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妮·莫里森是美国当代最为杰出的非洲裔女作家之一,她的处女作《最蓝的眼睛》向我们呈现了在白人文化为主流的美国社会里,选择不同身份认同的非洲裔女性迥异的命运走向,给非洲裔族群带来了精神上的警醒。本文将结合托妮·莫里森的作品《最蓝的眼睛》,探讨非洲裔女性文化身份的困境、迷失与坚守,揭示托妮·莫里森为非洲裔女性找寻一条文化身份认同道路所进行的探索。托妮·莫里森认为,只有根植于本民族的优秀文化,坚定非洲裔女性文化身份认同,才能真正把握和主宰命运。
0 引言
托妮·莫里森是世界上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非洲裔女性作家,堪称美国文学史上的璀璨巨星。当时瑞典委员会给予她高度评价:“第一流的艺术家,作品想象力丰富,有诗意,显示了美国现实生活的重要方面。[1]”托妮·莫里森较其他非洲裔女性作家的显著不同之处在于,她成功地将多重边缘化的非洲裔女性的叙事声音引入到民族文化身份的领域中,对非洲裔女性的文化身份认同进行了深入的思考。
她的处女作《最蓝的眼睛》给非洲裔族群带来了精神上的警醒。它通过讲述非洲裔小女孩佩科拉渴望得到一双最蓝的眼睛而最终走向疯狂的故事,深刻揭示了非洲裔女性由于文化身份的迷失所酿成的一幕幕悲剧。同时,作品中对克劳迪娅姐妹一家坚守非洲裔文化身份的正面描绘彰显了作者对坚守本民族优秀文化的认同。她认为只有这样,非洲裔女性才能摆脱双重歧视。身为非洲裔女性作家的托妮·莫里森依托自身独特的文化历史背景以及凭借女性特有的敏锐的文学洞察力,为非洲裔女性文学增添了丰富的层次与深邃的感染力。
1 非洲裔女性文化身份的困境
“文化与种族一样,从本质上说并无优劣贵贱之分,不过,当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文化在同一社会背景下相遇时却可能因各自的经济、政治实力和影响的差异而形成强势和弱势的区别。强势文化往往强化现存社会的政治、经济结构,并凭借其有利地位,对弱势文化发起一轮冲击。[2]”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平等的差异逐渐被接受为生活的常态,并在被统治者间形成集体性遗忘。
非洲裔女性的审美观和价值观在白人强势文化的冲击下的扭曲和异化便是这种不平等差异的生动体现。“大人们、大女孩们、商店、杂志、报纸、橱窗——全世界都一致认为所有的女孩儿都喜爱蓝眼珠、黄头发、粉皮肤的布娃娃。[3]”对蓝眼睛、白皮肤的审美推崇,在无形中赋予了“黑色”负面的含义。然而在古老的非洲文化中,女人们会以她们黝黑的肌肤为傲,因为在那里,“一个妇女显得越黑,就越漂亮”[4]。但在美国白人强势文化的影响下,非洲裔女性开始自我否定,将黑色视为丑陋的象征。“当你注视着他们时,你会纳闷他们为什么这么丑陋。你再仔细观察也找不出丑陋的根源。之后你意识到丑陋来自信念,他们对自身的信念。似乎有个无所不知的神秘主子给他们每人一件丑陋的外衣,而他们不加疑问便接受下来。”对此类现象,著名的心理分析学专家弗朗兹·法农研究后提出,“遭受殖民主义统治的民族的首要之务是要去掉心灵上的殖民状态,而不只是争取表面的独立形式。[5]”白人文化的全方位渗透以及强势推广,对非洲裔族群而言无疑是一种新的殖民形式。
2 非洲裔女性文化身份的迷失
《最蓝的眼睛》的创作灵感源于托妮·莫里森童年时期与一位非洲裔女孩的对话。女孩曾虔诚地向上帝祷告,祈求一双蓝色的眼眸,因为在她看来,蓝眼睛即代表着美的标准。而成年后的托妮·莫里森凭借作家敏锐的洞察力体会到女孩愿望背后所隐藏的种族自我厌恶感并将其融入创作,通过创作,深刻揭示了非洲裔女性文化身份的迷失。
