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厂长上任记》重读的空间及其可能性

摘要：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被视为改革文学的开山之作，无论是作为改革寓言探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还是作为改革者典范而分析乔厂长的强大吸粉能力，小说自发表之日起一直在被重读。作为改革寓言，小说讲述了一个现代化发展水平几乎还处于前工业状态的中国社会如何努力向工业社会转型并尽力向后工业社会奋进的故事。作家积极进取的态度、贯穿小说的昂扬之气至今仍给读者以信心和力量。作为具有革命英雄气质的改革者、被时代呼唤的主角和内含“清官”“铁腕”特质的强者形象，即便是在发表40多年后的今天，乔厂长这一形象仍然能激励身处变革时代的中国人齐心协力、披荆斩棘，为开拓理想新世界而奋斗。

关键词：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改革寓言；中国式现代化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2096-5982（2024）03-0023-08

1979年7月，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小说讲述了机电局电器公司经理乔光朴放弃公司经理的美缺，毛遂自荐到已经两年多没完成生产任务的重型电机厂担任厂长的故事。他立下军令状，不完成国家计划就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在电机厂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蒋子龙“以《乔厂长上任记》典型而集中地展现了中国大地上涌动着的变革热望，以及改革的可能性与必要性，由此拉开了改革文学的大幕。无论从哪个层面上来研究改革文学，蒋子龙及其创作都是绕不过去的存在，他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改革文学的标识”（1）。基于改革文学先声的地位，《乔厂长上任记》被写入中国当代文学史教材，如1999年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陈思和主编）和《当代文学史》（洪子诚著），2007年的《中国当代文学史》（王庆生主编），2018年的《中国现代文学史1915—2016（下）》（朱栋霖等主编）等。在不同版本的教材中，《乔厂长上任记》被看作是改革文学的开端。同时，这一观点也在文学评论界达成共识。比如《改革文学的先河——谈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1982，阳颖），《〈乔厂长上任记〉在新时期文学中的意义》（2007，张南章）等，这些较有代表性的文章都阐述了小说《乔厂长上任记》是“开改革文学之先河”的观念。

既然《乔厂长上任记》在文学史上有如此之分量，那么小说的重读情况又是怎样的呢？从中国知网研究数据来看，从1979年到2023年的40多年里，《乔厂长上任记》以每年约2篇左右研究论文的数量，在各类研究中被反复提及。其中，涉及到《乔厂长上任记》的研究文章约有188篇左右，以《乔厂长上任记》为主标题的研究文章约35篇左右。也就是说，对《乔厂长上任记》的研究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对此，学者张洁在《重读〈乔厂长上任记〉》一文中将其称为“一过性”作品，认为这部小说的醒目之处是它的社会历史价值而非文学价值，故在时代更易后，就成了“一篇当代文学史撰写者们不得不提及，但谁也无意深入细讲的作品”（2）。那么，《乔厂长上任记》到底有没有重读的空间呢？或者有多大的重读空间？

现代阐释学认为，文本的意义是面向未来敞开的，有待于阐释主体在特定语境下的解释与发现。因此，任何一种文本其意义都有可能是无限的，而“重读”意味着对文学作品的再阐释，是阐释者在“当代”视域下与作为“历史”的文学作品进行对话。基于这一理论立场来探讨《乔厂长上任记》的重读空间，预测其被反复阅读的趋势与可能性，显然具有重要的现实参照意义。

一、《乔厂长上任记》的创作及其争议

蒋子龙是一位曾被称为“改革文学的扛旗者”的作家，其作品以伴随时代脚步、紧扣社会脉搏、显示社会前进方向为主要特征。在谈到《乔厂长上任记》时，他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乔厂长’其实就是在改革开放还没有形成社会风气之前的一只鸭子。”（3）

