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共同体建设及当代启示

2024-10-01 00:00杨松然高建霞

摘 要: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既是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历史探索,又是政府、社会与群众多元主体团结合作的乡村建设之举,更是共产党与基层社会良性互动的治理范式,全方位呈现了乡村治理共同体的新样态。基于既有学术研究的相关概念内涵,建构“场域-价值-利益”三重维度,分析陕甘宁边区乡村社会治理实践境遇。研究发现,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过程中治理主体的多元互动已呈现出“共建、共治、共享”的关系形态。新时代新征程,推动乡村治理共同体建设应体现乡村社会特殊历史演进中所蕴含的现代乡村社会发展的内在要求,通过“场域共生”扩展多元主体参与渠道,“价值共同”增强地域发展情感认同,“利益共享”激活乡村内部经济活力,以此观照当今社会乡村治理发展及共同体建设的新形态及面临的新难题,更好地探寻构建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实现路径。

关键词: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共同体;建构维度

中图分类号:D61;C91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9107(2024)05-0142-08

收稿日期:2024-03-18 DOI:10.13968/j.cnki.1009-9107.2024.05.15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22ADJ011);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专项(2023HZ1370)

作者简介:杨松然,男,西安工程大学讲师,西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引 言

在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进程中,如何促进乡村社会治理现代化与乡村治理共同体建设,是许多政策和学术研究者思考的核心问题。目前学界关于乡村治理共同体的研究集中在以下方面:一是高卫星[1、杨长福2等学者基于共同体思想的理论渊源,阐释乡村治理共同体的理论逻辑与可行路径;二是翟绍果[3等学者在中国式现代化和高质量发展视域中探讨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的运行机制、行动方略;三是毛一敬[4、陈荣卓5、向良云6等学者以推动基层治理为导向并结合关于地方治理创新实践的实证分析,讨论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的实现机制与政策路径。既有研究注重共同体的内在机理及其实践要求,明确了进一步深化研究的方向。由于在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经济发展条件和水平不同,社会分工合作的广度和深度不同,乡村内部结构及其对外往来等方面存在差异,因而中国乡村治理要求及其实现形态在不同历史时期表现出差异性特征。这就要求对于乡村治理的研究,既要注重地方微观实证分析以揭示共同区域乡村治理的特定运行方式,又需突破时空局限性,在充分掌握文献史料的基础上,借助学理分析深刻把握特定历史时期乡村治理的一般逻辑和理念,探究乡村治理共同体运行的基本方式,对乡村治理共同体的构建、运行及其发展演变提供一般性的解释框架。也就是说,特定历史时期乡村社会建设中的典型经验,虽然有其特殊的时空背景和独特的生成条件,但对于我们当代乡村治理共同体建设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

目前,关于乡村治理,多数研究集中在对当代现实问题的具体讨论上,对历史进程中典型时期经验做法的回溯和总结较少。本文在借鉴既有研究成果基础上将分析视域置于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这一特殊时空背景下,总结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初步实践,探究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建构维度及当代启示。研究表明,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建构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实践探索尽管与新时代乡村治理的侧重点、实践思路有所不同,但在根本目标、价值指向和基本逻辑上具有高度契合性。因此,本研究着眼新发展要求,在回顾历史与注重现实的统一中总结经验,以期为进一步完善新时代乡村治理共同体建构提供智识经验。

一、乡村治理共同体构建的理论逻辑与分析维度

乡村治理共同体在历史的演变中,基于生产力发展所形成的成员之间的内在联系及成员社会交往的广度和深度的发展变化,形成了对成员的内外约束和激励规范。这些规范保障了共同体的运行,推动了社会的发展。通过揭示其内在逻辑,并从不同的维度对其进行分析,能够进一步认识和把握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建构机理及其当代意义。

