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中华民族凭借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强大的精神力量发展至今,而舞剧的发展更是离不开传统文化的浇灌。文艺作品的最终落脚点在于人,这里所指的“人”不是单一存在的个体,而是群体性的象征体,体现出具体与抽象的融合,是具有“完整性”的人。以卢卡契现实主义文艺思想中的“典型”特征来分析舞剧如何塑造人物形象、把握人物特质,以贴合时代背景。无论是宏观的社会环境、故事情节,还是微观的叙事手段、舞蹈语汇,都是为了烘托人物形象而服务的。只有在舞剧中塑造出真实、鲜活的人物形象,挖掘出人性、历史的人物意义,并且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与思想观念,才是真正形式上的“典型”。
[关 键 词] 典型性;人物塑造;历史题材
对“典型”这一词语的界定,与西方历史发展有着紧密的联系,但其最初并不属于文学范畴。从概念的意义上讲,经过“个别—抽象—具体”的提取过程形成的结构即为典型。如果此界定涉及文学层面,则是有关“人”的问题,典型并不是抽象的结合物,而是蕴含着特殊性的一般共性。其中卢卡契所提倡的典型理论是在马克思与恩格斯前期解释的概念的基础上进一步延伸,无一例外,都强调的是“整体的人”问题,注重分析时代和历史的联结。因此,借鉴卢卡契的典型理论来分析舞剧《文成公主》《昭君出塞》中的“文成公主进藏”与“昭君请缨赴塞”,两位身处于不同社会环境下的女子在面对相似的抉择时所做出的决定,同样都是为了和平共处而奉献,但在微观的叙述中大有不同,塑造出不同的人物内在性格:一位是公主“被迫”存有不愿;一位是宫女“主动”追求自由。从根本上讲,在“叙事”为承接物的文艺作品中,无论是对故事情节的淡化还是着重刻画人物心理活动,都离不开人物性格的把握和人物形象的塑造。舞剧作为一门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综合性艺术,其呈现出的典型形象承载着不同时代背景下的文化精神和审美价值追求。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曾讲过:“典型人物所达到的高度,就是文艺作品的高度,也是时代的艺术高度。只有创作出典型人物,文艺作品才能有吸引力、感染力、生命力。”
一、“个性—典型”的共洽
在舞剧人物形象塑造的研究中,借用典型理论来探讨人物的真实性和时代性是必不可少的。形象的塑造代表的是社会环境的影响,群众性的心理特征与个体性格的相互融洽是当下环境中必然性的存在,而不是偶然性的造成。卢卡契指出:“没有智慧的风貌,就没有一个艺术形象会到达那样的高度,在那里,它摆脱了日常现实的乏味的偶然性,能够保持着其个性的全部的活力而上达于真正典型的‘境界’。”由于舞剧《文成公主》中的人物性格是根据环境的变化而逐渐变化的,是在特定的故事情节中演绎生成的,在其塑造“文成公主”时,凸显出人物思想性的个人特质,并且在嫁入吐蕃之后,凭借着本身的智慧和精神风貌而表现出“典型”的个人。由此可见,形象的创作还需要借鉴与思考历史事件的典型性,并挖掘、提炼、整合具有高度代表性的人物个性,是对社会环境真实的本质反映,是个性的典型。
《文成公主》主要讲述了四个故事情节的发展、序幕的铺垫和尾声的总结。人物个性的崭露是在故事的推进中不断变化,文成公主作为唐朝高贵的宗室之女,因承担和亲的责任受封为公主。刚开始人物心理的刻画存在着矛盾与冲突,是为了从女性角度唤起情感的变化,从而将人物的命运与社会环境下的人民群众进行情感的联结,同时为以后的故事情节埋下伏笔。在塑造人物形象时,贴合大唐的社会环境和审美追求,运用中国古典舞的语言和藏族舞蹈语汇,展现出女子的阴柔和洒脱。在初遇松赞干布时,文成公主看到他折箭以表明迎娶的决心,备受感动,主动走上前用玉帛来化解双方紧张的局面,编导用玉帛来比喻女子的柔情,而行为举止却处处彰显出大国风范,并不断用托举动作来赞扬女性力量的伟大。在去往吐蕃的途中,被病痛缠身的文成公主舍不得故土的温暖,一度想要回到大唐,细腻的情感表达与最初的诺言形成了强烈的冲突,她铭记嘱托并且受到了松赞干布的照顾,为了使得自己不再想起家乡,将手中的象征物毅然决然地丢于路途中,此场面不仅振奋了军心,还代表着当时女子社会地位的低下,不能自由地追求自己的婚姻幸福。历经一年抵达吐蕃,文成公主的动作语汇不再是唐代典雅庄重的古典舞,而是将朝鲜族舞蹈中的气息运用其中,是人物由内心深处向外而发的变化,而她一直为传播大唐文化和促进汉藏融合默默无闻地做出自己的贡献。塑造这样的“文成公主”何尝不是当时女性状况的缩影,地位较低的女性没有能力去选择自己的所爱,这是当时的大环境。“文成公主”这样的女子更是如此,但在和亲之后,她并没有屈于现状,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奉献不断地为国家做出贡献。由此可以看出,人物性格的成长变化,是在群体性中突出自己的个性,是不被社会生活所磨灭的本质,是具体现象下的抽象存在,更是以小我的付出来换回大国的和谐。