新时期以来，面对百废待兴、贫穷落后的国家，怎样才能摆脱贫弱？怎样才能振兴？怎样才能再次崛起并以强国的姿态面对世界？对此，“政治家们已经作出了明确的预言式答案：改革就是希望！”（4）从1978年底开始，伴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和全党全国工作重心的转移，围绕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战略，国家实施了一系列的经济体制改革。在遵循按经济规律办事、重视价值规律的时代背境下，蒋子龙以巨大的热情参与到改革实践之中，并执着地关注到改革中的诸多问题。蒋子龙曾说：“不是我找到‘乔厂长’，而是他主动找到了我。”（5）他曾经在天津重型机器厂工作，并从工人一步步升为生产组长、工长、车间主任。在回忆自己这一零距离直面大型工厂的改革与发展经历时，他提到了工作中的种种难题，比如有订单却没工艺、有工艺又缺少材料、找来材料设备又失修、设备修好了又没有工人会操作等诸多困难。这些现实的困难让他身心俱疲，苦不堪言，也直接触发了他关于改革的思考。当谈到《乔厂长上任记》的创作时，蒋子龙回忆说：“我写得很容易，脑子里根本没有想要把握什么脉搏，就写自己的苦恼和理想，如果让我当厂长会怎么干。”（6）从中不难看出，《乔厂长上任记》的创作源于现实生活，是因为现实问题实在太棘手了才触发了作家的创作灵感。同时，小说的创作又必须高于生活，它是作者从熟悉的生活现实出发，怀揣着“如果我当厂长会怎么做”的问题意识和使命感，对改革困境提出的一种想象性解决方案。

乔厂长要面对的主要问题，其实也是当时改革所面临的主要阻力。比如干部制度问题。在小说中体现为如何处理冀申的问题。冀申是电机厂原厂长，他被形容为惯于编织人际关系网的“蜘蛛”，是搞生产管理的外行，又是地位根深蒂固且不容易撼动的官僚。再比如人才问题。小说中的典型是工人杜兵，他在机床厂混了6年，连机床闸把是做什么的、该怎么保养都一窍不通，被称为“鬼怪式操作法的发明者”。杜兵代表那些在改革中懒散又不明事理的工人们。还有厂外协作问题，也就是如何搞好电机厂和诸如电力、燃料、材料等部门之间的协作关系。关系不理顺，电机厂和各部门的协作就难以达成，改革就会更加艰难。对于改革中的种种难题，在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作者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了想象性解决方案。比如，为了排除阻力、推动改革，乔光朴在老领导霍大道的支持下，起用能为改革出谋划策的老搭档石敢出任书记；任命技术过硬、心地纯洁的童贞为总工程师；争取曾给他扣上“老流氓”“道德败坏分子”帽子的“造反组织头头”郗望北负责生产；还把9000多名职工推上了大考核、大评议的比赛场，积极营造一种“能者上、庸者下”的改革氛围等。小说在讲述乔厂长大刀阔斧改革的同时，也大胆暴露了改革进程中出现的新矛盾、新问题以及改革的迫切性和复杂性。因此，在一片支持与反对声中，小说《乔厂长上任记》曾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因为呼应了全国工作重心的转移和当时人们对“现代化”渴望，小说发表不久，也就是“在1979年9月3日到12日间，《人民日报》《文汇报》《解放军报》《工人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等报刊，先后发表了大量积极肯定的文章”（7）。但紧接着，也就是从9月12日到当年的10月，《天津日报》连续四次发表争鸣文章。关于此次争鸣，学术界称其为“《乔厂长上任记》风波”，认为那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文学事件，而是涉及到“揭批查”运动与“现代化”建设关系问题的事件。“揭批查”运动是指，从“文革”结束后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两年间，在全国开展的关于揭发、批判、清查“四人帮”及其帮派体系的群众运动。随着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和全国工作重心的转移，“揭批查”运动也被宣告结束。那么，这与小说有什么关系呢？在小说第一部分《出山》中，作者有这样一段话：“算算吧，‘四人帮’倒台两年了，七八年又过去了六个月……”（8）从这个时间来看，小说讲述的是1978年6月前后的故事。这个时候，距离十一届三中会的召开还有约半年时间，“揭批查”运动也还没有结束。再看小说的创作时间，小说创作于“1979年4月”（9）。将这两个时间结合在一起看，“创作于1979年4月的《乔厂长上任记》所处理的恰恰是如何认识‘揭批查’与‘现代化’两个‘时代任务’之间关系的问题”（10）。也就是说，小说行文采取的是回溯性叙述，即作者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写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前两年的事情。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国家在开展“揭批查”运动，之后，国家提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那么，小说如何看待“揭批查”运动与“现代化”建设关系问题，就变得敏感起来，因此才形成《乔厂长上任记》发表后的阐释讨论风波。站在“揭批查”运动的立场，批评者认为，“揭批查”运动“为把全党工作的重心转移到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上来，扫除了障碍，开辟了道路”（11）。如果没有进行“揭批查”运动，四化建设是不可能顺利进行的，而小说《乔厂长上任记》却否定了“揭批查”运动的意义。比如，作者塑造郗望北这个人物形象，就是在证明“揭批查”运动有偏差。再比如，乔光朴的改革是从“从路线出发”，是反“揭批查”运动的，这些都意味着对“揭批查”运动的否定等。因为批评文章的内容涉及到“揭批查”运动与“现代化”的关系的看法，这便一下子将《乔厂长上任记》中的现实矛盾及其解决问题的方法上升到政治层面进行批评，从而形成强大的批判声势。幸运的是，“当蒋子龙与他的《乔厂长上任记》被天津市委以反对‘揭批查’为由进行大肆批判之时，中宣部、中国作家协会对这种批判进行了直接的干预，后者极力地肯定蒋子龙并确认其小说的价值意义”（12），并认为小说《乔厂长上任记》是一篇“反映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全党实现工作重点转移这一创作题材的难得的短篇佳作”（13）。关于这场争议，有评论指出，“在这场争论中，与其说是蒋子龙及其肯定方的胜利，毋宁说是‘改革’及‘四个现代化’这一时代意识形态的胜利”（14）。那么，到底如何看待小说《乔厂长上任记》及其争议呢？虽然关于《乔厂长上任记》的争议落下帷幕，但基于改革视角的重读与再阐释却并没结束。

