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儿童才能实现高质量发展

教育科学的重要基础是心理科学，在心理科学产生以前，教育理论是有欠缺的。1919年，著名教育家陈鹤琴留学回国后，首先研究了儿童心理学，撰写了《儿童心理之研究》，继而研究家庭教育和幼稚园教育，儿童心理的研究成了家庭教育和幼稚园教育研究的重要学理基础，因而推动了科学的学前教育的研究和实践。强调学前教育的心理学基础，就是要将学前教育回到儿童本身，不能远离儿童身心发展谈教育，不能禁锢于知识体系中谈教育，不能无视儿童年龄特点谈教育，因为教育的终极目的就是人的发展和完善。幼儿园教育在培养目标、课程特质、教育过程等方面与中小学教育都存在显著的差别，这些差别均源自学习者身心发展特点的差异。《幼儿园工作规程》（以下简称《规程》）中指出：“遵循幼儿身心发展规律，符合幼儿年龄特点，注重个体差异，因人施教，引导幼儿个性健康发展。”要实施有效的、高质量的教育，必须关注教育对象，关注儿童的发展现实和发展可能。儿童的身心发展特点决定了儿童学习时不是主要靠听觉，而是要动用各种感官，与环境中的人、事、物相互作用，从而获得直接和感性的新经验。因此，教师的主要作用不是讲解知识，而是根据儿童身心发展的需要创设适宜的环境，引导和支持儿童在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中实现发展。也就是说，为儿童发展需要准备适宜的发展环境是幼儿园教师基本的职责。

一、从发展蓝图到个人镜像

关于儿童发展的知识是教师专业知识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教师的教学法知识和学科知识都不同程度地受其儿童发展知识的影响或制约。教师的儿童发展知识来自职前学习，包括课堂学习和个案观察。单单通过课堂学习，得到的往往是一般的知识，如果伴随持续的个案观察，既能加深对一般知识的理解，丰富对一般知识的感受，也能对一般知识与个案进行现实对照，进而理解一般发展规律与个体发展特点之间的关系。在这样的背景下，教师进入幼儿园工作时，就能既有基本的儿童发展知识，又有系统观察的实践经历。再加上职前和职后对《3—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以下简称《指南》）的学习，教师对儿童尤其是某一年龄段儿童的发展就有了较为全面的把握，形成了儿童发展的基本蓝图，了解了儿童各领域发展的基本脉络，这是开展教育工作的专业基础。如果教师关于儿童发展的一般知识不够扎实，或者对《指南》的学习不够深入，就有可能缺乏发展意识，或者对儿童的发展缺乏全面的认识，从而影响教育计划和环境规划的有效性，最终影响教育的质量，影响儿童的发展。因此，缺乏严格专业训练的教师，往往会缺乏系统的儿童发展知识，从而导致教育缺乏有效性。

值得关注的是，教师仅仅拥有儿童发展的一般知识是不够的，一定要将这种一般知识与特定儿童发展的现实结合起来，以一般知识指引自己理解所面对的每一个儿童的发展。教师最终要了解和理解的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化的儿童，而是日常面对的一个个具体生动的儿童。对每一个儿童的了解是教师教育工作的起点和基础。值得注意的是，教师对儿童的了解不能停留在其行为本身，而是要深究其行为背后的情感和思维过程。教师必须主动观察并积极倾听，弄清楚儿童在想什么，了解儿童特定行为产生的原因。要防止对儿童理解的表面化，要理解儿童进行的调查、探索，以及他们运用的逻辑和推理，这些都反映了儿童的思维方式。教师要把观察和记录儿童的行为表现作为了解儿童发展的重要方式，形成有关每一个儿童发展的具体的、立体的镜像，不但看到儿童，也看到儿童的思想。要了解每一个儿童的行为特点，真正分析每一个儿童的发展状况，有针对性地为儿童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帮助，从而促进儿童的发展。

一名合格的幼儿园教师，既应拥有儿童发展的蓝图，对3—6岁儿童的发展有整体、清晰的把握，能了解和理解不同年龄段儿童的发展特点和规律，并在此基础上思考幼儿园的课程和活动；又应关注班级的每一个儿童，了解每一个儿童的行为表现、兴趣和需要，将特定年龄段儿童发展的一般规律与特定个体的发展特点结合起来，为儿童的活动创造有利条件，有针对性地开展适宜的教育。《指南》中指出：“尊重幼儿发展的个体差异。幼儿的发展是一个持续、渐进的过程，同时也表现出一定的阶段性特征。每个幼儿在沿着相似进程发展的过程中，各自的发展速度和到达某一水平的时间不完全相同。要充分理解和尊重幼儿发展进程中的个别差异，支持和引导他们从原有水平向更高水平发展，按照自身的速度和方式到达《指南》所呈现的发展‘阶梯’。”教师需要深入把握并落实《指南》的精神，只有这样，教育才是真正建立在发展基础上的，才能真正促进每个儿童在不同水平上的发展。

