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中国古代音乐研究进展与趋势

2024-10-08 00:00:00吴昊陈荃有
人民音乐 2024年9期

中国古代音乐研究领域,包括中国古代音乐史学及其他学科所关联的中国古代音乐事象的研究。自新时代以来,具有悠久传统与深厚积累的中国古代音乐研究,在前期所构建的学科框架及学术基础的累积之上,呈现与时代发展和国家文化导向相并行的景象。新资料的不断刊布与多元学术路径的探索,以及在学科发展的内在理路、研究视角、方法、范式、观念演变与更新的相互作用下,持续向纵深推进。由此,对新时代以来中国古代音乐研究代表性成就和基本发展路径的总结与梳理,把握其现时动向和未来趋势,对于推动学科建设、明晰学术脉络及研究工作的规范化具有积极的作用和意义。

一、进展:取得的成就及体现的特点

依照中国古代音乐研究的对象范畴及治学特点,从三个方面简要阐述其所取得的进展:

(一)音乐历史形态的观照

为突破学科初创时期显露的“哑巴音乐史”困境,中国古代音乐领域与音乐形态直接相关的律、调、谱、器及其相关研究,在20世纪80-90年代成为研究工作的核心内容。新时代以来,这一传统论题主要聚焦于古代律调理论与乐学实践、古谱解译与文化内涵、古代乐律学体系、乐调理论、音乐形态学与曲调考证、传统乐学基本理论等命题,具体内容涉及曾侯乙编钟音律,建立在新现考古资料与文献互证基础之上对先秦乐律学体系和音乐实践的观照,②古代传统乐学遗产的系统化整理与研究,③“同均三宫”理论辨析与再解读,④全球化语境下对古代乐律学成就的学术价值与历史地位的重新审视,中国乐学理论体系和传统音乐古谱研究等方面⑤。总体而言,学界对律、调、谱、器领域继续深耕,既对原有成果所作补充与再认识,也有新理念、新视角的介入,以及对中国传统乐律学基本理论的总结与反思。在对微观专题个案进行深入细致研究之时,也将关注点转向宏观领域和学术体系的贯通与理论化建构。

近年来,区域音乐史的研究势头强劲,在新的音乐史学观念影响下对地方音乐史料的发掘整理与重新审读,多学科理论和方法的共同运用与协作,都极大拓展了区域音乐史的研究范围,成就了其研究的多视角和新格局。在此基础之上所产生的成果,将这一专史领域推向了中国音乐学术研究的前沿论域。新时代以来,不少研究者以省域音乐文化为对象,对其发展脉络与基本面貌给予古今贯通式观照,相关成果多以通史性地方音乐专著形式呈现。⑥此外,还有基于考古发现与地方志文献的对特定时期和地域文化的研究,尝试突破以往集中于对汉族和中原地区音乐历史予以关注的局限,勾勒古代音乐文化在不同时期多元共生与融合发展的历史脉络;⑦以历史民族音乐学和音乐人类学视角切入,探讨国家礼制与民间礼俗用乐的互动关系,从中管窥国家用乐整体一致下的区域丰富性等。

随着区域音乐史研究不断向纵深推进,历史民族音乐学、文化地理学、音乐人类学、社会学等学科理论和方法的引入成为一种新趋势,研究者对于“区域”概念的理解更为多元,根据不同的研究对象和问题导向,使得其定义开始涉及不同范畴与层级,从文化地理、自然地理、经济地理层面而论的“大区域”“文化带”等概念范畴内的音乐历史文化,成为新时代区域音乐研究的重要议题。部分高校相继成立相关研究机构,如河北师范大学“燕赵音乐文化研究所”(2014)、浙江音乐学院“长三角音乐历史与文化研究中心”(2023)等,围绕区域论题举办“燕赵音乐文化研讨会”“长三角音乐历史文化研究论坛”“区域音乐研究高层论坛”等,带动相关论域研究工作的开展和推进。而诸如“大运河城市音乐文化研究”“大运河沿线古城镇音乐文化的历史建构与当代呈现”等课题的立项,对引领和推动区域音乐研究也具有重要意义。当然,区域音乐研究的成就远不止于此,近年来“音乐上海学”“音乐北京学”等概念的提出与理论体系的逐步确立所引发的讨论、以项阳《山西乐户研究》为基底而延伸的相关研究,使得具有区域性质的研究论域均取得了不菲成果,为区域音乐或者说城市音乐文化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和方向。