据《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选揭晓》中记载，在读者参与的投票环节，“《乔厂长上任记》票数最高，达二万七千多张”（15），荣获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1980小说被改编为电影《乔厂长上任记》。1981年2月，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推出连环画版的《乔厂长上任记》，印数为38万册。2018年，时逢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蒋子龙被党中央、国务院授予“改革先锋”称号。这也就意味着，包括《乔厂长上任记》在内，蒋子龙和他的创作对于改革开放具有重要的意义。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以发展变化的眼光重读一部读者喜爱且具有重要时代意义的小说，则是十分必要的？

二、《乔厂长上任记》与改革寓言

作为改革小说的发轫之作，《乔厂长上任记》通常被作为改革的寓言而重读。如前所述，《乔厂长上任记》的作者采用回溯性叙述，以1979年的时间视角讲述了一个1978年6月前后的故事，这中间的时间差“恰好连接了两个时代，使得后来者常常把‘乔厂长的故事’视为改革时代的一个起源性寓言”（16）。也就是说，《乔厂长上任记》表面上是一个改革的故事，实质上是一种关于改革的寓言。那么它寓言性的根本内涵到底是什么？这一直是吸引读者重读和探索的重要维度。

首先是关于中国式现代化建设道路的寓言。《乔厂长上任记》是一部探索改革的小说，而在1980年代，改革问题直接关系到国家的现代化建设问题。因此，在反复重读的过程中，作者对改革的思考便自然拓展到国家现代化建设道路上来。关于我国的现代化建设问题，早在1954年9月，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就明确提出要实现“四个现代化”。1979年3月，邓小平同志首次提出“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概念。在1984年3月25日会见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时，邓小平谈道：“就是到本世纪末在中国建立一个小康社会。这个小康社会，叫做中国式的现代化。翻两番、小康社会、中国式的现代化，这些都是我们的新概念。”（17）至于如何推进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在改革开放之初，自然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即现代化范畴重点指向了经济层面。在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乔厂长出山就是要解决电机厂也已经两年多没完成生产任务的问题。因此，他上任后的一系列改革都是围绕发展生产为核心而展开的。比如，“立军令状”是为了完成国家计划；请石敢当党委书记，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全力支持；向童贞求婚，是为了任命她为总工程师，方便抓工作；对9000多名职工进行大考核、大评议是为了裁冗员；调原厂长翼申带领“编余人员”搞基建是为排除改革障碍；跨过个人恩怨的障碍提拔郗望北为副厂长是为了发展生产……小说在讲述改革故事时突出了“四个现代化”优先地位，并直面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种种困境。这也就意味着，《乔厂长上任记》是以文学的形式对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相关问题进行了回应。同时，正是小说中的思考、探索及其勇气，启发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思考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道路问题。