在塑造形象时,不可忽略人物的个性,进而存在“图式化”的问题,需要注意脱离社会生活的私人性。典型的人物形象塑造具有鲜明的个性,能够贴合社会实际并且从情感上唤起人民群众的审美感受,是在典型环境下的人物个性的突出,用语汇的变化、情感的升华、服饰的更替来塑造人物的真实性。人物的性格变化决定着故事情节的走向,是冲突与矛盾的统一。
二、“观念—环境”的依存
卢卡契典型理论中涉及“私人性”“人性”等问题,需要上升到人物与环境的关系,要在真实环境中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舞蹈是再现性艺术,只有将典型的人物形象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其存在才具有重要意义与价值。他所批判的作品,往往需要人物脱离真实环境,隔离了特定环境的依托,塑造出的形象具有扁平化的特征,不符合“完整的人”。舞剧中人物角色的选择都是一定阶级或者群体的象征,也是社会环境下的思想精神的代表,他们不是个体、欲望,而是从历史的进程发展而来的,通过故事情节的叙述生动而又自然地流露出来。舞剧《昭君出塞》中的主要角色“昭君”以一名宫女的身份在环境中不断地积极进取,她的思想观念区别于群体,是在群体性的基础上做出不寻常而又符合逻辑的举止,从而展现出昭君的性格与个性、观念与环境,塑造着她本身。
舞剧《昭君出塞》融入中国古典舞和蒙古族舞蹈的风格特征,从宏观分析,她同样是为了民族团结而做出贡献。不同于文成公主,昭君是对婚姻幸福的自由追求,不再是“被迫”选择,这是历史潮流发展下思想观念的改变。在这部舞剧中,昭君不再是带有政治属性的象征性代表,同时也不带有古代社会的悲痛哀情,而是在社会生活中寻找自己一席之地的女性形象。编导借用真实的历史事件来反映女子的自由、独立、担当,传递出一种对人生价值的追求和新理解。“昭君”的开端《烽烟》营造了残酷的社会环境,人荒马乱、民不聊生,手抱琵琶的她缓缓地走来,与背景形成强烈的冲突,既是带有希望的象征,又是环境影响的躯体,就这样缓缓地、宁静地走过战争的交锋。主要故事情节仍是由四部分构成,讲述了昭君从个体到国家的心理变化,其性格也不是固定不变的,是随着情节的发展变化而逐步变化的,塑造了一个有情有勇、生动活泼的人物形象。昭君在宫中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任务,对生活处境不满,在面对“和亲”的选择时毅然决然地选择出塞。这一举止与其他宫女形成对比,凸显出她的勇敢和对外面生活的向往,是自由体的存在。舞剧在对昭君“梦境”的描述中,以女子群舞来幻化出不同的人物群像和内心活动,可以认为是对未来的期许,展现出女子本身的活泼俏皮。此时,以一身红衣点明了昭君的身份,与汉宫中女子的素衣形成鲜明的对比,也为随之而来的匈奴做了铺垫。匈奴人以圆圈为造型包围着女子们,以绝对性的压制呈现出“男尊女卑”的局面。红色灯光的映衬下,女子与匈奴人不断地交织穿插,凸显出女主心中对于出塞这一决定的存疑和心理斗争,梦醒后独自舞蹈抒发着内心的“情”,但种种困境都在老单于的柔情和悉心照顾下逐步瓦解。
三、“精神—现实”的统一
典型性人物形象的塑造离不开社会的现实性和精神的支撑,在舞剧的创作过程中总是带有鲜明的预见性,是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提出更高的审美追求和人生价值,人物的性格特性具有群体代表性,展现出特定社会环境下群体未来的发展趋向。卢卡契认为,“整体的人”是具有人性的完整和全面的发展,塑造出的典型形象可以不断地推动社会历史的发展和进步,进一步凸显现象的本质。在人物选择上也应该遵循人物的叙事性和成长性,是在发展过程中影响着内心的变化。舞剧作为以“人”为本体的综合艺术形式,着重点在于对形象的提取与加工,采用叙述策略和结构的表现形式,将不能用言语表达的艺术手段放置于一个跨时间、空间的结构之中。
(一)传统与现代民族精神