(一)理论逻辑

“共同体”概念经亚里士多德、马克思、滕尼斯等思想家和经典理论家的接力阐发,被广泛应用于政治学、哲学、社会学等诸多领域。亚里士多德认为,城邦是所有社会团体中至高而广涵的共同体,以最高的善为目的[7。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共同体就是基于血缘、地缘和业缘等各种自然纽带,谋取共同利益的政治及生活方式。在马克思的理论观点中,共同体最早出现在对“东方社会”的论述中,他将村落共同体是否存在视为东、西方社会形态差异的关键[8。马克思认为,“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9马克思认为,真正的共同体中,个人自由发展是他人自由发展的条件。滕尼斯对共同体的思考,很大程度上受到了马克思“真正的共同体”理论的影响[10。滕尼斯认为,共同体是一种跨越某种关于生活和利益的相当不确定的一般领域的较为广泛的团结关系[11。从上述论述可以看出,共同体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作为对人类社会发展演变的一种分析视角,都要强调团结合作是人类发展进步的根本要求。尽管思想家和经典理论家们的研究目的和关注重点不同,但仍能从中凝练出共同体所必备的基本要求:空间场域是共同体形成的物理条件,价值认同是共同体构筑的情感根基,共同利益是共同体建设的核心驱动。由此观之,“场域”“价值”和“利益”是理解共同体运行方式的三个重要维度。

(二)分析维度

本文将社会治理共同体的分析维度划分为“场域共生”“价值共同”和“利益共享”相互关联的三个层面。原因如下:第一,中国一直是一个农业大国,主要由农村家庭所组成的乡村社会构成了国家的基本地域性组织。乡村社会是农村家庭群体的共同生活场所、生产空间、社会交往和文化活动场所,是一个集血缘、地缘、社会交往和伦理道德实践于一体的共同体社会[12。第二,无论是关于共同体内在属性和运行方式的研究,还是对乡村社会基本结构及其社会功能的探讨,均凸显出价值认同在建构社会治理共同体中的重要性。第三,农民以“利益最大化”为行动逻辑。组织、利益和行动之间具有紧密的逻辑关系,利益发挥着关键动力作用,再造村社集体的关键在于重建其内部的利益关联机制[13

关于场域共生维度,公共的场域是基层政府、村组织、村民等多元主体的互动场所,该场域可以是物理性的或组织性的空间形态。该场域中的话语互动与行动实践能够有效凝聚乡村治理主体共识,增加村民社会联结,从而助推“共建共治共享”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实现。关于价值共同维度,在中1ShB6vPm/48kYlmuLiYjUg==国乡村社会中,共同体内的价值认同不仅来自于地域性熟人社会中的社会关系网络互动,还受到国家政权对乡村社会的政治改造与价值塑造的影响,如国家政权建设过程中形成的集体主义等价值认同。关于利益共享维度,利益及其利益关系的联结是构成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的重要纽带。农民的行为选择不仅受到个体利益的驱动,还受到集体利益的引导和激励。当农民个体利益与集体利益最大程度重合时,集体利益能够有效地激励个体通过合作的方式实现利益共享。上述三个维度相互依存、共在共生,揭示了共同体的结构及其功能发挥的机理。

二、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建构维度

延安时期是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的重要时期。陕甘宁边区是1937年至1949年间中华苏维埃政府在西北地区的一个行政区域,包括陕西北部、甘肃东部和宁夏的部分区域,作为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所在地,经过一系列治理变革,成功建设成为“十没有”【“十没有”是1940年2月1日毛泽东在延安民众讨汪大会的讲演中所提到的观点。具体内容为延安有“十个没有”,即一没有贪官污吏,二没有土豪劣绅,三没有赌博,四没有娼妓,五没有小老婆,六没有叫化子,七没有结党营私之徒,八没有萎靡不振之气,九没有人吃摩擦饭,十没有人发国难财。参见《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18页。】社会。乡村革新的成就令人瞩目,广受党内外人士的认可和赞同。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的成功经验为:一是通过行之有效的基层组织实体建构,使散漫的社会、分散的民众与中国共产党的政权建立密切联系,通过场域空间的建构实现对基层社会成员的吸纳和聚集;二是从基于血缘或地缘关系的群体内部走出来,相互交往并建构起社会公共dWKeFn5pA7PBM4EqU3qO3w==领域,且在政治参与的过程中培育了农民对公共事务的共同意识与价值认同;三是抓住了乡村治理整体建设的重要内在驱动——利益要素,通过有效地把握这一关键要素,边区乡村建设的物质基础得以稳固,赢得了乡村村民和集体组织的共同支持。