其次是关于现代化建设困境的寓言。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现代化建设有明确的目标，就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乔厂长上任后所进行的系列改革举措也都是围绕“抓生产”展开。有意味的是，乔厂长改革所遇到的困难却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还涉及到政治问题。在小说中，无论是人才问题、技术问题还是工人积极性问题，通过实地考察，引入竞争机制和改革分配制度等方式，乔厂长都能积极想办法解决。唯独以冀申为代表的官员问题无比棘手，因为冀申这一类人，最擅长用编织权力的蜘蛛网进行投机。就以冀申来说，“文革”期间，他利用自己干校副校长的地位，拉拢市委的重要干部。当这些干部官复原职后，他也就成了在全市有特殊神通的人了。“文革”结束后，闻到政策气味的他，为了突出自己搞建设形象，想办法调到电机厂当厂长。在电机厂，他又不愿意真心搞建设，只想谋取个人利益。在成了“编余厂长”后，他又利用特殊关系，摇身一变成为外贸局局长。小说结尾，他得意洋洋地坐在乔光朴前排看戏，并嘲讽乔厂长是常胜将军，改革一定会马到成功。同时还不忘暗示乔厂长，他现在在外贸局，乔厂长有事得求他。小说中，冀申才是改革的最大绊脚石。所以，蒋子龙才说自己写《乔厂长上任记》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冀申。“冀申们”最擅长围绕自己的利益编织权力的“蜘蛛网”，“他们是这个网上的蜘蛛，在这个网上四通八达，往来自如，哪条线一动，他们立刻爬过去，把好处抓到手。这些人自己不干，还不许别人干，他们嫉贤妒能，打击一切可能危害他们权利和地位的人。破坏国家的经济管理，利用一切权利来为自己服务”（18）。小说中，冀申这样的党员干部成为了改革文学否定的靶子，所以乔厂长上任后面临的改革难题，其实是一个政治难题。对此，邓小平曾指出：“我们提出改革时，就包括政治体制改革。现在经济体制改革每前进一步，都深深感到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不改革政治体制，就不能保障经济体制改革的成果，不能使经济体制改革继续前进。”（19）由是，重读《乔厂长上任记》，评论家们开始关注政制体制改革的相关问题，尤其是官僚主义问题。比如，学者黄平在《〈机电局长的一天〉〈乔厂长上任记〉与新时期的“管理”问题：再论新时期文学的起源》一文中，分析了中国式现代化建设道路上所面临官僚主义问题。从现代管理的角度出发，黄平认为，乔厂长上任后的真正棘手的难题是干部管理问题，即怎么处理那些丧失了党性原则，背离了共产党员应有的价值立场的官僚问题。对此，邓小平也曾指出：“要搞四个现代化，把社会主义经济全面地转到大生产的技术基础上来，非克服官僚主义这个祸害不可。”（20）

第三是关于现代化建设主体的寓言。《乔厂长上任记》以乔厂长的发言为开篇，其中提到“时间和数字是冷酷无情的，像两条鞭子，悬在我们的背上”（21）。时间就是速度，时间就是效率，时间就是现代化，对时间与数字的关注，体现出在追求现代化的过程中，乔厂长以及当时人们的急迫心情与焦虑体验。如果进一步探究焦虑的根源，则可以发现，在乔厂长“焦虑”与“急迫”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到底由谁来建设四个现代化？抑或是中国的现代化建设需要什么人才的问题。这个问题之所以让人倍感焦虑，很大程度上与我国现代化建设的滞后性有关。依据丹尼尔·贝尔的观点，20世纪70—80年代，西方社会已经进入了后工业社会时代。后工业社会是工业社会进一步发展的产物，又称知识社会，知识经济时代。如果说工业社会是依靠技术和机器从事大规模商品生产的时代，企业主是社会发展的动力，那么后工业社会则是依赖于信息致力于发展服务业的时代，知识竞争使得科技精英将成为社会发展的动力。这也意味着，在后工业社会，技术的飞速进步使得知识、创新和变革成为了社会发展的主要竞争力，因此科技专家、受专业教育的人才以及有技术专长的人才成为了现代化建设的主要力量。而在20世纪70—80年代，中国社会的现代化发展应该还处于工业社会阶段，现代化建设的主体应该是工人和企业家。在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以西方后工业社会为参照，作者已经敏感到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主体应是知识型人才。这也就意味着，与西方社会相比，我国现代化进程的滞后，在“时间”和“数字”的背后，是人才的代际差异。在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关于现代化建设的主体有三类。一是知识精英，比如乔光朴和童贞，他们两人都曾在苏联留过学，尤其是乔光朴，他还曾在苏联的列宁格勒电力工厂担任过助理厂长。二是专业技术人员，小说中的德国工人台尔受到了乔厂长的认可，他和中国工人杜兵的鲜明对比表明，在将来拥有过硬技术的工人才是国家迫切需要与向往的。三是务实的人才，也是后工业社会中所需要的服务型人才，小说中的代表就是郗望北。这是一颇有争议的人物，他被称为“一个典型的非典型人物”，“一个游离主流话语的人物形象”（22）。但他其实是一个务实的人才，懂业务，有能力，有才干，参加工作20年，从学徒工到生产组长，仅39岁就当上了副厂长，被称为“火箭干部”。最重要的是，他在“搞关系学”这方面有一套。在乔厂长“外交”失败后，他自愿请行“拉关系”。总体来看，他所从事的工作承担着经济建设过程中有关沟通或疏通的重要职能，具有行政服务工作的某些特征。虽然在小说中，作者对“搞关系”的态度是否定的，是迫于社会现实不得已而为之，但对这类人才的解读却是多维的。可以说，《乔厂长上任记》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中国社会的人才构成。那么，到底由谁来建设四个现代化？随着中国社会现代化步伐的加大，这个的问题将会一直被关注。