舞剧《文成公主》是为了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周年而创作的作品,是将民族团结、民族共荣这一亘古不变的思想意识融铸在舞剧的创作过程中,也是在社会环境影响下做出的积极探索。“古”与“今”的结合是发展至今还在继续延续的创作途径。“古”即传统,用具体的艺术手段重新提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从中感悟历史的底蕴和发展的进程。从历史事件的发展中挖掘“文成公主”的人物特性,选取在赐婚和亲下的形象,在塑造过程中紧紧与故事发展的脉络相结合。“今”即为现代文化闯入群众的视野,打破以往的创作模式,进而探求更深的精神境界和文化内涵,不再是单纯地叙述完整的故事,而是提炼出人物背后所蕴含的精神品质。在剧中,“文成公主”不仅是作为和亲的使者形象,身处异乡的她依靠自己的努力来稳定局面,更是一个宗室女子的典雅形象,她不是政治家,但凭借自身的善良与忍耐,将大唐文化传播给吐蕃并且带去了先进的生产力,得到了藏族人民的爱戴。《文成公主》创造性地转变传统艺术的表现形式,在具有传统文化美感的同时,将地域的风格性舞蹈进行开创性的融合,在当时是具有一定前瞻性的塑造手段。“文成公主”在当时的环境中是时代性代表人物,将其女性形象独立地展现在群众的视野中,用真实历史背景讲述现代民族精神意识的感悟,具有自身的时代特色。
(二)叙事与人物情感哲理
舞剧的创作过程不仅要顾及人物的“可舞性”,还要注重剧目的“叙事性”,优秀的文艺作品保留至今,是因为蕴含丰富的文化属性和情感逻辑,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中要兼顾矛盾的冲突和内心的变化。具体来说,人物在舞剧中占有重要地位,是传情达意的媒介,叙事性手段应围绕人物发展而服务,根据历史事件和形象特性而设计,符合社会环境和审美追求。在历史的发展脉络中先后有十多名女性为安定和平“和亲”,为扩大政治上的影响力而做出努力。对于社会地位较低的女性,进入陌生的政治生活领域面对着不同的境遇和挑战。此时,女性形象必须根据现实生活做出举止、思想上的改变。昭君作为一位普通的宫女,因难以忍受宫中的压迫,主动选择与匈奴和亲以保证边塞的祥和,前、后生活环境的变化必然会引起人物内心的成长。在服饰上,由汉宫中单调的素衣到精致的红衣,凸显人物身份和社会地位的改变,其行为举止也从汉宫中蹑手蹑脚地小范围舞动转变为融入蒙古族元素的抒发情感。舞剧着重描绘出王昭君“情”的变化,同样也是将民族团结的文化内核作为本剧的思想之一,从中挖掘出人文情怀,是“小我”与“大家”的双重表达,与当今时代的观众产生共鸣,以典型性的女子形象进行故事的架构,用情感作为发展的内在推动力,合理地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昭君出塞》中边塞瘟疫四起,昭君不顾自己的安危主动救助难民,彰显出牺牲小我守护民族与国家,昭君的一生仿佛都是“主动”,主动地选择和亲,主动地帮助群众,主动地为边塞奉献生命,才得以形成“共荣”。
四、结束语
本文以卢卡契的典型理论作为分析人物形象、理解事物本身的方式,选取具有独特价值的舞剧作品,探究形象的塑造结构。“伟大的作品一定是对个体、民族、国家命运最深刻把握的作品。”舞剧是以“人”为本体的艺术,卢卡契所提倡的“完整的人”,主要在于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代表一个时期的精神风貌和审美追求,纵观“文成公主”和“昭君”两位女子的和亲历程,都是在真实的历史事件中寻找人物个性,将传统文化与民族自信融入舞剧创作中,同时,通过形象细节的刻画与描述,丰富内在的情感,体现出背后的精神品质和内涵。由此可知,舞剧的创作一直都是和国家、时代、人民所连接,在历史的进程中塑造一个个鲜活的艺术形象。人物形象的确立、人物人性的挖掘、文化精神的承载,都蕴含在典型的形象中,是舞剧整体思想境界和审美意境的追求,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地赋予新理解、新含义,无一例外体现出人物形象的现实性和时代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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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南京艺术学院
作者简介:牛晓洁(2001—),女,汉族,河北沧州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舞蹈理论与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