(一)场域共生:必要的物理基础

乡村公共场域包含两个方面:一是有形的物理空间,主要包括传统的村落、祠堂、打谷场、寺庙和农田等。陕甘宁边区地处我国的西北黄土高原沟壑纵横,交通不便,边区分散且封闭的村落分布及共产党对边区的整体领导共同构成了局部与整体的乡村治理公共物理场域。二是制度化的组织和活动形式可被视为无形的公共空间,主要有乡村仪式性活动、集会、合作社、红白喜事等[14。陕甘宁边区除自然性村落与边区整体基于血缘、地缘构成的天然物理场域,更多的是通过外部力量和自发形成的纵横层面组织性场域。纵向层面是由共产党、边区政府、社会、民众为实现乡村社会治理目标自上而下构建的政治性组织,包含乡村基层党支部、参议会、社会团体、民间组织等,以及组织开展的一系列活动;横向层面是围绕不同的乡村治理任务内容而形成的经济性、政治性、文化性、军事性等各类型民众组织和团体。

在陕甘宁边区,由于交通不便,村落之间尤其是跨乡镇及县域的交往不多。鉴于此,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劳动英雄大会上指出,“把群众力量组织起来”[15]928。将分散的农民组织起来“可以使生产力提高一倍,可以使穷苦变为富裕,可以使人民群众得到解放,可以坚持长期的抗战”[16。通过把各方面的力量“组织起来”,各积极因素调动起来,既克服了陕甘宁边区各主体、各方面交往不足的缺陷,也使得农民在参加由政府和乡村动员组织的各种活动和参与各类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组织的过程中初步形成了一种“共同在场”的集体感。与此同时,边区政府对原有的互助合作组织进行了改造,从注重血缘、地缘关系的因素转向社会化合作,使各类社会组织构成的一个个空间场域成为社会治理的基础单元,从而使得劳动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二)价值共同:必备的情感支撑

认同机制是个体对物质性与观念性存在感知、体悟与评价的系统性意识机制。认同被定义为一种感性的、精神的观念空间概念,内含巨大的导向性和促成性[17。乡村治理共同体关注的是多元主体之间价值认同,聚焦于主体之间的共同利益和相同动机。乡村是乡村个体和与乡村有关联的组织共同活动的空间,情感价值因素在乡村空间能够发挥粘合剂和润滑剂作用。紧密的情感价值联系使村民等主体对乡村治理共同体产生感情上的归属感,影响着治理共同体的形塑方式与效果,是促成并强化乡村治理共同体的精神纽带与精神动力。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的价值认同表现为通过基层党组织将党的意识形态、价值导向传播到宗族与乡村社会,主张保护农民的各项权利,让农民在政治参与过程中增强其对公共事务的共同意识与价值认同。

“党经过政权、军队及各种民众团体等等联带与杠杆的作用,与全边区人民特别是与工农劳动大众密切联系起来”[18,这样边区乡村就形成了以基层党组织为领导核心、基层政权负责和广大民众通过各种途径广泛参与建设的治理“共同体”及其运行体系[19。延安时期,边区政府通过协调多元主体之间的利益冲突,在治理主体之间构建起了协同治理的秩序认同。边区政府通过开展一系列乡村文化教育运动,并以此作为传播和发挥党的理论指导作用的重要方式,实现了广大人民群众政治价值认同的目标。边区政府通过新闻宣传、舆论传播、政治思想学习和群众运动来实现政府目标,又被称为动员执行模式。如此则信仰会提高,群众会活跃,群众工作会深入。因此,党的建设引领在加快建设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的实践中发挥着凝心聚力的政治优势及政治保证,以此凝聚共识,实现价值认同。边区乡村治理的生动实践,充分体现了通过中国共产党和边区政府的政治影响力量来获取乡村民众价值认同,是实现乡村治理目标的内在逻辑。事实证明,执政党的力量是赢得群众政治认同和价值认同的关键所在。