中外音乐文化交流作为古代音乐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来在“一带一路”倡议的引导下,丝绸之路命题回归学术关注前沿。从研究范畴来看,在以往陆上丝路、海上丝路基础之上,又加入了对草原丝路的关注;除对古代丝路音乐文化的考察,中亚、东亚等丝路沿线和中国周边国家的音乐历史也被纳入视野。在传统研究观念基础上,加入了文化地理空间层面的“线路”概念,更加关注丝路音乐进入不同文明的传播路径、他者接受与互动关系。诸多具有不同学科背景的学者进入这一领域,引入了多维度和多层面的理论、方法与话语体系,使得以丝绸之路音乐文化为主要议题的研究得以进一步深入。《音乐研究》于2016年率先开办“丝绸之路与当代音乐学术”专栏,2021年将之更名为“‘一带一路’音乐文化研究专栏”,体现了从“丝绸之路”向“一带一路”为中心的视角调整;《音乐文化研究》也在创刊初期(2017)即设立“音乐丝绸之路研究”专栏,至2023年底已累计发文42篇;中央音乐学院“‘一带一路’音乐交流与研究中心”、浙江音乐学院“丝绸之路乐舞艺术研究中心”等机构设立以及“‘一带一路’音乐教育联盟国际大会”“全国丝绸之路音乐研究学术论坛”等学术会议相继召开;2013-2023年间,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即有十多项丝绸之路音乐文化相关选题立项……以上诸般事项都促成了这一时期具有全球化视野和跨学科背景的高质量成果的产生,对全面认识丝路音乐文化和历史的多元面貌、重要作用及历史意义具有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新时代以来,在植根于传统学术和本土研究的基础之上,对已有的域外与中国相关的音乐材料及国际学术交流中的外文研究的关注度增加,重视对域外汉籍文献和外文研究文献的发掘、收集与整理,以拓展中外音乐交流的文本研究。还有学者将域外考古材料作为研究对象,证明古代中外音乐交流中,中原音乐的反流现象,以弥补传世文献存在的信息局限。2022年9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印发的《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区域国别学”正式成为“交叉学科”门类下新增的一级学科,与之紧密相关的区域国别史研究也被视为历史学学科建设新的学术增长点。民族音乐学领域已开始对这一问题予以关注,《民族艺术》以“区域国别音乐研究的理论与实践”为题邀请学者进行讨论。而在音乐史学界虽鲜有从学理层面对“区域国别”概念的界定与考论,但是近年来王小盾、赵维平等对于丝绸之路沿线和古代中国周边诸国音乐史料和事象的研究,无疑是具有区域国别意识和取向的成果,也是对“一带一路”视域下区域国别音乐史研究发展路径的探索。

(二)音乐史料与方法论的拓展

音乐考古为中国古代音乐的研究提供了丰富而可靠的史料支撑。新时代以来,我国音乐考古获取的史料数量可观,较具代表性的如2017-2018年神木石峁遗址出土的龙山时代晚期骨质口簧,它们的集中出土在中国古代音乐史料库的建设中亦甚鲜见,随即引发学界对中国音乐史前史的再思考。不断增多的上古音乐文物史料,也使学界将目光聚焦“中华文明起源”这一重大论题,使得音乐考古成果的史料价值更大化地得以发挥。

新世纪以来,湖北多地发现并出土曾国音乐文物,学界将之与曾侯乙墓出土乐器构成有机联系,进而促成对古代曾国音乐文化持续且系统化的考察,对研究两周至春秋战国时期的音乐历史及方国音乐发展史具有极为重要的学术价值。此外,无锡鸿山越墓、南昌海昏侯墓、澄城刘家洼墓、盱眙江都王刘非墓以及淮南武王墩墓等重大考古发现,对断代音乐史、地域民族音乐史的研究都具有重要意义。随着对这些新发掘的音乐文物资料的整理与研究工作的继续推进,还将会有更多有价值的研究成果出现。