二、从观察理解到适宜支持

真正了解和理解现实的、具体的儿童，应从观察起步。在幼儿园教育实践中，观察超越了“看”，它不仅仅是一个视觉过程，还是一个需要多种感官参与的多维度的过程。观察时需要看到儿童的行为表现，关注儿童的情绪情感，倾听儿童的表达。因此，观察是一个获得儿童行为表现的综合过程。观察并分析儿童的行为表现是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基本功，观察和分析能力是幼儿园教师基本的专业能力之一，也是教师了解和理解儿童的重要手段。观察和分析能力需要教师进行系统的学习，也需要教师在实践中锻炼和积累。观察不是随便看看，而是用专业的眼光，带着专业的目的，用专业的方法，对照儿童发展的蓝图，去发现每一个具体的儿童在发展中的生动表现，并由此分析和确定儿童发展的现实状态和水平，以便考虑环境和资源的供给以及活动的安排。因此，观察是幼儿园教育工作的现实起点。

观察是幼儿园教师的基本职责。《规程》中幼儿园教师的第一个职责就是“观察了解幼儿，依据国家有关规定，结合本班幼儿的发展水平和兴趣需要，制订和执行教育工作计划，合理安排幼儿一日生活”。由此可见，观察不仅在教师工作中非常重要，还是幼儿园课程实施的重要基础，也是幼儿园一日生活安排的重要依据。《幼儿园保育教育质量评估指南》中也指出：“认真观察幼儿在各类活动中的行为表现并做必要记录，根据一段时间的持续观察，对幼儿的发展情况和需要做出客观全面的分析，提供有针对性的支持。”因此，观察是教师产生教育行为的重要依据。教师教育行为的发生源自对儿童现状的深刻把握，源自对儿童发展需要和可能的深刻把握。唯有通过观察，教师才能真正做到“以学定教”，真正关注个别差异，真正有效促进儿童的发展。

教育支持是教育机构的重要功能，也是促进儿童发展的重要途径。教育支持需要教师有所行动和作为，为儿童的行动提供条件和资源，为儿童的发展创造机会和可能。这种支持不是一次性完成的，而是以观察为依据，循环往复，持之以恒，在与儿童互动的过程中，促进儿童站到更高处。一个社区游乐园配备了游乐设施，这只是提供了物质条件，是一次性的投入，儿童到这里就只能玩这几个项目，无专业人员给予支持，所以它不是教育机构。而幼儿园室内外环境是变与不变的统一，环境的完善是以儿童的发展和需要为前提的。儿童活动环境的打造需要由作为专业人员的教师对儿童的行为表现进行观察和分析，在此基础上，给儿童提供多样化、多维度的机会和条件，让儿童面临适度的问题和挑战，并为儿童提供适宜的支持。适宜的支持首先是有针对性的，针对儿童的行为表现、发展水平和现实需要，是从儿童出发的。适宜的支持也是情境性的，教师除了要关注儿童本身外，也要关注儿童所处的环境和条件：是室内还是室外，是单独活动还是与同伴一起活动，材料的性质与组合方式是怎样的，以及是否有特定的情境任务等。要把儿童放在特定的情境里加以考虑，进而形成支持的对策。适宜的支持还意味着能满足儿童的发展需要，意味着儿童有机会面对一定的挑战，有机会获得新经验，因而是成长取向的。支持不是简单的给予，也不是单一的教导，而是一个持续性共享思维的过程，是教师参与儿童的思考过程，例如，共同想出一个想法或共同商量出一种办法，提出开放式问题、澄清概念和解决问题。其实质与教师为儿童提供学习的脚手架、支持儿童发展和拓展他们的思维是相关的。

三、从环境创设到教育促进

对儿童来说，教师首要和基本的支持不是讲解、解释，不是知识的传递，更不是灌输。儿童的学习源自环境和材料。环境不是固有的，需要教师加以规划和创设。班级环境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促进学习目标的实现以及儿童的良好发展，是幼儿园课程建设中的关键问题。空泛和不适宜的环境只能阻碍儿童的学习和发展。教师有关环境创设的观念至关重要，只有明了儿童是如何学习的，哪些活动有助于儿童的学习，怎么样的环境能引发有意义的活动，能激励儿童发现并解决问题，能激发儿童开展相互讨论和合作，才可能为儿童创设真正有意义的环境。因此，环境创设是一项考验教师的专业性和责任心的工作。

幼儿园环境不是一个笼统的概念，而是指向具体的、具备特定功能的空间及与之相应的材料。一所幼儿园室内外各种空间的现实状况，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该幼儿园课程建设和儿童学习的理念。区域是幼儿园常见的空间概念，也是幼儿园环境创设的重点。无论是户外还是室内的区域，都包含了各种与课程或主题活动相关的操作材料，是儿童进行自主活动的场所。区域不是封闭的活动空间，各区域无论在空间上还是在活动内容上都是具有关联性、延展性和开放性的。区域的设置是以儿童学习的兴趣和特点为前提的，允许和鼓励儿童自由选择多样化的学习方式，自主探究、交往和表达，可以有效地培养他们的自尊心、自信心、动手能力和决策能力。

