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当代少年一方诗意的乡土

2024-09-12 00:00:00侯志中文玲
语文天地 2024年8期
关键词:世外桃源社戏乡土

[摘要]判断文本的价值是语文课堂教学的起点。接受美学理论认为,作者创作的文本只有经过读者的阅读,其意义才能产生。鲁迅的自传体小说《社戏》自问世以来,一直是中学语文教材的重要篇目。从接受美学理论的视角看,乡情、童心与爱,是《社戏》一文的主题,也是当代少年能读懂、应读懂的主题。

[关键词]《社戏》;乡土;世外桃源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2023年度重点资助课题“乡村学生社会情感学习语文课程实现路径研究”(编号:XJK23AJC005);湖南省基础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基于‘新语文教师教育共同体’的中学语文教师职后培训实践路径研究”(编号:Y20230648)。

[作者简介]侯志中(1974),男,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语文课程与教学论研究;文玲(1981),女,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从事学科教学(语文)研究。

[中图分类号]G633.3 [文献标志码]A

判断文本的价值是语文课堂教学的起点。“当代文学批评粗略经历了三个阶段:专注作者,专注文本,近几十年又从文本转向读者”[1],即作者中心论、文本中心论和读者中心论。读者中心论,也即接受美学理论。接受美学理论认为,作者创作的文本只有经过读者的阅读,其意义才能产生,阅读实际上就是“读者与文本进行交流与对话,进而创造性地读解”[2]。事实上,作为语文教师这一特殊的群体,其文本解读还有一个教师中心论,即语文教师基于自己的经验和理解,认为编入语文教材中的某一文本的教学价值是什么,即“我(教师)认为……”

《社戏》是鲁迅的一篇自传体短篇小说,创作于1922年10月,同年12月发表在《小说月报》上,1923年编入小说集《呐喊》,该文自 1930年开始,便进入中学国文教材,长期作为定篇课文出现在初中语文教材中。在文本教学价值的取向上,作者中心论认为,小说通过三次看戏的经历,表达对中国社会的期望,并为此而“呐喊”;文本中心论认为,小说不以写人、写事为目的,而是以优美意境为目的;笔者从事中学语文教学三十余年,这篇课文之所以深受当代学生喜爱,是因为这篇小说留给当代少年一个诗意的乡土。

一、《社戏》一文的诗意乡土

《社戏》原文共写了自己三次看戏,两次在京城戏园里看戏,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课文节选是小说的后一部分,写作者少年时期,在平桥村看社戏。这次看戏,让“我”难以忘怀,“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今天的学生读到这篇课文,至少有以下三个方面的“难以忘怀”。

(一)江南水乡的诗意风光

故乡是什么样子的,对于生活在封闭校园的当代少年来讲,怕是真有点模糊——但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切。这种模糊,一方面,可能是快节奏的城镇生活方式,使得当代人对故乡的印象多来自社交平台;另一方面,可能是当代少年现实的书本知识的学习形式,使得学生对故乡没有切身的体验与感受,也或许是快节奏的生活,分离了学生对故乡的体验与感受。而一打开《社戏》这篇课文,故乡的山水扑面而来:豆麦、水草,氤氲水气的清香,朦胧的月色、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以及依稀的赵庄、歌吹与渔火,以及如传统年画中“像一条大白鱼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蹿”的江南水乡夏夜图,这幅图画是那样地宁静与甜美。这种宁静与甜美,不正是自己故乡的样子吗?即便是西北荒漠的少年,他们可能没有见识过这种宁静与甜美,但读到这些优美的文字,一定也会想起独属于自己的家乡夏夜,就像城里人会有“城里的月光”一样,每个人都会有独属于自己的家乡山水。这种山水,助力当代少年将自己与吾乡吾土建立起生命纽带,让每个游子,即使走得再远,也永远记得住那方山水,那里的人和事。

(二)江南农村的诗意人际

文章一开头就写道,“那地方叫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但在我是乐土”。这乐土,就是全文的基调,是阅读者阅读时始终挂念的。因为“我”的到来,乡村的许多小朋友,“从父母那里得了减少工作的许可,伴我来游戏”,我也可免念“秩秩斯干”的诗文,尽情释放孩童的天性。“我”也成为公共的客,“偶而吵闹起来,打了太公”,也不会扣上“犯上”的帽子,全然没有封建礼数的约束。大家钓到的虾,“照例是归我吃的”,一幅其乐融融的诗意人际。而因为社戏,这片乐土的和美更是生动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外祖母很气恼,怪家里的人不早定”;十几个少年一起出主意,八叔的航船便成了“我”夏夜看戏的“专船”;月下偷豆,阿发说:“偷我们的罢”;第二天,没有听到“关系八公公盐柴事件的纠葛”,却有六一公公的感激和送豆。文章笔下的这段乡村生活,不正是我们在寒暑假期间,自己在“外婆家”所受到的特殊招待吗?这个“住户不满三十家”,“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不正是我们所有人的“外婆家”吗?

