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原创性贡献

2024-08-27 00:00:00吕佳翼 李敏华
社会科学动态 2024年4期
关键词:科学社会主义全面从严治党列宁

摘要:列宁提出了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在一国首先胜利、落后国家应创造社会主义的前提并开展社会主义建设的思想。 在落后国家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上, 列宁进一步诠释了无产阶级专政,要求坚持党的领导并全面从严治党,探索逐步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道路。在其他国家的革命问题上,列宁对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及无产阶级的时代使命进行了科学的评估,提出了走工农民主专政、由民主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变的革命道路,并结合新的实际阐发了帝国主义战争时代的无产阶级立场,这对二战后东方国家的社会主义革命起到了直接指导作用。列宁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作出了系统的原创性贡献,这不仅有助于我们坚定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也为我们提供了在相对落后基础上建设社会主义的宝贵历史经验。

关键词:列宁;科学社会主义;文化革命;无产阶级专政;全面从严治党

基金项目:天津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概论协同创新中心重点课题“‘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21世纪马克思主义’研究”(JJSZKZ202313001)

中图分类号:A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5982(2024)04-0036-08

列宁把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付诸实践,把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科学社会主义一般原理与俄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但仅仅这样理解列宁对社会主义理论所作出的贡献还不够。列宁在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论基础上,作出了诸多马克思、恩格斯限于时代条件没有的新论断,提出了诸多马克思、恩格斯囿于实践条件所不可能提出的新思想,从而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作出了原创性的理论贡献。为了充分认识列宁在科学社会主义史上的地位和意义,我们需要全面地认识和把握列宁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原创性贡献。

一、关于社会主义首先在一国胜利的思想

社会主义首先在一国胜利的理论,是列宁提出的著名理论,也是列宁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原创性贡献之一。但这一命题所包含的多层次内涵,以及需要我们对之进行辩证的理解,却往往被人忽略。

(一)社会主义革命可以首先在一国胜利

1915年列宁在《论欧洲联邦口号》中首次提出社会主义可能在少数国家或一国首先获得胜利的思想。“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不平衡是资本主义的绝对规律。由此就应得出结论:社会主义可能首先在少数甚至在单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内获得胜利。” (1)但如果单独引用这段话,就可能造成误解:列宁这里所说的“获得胜利”是指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还是社会主义建设的胜利?(也即社会主义的建成)这显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其实列宁紧接着上述引文说:“这个国家的获得胜利的无产阶级既然剥夺了资本家并在本国组织了社会主义生产,就会奋起同其余的资本主义世界抗衡,把其他国家的被压迫阶级吸引到自己方面来……。”(2)所以,很显然,列宁所说的社会主义在一国首先“胜利”是指该国取得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即剥夺了资本家,开始组织社会主义的生产和建设,而绝不是已经建成了社会主义。此后,列宁对这个观点又有所发展,不仅认为社会主义革命可以首先在单独一个“资本主义国家”获得胜利,还认为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在像俄国这样一个被前资本主义关系所缠绕的落后国家获得胜利,通过十月革命,这种可能性变成了现实。

虽然恩格斯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明确指出,社会主义革命不能单独在一个国家发生,但马克思、恩格斯后来对这一观点并非没有发展。马克思后来就多次论述,社会主义革命可能在资本主义中心(当时是英国)以外的法国首先发生,例如他说:“尽管革命的发起可能来自法国,但是只有英国可以成为重大经济革命的杠杆。”(3)这一论断包含两层含义:一是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在某个国家首先发生,而不是在主要国家同时发生;二是首先发生社会主义革命的国家不在资本主义世界的中心。因而,这一论断可以被视为俄国首先发生社会主义革命这一思想的萌芽。但是,马克思、恩格斯并不认为首先在边缘国家发生的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在其一国之内获得“胜利”,所以列宁关于社会主义革命在一国首先胜利的学说仍是对社会主义理论的一个重大推进,是列宁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原创性贡献之一。但列宁的这一理论创新,绝不是否定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社会主义革命的世界性视域,他仍然强调俄国的社会主义能否坚持下去并最终建成,取决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革命。这就是为什么列宁虽然提出了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在一国首先胜利的著名理论,却始终不曾明确地认为俄国可以在一国之内建成社会主义的原因所在。

(二)落后国家应创造社会主义的前提并坚信能够建成社会主义

十月革命后,特别是经过战时共产主义的实践后,列宁客观地认识到:“我们还没有社会主义的基础。有些共产党人以为已经有了这种基础,这是极其错误的” (4)。但列宁坚决反对据此否定十月革命、主张应先经历一段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论调。