区域活动能促进儿童独特的知识、技能的发展和行为习惯的培养，从而促进儿童良好的学习习惯和学习品格的形成。因此，当今的幼儿园教育实践越来越注重区域的影响力和价值。例如，户外的种植区和饲养区能促进儿童对动植物及其相互关系的了解，养成照护动植物的劳动习惯，培养对动植物的感情，增进生态意识；戏剧游戏区能让儿童熟悉或创编剧本，学会分工和合作，尝试用语言、动作和表情表现剧本内容，增进角色意识，尝试制作道具和布置背景，参与选择和欣赏音乐；积木建构区能发展儿童的空间能力、审美能力、造型能力和合作能力；科学区能发展儿童的独立探究能力和发现能力。一个高质量的区域，应蕴含清晰的目标以及实现综合性目标的机会和可能，应对儿童具有吸引力，并提供丰富的符合儿童发展水平的有趣且能互动的材料。这样的区域能鼓励儿童在其中独立或合作开展活动，运用自己的才能，获得新经验。

教师要为儿童提供一个资源丰富且充满刺激的环境，同时提供大量探索、发现、交往和游戏的机会。儿童的活动环境将是吸引儿童主动学习和形成策略、方法的场所。选择正确的材料也很重要。材料需要符合儿童的发展水平。环境设计专家马克斯韦尔（Maxwell）曾指出，活动材料既要有挑战性，又不能太难，否则会使儿童无法体验成功的乐趣，甚至会增加儿童的焦虑。如果材料太简单，儿童就会无法获得乐趣和新经验，甚至会厌烦。儿童面对具有一定挑战性的材料，充分开展活动，遇到问题和困难时可借助教师搭建的鹰架尝试解决问题，并达到新的发展阶梯。为了增加材料的挑战性，除了要考虑儿童的发展特点，教师可以更多地提供开放式材料，让儿童的活动更有趣，面临的挑战更多样，获得的经验更丰富。开放式材料能满足儿童的不同发展需求，让儿童的兴趣得以长期保持，并推动儿童创造力和思维能力的发展。这也进一步证明了儿童在具有挑战性的活动中有更深刻的体验，能获得更有益的经验。

环境中材料的提供也需要有一个“度”。马克斯韦尔还指出，儿童需要种类丰富的材料和精心创设的区域，材料种类太少会使儿童感到无聊。但是，如果环境太复杂，也会导致儿童认知疲劳以及学习能力下降，儿童需要通过无须专注的活动，如坐下来观看鱼游或鸟飞，从认知疲劳中恢复过来。《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试行）》指出：“幼儿园的空间、设施、活动材料和常规要求等应有利于引发、支持幼儿的游戏和各种探索活动，有利于引发、支持幼儿与周围环境之间积极的相互作用。”因此，环境的创设要适宜于儿童的发展，并能切实促进儿童的全面发展。儿童发展的核心不是静态知识，而是各种综合的素养，尤其是动手能力、思维能力。英国教育顾问马里昂·道林（Marion Dowling）提出要关注儿童的思维方式。教师可以关注儿童的行为表现以判断儿童的思维，重点关注以下行为，其中蕴含着特定的思维方式：（1）计划、预测、事先考虑、推测；（2）调查、探究、收集和利用信息；（3）解决问题、想出办法、寻找解决方案；（4）推理、运用逻辑、解释、建立联系；（5）创造、创新、想象、幻想；（6）反思、回顾、梳理感受。这是幼儿园在环境创设中应该加以认真关注的。儿童的这些行为表现是需要环境条件支持的，也是需要教师的鼓励和支持的。

幼儿园是教育机构，肩负着促进儿童发展的重任。因此，幼儿园的环境不是随意创设的，而是需要深入的专业谋划和精心的组织安排的。在空泛的环境中，儿童也会找到“乐子”，但那仅仅是满足儿童游戏的需要，并不能真正促进他们的进一步发展。环境和资源的丰富性、层次性和可选择性是促进儿童发展的关键因素。因此，教师除了要有清晰的目标意识，还应有环境资源意识，切实将环境资源与儿童的活动联系起来，与儿童可能获得的新经验联系起来。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教师的专业能力包括了资源挖掘和利用的能力、环境创设和改进的能力以及对儿童观察与支持的能力。这是幼儿园教育过程产生成效、真正促进儿童发展的关键所在。

参考文献：

1. TAMSIN GRIMMER.入学准备与有效学习：如何做好幼小衔接[M].胡福贞，等，译. 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22.

2. 朱莉·布拉德.0—8岁儿童学习环境创设[M].陈妃燕，等，译. 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