(三)利益共享:必需的动力来源

乡村治理共同体建构是利益聚合的过程,即通过不同治理主体之间的利益集聚和行动合作形成共同体的构建路径[20。利益聚合过程涉及到村民、政府和社会组织的多主体互动。其中,各利益主体之间既是合作又是竞争关系,合作的关键点在于使村民个体之间的利益共享机制发挥作用,从而使得所有交往者所获得的利益不断扩大,且通过各方利益的共同增长来保证共同发展的不断实现。作为天然的公共利益代表,社会组织成为乡村治理共同体中共同利益的集中表达者,通过明确治理主体的共同利益,引导和协调各主体平等地参与乡村治理,作为乡村社会事务的“互惠性组织”建构起主体之间协调的利益联结渠道。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关注到了陕甘宁边区乡村社会各阶层的普遍利益,而非少数人的特殊利益。通过一系列乡村生产建设运动,保证了各主体之间相互增益,在调和差异化个体利益的同时也实现了个体利益与集体利益的融合。

毛泽东指出,边区“在农民群众方面,几千年来都是个体经济,一家一户就是一个生产单位,这种分散的个体生产,就是封建统治的经济基础,而使农民自己陷于永远的穷苦。”[21在毛泽东看来,要实现农民的发展,就要彻底地变革农村社会,最主要的是要让农民走协同合作之路,逐渐地由一家一户的分散劳动转变为发挥各自优势的分工合作劳动。边区对农村旧有的劳动分工方式进行优化,创新分工分作方式,如义务耕田队、妇女生产组、变工队、扎工队、锄草队、唐将班子【唐将班子是关中流行的一种旧的劳动组织形式,主要用于锄草,人数一般在15人左右,组建班子的人叫“包头”,工头叫“领头”,管帐人叫“书班”。“包头”不干活要从每个工人的工资中抽取十分之一或二十分之一,其中的一部分作为下雨天管饭和各种零用,剩余归包头所有;“领头”没有额外报酬;“书班”的报酬是班子解散前参加班子的人给他白干活一天。唐将班子有比较严格的纪律和各种规矩。参见黄正林的《陕甘宁边区社会经济史(1937-1945)》,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10-111页。】等。1942年边区高干会上毛泽东指出:“农民群众的劳动合作社,效力极大。不但可使劳动力缺乏的农家能够及时下种、及时锄草与及时收割,就是那些劳动力不缺乏的农家,也可因集体劳动而使耕种、锄草、收割更为有利。”“各县应以大力组织劳动互助,大大地发展农民的集体劳动。”[22新的分工合作方式调动了每个劳动者的积极性,发挥其优势,从而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同时,“使边区散漫的个体农民经济逐渐成为在私有基础上比较有组织的合作经济”[23

延安时期,“群众运动式的减租减息运动和大生产运动也是边区整合共同利益的典型治理形式”[24。对于老百姓来说,政权只有与他们的切身利益紧密联系起来,激发其参与乡村自治的内在动力,他们才会积极参与党的各项事业。延安时期,1941年中共中央政治局批准印发的《陕甘宁边区施政纲领》第一条指出:“团结边区内部各社会阶级,各抗日党派,发挥一切人力、物力、财力、智力,为保卫边区、保卫中国、驱逐日本帝国主义而战。”[25在这一纲领的指导下,通过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照顾到各方面的利益诉求,促进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发展、巩固和维护了各阶级、各阶层的利益和中华民族的整体利益,扩大了社会认同度,增进了社会和谐。

三、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共同体建构的当代启示

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既高度重视总结历史经验、也善于总结历史经验的马克思主义执政党。在领导中国革命、建设、改革的各个时期,中国共产党一贯善于透过纷繁复杂的历史表象发现历史规律,并注重运用历史经验治国理政[26。立足新时代新征程,乡村治理共同体建构应增强历史自觉,在揭示历史事实的时空关联中总结历史、观察现实,在联通“过去-现在-未来”的历史视野中洞察历史真谛、把握历史潮流。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村民、社会组织、政府等主体基于共同价值的认同参与到乡村建设活动中,通过共同在场、秩序认同、利益联结等机制的综合作用,组建起服务于乡村建设的“共同体”,为推动乡村治理提供了一种组织形式。可以说,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的乡村治理实践正是乡村治理共同体所表达出的“共建-共治-共享”的早期呈现:其一,“组织起来”的历史叙事整合了“熟人社会”与“陌生人社会”,形成了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场域空间;其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价值叙事表达了“摆脱贫困与压迫”的集体认同与社会期盼,推动了乡村治理共同体的价值认同;其三,“共同富裕”的实践叙事刻画了“个体利益-村庄利益-社会利益”结合的行动进路,实现了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利益共享。总的来说,延安时期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实践探索,是乡村治理共同体在不同时空语境中的生动体现。由此可见,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的乡村治理共同体具备时代性返场的重要历史价值,可以对当前乡村社会治理的新样态予以有益的历史观照。