新时代的中国音乐考古研究,除对前沿音乐考古材料的关注外,也涉及诸多对学科建设、学科方法论等更深层次的思考。其中“实验音乐考古学”是国内外学者热议的话题之一,并从其发展历程、研究方法、研究对象、范畴与内涵、应用领域以及与中国古代音乐史的关系等多层面展开论述。实验音乐考古研究最为重要的内容是对音乐文物的复制与复原,目的在于深入探求文物所代表历史时期的真实面貌、发展历程乃至其音乐性能及声响。近几年来,借助实验音乐考古研究方法,已完成对曾侯乙墓编钟、贾湖骨笛及江都王刘非墓成套仿玉玻璃编磬等出土乐器的复制、复原。而建立在此基础之上所推行的“拟古音乐”“怀.古音乐”“古乐重建”“音乐文物活起来”等论题,不仅为我们研究、诠释与理解过去的音乐面貌提供了可能性,也为实现中华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三)音乐史学理论体系的构建

中国音乐史学史的研究,建立在对以往中国音乐史研究成果分析并对其价值做出客观认识与评价的基础之上,从音乐史学思想及史学观念的宏观视域对中国音乐史发展趋向、规律和学术轨迹做出整体观照。因此,对于中国音乐史学这样重在“回望”的学科来说,史学史的研究在中国音乐史学的学科建构中具有重要的地位。2017年10月,由中国音协中国音乐史学会主办的“中国音乐史学史专题学术研讨会”在温州大学举行,这也是学界首次对该论题进行专题研讨。来自全国各地的近百位专家学者,围绕中国(古代、近现代)音乐史学史的研究现状、历史发展、研究理论与方法等展开专论。此次研讨及其后所推出的一系列重要学术成果,对中国音乐史学史相关概念的阐释、研究范畴的厘清以及理论体系的建立与发展都产生了重要影响,也明确了其作为初具学科意义的中国音乐史学重要分支领域的定位,有力推动了中国音乐史学史研究的展开。纵向而观,本次会议之后的中国音乐史学史领域呈现如下研究路径和写作方法:一是从历史文献和编纂学视角切入,通过对中国古代音乐史书写的发展历程、特点以及传统形成过程的详细梳理,考察中国古代音乐史学史得以建构的理论基点,以建设新的中国音乐史书写体系;二是对中国音乐史学史基本理论、学科属性、学术理念、研究方法以及音乐史学史之史的统观;三是从学术史角度展开的论述——中国音乐史学发展之路历经改革开放40周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国音乐史学科建立百年等具有重要意义的时间节点,总结每一时期所取得的主要成就和阶段性特征,系统阐释其内在理路的发展动因,并对未来趋向进行预判,成为新时代以来史学史研究的特点之一。从中国音乐史学史写作方式来看,又可分为对学术史、学科史的回顾与反思,代表性音乐史著研究,对学科发展起到关键性作用学人的研究等层面。在第三个层面的研究中,陈荃有《音乐学人冯文慈访谈录》、刘勇《论以人物为主线的音乐史学史写作》等论著具有方法论意义。近年来“纪念杨荫浏先生诞辰120周年”系列活动、“传承·弘扬——陈应时、陈聆群学术思想暨中国音乐史学术研讨会”等以代表性学人为主题的学术活动也推动了这一层面研究的深入,而以人物为中心的音乐史学史写作方式也呈现学术研究需具人文关怀及“将目光投向人”的研究取向。

