美国文学巨匠纳撒尼尔·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 1804-1864)(以下简称霍桑)是19世纪美国浪漫主义文学的重要代表与文学先驱,其作品如《红字》《七尖阁楼》及《玉石雕像》等,均对世界文学产生深远影响。他与其他美国文学巨匠,如爱默生、梭罗等共同塑造了独特的美国文学风貌,引领其脱离欧洲文学桎梏,实现独立发展。其中,《红字》作为他的代表作,于1850年出版,以17世纪北美英属殖民地波士顿为背景,叙述了海丝蒂·白兰(以下简称白兰)因通奸生女遭社会排斥的悲剧。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对霍桑的作品《红字》的研究众多,成果颇丰,主要集中于有关《红字》的主题、艺术手法、比较研究和创作技巧等方面,但少有学者对作者主体的心理进行探索。本文将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通过深入分析作者不同阶段的心理,其童年的孤苦、青年时的幸运,以及作品人物的双重表现,知人论世,帮助更广大的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品的主题和文化意义。
1 霍桑的双重性
17世纪,因英国国教严酷镇压,部分教徒搭乘“五月花”号帆船流亡至北美英属殖民地波士顿,并在此地行使自治权[1]。小说《红字》聚焦于早期新英格兰清教徒移民的生活,展现了殖民地当地独特的社会风貌。作为清教徒后An1ahNw41mFErBQIdcBiiA==裔的霍桑,其成长过程深受清教思想的浸染,之后又受到超验主义思潮的深刻影响。这些早期经历塑造了霍桑独特的个性并影响了他的文学创作,这一点,在《红字》一书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1.1 童年时代——孤独命运的失意人
1804年7月4日,霍桑生于塞勒姆的一个没落世家。他在此度过童年及成年时代。有人评价霍桑时说:“其根在塞勒姆。”霍桑的精神从未离乡,故乡为其艺术创作的灵感之源。论及霍桑家世,他的先祖中有一名威廉少校,他是典型清教徒,在17世纪30年代左右任新英格兰殖民地的治安官。《红字》中贝灵汉总督形象便是源于此。霍桑在小说中如此形容贝灵汉总督:“家族中的第一位祖宗是一个阴暗、暮气沉沉的高大形象。从我记事起,他就出现在我儿时的想象之中,现在,他依然时时搅扰我的思绪,并诱发出一种与过去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很早就带着《圣经》和宝剑来到这里,行走在无人的大街上,前往一个壮观的港口。他是一个战士、一个立法者、一个法官;他是教会的统治者;他具有清教徒的一切品质特征,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特征。同样,他还是一个残酷的迫害者。教会中记载他曾经残忍地对待贵格教派中一位妇女的事件。”霍桑家族中还有一位地位显赫的祖先,为威廉之子约翰少校,他的性情较父亲威廉更为残暴,参与审判了“塞勒姆驱巫案”。1692年,美国马萨诸塞州塞勒姆镇一个牧师的女儿突然得了一种怪病,人们认为是“巫师”作恶。随着女巫案情不断扩大,塞勒姆镇及周边城镇邻里之间的相互指控达到白热化阶段,最终共有19人被处以绞刑,1人被石头堆压死。霍桑自责祖先行为,改姓氏哈桑(Hathorne)为霍桑,表明自己和家族立场的不同。他受原罪意识影响,认为人生而有罪。《红字》中通奸的白兰、与白兰通奸的牧师丁梅斯代尔和他们俩的女儿等皆为罪人。霍桑身世悲惨,四岁时父亡,母携子投亲,其童年深深受到宗教道德的规训,作品也多涉此主题。作家戈尔曼说:“霍桑儿时的生活可以成为一种研究奇特的病态家庭的素材。” 霍桑的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隐退”了,她把自己和三个孩子一起关在位于赫伯特大街的一所房子里。在孩子们最需要与外界接触的年龄,却将他们与世隔绝起来,与《红字》中的白兰一样离群索居。贫寒环境使得霍桑性情变得内向乖僻,常常独自绕湖闲逛冥想,形成了孤独习性[2]。《红字》中也反映和表现了他的生理缺陷与心理问题,《红字》中白兰的丈夫罗杰·齐灵沃斯相貌丑陋、身体畸形,沉迷于追求科学知识而忽略了妻子白兰,但在妻子出轨后,又性情大变,有着强烈的自毁意识,这个角色正是霍桑自身矛盾性的化身[3]。