对于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的现代化书写，有研究者将其称为“后工业视野下的现代化想象”（23）。小说是其时中国式现代化的缩影，一个现代化发展水平几乎还处于前工业状态的中国社会，正在努力向工业社会转型，并尽力向后工业社会看齐。这既是中国社会改革的寓言，也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特点。可以预见，只要现代化在中国一直处于进行时状态，对于《乔厂长上任记》的重读就会继续下去。

三、乔光朴与改革者

一部作品能不能被反复重读，不仅仅取决于其社会价值，还应该关注其文学价值。对于小说《乔厂长上任记》，自发表以来，一直有研究者在不断指出其艺术创作上的不足。比如，在《重评〈乔厂长上任记〉兼论文学反映改革》一文中，研究者汪瑰曼就比较祥细地分析了小说的艺术缺陷，诸如乔光朴的形象缺乏血肉，缺乏个性色彩。冀申的形象不是靠情节和细节表现出来的，而是向读者直接说明和交代的，等等。尽管小说在艺术上存在着种种不足，但在《〈乔厂长上任记〉人物漫笔》《新时期中干部对待改革的思想倾向——谈〈乔厂长上任记〉中的干部群像》《乔光朴的炼成与改革文学的“基因突变”——从读者视角回看〈乔厂长上任记〉》《〈乔厂长上任记〉在新时期文学中的意义》《小说〈乔厂长上任记〉受到读者热烈欢迎》等（24）文章中，评论者普遍认为这部作品最可贵之处，在于塑造了体现时代精神的英雄人物。从小说《乔厂长上任记》的创作与接受过程来看，这部作品之所以受到读者的喜爱与认可，还是因为作家塑造了乔光朴这一典型形象。比如，在持肯定态度的批评者看来，乔光朴是“有胆有识，栩栩如生，他像一座铜雕耸立在我的眼前。乔厂长是新长征的先锋，是无畏的闯将，是国家的希望。现实生活中多一些乔厂长，四个现代化将会大步跃进”（25）；是“一个性格鲜明的为祖国为四化英勇奋斗的虎将”（26）和“改革开放中的‘模特儿’”（27）；是“第一个为四化奋斗的英雄典型”（28）；“热爱事业、才能和男子汉的性格是乔光朴个性构成中三个最强有力的板块”（29）；乔厂长具有“强者人格、青天官格的良好的自我感觉”（30）等。当然，在持否定态度的批评者看来，乔厂长的形象有很多不足，集中体现为“乔光朴是游离生活的‘圣人’，专横跋扈的‘英雄’”（31）等。对于乔厂长这一形象，无论是持肯定态度还是批判的眼光，都说明这一虚构的文学人物形象凝聚着国人对于现代化的迫切需求和向往。那么，在当下视域中重读《乔厂长上任记》，乔厂长这一形象是否还有新质值得挖掘呢？对此，学者马春花在研究改革者的男性气质时，认为新时期以来，作家们在塑造改革人物形象时，都不自觉地动用了三个文化资源：“ （一）对革命社会主义时代塑造的经典男性英雄形象的继承；（二）对西方现代资本主义文化中的雄性风格的吸收；（三）中国儒教传统中的男性精神的潜在影响。”（32）可以说，在重读过程中，对乔厂长人物形象的再阐述正是从以上三个方面展开的。