(一)场域之维:重造“共在”的空间场域

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建构的逻辑起点是广大村民的共同“在场”。然而,目前的乡村在市场经济的深度发展下,大量乡村人口外出务工,直接导致部分乡村的“空心化”,给公共基础设施的维护和利用率的提高带来了消极影响。由地理空间层面的乡村聚落“空心化”引发了价值层面的“村落社会网络的断裂”问题,从而造成了当前建构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中联系纽带方面的难题和困境。在当前的数字化时代浪潮中,互联网和信息技术的深度嵌入对乡村社会治理带来新挑战,提出了新要求,因而需要深刻变革,有效应对。这一变革将有些公共事务从传统的物理空间拓展至虚拟的网络空间,使得乡村治理的“在场性”受到“脱域性”的挑战,需要懂网络、熟悉数字技术的优秀青年加盟乡村社会建设。传统的“在场性”治理所依赖的面对面互动、地域性社区联系以及物理空间内的集体活动,其固有的优势在信息技术的冲击下逐渐被削弱。面对这一新样态,应从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中汲取智慧,强调乡村治理“在场性”与“脱域性”共同存在的经验启迪和新条件下的创新发展。

陕甘宁边区为了把农业生产搞好,最主要的方式就是将边区农村的劳动力通过宣传动员和引导组织起来,而其中最重要的方法就是鼓励群众开展各种形式的分工合作,尤其是在农业种养殖、货物运输、手工生产、房屋修建等领域,既发挥各村庄各方面劳动能手的传帮带作用,又鼓励全体劳动力全力以赴做好各自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说在当时的条件下,发挥了全要素生产力作用,提高了生产效率,使农村生活出现了“新面貌、新样式”[27。如今,在实现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同样需要在一个“共在”的空间场域内,促进村民之间的互助合作与集体行动,发扬吃苦耐劳和甘于奉献的精神。这种空间场域不仅要为村民提供再次“组织起来”的平台,更要有助于形成紧密的新型乡村共同体,共同推动乡村社会在新时代的全面进步和繁荣发展。在边区农村中,变工、扎工等劳动互助组织久已存在,“不过这种原来的民间组织,多半是自发的,限于亲朋邻舍的狭小圈子里,它的作用没有得到应有的发挥”[28。党和边区政府为了充分发挥这一传统组织在发展生产方面的优势,进一步发展农村经济,因而明确农村支部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对这些传统的劳动互助组织加以组织领导。正是凭借农村支部深入细致的工作,生产工作才突破了狭窄的空间场域,发展成为覆盖整个边区场域、调动各方面力量积极性的生产运动和提升社会治理工作效能的场域。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的成功范例,其关键就在于通过精心策划和组织党支部与各类社会组织,实现了对乡村民众广泛而高效的动员。这些组织不仅是一种“在场性”治理机构,还是一种思想层面的“脱域性”空间场域,通过二者的紧密结合,为乡村治理提供了坚实的物理和思想基础。将这一宝贵的历史经验投射至当前及未来社会发展的各个阶段,可以发现,乡村治理共同体的建构始终要依赖于空间场域的稳固支撑。这一基础物理条件对推动乡村社会的紧密联系与有序整合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这就表明在推动乡村振兴中,要加强美丽乡村建设,拓展公共活动空间,不断提升农村居民的组织化水平,以形成更大的奋进合力。