小说中非洲裔小女孩佩科拉的母亲波莉深深内化了白人中心主义的文化,对电影中所描述的白人美好生活抱有无限的向往。然而,当对理想生活的憧憬与现实艰苦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时,波莉在无法改变自身的非洲裔身份与对白人世界的深深艳羡之间陷入了一种身份的焦虑。她极度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对他人的评价异常敏感。所以当波莉开始为白人家庭工作时,她迅速爱上了这个新环境。厨房成了她展示才华的舞台,出色的家务管理能力使她受到白人雇主的赞赏,曾经嘲笑她的店员们在看见她为白人雇主送货时也开始对她心生敬畏,她甚至还成为了教堂的活跃分子,这一切成就让波莉备感自豪。在为白人家庭工作的过程中,她似乎找到了归属感,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了白人社会的一员。渐渐地,波莉对那个凌乱不堪的家变得越来越冷漠,甚至似乎已放弃了自己黑皮肤的家人。她从未给予年幼的佩科拉应有的温暖母爱,要求女儿只能称呼她为“布里德洛瓦夫人”,而非亲切的“妈妈”。甚至当佩科拉不慎撞倒她刚煮好的果酱时,波莉的反应不是心疼女儿的烫伤,而是愤怒地殴打她,责怪她把地板弄得一团糟,“傻瓜……我的地板,一团糟……看你干的好事……滚出去。”在白人文化与非洲裔文化的冲撞中,波莉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白人”的立场,彻底迷失了自己的非洲裔身份。
缺少母爱的滋养与支持,佩科拉在白人主导的文化环境中日益迷失。面对来自家庭与社会的种种不公平的对待,她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黑皮肤,并天真地认为只要拥有一双“最蓝的眼睛”、一身“白色的皮肤”,便能像小童星秀兰·邓波儿那般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享受母亲慈爱的注视,得到老师和同学温暖的对待。“尽管‘最蓝的眼睛’这一愿望并不现实,但却是她对这个带着恶意的社会做出的最直接的自我保护性反应。[6]”如同她的母亲波莉一样,佩科拉也被白人的审美观所异化,心甘情愿地接受他人异样的“凝视”,甚至自我贬低,开始否认自己与生俱来的非洲裔身份。佩科拉最终在对自我肤色的极度厌恶中,在对一双最蓝的眼睛的执着渴望中陷入了疯狂。
托妮·莫里森在小说中描述了非洲裔女性佩科拉和波莉在白人文化为主流的社会中,在追求文化身份认同时所遭遇的悲剧性境遇、所面临的严峻挑战以及最终令人唏嘘的结局。而这种无法逃脱的悲剧性命运的根源在于她们失去了非洲裔文化的深厚根基,转而在白人主流文化的冲击下迷失并逐渐被异化,以至于难以构筑起真正的、属于自己的文化身份认同。
3 非洲裔女性文化身份的坚守
托妮·莫里森还生动地刻画了克劳迪娅姐妹一家中的非洲裔女性角色。这几位非洲裔女性与佩科拉和波莉截然不同,她们深爱着自己的非洲裔文化,坚定地维护着自己非洲裔族群的身份。
小说中的克劳迪娅姐妹,深受其乐观向上、坚守本族群文化的母亲麦克蒂尔太太的影响,在她潜移默化的熏陶下,克劳迪娅姐妹对自己的非洲裔文化身份怀有深厚的情感。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以托妮·莫里森母亲为原型的麦克蒂尔太太非常喜欢唱歌。“如果母亲心情好,情况就不那么糟。她会唱歌,唱些诉说艰难岁月的歌,唱些年轻人相爱又别离的歌。她的嗓音是那么甜美,她的目光是那么醉人,我发现我很渴望那些艰难岁月,渴望能生长在那‘身无分文’的年代里。”非洲裔音乐,作为非洲裔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仅承载着非洲裔族群深厚的历史底蕴,更是该族群文化身份认同的情感表达。麦克蒂尔太太对非洲裔音乐真挚的热爱既彰显了她对非洲裔文化和非洲裔身份的深切情感,也在无形中激发了女儿们对非洲裔文化身份的认同与热爱。“所有这些非洲裔文化的精髓通过布鲁斯一一传递给了她。[7]”在非洲裔文化传统的熏陶下,克劳迪娅姐妹俩建立起真正的身份认同,从而能够以坚定的态度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