1.2 青年时代——求学与真爱路上的幸运儿
霍桑家族中,舅舅罗伯特·曼宁一家对霍桑颇为偏爱,舅舅罗伯特·曼宁高度重视霍桑的学业规划,不仅安排其就读顶尖学府,还持续资助他。霍桑在约瑟夫·渥塞斯特博士的悉心教导下成长,同时广泛涉猎文学经典,如《仙后》《天路历程》及司各特作品,其早期创作深受司各特浪漫主义风格影响。1821年,霍桑步入波多因学院。大学生活虽未显著改变他独来独往的性格,但霍桑有幸结识了未来的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及预见其文学成就的霍拉修·布里奇,二者成为他的重要知己。在同时代作家纷纷向外探索之际,霍桑坚守本土,深耕历史,这也可以看出他独特的文学追求。1824年,霍桑大学毕业后重返塞勒姆,潜心写作,此后目不窥园长达12载。他的孤僻性格,受到清教徒家风的影响。他的血统,既让他感到痛苦,也成为他的荣耀之源[4]。在《红字》序言中,霍桑自比清教徒前辈,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霍桑的生活虽然孤苦,但幸运的是有灵魂伴侣索菲娅相伴。霍桑三十三岁时遇见了人生挚爱索菲娅,但是因为经济拮据、索菲娅身体不好,加之霍桑性格内向,惧怕家族反对,一直到三十八岁才共结连理。二人爱情,是文坛的一段佳话。索菲娅,出身于书香世家,自身也是有着艺术情怀的画家,在婚后,她全力辅佐霍桑,无论是在事业还是在生活中,都给了他很大的支持。正是因为索菲娅的存在,霍桑的孤独之心常常得到慰藉,生活也变得更加绚烂多彩[5]。由于经济压力,霍桑不得不在1846年出任海关督察。这一期间,他的创作很少,只有《海关》一文以冷峻的眼光传达了对社会的思考,之后《海关》成为《红字》的引言。1849年,霍桑仕途失意,遭受了不少打击,但是索菲娅反而鼓励他,认为这是进行文学创作的最好时机。霍桑担心经济问题,索菲娅却说他们的积蓄还可以支撑数年,他只要定下心来,坚持写作就好。霍桑于是沉下心来创作,并于1850年完成《红字》巨著。
2 霍桑的矛盾性格在《红字》中的体现
霍桑的意识形态具有复杂性。作为清教徒的后裔,又深深受到超验主义的影响,霍桑对清教信仰矛盾重重。他既批判祖先在一次次猎巫行动中表现出的冷漠与残忍,又对恪守清教道德、压抑本性的清教徒们展现出同情与尊重。在《红字》中,霍桑的清教信仰与超验主义二者冲突与融合并存。本段深入解析霍桑的双重性在三位核心人物上的体现:海丝特·白兰、她与牧师之女珠儿,及其名义上的丈夫罗杰·齐灵沃斯。
2.1 海丝特·白兰
白兰是故事中的中心人物,也是将霍桑的双重性格特征表现得最为深入的人物。
一方面,白兰是个勇敢且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她不甘于不幸的婚姻,追求真正的爱情,尽管这份爱情给她带来了灾难和痛苦。面对残酷的审判,她坚定地保护爱人,不泄露情夫之名;被社会唾弃时,她选择坚强地活下去,用自己的才华和爱心赢得社会地位;当教会试图夺走她的孩子时,她勇敢地站出来捍卫自己的母爱权益。白兰的行为体现了对封建礼教的蔑视,她的叛逆精神和永不言败的态度使她成为文学作品中敢于挑战传统、追求独立和两性平等的女英雄形象的代表。然而,白兰也是时代压迫下的妥协者。她的婚姻是失败的,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并被迫适应一种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生活方式。尽管有过挣扎和反抗,但最终未能摆脱婚姻的枷锁,导致一生悲惨[6]。她的爱情更是失败,选择了一个深陷宗教的人,牧师丁梅斯代尔作为她的情夫,在维护对外形象和与她一起承受来自世间的争议间选择了前者。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实现梦想中的幸福。最终,作为牺牲品,她和丁梅斯代尔双双走向灭亡。面对罗杰·齐灵沃斯的威胁时,她无力反抗,只能屈从于他的冷酷,选择自毁,将自己和丁梅斯代尔推向绝路。