在此应当首先说明,列宁此时语境中的社会主义是马克思所说的共产主义第一阶段,因而也具有共产主义的基本特征。列宁认为,尽管苏俄不具备这种社会主义的基础,但必须果断地开启社会主义建设,工农政权和苏维埃制度就是使苏俄迅速打下社会主义基础的政治前提和制度优势,因而在不具备社会主义基础时,正应用革命手段创造这一前提,而不是依靠已经腐烂的资本主义制度来为社会主义奠定基础。

那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如何理解苏俄社会主义建设的“胜利”呢?从原则上说,列宁始终把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革命胜利作为苏俄能够建成社会主义的前提。但是列宁并非仅仅将希望寄托于外部,而是同时积极探索社会主义建设,力图使苏俄成为世界社会主义的灯塔。在新经济政策取得了明显成效后,列宁继续探索合作社问题,尽管他对这一问题的探索并未完成。在《论合作社》中,可以看出列宁对苏俄建成社会主义充满信心。列宁认为,无产阶级掌握国家政权的同时与农民结成联盟,“这还不是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但这已是建成社会主义社会所必需而且足够的一切”。 (5)有人据此认为,列宁在此提出了苏俄能够在一国之内建成社会主义的理论。其实不然。很显然的是,从列宁后期的文章中可以看出列宁仍在世界革命的视域中思考问题,并未放弃世界革命这一总体视域,他对苏俄建成社会主义的信心也应当置于这一背景中来看待。列宁思想中的这两个方面——对社会主义革命在世界范围取得胜利的信念和对苏俄建成社会主义的信念——就是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总之,列宁认为落后国家在取得社会主义革命胜利后,可以并且应该创造社会主义的前提并卓有成效地进行社会主义建设。这是马克思、恩格斯没有提出过的,也是列宁对社会主义革命可以在一国首先胜利理论的进一步补充。

二、关于落后国家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思想

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关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第一阶段)基本特征和实现方式的原则构想,但对社会主义的实际建设特别是在落后一国对社会主义的建设,则是在列宁的领导下进行的。因而,列宁在苏俄社会主义实际建设中提出和产生的丰富思想,是列宁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原创性贡献。

(一)对无产阶级专政的进一步诠释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无产阶级专政是组织起来的无产阶级掌握政权的一种新型“国家”,但这已经是作为残余的、正在走向消亡的国家制度,连同国家一起消亡的还有“民主”和“专政”等具有阶级性质的范畴。

但列宁在十月革命后所面对的问题是,由于新生的政权不仅要领导一个落后的国家靠一己之力走向社会主义,而且还须应对国内外强大阶级敌人的反攻,因而这种新型的“国家”不仅不能趋于消亡,而且还要变得足够强大。当时,资产阶级的民主制度已经发展得比较成熟,而无产阶级的民主制度不仅还很不完善,而且限于实际条件,不得不有很多限制。资产阶级的辩护士以及受其思想影响但仍自诩为马克思主义者的小资产阶级学者,便据此攻击无产阶级专政,认为“无产阶级专政”不如“资产阶级民主”。因而,无产阶级专政取代资产阶级国家这么一个在马克思、恩格斯那里呈现为历时性的问题,在现实中变成了共时性的存在,并且因为这种特殊的共时性存在,在“无产阶级专政”和“资产阶级民主”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对前者颇为不利的对决。

列宁不仅在实践中而且在理论上很好地应对了这种挑战。列宁揭示了问题的关键在于“民主”和“专政”都具有阶级性,根本不存在普遍的、“一般”的、“纯粹”的、超阶级的“民主”或“专政”,因而对决不在资产阶级“民主”与无产阶级“专政”之间。有意义的比较应当在无产阶级专政与资产阶级专政之间、无产阶级民主与资产阶级民主之间进行。“资产阶级民主”是少数资产阶级的民主,它的另一面即是“资产阶级专政”,即资产阶级对广大劳动者的专政。“无产阶级专政”固然是对仍在负隅顽抗的资产阶级的专政,但其本质是工人和贫苦农民也即最广大的劳动者的民主。正如列宁在《论“民主”和专政》一文中辛辣地指出,资产阶级的所谓民主掩盖着的事实是“生产资料所有权和政权仍然掌握在剥削者的手里” (6),因此被剥削的大多数根本没有事实上的自由和平等。资产阶级出于维护阶级利益的需要,不得不宣扬一般民主或“纯粹民主”。正是列宁结合实际在比较视域中对无产阶级专政的这些论述,使无产阶级专政的内涵进一步地展示出来,使我们理解得更为深刻。