中国音乐史学经过百年的学术积累,其研究视野已经涉及中国古代音乐历史的诸多方面,一些学者开始将重心转向对形成当前中国古代音乐史学基本框架和整体格局的内在动因的剖析与审视,并涉及更多深层次和宏观性的学理层面。新时代以来,音乐史观的多元化发展、跨学科理论及研究方法的借鉴与综合运用,促成了中国音乐史学研究范式的转移与更新。针对既往传统中国音乐史研究范式中存在的问题,项阳在其发表的一系列文论中提出了“历时与共时”“接通”“宏观把控下的微观研究”“回到历史语境把握中国传统音乐的深层内涵”“功能主义与历史的民族音乐学理论相结合”等治史理念,并强调对历史人类学方法论的运用,推动了中国音乐史研究的文化转向。通过多年持续深研“乐籍制度”“礼乐文化”等领域取得的显著成果,从学术实践层面引导中国音乐文化研究模式的逐步完善,由此也引发学界对中国音乐文化史学科构建的热议。2015年8月,由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倡议的“理念·视角·方法:中国音乐文化史学术研讨会”在北京召开,与会学者围绕“中国音乐文化史”从多学科、多角度进行了探讨,并将成果结集出版,集中展现了中国音乐文化史的研究现状。2019年,项阳及其学术团队共同完成的研究成果“礼俗之间:中国音乐文化史研究丛书”由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这也意味着建立在本土学术话语体系之上的“历史的民族音乐学——中国音乐文化史”研究范式初步形成。洛秦借助音乐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提出了“音乐人事与文化”的研究模式,并将宋代音乐文化置于新史学视野下进行研究,尝试通过“乐人一机制/环境一乐事”的研究框架,阐释音乐与其相关事项的关联,以在传统理论中寻求突破。近年来,洛秦和学术团队在研究实践和理论探索中不断深耕,最终促成“音乐新史学”的研究范式,也使得历史音乐人类学和新史学理论在中国音乐史研究中不断深入和沉淀。在多元音乐史观和研究范式更迭的影响下,也逐渐开拓出一些新的音乐专史领域,如中国古代音乐批评史、音乐经济史、音乐编年史、音乐相关的日常生活史等等。

2018年,洛秦主持的“中国音乐史学基本问题研究”获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立项。这是中国音乐史学研究领域的标志性事件,他在之后所发表的成果中从中国音乐史学科发展、研究思路、视角与范畴以及其原理的探索等方面,对这些基本问题的框架进行了阐述。这一论题的立项是学界首次聚合学术团队,以群体之力对中国音乐史学学科体系建设的重大基础理论问题进行系统性研究,体现了鲜明的时代特征和问题导向,对推动中国音乐史学理论的发展与完善具有重要意义。此外,在时代、社会需求和国家文化战略的影响下,从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的发展而论,如何在新的历史时期,在中国古代音乐史学遗产和深厚的中华文化基础之上构建中国古代音乐史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立健全相应的评价标准和机制,也是当代中国音乐史学语境中备受关注的核心命题。

二、趋势:待解的问题与前行的期待

如上所述,新材料与新问题是中国古代音乐研究向前推进的重要力量,研究内容的深化和领域的拓展、理论方法与研究范式的更新,对中国古代音乐研究的未来路向具有决定性影响;学术刊物和学术会议聚合最新成果和前沿动态,发挥了科研引领性作用,国家社科基金的支撑和学术机构的建设,为学术研究和学科发展提供了助力。总体来看,新时代以来中国古代音乐在宏观理论和微观问题的研究中取得重大进展的同时,有一些问题依然值得深入探讨和格外关注。

第一,学科内部宏观贯通性的研究,关注不足。近年来,中国古代音乐领域更加重视对微观个案或某一专题论域等具体问题的探讨,硕博士论文选题更倾向“以小见大”“小题大做”的视角,意在通过对更多历史细节的考证,以使问题的研究逐步深入,进而揭示过往宏观历史研究中不易发现的音乐事象。这种思路不论是对音乐文化历史还是学术学科史的研究,难免会因“长时段”“贯通性”“整体化”理念的缺失,而模糊了历史研究的指征。就中国古代音乐历史而言,基于历史学科的线性发展,综合性、贯通性的考量有助于把握音乐历史的发展脉络、演变规律及阶段性特征,而中国音乐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一些重大论题同样需要将其置于宏观视域之下再予贯通性审视。从通史著作层面来看,杨荫浏《中国古代音乐史稿》自出版至今的四十余年,仍被视为尚未被逾越的高峰,现有古代音乐通史性著作虽各有所长,内容的撰写也呈现更为细致和多元的趋势,但具有重大突破和学术影响力的理论观点还较为匮乏。刘再生认为全方位突破《史稿》的史学结构及其局限,需要建立在断代史扎实研究以及更为科学地阐述音乐作为文化的历史发展规律的基础之上。纵观新时代以来中国古代音乐史学在史料、史观、研究方法、理论体系建构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应已为研究性与学术性兼具的中国古代音乐通史性著作的撰写奠定了基础。

