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族文学语言风格鲜明,其中的隐喻对于理解该民族的认知模式至关重要。本文基于关联翻译理论,采用定性研究,探讨民族文学中不同类别隐喻的翻译策略和方法并得出结论:句内语义冲突,可细化为名词性隐喻和概念性隐喻:采用直译喻体、隐喻转明喻或直译辅以解释、转译谓语动词以明示隐喻内涵的翻译方式,多用异化策略;语境冲突则可采用舍弃源语隐喻或转译为目的语中功能对等的表述,多用归化策略。本研究致力于民族文学隐喻翻译探究,以期为后续民族文学隐喻翻译提供参考。
关键词:关联翻译理论;隐喻;《额尔古纳河右岸》;民族文学
作者简介:赵琪,河北省廊坊市燕京理工学院。
民族文学作品因其鲜明的语言风格,独特的叙事角度,在民族文化的海外传播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受到特定文化元素影响,民族文学的隐喻翻译引发学术界广泛讨论。隐喻的合理翻译既可使目的语读者减轻认知压力,又可展现源语新奇灵动的表达,丰富目的语语言。本文基于关联翻译理论,探讨民族文学《额尔古纳河右岸》(以下简称《右岸》)中隐喻的翻译策略。
一、关联翻译理论概述
关联翻译理论脱胎于认知语用学的关联理论。在认知过程中,调动先前认知以理解新出现的言语刺激即为关联,而用最少的认知努力去获得最大的认知效果即为最佳关联,因此,交际活动可视为基于对已有知识的推理与衍生。关联理论包含两原则,即认知原则和交际原则。认知原则认为,面对新的外界刺激时,人脑倾向于接受具有关联性的刺激、逻辑等,以付出最少的认知努力去获得最大的认知效果;交际原则指在表意者偏好和能力允许范围内,每一明示刺激都期望接受者产生最佳关联,即交际活动以认知基础为偏好,期望输出的言语刺激触发接受者产生最佳关联。
格特基于关联理论,将翻译过程视为基于语境的推理过程,通过识别交际意图以实现动态对等。译者根据源语线索,对语内或语际进行推理与诠释,实现作者-译者-读者共享语境。因此,译者的背景知识与翻译动机对于能否实现最佳关联至关重要。译者需基于共享语境中的关联强弱程度进行信息筛选,推理作者的交际意图,带入读者认知环境,弥合语境差异,选择能产生最佳关联的表达完成语义传递。
二、隐喻及《右岸》概述
隐喻发生的基础是语际或语境中产生语义冲突,即符号与内涵违反通常语境下的认知选择。就句法而言,隐喻包含名词性搭配发生语义冲突和非名词性搭配发生语义冲突。就语境而言,隐喻句义本身并无不妥之处,但语境框架和字面所指不相符。隐喻作为反映特定生活环境下人群的认知模式,往往会由于认知环境不同而出现偏差。因此,翻译隐喻时, 为保障最佳关联又不失原文风格与特色,需要译者遵循关联两原则做出翻译策略调整。
《右岸》作为一部描述鄂温克民族生活的长篇小说,语言诗意婉转、耐人寻味。作者迟子建从女性视角出发,运用大量隐喻、比喻和民族语言,透露对鄂温克民族深沉的爱及对人类生存秩序的考量。作为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民族文学作品,《右岸》的文学价值与研究价值不言而喻。该书译者为美国学者徐穆实,深耕中国少数民族题材小说翻译,致力于传播中国文化。译者精通两种语言,双语认知基础夯实,翻译动机明确,因此,探究其翻译策略具有较强借鉴意义。
三、关联翻译理论下《右岸》隐喻翻译策略探究
基于上述探讨可知,隐喻翻译需结合语境推理源语意图以充分再现隐喻内涵。关于隐喻的翻译方法,纽马克等人展开过系统性的探讨,包括:保留源语喻体、替换源语喻体、隐喻译为明喻、隐喻转译GnIBp7bwal52KC0sBsgK6mWEvGnB+m6DDX4R+e0kyNY=为明喻并辅以解释、直接显化源语喻体内涵、直接删去源语中不必要的隐喻、保留源语隐喻并辅以解释。本文将根据束定芳的隐喻运作机制,以纽马克的翻译策略为基础,按照不同隐喻类型讨论隐喻的翻译策略,以此实现民族文学作品翻译的最佳关联。
(一)句内语义冲突
句内语义冲突指句子本身出现语义矛盾,即句子“框架”和语义“焦点”出现违背原有认知中二者特征和关联的情况。“焦点”是解决句内语义冲突的关键,既包含“A即是B”的名词性隐喻,又包含谓语性隐喻或称概念性隐喻即隐喻本身蕴含一个更为基本的隐喻,该隐喻的理解基于交际双方已有的共同认知。译者可依据认知基础,在目的语中使用相同的喻体,采用直译、直译辅以解释、或转译谓语以明示语义焦点,建构目的语中相同或相似的语境,以实现最佳关联。
例1:原文:鹿奶是清晨时流入我们身体的最甘甜的清泉。
译文:The reindeer-milk tea that we drink in the morning is like sweet spring water flowing into our bodies.
例2:原文: 如果说我的第一个媒人是饥饿的话,那么我的第二个媒人就是战火。
译文: If my first matchmaker was hunger, then my second was the fire of war.