首先，乔厂长是具有革命英雄气质的改革者，有深厚的民族国家情怀和强烈的自我牺牲精神。在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乔厂长的出山就是这种精神的体现。乔厂长是浪漫且充满激情的，“他同许许多多老干部一样，虽然满头白发，但心头却燃烧着青春的火焰”（33）。当局长霍大道主持会议，讨论机电厂完成生产任务的困境时，乔光朴手持香烟，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用平缓的语气立下了铿锵有力的军令状——如果完不成国家计划，就请求撤消他党内外一切职务。乔厂长为什么放着能进能退、可攻可守的公司经理美差不干，非要去趟电机厂那趟浑水呢？这正是他责任感和担当精神的体现。乔光朴曾说过“我不过像个战士一样”。作为战士的乔厂长，他的责任担当精神在小说一开篇就体现出来了。小说以他热血沸腾的发言为开篇，当他从日本人高岛那里得知，我国的工业远远落后于日本及其世界其他国家之后，他将两只拳头攥出了水，有一种想揍自己的冲动。这段描写突出的是乔厂长及其国人“落后于人”的羞愧气愤情绪，透露出的则是乔厂长及其国人“不甘人后”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从晚清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到“大跃进”时期的“赶英超美”，在和现代化水平发展高的国家进行的对比中，乔厂长清楚又残酷地感受到了我们国家现代化水平的滞后，这种感受与读者的阅读情感同频共振。因此，从《乔厂长上任记》发表之日至今，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乔厂长那开拓者的性格、“‘救企业’，‘干四化’的高度责任感”（34）、直面尖锐的世态人情的勇气、承担时代责任的魄力等，使他成为了“改革者”的代名词。作为民族力量的化身，乔厂长身上那种和革命英雄相通的精神力量将鼓舞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其次，乔厂长是被时代呼唤的主角。乔厂长不同于革命英雄形象的地方在于：他是在需要英雄的时代而被呼唤出来的英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意味着中国社会开始步入以工业经济为主导，逐步取代传统农业经济的主体地位，人们开始积极探索市场与计划的关系问题。在这样的时代，发展经济与满足个人的价值利益并行不悖。回应时代的呼唤，乔厂长不仅是现代化建设需要的、抓生产和发展经济的英雄，而且也是人民需要的，能够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的英雄。所以，他有能力成为时代的主角——因为他本身就是后工业社会所需要的人才，是专业型、技术型领导人才。一方面，他有出色的领导才能。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他就曾经担任电机厂的厂长，而且把电机厂搞得有声有色。另一方面，他是技术型领导。面对9000多名职工现场“考厂长”，与冀申当场就被工人们称为“编余厂长”不同，对于工人们提出的问题，无论是厂长的职责，还是关于工厂和现代化管理，没有一个问题能难倒他。因为乔厂长是抓经济的时代主角，所以“政治不是他之所长……他所关心、强调的是经济效益”（35）。小说中，作者在肯定他的业务能力时，还不忘借郗望北之口指出，乔厂长有一个弱点，就是他不擅长处理人的关系。从小说中可以看出，与熟悉“搞关系学”的副厂长郗望北相比，乔厂长懂金属学、材料力学，却不精通“关系学”。也正是这一特征，使得乔厂长在中国社会的重心由阶级斗争转向经济建设之际成为了时代的主角。在重读过程中，乔厂长“不懂关系”这一特征备受关注。因为“不懂关系”意味着乔厂长性格中盲从、驯服的因素减少，而叛逆、竞争、效率等与现代性相匹配的开拓冒险精神得以突显，而这正是中国社会在现代化转型过程中所需要的。