(二)价值之维:重构“共同”的情感价值取向

目前,在市场经济不断冲击和现代性因素不断渗入之下,一些乡村正在急剧“空心化”,一些家庭和个人正在快速“理性化”和“原子化”,从而影响了乡村振兴的氛围和力量凝聚。延安时期的陕甘宁边区,积极分子或乡村能人作为公共活动与公益活动的重要力量,通过发挥其人品威信、名声声誉及话语的作用,有效引导激励村民积极参与扶贫济困、公共公益事业,努力实现了人人受益和好处共享的共同进步的目标。在此过程中,边区的先进群体通过广泛动员和积极组织群众参与,不仅提升了村民对集体事务的关注度和参与度,更重要的是,为共同体的长期稳定和持续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和价值基础。这一历史实践之所以成功,关键在于深刻把握了社会治理共同体中所蕴含的“公共价值理念”这个重要意涵,并充分发挥了乡村公共精神在培育强化个体间价值认同以及推动参与主体之间价值联结再生产等方面的关键作用。

陕甘宁边区广泛开展的多种形式的分工合作,以共同体的方式推动了农村旧的生产关系向新的生产关系的转变。毛泽东于1945年在边区劳动英雄和模范工作者大会上指出:“这种生产团体,一经成为习惯,不但生产量大增,各种创造都出来了,政治也会进步,文化也会提高,卫生也会讲究,流氓也会改造,风俗也会改变,不要很久,生产工具也会有所改良。到了那时,我们的农村社会,就会一步一步地建立在新的基础上了。”[29]1017乡村共同体价值认同的淡化与乡村的衰落息息相关,而乡村衰落的起点则在于乡村生产性活动的衰退。鉴于此,重振乡村共同体的价值意义,必须着眼于推动乡村经济建设,恢复并增强乡村的生产性关联活动。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政府的成功经验就在于,通过采取有效措施促进乡村生产性的关联活动,以凝聚人心、形成价值共识,进而推动乡村社会的建设与发展。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陕甘宁边区通过解决中国革命的路线问题,把思想认识高度统一的党建设成为社会治理系统的核心,建立最大程度、最广泛的革命统一战线。因此,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的乡村治理成功经验还在于以“人民性”的价值观念凝聚力量,通过群众喜闻乐见的宣传和教育形式将党的意识形态、价值导向传递到基层社会,并入心化行。让多元主体从“旁观者”转为“参与者”“治理者”,在参与行动共同治理的过程中培养各主体的共同体意识。可见,通过乡村经济、政治与文化建设,能够筑牢乡村价值和情感共同体。这就表明,在推动乡村振兴中,要大力发展乡村文化,让文化赋予经济社会生活更大的动能,汇聚起更大的团结奋进的精神力量。

(三)利益之维:重塑“共享”的利益整合机制

在建构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的过程中,必须全面整合乡村社会的多元利益,实现共治共享。这一过程并非追求乡村各主体利益诉求和社会需求的同质化,而是强调在尊重个体合法利益与合理诉求的同时,妥善处理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之间的统一关系。延安时期的成功实践经验核心在于执政党所拥有的一股强大的利益整合力量,这股力量在于执政党能够提出并实现人民群众的共同利益,从而为多元利益主体提供共存于一个共同体的基础和条件。也就是说,正是在党的领导下,充分发挥乡村社会各方力量的积极作用,在共同建设和治理乡村社会中,实现了社会和谐、经济发展、生活幸福,创造了今天可借鉴的成功经验。这就表明,乡村建设既需要政府的积极引导和支持,也需要广大村民通过互帮互助、勤劳致富,共享社会建设的新成果。