与此相关,列宁指出,资产阶级所宣扬的“自由”“平等”等意识形态无不具有阶级属性。《在全俄社会教育第一次代表大会上的讲话》中,列宁指出,问题的真正实质在于资产阶级“自由”的基础是私有制,这戳穿了资产阶级“自由”“平等”的泡沫。与此类似,无产阶级不是不追求平等,问题在于阶级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平等,因而,“平等的概念如果与消灭阶级无关,那就是一种极端愚蠢而荒谬的偏见”,“我们要争取的平等就是消灭阶级。” (7)归根结底,无产阶级的民主、自由、平等比起资产阶级的相应范畴的进步性,不仅体现在前者属于多数人而非少数人,并因此更具实质性,还在于前者的目标范围指向所有人,即“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因而使“国家”“民主”等具有阶级性的概念成为过时的。

(二)不仅要坚持党的领导,还要全面从严治党

马克思、恩格斯一贯重视共产党对无产阶级的领导作用,但马克思、恩格斯强调的是共产党在革命斗争中对无产阶级的领导作用,至于社会主义建设中党的领导作用问题,限于实践条件,他们没有展开论述。列宁对此作了坚定的回答。列宁不仅在马克思、恩格斯的基础上对革命运动中党的领导、无产阶级和全体群众的关系进行了辩证论述,指出只有“在起领导作用的政党共产党、革命的阶级无产阶级和群众即全体被剥削劳动者之间”“建立正确的相互关系”,“无产阶级才能发挥自己进行革命冲击的全部威力。”(8)此外,列宁还指出,在社会主义建设中也必须坚持共产党的领导,他说:“一个社会主义政党能够做到大体上完成夺取政权和镇压剥削者的事业,能够做到直接着手管理任务,这在世界历史上是第一次。我们应该不愧为完成社会主义革命的这个最困难的(也是最能收效的)任务的人。”(9)

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对这个问题不仅进行了理论的回答,而且进行了实践的回答。众所周知,没有布尔什维克的坚强领导,十月革命的胜利就不会实现。布尔什维克是在与孟什维克等其他党派的斗争中逐渐壮大起来的。在十月革命后,布尔什维克也继续与孟什维克等的错误思想倾向做斗争,才得以保持住了无产阶级专政。布尔什维克(以及后来的苏联共产党)对苏俄社会主义的领导就是这样历史地确立起来的。

然而,坚持共产党的领导是问题的一方面,对党本身的从严治理是问题的另一方面。无产阶级是最先进、最革命的阶级,共产党又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那么对共产党本身需不需要从严治理?在革命初期,由于共产党和无产阶级面对的外部敌人分外强大,需要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因此这样的问题不会成为主要问题,也不会成为马克思、恩格斯论述的重点。但在夺取政权、成为执政党以后,这个问题的紧迫性就会愈益呈现出来,列宁及时地对此做出了回应。

第一,列宁充分认识到党和国家机关中存在着严重的官僚主义。列宁在晚年的各种讲话和文章中上百次地提到“官僚”或“官僚主义”,表明他对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有着充分的认识,对党和国家机关中存在的官僚主义夕惕若厉。1921年10月,列宁在谈到要不要让教育共产党员的政治教育工作者参加机关工作时说:“对不住,不必把你们编进什么机关去,你们要作为一个普通公民来完成自己的任务。你们一进什么机关就会官僚化” (10)。

第二,列宁对官僚主义现象进行了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列宁认为,小资产阶级的落后性和涣散性是苏俄官僚主义的经济根源,具体表现为小生产者贫困、文化水平低、交通闭塞、农业和工业之间缺乏协作等。此外,苏俄官僚主义的客观原因还来自于资产阶级社会遗留的劳动的专业分工——即由于专业技能的关系,必须由某些人专门从事国家机关中的某些工作,以及前资产阶级社会的“糟糕之极的文化,即官僚或农奴制等等的文化”(11)。因而,解决官僚主义问题必须消除其经济社会根源,通过社会主义经济发展根本改变“小生产者的分散性和涣散性”(12),以及提高共产党员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文化。但是,找到官僚主义的客观原因并不意味着放弃或减轻对官僚主义的主观斗争。

第三,列宁对共产党员提出了极其严格的要求。首先,他严把入党关,明确说明入党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要担负更艰苦更危险的工作。对于那些已经混入党的“欺骗分子、官僚化分子、不忠诚分子和不坚定的共产党员以及虽然‘改头换面’但内心里依然故我的孟什维克”(13),列宁不吝提出“清党”,即从党内清除10到20万上述不合格党员。列宁指出,每一个共产党员都面临着三大敌人:狂妄自大、文盲和贪污受贿,并力图通过政治教育工作来战胜它们。