第三，乔厂长是具有“清官”“铁腕”特质的现代改革者。“清官”意味着为官清正廉明，“铁腕”指强有力的手段或管理。作为改革人物系列中最闪亮的形象之一，清官本色与铁腕作风是乔厂长身上鲜明的标签。《乔厂长上任记》一发表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广大读者纷纷发出“我们需要乔厂长这样的‘铁腕人物’”（36）的呼声。为什么一个具备后现代社会需求的专业技术型领导，会与传统的“清官”形象重叠呢？有研究者认为包括乔厂长在内的、清官形象的改革者是时代的需要，“他们在契合了读者变革渴望的同时，也迎合了大众的审美期待，使他们的现实困境在艺术欣赏中得以想象性解决。”（37）如前所述，蒋子龙是秉着“如果我是厂长我会怎么做”的思路完成小说《乔厂长上任记》的，其创作初衷就是为了解决改革难题寻找出路。在小说《乔厂长上任记》中，作者所反映的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主要困境来源于现代管理制度与官僚主义作风之间冲突，即当时的干部制度阻碍了经济效率的提升。比如冀申，一个没有真才实学、为人狡猾、长于编织关系网且有“特殊神通”的干部代表。这类人的特点是处理一切事情都把个人的安全、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如何解决掉“冀申们”的问题，蒋子龙在《当年“乔厂长”如何“上任”》一文中曾说，自己没有接触过现代管理学，对乔厂长管理模式的设计并非来自现代管理学，而是来自基层的工作实践与经验。乔厂长的管理模式表面上来源于作者的基层工作体会，实际上是打上了中国传统智慧的深深印迹。在作者看来，要提高工作效率、完成生产任务，要改革就必须用铁腕。比如，干部队伍重新组阁、引入竞争机制裁汰冗员、启用有能力干部等。但仅有“铁腕”是不够的，容易被误认为专制，所以乔厂长还得是“清官”。“清官”使得乔厂长有坚定的价值立场和强烈的责任意识，这样一来，“铁腕”就成为了乔厂长能够战胜丑恶与祛邪扶正的保证。作者塑造了一个“清官”乔厂长的形象，从改革发展的“大道”出发，让乔厂长用铁腕手法组阁掉冀申，将其悬置成“编余厂长”。然后再塑造一个“清官”霍局长，让其支持并助力乔厂长的改革事业。在解决改革棘手问题方面，作者认为“清官”“铁腕”能发挥重要作用，其实是呼吁官员们要做一个人格上的“好官”，旨在强调党员干部的自律。对于乔厂长的管理模式，有研究者认为，“乔厂长解决官僚制桎梏的方式不再是向下（‘群众运动’）、向内（‘革命精神’），而是向上，利用官僚制来反对官僚制”（38）。所以特别强调“清官”的重要性。关于乔厂长管理模式是不是解决冀申们问题的办法，他认为“由于社会主义建设源自革命，官员们被寄希望于从自身的精神谱系中寻找到克服官僚制的资源，这往往体现在‘革命精神’所内在的‘大公无私’的精神向度，这被视为克服官僚制的形式主义的一种可能”（39），且不失为修正官僚制的一种选项。还有人也认为“乔厂长将肯定群众参与的反官僚主义置换为提高经济效率的反官僚主义”（40）值得肯定。在《“清官”“铁腕”与改革小说》《“改革”意识形态的起源及其困境——对〈乔厂长上任记〉争论的考察》《〈机电局长的一天〉〈乔厂长上任记〉与新时期的“管理”问题——再论新时期文学的起源》《当代中国文学的新人叙事与主体困境——以〈乔厂长上任记〉〈人生〉〈三体〉为中心》等（41）研究论文里，在被反复重读的过程中，与乔厂长这一人物形象有关的官僚主义、现代管理、将青年之转化为竞争状态下的技术化个体等问题一直在被思考。可以预见，乔厂长作为一个从传统文化中走出来的现代管理者形象，将一直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而在《乔光朴的炼成与改革文学的“基因突变”——从读者视角回看〈乔厂长上任记〉》一文中，研究者赵普光认为，乔光朴不算一个典型人物，而且作者对他的塑造也并没完全脱离那种“高大全”的模式。那么，乔厂长这个人物形象的强大“吸粉”能力到底来自哪里？这个问题也将继续吸引着研究者们去多维度探讨。

四、结语

蒋子龙创作的改革小说包括《开拓者》《赤橙黄绿青蓝紫》《锅碗瓢盆交响曲》等一系列作品，但“真正以新的气象、新的人物、新的问题及新的见解震动文坛的，还是这篇《乔厂长上任记》”（42）。一是就其创作意图来讲，小说力图通过新人的形象，为改革摇旗助威、鸣锣开道，给人民以信心力量。蒋子龙曾说，《乔厂长上任记》是被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对“四化”的责任感逼出来的，他心中有一种责任感和担当精神，这让他感到非要将《乔厂长上任记》写出来不可。在小说里，作家的责任感与紧迫感就化作了火辣辣的热情和改革者的豪气，化作了积极进取的态度和昂扬向上的文风。二是就社会价值而言，和当时的许多改革小说一样，《乔厂长上任记》不囿于“伤痕”“反思”的悲叹，内含一股磅礴的气势和奋发向上的精神。因此，在任何情况下重读该小说，都能给人以慰藉和鼓舞。三是就审美价值而论，乔厂长是一个积淀了传统文化、继承了革命气质，又凝聚了现代想象的强者形象，体现了作家对转型时代中国社会现实的深刻思考。同时，作为一个带有浪漫传奇色彩的英雄，乔厂长也是人们寄托理想的载体，他可以激励身处变革时代的中国人齐心协力、披荆斩棘开拓出一个理想的新世界。

注释：

（1）（12） 赵普光：《乔光朴的炼成与改革文学的“基因突变”——从读者视角回看〈乔厂长上任记〉》，《小说评论》2022年第2期。

（2） 张洁：《重读〈乔厂长上任记〉》，《文艺争鸣》2009年第12期。

（3） 蒋子龙：《春江水暖鸭先知——关于〈乔厂长上任记〉的记忆》，《光明日报》2019年8月9日。

（4） 陈思和主编：《新时期文学简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54页。

（5）（6） 金涛：《蒋子龙：我的文学触角一直关注着现实》，《中国艺术报》2008年11月28日。

（7）（10） 张慎、钟义荣：《历史转型初期文学论争的复杂性——以〈乔厂长上任记〉风波为中心》，《山西大同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5期。