(三)江南农村的诗意情调

《社戏》是一篇别样的小说,扁平化的人物,不咸不淡的情节,散漫的语言,却营造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诗意情调。以致于不少的读者将它视为一篇回忆性的散文,然而它不属于《朝花夕拾》,而是一篇自传性的短篇小说。文中的诗意情调一方面表现在诗一般的乡村景致,比如看戏途中的夜景、归航时的夜景,诗意景致的背后是乡村少年惬意的乡间生活;诗意的情调还表现在诗一般的用语,比如,“虾是水世界里的呆子”,“呆子”本是贬义词,但在这里却读不出任何贬损的意味,反而表现出孩童发现自然奥妙的得意;“黄牛水牛都欺生,敢于欺侮我”,“敢于”写出了少年的“我”胆小,也写出了成年后的“我”,回忆此事的莞尔。“这时候,小朋友们便不再原谅我会读‘秩秩斯干’,却全都嘲笑起来了”,“嘲笑”呈现的不是对“我”的讥讽,而是小伙伴友情的肆意和快乐。“其余的都是小船,不合用;央人到邻村去问,也没有”,看戏前的波折就在这种情调中徐徐展开。“大家跳下船,双喜拔前篙,阿发拔后篙”,“点开船,在桥石上一磕,退后几尺”,“架起两支橹 ,一支两人,一里一换”,“有说笑的,有嚷的,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碧绿的豆麦田地的河流中,飞一般径向赵庄前进了”。一系列的动词,将乡村少年的机敏能干,表现得淋漓尽致。像这样的语言,还很多,读起来,自然有一种对乡间生活的迷离和陶醉。此外,文中的诗意情调还表现在小说叙事的视角。在京城的两次看戏,是成年人的视角,是对社会冷峻的审视与批判。而平桥村看社戏,叙事的视角由成年人的视角变成了儿童的视角,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对江南农村那段生活经历的念念难忘。这段难忘,也正是当代少年情感世界里的涟漪波澜,这段难忘,也正是当代少年生命历程中的精彩瞬间,即使若干年后,在繁忙城市里奔波劳累,仍会记得《社戏》一文留给自己的美好。

在技术理性盛行的现代社会,人最大的迷惘莫过于对于“我是谁”“我来自何方”的自我追问。从接受美学理论出发,《社戏》一文中的诗意景致则给当代少年一个清晰、真实的关于人的身份、人的来历这类人生哲理问题的确证。

二、《社戏》一文的诗意课堂

《社戏》一文在鲁迅作品中有独特的风韵,它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情节,也没有典型的故事情节,甚至也没有艰深的社会主题,它似乎是一种闲淡的笔调,忠实地记录自己心中的一段美妙体验。因此,在教学本文时,教师也完全可以给学生一种诗意的课堂。

(一)回味诗意风光,勾连乡土

教师在教学《故乡》一文时,大都会将文中的两处景物描写作为教学重点之一,这没有问题。问题是,这一教学内容对学生的素养提升有什么学习价值,即利用这几个语段学什么。一是要学景物描写的写作技法,提高学生的语言运用能力。比如,用“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地向船尾跑去了”,学习新鲜贴切的修辞,表现孩童看戏途中的畅快与兴致。用“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学习观察景物的视角,结合本单元的语文知识“语序要合理”,学习“精要的内容与适宜的语言表现形式”这一语言表达要求。二是要学习情景交融的语言表达,“一切景语皆情语”,景致是人的主观情感的投射,是传递作者意旨的需要,文中的景物描写不是为写景而写景,写景是为了传递某种感受。比如,夏夜行船以及月下归航,都是乡村少年在特殊情境下的独特感受。三是要通过语言的品味,唤醒学生的乡土意识,让当代少年与养育自己的家乡土地建立情感的联系,达成课程思政的目标。

在教学时,可以先分析景物特点、写作手法,再将文本置于整个故事之中,体验孩童们的夏夜活动,最后读写结合,让学生说一说自己的家乡风光,写一写春日里的菜花、夏日里的荷塘、秋日里的稻香、冬日里的雪原等乡土景致,让阅读学习融入学生的“生活境脉”[3]。