如果说对非洲裔音乐的热爱体现了麦克蒂尔太太对非洲裔文化传统的坚守,那么她收养无家可归的佩科拉则更是对非洲裔社区责任感的传承与体现。她以一位非亲生母亲的身份向佩科拉伸出了援手,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佩科拉,只要佩科拉想,她便可以一直喝牛奶,并且与克劳迪娅姐妹同吃同住,甚至在佩科拉第一次例假时,给她讲解生理知识并清洗衣物的也是麦克蒂尔太太,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给予了佩科拉无私的母爱。从爱自己的孩子到爱同一族群的其他孩子,麦克蒂尔太太的爱早已超越个人情感范畴,融入到整个非洲裔民族之中。在母亲的影响下,克劳迪娅姐妹也为佩科拉提供了最温暖的陪伴。她们在佩科拉受到嘲笑和欺负时挺身而出,勇敢还击,更是在得知佩科拉怀孕后为她种下金盏花的种子,一起期待孩子的到来。
克劳迪娅姐妹一家对非洲裔传统的传承彰显了他们对非洲裔文化和非洲裔身份的执着坚守。由此可见,托妮·莫里森在小说中让佩科拉一家和克劳迪娅姐妹一家形成一种鲜明对比,最大程度地反映了坚守本族群文化身份认同的深刻价值。对于个体而言,不同的文化身份选择,可能会影响他的一生。托妮·莫里森认为:“认同祖先,认同集体,黑人们个体可在精神上获得圆满和胜利。[8]”克劳迪娅姐妹一家象征着托妮·莫里森重建非洲裔女性文化身份的希望。
4 结语
托妮·莫里森的小说《最蓝的眼睛》生动地刻画了在白人主流文化社会中艰难生存的非洲裔女性形象,揭示了非洲裔女性在追寻文化身份认同时所遭遇的种种困境,其中佩科拉与波莉的悲剧性命运的根源在于她们失去了非洲裔族群文化的根基,逐渐被白人主流文化所异化。托妮·莫里森对这些非洲裔女性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但也毫不留情地批判了她们在文化身份认同上的自我迷失。与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克劳迪娅姐妹一家,她们坚定地捍卫自己的非洲裔身份,勇敢地抵制了白人文化的侵蚀,充分展现了非洲裔的自信与魅力。
托妮·莫里森以对比的形式,深刻展示了不同文化身份认同选择下人物的命运走向,让我们在震撼白人文化对于非洲裔心灵的冲击之余,也为那些坚守自己文化身份的非洲裔女性感到由衷地欣慰,同时为迷失者而感到深深的惋惜。我们可以从中清晰地感受到作家个人鲜明的文化身份认同立场,即非洲裔女性应当从本民族文化中汲取力量,坚定非洲裔女性文化身份的认同。
引用
[1] 王国荣.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品精华集成(下)(增订本)[M].上海:文汇出版社,1997.
[2] 王守仁,吴新云.白人文化冲击之下的黑人心灵——评托妮·莫里森的小说《最蓝的眼睛》[J].河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3):124-129.
[3] 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陈苏东,胡允恒,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
[4] 阿历克斯·哈利.根.一个美国家族的历史(上册)[M].陈尧光,译.北京:三联书店,1979.
[5] 张京媛.后殖民理论与文化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6] 陈许,陈倩茜.女性、家庭与文化——托妮·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主题解读[J].当代外国文学,2014 (4):127-132.
[7] Moses, Cat.The Blues Aesthetic in Toni Morrison’s The Bluest Eye[J]. African American Review,1999,33(4):623-637.
[8] 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 托妮·莫里森与二十世纪美国黑人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作者简介:韩佳欣(2000—),女,辽宁朝阳人,硕士研究生,就读于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