第二,学科方向之间的隔阂与破界问题。主要指古代音乐与近现代音乐、音乐史学与传统音乐学、音乐形态学与音乐哲学美学之间的学科疏离。“中国音乐史学基本问题研究”课题的阶段性成果,分别从史学观念的隔阂现象和学科间的隔阂与边界问题展开论述,分析了音乐史学分期问题和学科细化、分化与专业化对上述问题的影响,强调贯通意识和学科融合对于推动中国音乐史学整体发展的重要意义。中国古代和近现代、当代音乐史学科彼此间具有内在的延续性和继承性,共同构成了中国音乐研究完整的学术脉络,代表中国音乐文化的不同历史阶段。同样,作为重在关注现时“活态”音乐的传统音乐学与基于史料基础而治学的音乐史学间的隔阂.重在音乐形态本体观照与形而上的哲学美学问题探讨的学科之间的疏离,都成为限制中国古代音乐研究完整而系统化开展的壁垒。突破现代学科分划造成的时空藩篱,在对中国传统音乐文化遗产进行全面发掘与整理基础之上,以贯通性、长远的视野观察,总结中国古代音乐的形态特征、叙事方式、发展脉络及其在当代的转化路径、创承机制与演化样态,以解决中国古代音乐研究中所存在的与现实和实践脱节的问题——只有将中国古代音乐作为整体予以观照,接通古今之样貌,才能从完整而连贯的历史图景中,体现中国本土音乐文化的内涵和特质,从而为构建中国古代音乐、中国音乐史学自主知识体系提供深厚的理论基础。新近立项的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国民间音乐探源溯流与中华文化传承发展研究”(24ZD09),即具有将中国古代音乐史、传统音乐学、音乐形态学、音乐哲学美学等跨界融会的科研导向。

第三,中国音乐“三大体系”理论建构,是响应当前国家意识形态顶层设计而提出的,具有制度建设和政策引导的属性,因此无论在实践层面还是理论层面均具有宏观性、全局性、前沿性与引领性。总体而言,中国音乐“三大体系”理论规划与建设较为薄弱,基础理论研究有待加强,发展方向与目标尚不明确,也存在一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从对现有研究成果的梳理中,可看出当前学界有关中国音乐“三大体系”的研究多聚焦于单一层面或呈现碎片化倾向,而如何进行整体性建构的思考尚显不足,与之相关的概念、定义、内涵、范畴、构成要素及相互之间的学理关系,还有待进行清晰而准确的界定和认知。对学术话语的弊端进行批判性的反思不足,对如何引领学术与学科话语体系的当代建构,亦缺乏更为具体和深入的建设性探讨。中国古代音乐领域乃中国音乐体系的源头和基础领域,重视并推进中国古代音乐的“三大体系”建设具有现实紧迫性。

第四,中华优秀音乐文化是在中国各民族交流交融、共存共生的基础之上形成的,与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关系紧密。在当前的中国古代音乐研究中,对中国音乐多元一体格局的关注不足,若能从中华民族共同体宏观视域下对其格局的历史形态、形成路径与演进机制进行深层次的理论阐发,从微观视角探索中国少数民族音乐与汉族音乐及世界民族音乐间融合演变的历史,对于深刻认识中华文明所具有的突出包容性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可谓意义深远。

时至今日,现代中国音乐史学已走过百年历程,学科初创期的学人筚路蓝缕,在中西方文明的冲突与交融中怀抱对民族音乐复兴发展的理想以启山林,代际相传,又经几代学者的持续深耕与不懈努力,中国音乐史学乃至中国古代音乐领域已取得了长足发展,学术成果层出不穷,理论体系日益完善,新领域、新方法、新视角、新途径、多学科的相互渗透与观照,使得这一学科领域在多维度的良性互动下继续深化发展,在继承传统与开拓新路中不断反思和寻求新的学术增长点,对推动中国古代音乐领域的转型发挥了重要作用,并为中国现代音乐学术自主知识体系的构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