(二)体悟诗意人际,亲近乡土

什么样的人更成功或更幸福?研究认为:“人的成功或幸福,越来越受制于社会与情感能力的发展水平,这是面向21世纪的核心能力。”[4]社会与情感能力,是通常人们所说的情商,实际上它主要涉及个体对自己、对集体、对社会的认知、理解与认同,是个人社会属性——归属感的关键因素。青少年的社会情感教育的主要途径是学校课程学习,从这个角度来看,《社戏》一文是对当代少年积极社会情感教育的绝佳文本。《社戏》里的平桥村貌似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也貌似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凤凰,但鲁迅笔下的平桥村更具有现实生活感,风光旖旎、民风淳朴、人情美好,与当代少年的生活世界更为贴近,每个当代少年中或多或少都有属于自己生命中的平桥村,也会有一群小伙伴,一帮好邻居,一处处美丽的乡村风光和一件件新鲜美好的乡土故事。

在教学中,不宜将人物形象分析作为重点,而宜将平桥村村民群体的诗意人际,作为课堂学习的重点。因为这篇小说最缺乏的是典型的、极具个性化的人物形象,不管是孩童三喜、阿发,还是成年人六一公公、外祖母等人物,他们都属“类人物”,如三喜、阿发这些乡村少年能干、聪明,六一公公大方、淳朴,以及外祖母、阿发娘、八公公,他们共同构建了平桥村美好人际关系的普遍风貌。对于当代少年来说,通过《社戏》的学习感受人与人的美好,对学生的人生成长是有积极影响的。

(三)品味诗意语言,回味乡土

“学会运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进行交流沟通”[5],是学生通过语文课程必须获得的最基础、最重要的学科素养。鲁迅是现代汉语的艺术大师,其作品语言具有丰富的意蕴,向来就是中国学生语言学习的典范。在这篇散文化的小说中,其语言艺术主要表现在:儿童的视角、童真童趣的生活化语言,营建的朦胧迷离的意境。细读“夏夜行船”段,作者用了一系列表示不确定的词汇:“朦胧”“仿佛”“依稀”“似乎”“料想”“或者”“也许”“大概”等。这些词语的运用,一方面表现“我”经历一番波折得以看社戏的急切,另一方面也表现了孩子们沉迷于幽静夜色,“自失起来”。“那火接近了,果然是渔火;我才记得先前望见的也不是赵庄。”“果然”一词,原本会让孩子们失望的,而读出来的感觉却没有半点让人失望之感,而是一种在不徐不急、不紧不慢的悠闲,荡荡悠悠地到了赵庄的散漫。课堂上引导学生品味咀嚼这类语言,学生才能真正发现小说结尾“好戏、好豆”之“好”,“好”并不在戏和豆本身,其中的“好”是附着在戏,豆之上的景、人、事。

阅读教学的学习实践,其基本的形式是对语言文字的涵泳咀嚼。在教学实施中,教师要引导学生在整体把握文本大意的基础上,通过对具体字、词、句、段的理解,将课堂学习情境转为美丽乡村情境,将文本中的意象转化为学生的生活境象,促进学生形成更为丰富饱满的体验和感受。当然,我们还可以将平桥看戏与京城看戏做对比,体会鲁迅语言的犀利与温情,体察成人世界里浓浓的乡愁。

从接受美学理论的视角来看,乡情、童心与爱是《社戏》一文的主题,也是当代少年——不管是城市少年还是乡村少年,能读懂、应读懂的主题。何为乡土,《辞海》给出的解释是:“家乡;故乡。”[6]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乡土,勾连个体或欢乐、或忧戚、或向往的情感,情感中融注了一个家、一片土地、一帮人和事、一方景与物、一条绵延不绝的历史文化长河。鲁迅《社戏》里的乡土是诗意宁静的,贺敬之《回延安》里的乡土是澎湃革命的,刘成章 《安塞腰鼓》的乡土是热烈奔放的,吴伯箫《灯笼》里的乡土是温暖厚重的。与其说统编语文八年级第一单元的人文主题是“民俗文化”,不如说是“乡土文化”更贴切、更具课程学习价值,它能让每个当代少年读出他人的、不同地域的乡土模样,更能让每个当代少年读出自我的乡土模样,让当代少年成年后的某一天,“走得再远,也忘不了自己乡土模样”。

学习的意义不在于学习学科知识、获得学科技能,而在于学生能基于现有的社会生活经验,建构对现实世界正确、健康的理解。阅读文学作品,旨在让学生通过阅读“有自己的情感体验,初步领悟作品的内涵,从中获得对自然、社会、人生的有益启示。”[5]14语言的体验、情感的体验,是学生阅读学习的核心和关键。

[参 考 文 献]

[1](美)斯坦利费什.读者反应批评:理论与实践[M].文楚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1.

[2]张心科.接受美学与中学文学教育[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8.

[3](美)科拉·巴格利·马雷特,等.人是如何学习的2:学习者、境脉与文化[M].裴新宇,王美,郑太年,主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34.

[4]黄忠敬.社会与情感能力:理论、政策与实践[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3.

[5]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S].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2.

[6]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24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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