（8）（21） 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人民文学》1979年第7期。

（9）（11） 参见徐勇：《“改革”与“四个现代化”是如何成为意识形态神话的——在历史的视域中重读〈乔厂长上任记〉及其引起的争论》，原载《文化现代化的战略思考——第七期中国现代化研究论坛论文集》2009年，第318页；蒋子龙：《〈乔厂长上任记〉的生活帐》，《十月》1979年第4期；蒋子龙：《蒋子龙自述》，大象出版社2002年版，第89、318页。

（13） 张文联：《〈乔厂长上任记〉与新时期文学的文化政治》，《文学评论》2010年第3期。

（14） 徐勇：《“改革”意识形态的起源及其困境——对〈乔厂长上任记〉争论的考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4年第6期。

（15） 《一九七九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选揭晓》，《湘图通讯》1980年第2期。

（16）（40） 石岸书：《“群众”的再想象与改革寓言的生成——重述乔厂长的故事》，《文艺理论与批评》2022年第1期。

（17）（19） 《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4、176页。

（18）（27） 转引自相宜：《〈乔厂长上任记〉与改革开放中的“模特儿”——“重读红色经典”之三》，《博览群书》2019年第11期。

（20） 《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50页。

（22） 杨红军：《浅析〈乔厂长上任记〉中的“火箭干部”郗望北》，《肇庆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

（23） 房悦：《焦虑·想象·反思——〈乔厂长上任记〉的现代化叙事》，河北师范大学2020年硕士学位论文。

（24） 参见夏康达：《〈乔厂长上任记〉人物漫笔》，《语文教学通讯》1980年第1期；杨亚芳：《新时期中干部对待改革的思想倾向——谈〈乔厂长上任记〉中的干部群像》，《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10年第5期；赵普光：《乔光朴的炼成与改革文学的“基因突变”——从读者视角回看〈乔厂长上任记〉》，《小说评论》 2022年第2期；张南章：《〈乔厂长上任记〉在新时期文学中的意义》，《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7年第5期；张才明、谢志礼：《小说〈乔厂长上任记〉受到读者热烈欢迎》，《语文教学通讯》1979年第5期。

（25） 蒋子龙：《人生笔记》，《蒋子龙文集》（14），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63页。

（26）（31） 张才明、谢志礼：《小说〈乔厂长上任记〉受到读者热烈欢迎》，《语文教学通讯》1979年第5期。

（28） 夏康达：《〈乔厂长上任记〉人物漫笔》，《语文教学通讯》1980年第1期。

（29）（42） 阳颖：《改革文学的先河——谈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语文学刊》1986年第4期。

（30） 金国华、郑朝晖：《“清官意识”：审察、反思与批判——从〈乔厂长上任记〉〈新星〉谈起》，《小说评论》1988年第3期。

（32） 马春花：《男性气质与发展主义：性别视阈中的改革文学》，《文艺研究》2018年第4期。

（33） 马威：《为献身四化的个别塑象——短篇小说〈乔厂长上任记〉读后》，《光明日报》1979年9月12日。

（34） 黎石：《干部群象的真实写照——推荐短篇小说集〈厂长上任记〉》，《湘图通讯》1980年第6期。

（35） 苏奎：《改革文学的兴起及其价值》，《社会科学战线》2015年第8期。

（36）（38）（39） 黄平：《〈机电局长的一天〉〈乔厂长上任记〉与新时期的“管理”问题——再论新时期文学的起源》，《当代作家评论》2016年第5期。

（37） 苏奎：《“清官”“铁腕”与改革小说》，《当代文坛》2016年第1期。

（41） 参见苏奎：《“清官”“铁腕”与改革小说》，《当代文坛》2016年第1期；徐勇：《“改革”意识形态的起源及其困境——对〈乔厂长上任记〉争论的考察》，《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4年第6期；黄平：《〈机电局长的一天〉〈乔厂长上任记〉与新时期的“管理”问题——再论新时期文学的起源》，《当代作家评论》2016年第5期；沈杏培、刘名扬：《当代中国文学的新人叙事与主体困境——以〈乔厂长上任记〉〈人生〉〈三体〉为中心》，《南方文坛》2023年第3期。

作者简介：徐燕来，湖北工程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文学博士，湖北孝感，432000。

（责任编辑 庄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