第四,列宁从涉及自己利益的事情做起,对违法的党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严惩不贷。1918年5月,莫斯科革命法庭对于四名被控受贿和敲诈勒索并供认不讳的国家工作人员判了半年监禁,列宁得知后致信俄国(布)中央政治局,强烈谴责案件审理者的包庇轻判。列宁指出这样的受贿者应当“枪毙”,并主张将审判案件的共产党员“开除出党”,因为这种轻描淡写的判决“对共产党员和革命者来说是可耻的行为”(14)。然而,党内包庇现象有其十分顽固的一面,1922年莫斯科委员会再次“包庇应该绞死的犯罪的共产党员”,列宁不得不再次亲自整治并提到从严治党的高度,他愤怒致信俄国(布)中央政治局,宣布给包庇共产党员的莫斯科委员会以严重警告处分,明确要求“法庭对共产党员的惩处必须严于非党员”,“凡不执行此项规定的人民审判员和司法人民委员部部务委员应予撤销职务。”(15)对于涉及自己利益的事,列宁同样毫不留情。针对时任人民委员会办公厅主任的弗·德·邦契——布鲁耶维奇未经列宁同意,擅自从1918年3月1日起将列宁的薪金由每月500卢布提高到800卢布,列宁称其为“公然违法行为”,并宣布给予其“严重警告处分”。(16)

第五,列宁从严治理经济领域中的其他违法行为,从而将从严治党与从严依法治国紧密结合起来。实行新经济政策后,资本家在经济领域中违法犯罪的现象多了起来,而党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由于与其存在各种利益关系,如果不对资本家的违法犯罪从严治理,也将影响党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的廉洁从政。列宁强调,不仅要对新经济政策中出现的徇私枉法的资本家进行严厉惩罚,对轻判这些资本家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也要采取严厉的处罚措施。列宁指出:“如果司法人民委员部不能够使我们这里的资本主义成为‘训练有素的’、‘循规蹈矩的’资本主义,如果司法人民委员部不能用一批示范性审判证明它善于抓住违反以上规定的行为,并且不是用罚款一两亿这样一种蠢得丢人的‘共产党员的愚笨’办法,而是用判处枪决的办法来进行惩办,那么,司法人民委员部就毫不中用,那时我就认为自己有责任要求中央撤换司法人民委员部的负责工作人员”(17)。

列宁关于在社会主义建设中坚持党的领导,并从严治党的思想,至今给予我国全面从严治党、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极大的启示,这是列宁对社会主义理论的重要原创性贡献。

(三)探索向社会主义逐渐过渡的道路

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无产阶级专政,是共产主义在世界范围内取代资本主义的过渡形式,而社会主义革命长期孤立在本身落后的苏俄这一情况,使苏俄的无产阶级专政过渡阶段具有十分特殊的性质。如果说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的第一阶段,苏俄则处在向共产主义第一阶段的过渡阶段。苏俄的经济道路便与马克思、恩格斯所设想的共产主义、社会主义乃至无产阶级专政时期的经济特征有着重大差别。正如列宁指出,问题的焦点在于如何从一个落后的小农国家走向社会主义。

列宁曾经设想从战时共产主义政策直接向社会主义过渡,但苏俄经济文化社会的极端落后及其没有得到发达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的有力支援,使这种过渡成为不可能。列宁果断面对现实,提出了通过新经济政策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思想。新经济政策实际上是落后国家靠自己力量走向社会主义的一种迂回方法。列宁毫不讳言新经济政策是一种“后退”,但这种“后退”是为了更有力地起跑。

第一,用粮食税替代余粮收集制,维护农民利益。战时共产主义政策引发了严重的经济和政治危机,列宁认识到最紧急的是“改善农民的生活状况和提高他们的生产力”(18),把农民放到第一位并不是放弃无产阶级专政,而是整个国家经济危机的根源在于缺乏粮食和燃料,只有改善了农民的生活才能解决。实行粮食税后,农民总体负担相当于余粮收集制的一半,剩余的粮食农民可以拿到市场上去交换工业品,大大提高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第二,允许发展私营经济,承认和利用商品货币关系,建立农业和工业之间的正常联系。新经济政策支持那些基本上不需要国家从储备中拨给原料、燃料和粮食的私营或合作社经营的中小企业,准许个人从事手工生产和组织小工业企业,发展小工业。列宁指出,从社会主义大工厂中拿出小农需要的所有产品来与之交换不符合当下的生产力状况,“必须让各地的农民和各地的工业在当地范围内有一定的流转自由,这是不可避免的”(19)。1921年10月,列宁在莫斯科省第七次党代表会议上提出要继续后退,从国家资本主义后退到国家调节商业和货币流通上去。列宁认为这条路是漫长且可靠的,也是目前唯一能走得通的路,只有利用资本主义才能最终恢复大工业。