2.2 罗杰·齐灵沃斯
罗杰·齐灵沃斯(以下简称齐灵沃斯)首次登场便展现出一种人性与魔性的结合。他看似一位充满求知欲的学者,“精通基督教的各种医术,同时还谙熟从印第安人那里学来的生长在森林里的各种草药”,也是一位“亲切、诚实、公正”的医生。他自述生活平静单纯,致力于增长知识和促进人类幸福。
然而,他实际上是一个怀有复仇心理的人。他对妻子白兰缺乏真爱,只有强烈的占有欲。为了满足这一欲望,他与白兰勉强结合,利用她的青春弥补自己枯竭的生命的空缺,并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当发现白兰不忠时,他露出凶相,报复心加重。为了复仇,他甚至改名换姓,像毒蛇般纠缠牧师丁梅斯代尔,设计折磨和杀害白兰的这个“奸夫”。他将复仇视为人生唯一目标,最终导致自我毁灭。齐灵沃斯代表了现实世界中罪恶的清教徒统治阶级,内心狠毒、阴险、伪善,外在却善良、公正、富有同情心。他的双面性表现出霍桑强烈的讽刺意图。
2.3 珠儿
珠儿是书中唯一的亮色,她的双面性体现在她虽是由白兰与牧师丁梅斯代尔发生不当关系后所生,本不应存在,却拥有惊艳的形象。作者将她比作鸟、花或阳光,每个动作都散发着生命的光芒。她是清教徒眼中罪恶的象征,出生破坏了法规,但是她的存在却是那样鲜艳夺目。珠儿每次出场都讽刺了不合理的教条和冷酷的社会现实。
珠儿也是白兰面对生活压力的力量源泉,给予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白兰也通过培养珠儿的自由野性,反击清教徒,完成了她对世俗的反抗。母女俩相互支持,顽强生存。这个罪恶的生命在作者笔下成为希望的象征,她体现了作者对未来自由与美好生活的渴望和理想。珠儿给白兰和读者带来光明、希望和未来的曙光,传递出只要有希望,无论是多么艰难的困难都能克服的信息。
3 结语
阅读《红字》,我们能够窥见霍桑在作品中对自我所进行的深刻剖析。霍桑身处新旧思想交织的时代,清教虽然为美国思想的根系所在,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却面临新知识的挑战与冲击。霍桑在作品中映射了自我的内心挣扎: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善恶交织、对错并存。《红字》一书简约而不简单,蕴含着对时代文化与美国清教徒生活的深刻反思。其前言《海关》既为引导,亦是宣言,具有强烈的时代特色。霍桑启迪了之后的梅尔维尔、福克纳等作者。兰德尔-斯图尔特曾评:“霍桑严肃创作,其作品是对生活的高度颂扬。”步入21世纪,霍桑的作品依旧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他的洞察力、创伤意识、批判精神及文化远见,在全球化背景下仍具启迪意义。
引用
[1] 常耀信.美国文学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
[2] 季峥.自卑情结——霍桑创作的重要心理动因[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8.
[3] 许茜.试析霍桑作品中的自卑情结[J].长春教育学院报,2013.
[4] 赵宁宇.《红字》中霍桑思想的困境[D].南昌:江西财经大学,2018.
[5] [美]罗斯·霍桑·莱斯罗普.超验神秘主义浪漫:美国作家霍桑传[M].佘卓桓,译.黑龙江:黑龙江出版社,2017.
[6] [美]赫伯特戈尔·曼.孤独的人生:霍桑传[M].刘炜,译.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5.
作者简介:胡松松,女,湖南湘潭人,硕士研究生,就读于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