上述两例在源语中均为名词性隐喻,即符合“A即是B”的结构。例1中源语的语义框架为“鹿奶是”,而语义焦点为“清泉”,“鹿奶”即是“清泉”,在句内特定环境“清晨”的约束下,“鹿奶”的特征为清冽醒脑、沁人心脾,该特征与“清泉”一致。在该认知语境下,基本搭建起源语作者-译者-目的语读者共同的认知基础,“like”(像)的使用,进一步显化语义焦点内涵,将源语隐喻转换为目的语明喻,辅助读者建立最佳关联。例2中,“媒人是”为语义框架,而“饥饿”“战火”为语义焦点。“媒人”在常规认知里指为适婚男女建立联系的人。在背景语境中,主人公的家乡经历了外来入侵和战火纷飞两个阶段,正因如此,使得主人公与两任丈夫结缘。在此认知背景下,“饥饿”“战火”与“媒人”具有相同特征,即令毫不相干的两者建立联系。基于已知认知语境,译者对于名词性隐喻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保留源语喻体,采取直译或隐喻转明喻,带给读者新奇的阅读体验。
例3:原文:瓦霞的父亲找到安道尔,说瓦霞已订婚了,你这么糟蹋我的女儿,等于把她推下悬崖了。
译文:“Washia is already engaged,” he said. “You've defiled my daughter! You might as well have pushed her off a cliff!”
源语中“糟蹋”本意为浪费、挥霍,源语语境中与“糟蹋”常见的搭配为“糟蹋粮食”“糟蹋东西”,而此处“糟蹋”暗指对女性的玷污,故该动宾搭配构成概念性隐喻,包含更为基本的隐喻,即人是物品。基于源语常见的认知环境,预期宾语原本为物,故“我的女儿”成为语义焦点。为建立最大关联,减少认知努力,译者译为defile(玷污、亵渎)以明示源语喻体内涵。
(二)句子与语境的冲突
语境冲突指句义本身并无矛盾,但句义与所在语境出现矛盾冲突。常见于交际双方迁移先前已构建的共同认知语境于新的适用语境,或约定俗成的民俗谚语等。
例4:原文:达吉亚娜喜欢学字,马伊堪就不行了,她学着学着,就会打盹。拉吉米心疼马伊堪,就不让她学字了,说是瓦罗加弄了一些蚂蚁,塞到马伊堪的脑袋里了,他可不能让那些蚂蚁害了他的宝贝女儿。
译文:Tatiana loved to learn the characters, but Maikan was no good at them. She studied and studied, and then she'd doze off. Vladimir felt sorry for his Maikan and didn't insist she continue her studies. “Valodya got his hands on some ants, and now he's stuffing them in Maikan's brain,” Vladimir said. “I won't allow him to harm my darling daughter.”
源语中拉吉米担忧之事并非字面所指蚂蚁会害他的女儿,基于前文可知,“蚂蚁”实指文字,二者共同特征为体积小且排列密集。“他可不能让那些蚂蚁害了他的宝贝女儿”本身句义没有矛盾冲突,但语境框架为马伊堪学习文字疲惫吃力,故该句隐喻内涵为拉吉米不愿让学习文字成为女儿的负担,而教书老师瓦罗加则成为拉吉米怨怼的对象。译者在翻译该句时,直接舍弃源语喻体“蚂蚁”,明示隐喻内涵,将关联性最大的学习活动发起者瓦罗加(Valodya/him)作为关联中心,从而使句义回归到已有的认知语境,实现最佳关联。
例5:原文:伊万讲完铃木秀男的遭遇后,坤得叹了一口气,说,他这后半辈子就是走夜路了呀!
译文:Kunde sighed at the end of the tale of Suzuki's misfortune. “He'll be paying for the evil he did for the rest of his life!”
源语中的铃木秀男成为苏联战俘后,因思念家乡,故意在修铁路时用枕木压断自己一条腿,因而被遣返回日本。“后半辈子就是走夜路”本身并无语义焦点冲突,但置于当前语境,并非字面所指在黑夜里走路,实指处于某种原因被迫过上不正常的生活。“就是”即“只能”“唯有”,含有被迫无奈之意,强化隐喻效果。铃木秀男“走夜路”包含双重原因,一是故意使自己致残,二是作为战俘被遣送回国。双重原因令他无颜面对他人,只能独自承担苦果。由于源语和目的语文化背景不同,直译“走夜路”可能会使目的语读者一头雾水,无法建立起前文提到的“致残”与“只能夜晚出门”的关联。因此译者针对不同的认知环境,舍弃原有隐喻,置换当前语境为目的语读者熟知的语境,译为“paying for the evil he did for the rest of his life”(余生为自己作的恶买单),以实现最佳关联。
四、结语
本文基于关联翻译理论,对民族文学《右岸》中隐喻的翻译策略进行探讨。对于在相同或相似认知语境,或依据前文语境已构建起新的认知语境下出现的名词性隐喻,译者可以选择异化策略,采取直译喻体、隐喻转明喻或直译辅以解释的方式,为读者带去新奇的阅读体验;针对概念性隐喻,译者可明示隐喻内涵,选择更为贴切的谓语来实现最佳关联。在不同的认知语境下,译者可舍弃隐喻,或转译为目的语语境中功能对等的表述,以实现最佳关联。
民族文学的隐喻翻译探究,对于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少数民族文化具有重要意义。民族文学的隐喻翻译应根据隐喻类型和认知语境的关联程度进行具体分析,以期实现最佳关联,助力中国文化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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