陕甘宁边区南区合作社的创设是发展边区合作经济保障供给、有效改善人民生活的重要工作之一。毛泽东号召学习延安县南区等合作社的经验,他在《组织起来》的讲话中指出,要想从经济上组织群众走集体化道路,就要组织和发展合作社。把群众的力量组织成为一支劳动大军。“这是人民群众得到解放的必由之路,由穷苦变富裕的必由之路,也是抗战胜利的必由之路。”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兴起的新型分工合作的生产运动最初只是在实行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公家”领域。为了进一步掀起群众合作生产的热潮,不断提升经济发展水平直至实现完全自给自足的目标,边区政府充分发挥农村党支部在领导生产中的作用,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力量。以扩大生产及发展经济为契机,中国共产党找到了人民群众与政府的共同利益所在,也找到了一条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的新路径。此外,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通过土地改革极大地调动了边区农民生产交往的主动性和积极性,随后通过土地所有制的变革,广大农民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组织起来,共同建设自己的家园,在短时期内夯实了国家治理的农村社会基础。土地所有制的变革推动了农村土地财产的分配形式,重塑了乡村社会利益分配的格局,满足了农民群众的愿望和需求。历史经验启示我们:合理公平有效的制度是利益整合的重要前提,也是抑制以自我利益为优先、不顾及村集体利益的“钉子户”和“搭便车”行为的关键保障。新时代,要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并实现乡村共同体建设目标,合理公平有效的制度是需予以高度重视的关键因素。这就表明,在农业科技和产业的发展方面,要加大投入,形成牵引,以发展农业领域的新质生产力,推动乡村共同体建设取得新成就,实现新发展。

四、结 语

乡村治理共同体是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下人民在乡村建设过程中不断实践、总结、创新而探索得出的“治理之道”。乡村治理共同体的生命力在于其随时空不断变换的具体形态,是共同在场、价值认同、利益联结等机制在现实治理条件之中不断调适以趋于完善的“灵活之治”。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就是党领导的乡村治理历史的、生动的实践。正是党在进行“革命性动员”和“政治性统合”过程中充分挖掘了“场域共生-价值共有-利益共享”的深层因素,形成了“共建-共治-共享”的乡村治理格局,才把陕甘宁边区成功建设成为“十没有”社会。随着社会的发展,尽管原有的共同体概念逐渐淡化,即人与人之间、群体、群体之间联系和交往的纽带,已经不再受传统的血缘和地域的局限,但群众的政治认同、价值认同和利益联结,仍然是社会治理的主要逻辑框架。延安时期,乡村建设的陕甘宁边区道路,作为中国共产党早期乡村社会治理的典型样本,其折射出的治理共同体理念,对新时代乡村治理共同体的理论政策提供了成功典范和经验,也为乡村治理共同体建设的继承、创新和发展提供了源头活水。由于区域间社会基础的差异性,延安时期的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作为区域性的治理经验,在当今借鉴吸收中,要结合时代要求和现实条件,进行新的丰富和深化。本文将“共同体(community)”这一现代社会学概念引入到延安时期陕甘宁边区乡村治理的现有研究中,一方面开阔了同类研究的思路,另一方面,仍需就中国乡村治理共同体的科学内涵和实践要求不断深化研究,以更好地认识和把握中国乡村治理的内在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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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ion of Rural Governance Community in Shaanxi-Gansu-Ningxia Border Region and Its Contemporary Enlightenment

YANG Songran1,2,GAO Jianxia3

(1.School of Electronics and Information,Xi’an Polytechnic University,Xi’an 710048;2.School of Marxism,Northwest University,Xi’an 710127;3.College of Humanities & Social Development,Northwest A&F University,Yangling,Shaanxi 712100,China)

Abstract:Rural governance in the Shaanxi-Gansu-Ningxia Border Region is not only a historical exploration of the CPC’s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governance,but also an act of rural construction that unites and cooperates with the diverse main bodies of the government,society and the masses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the CPC.It is also a governance paradigm for the benign interaction between state power and grassroots society,presenting a new look of China’s rural governance community on all fronts. Based on the relevant concepts and connotations of existing academic research,this study constructs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field-value-interest” to analyze the practical situation of rural social governance in the Shaanxi-Gansu-Ningxia border region.The study found that in the process of rural governance in the Region,the multiple interactions of governance main bodies have shown a relationship pattern of “collaboration,participation,and common interests”.Embarking on the new era and new journey,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rural governance communities should reflect the inherent requirement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modern rural society contained in the special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rural society.And we should expand the participation channels of multiple main bodies through “field symbiosis”,and activate the internal economic vitality of rural areas through “benefit sharing”,enhance the emotional identity of regional development via “Common Value”.To this end, it seeks to take care of the new forms and new problems faced by the development of rural governance and community construction in today’s society,and better explore the path to realize the construction of a rural governance community.

Keywords:Shaanxi-Gansu-Ningxia Border Region;rural governance community;construction dimension

(责任编辑: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