第三,发展重工业,掌握经济命脉,为社会主义经济发展做准备。新经济政策实施期间农业生产和轻工业显著恢复。列宁说:“这是在一年中取得的成就。我认为这已经很不少了”(20)。同时,列宁还指出,“不挽救重工业,不恢复重工业,我们就不能建成任何工业,而没有工业,我们就会灭亡,而不能成为独立国家”(21)。列宁认为,要恢复重工业还需要好多年的工作,国家需要积累资金资助重工业的发展,为此还应该削减国家预算,精简国家机关。新经济政策挽救了工农联盟,但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制度,最重要的是“为社会主义经济做好经济准备”(22)。目前苏俄落后的生产力状况要求用迂回的方法,即国家资本主义的方法来实现这一点,列宁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国家资本主义”,与通常意义上的国家资本主义不同,因为“我们掌握了一切经济命脉,我们掌握了土地,它已归国家所有”,这一点具有重大的意义,而且“我们今后的一切活动都应当只在这些范围内展开”。(23)除了土地,无产阶级还掌握了一切最重要的工业部门,可以随时随地取消合营公司,“学习做生意”的同时“一点也不担风险”。因此,国家掌控土地和生产资料的一切命脉,是实施新经济政策的底线。

新经济政策重要的内涵在于它是无产阶级同农民的妥协和携手,鼓励发展农民经济。列宁指出:“新经济政策的全部意义就在于而且仅仅在于:找到了我们花很大力量所建立的新经济同农民经济的结合”(24)。社会主义革命后按照正常进程农民经济应当逐渐受到限制和改造,但列宁在此改变了这一预定的理论设想。列宁晚年所提出的农业合作化,也是基于期望流通领域的合作化把分散的小农经济与社会主义工业联系起来,但这一思想在后来的苏联没有得到很好的继承和发展。

此外,列宁指出,新经济政策是一种国家资本主义,是在社会主义国家控制范围内、为社会主义国家利益服务的有限制的资本主义,这实际上是随着上述农民经济的发展所必然产生的问题。新经济政策迅速激发了农民生产的积极性,使生产力在短期内得到恢复和提高,为社会主义工业化奠定基础。新经济政策可以被视为探索社会主义如何与社会机制相结合的思想萌芽,提出了落后国家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思想雏形,为后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改革提供了启示。

1922年12月下旬,列宁再次中风。病重期间,列宁坚持不懈地工作,对新经济政策下的苏俄如何建设社会主义的根本性问题留下了八篇“政治遗嘱”。列宁指出,“我们面前摆着两个划时代的主要任务。第一个任务就是改造我们原封不动地从旧时代接收过来的简直毫无用处的国家机关;这种机关,我们在五年来的斗争中还来不及也不可能来得及认真加以改造。我们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在农民中进行文化工作。这种在农民中进行的文化工作,就其经济目的来说,就是合作化”(25)。为此,列宁提出了以下的举措。

第一,改造国家机关,进行党和国家制度创新。列宁在“政治遗嘱”中最关切的核心问题就是改造“非常可悲”的国家机关。列宁在科学分析苏俄当下所处的国际和国内形势的基础上,指出“我们的希望就在这里,而且仅仅在这里”,那就是保持工人阶级对农民的领导,保持农民对工人阶级的信任,大力节约以发展大工业、电气化等。在这一战略路线中,列宁始终把“总计划同改组后的工农检察院的任务联系起来”,理由是“只有彻底清洗我们的机关,尽量削减机关非绝对必要的一切,我们才能够十分把握地坚持下去”。(26)列宁没有系统性地对政治体制改革进行规划,主要是针对一些问题提出了具体的建议。在党的体制改革上,他旨在建立民主机制防止个人专权、防止分裂,如增加中央委员人数;树立中央监察委员会和工农检察院的威信;强调对中央委员的监督;加强人才队伍建设等。在国家体制改革上,列宁旨在改变官僚主义和党政不分的现象,如精简国家机构、削减不必要的开支;赋予国家计划委员会以立法权、增强国家决策的科学性;反对斯大林提出的大俄罗斯主义的“自治化”计划。正如他所言,“对少数民族让步和宽容这方面做得过些比做得不够要好”(27)。

第二,进行文化革命。列宁认为,文化革命是关乎国家命运的战略问题,无论是新经济政策还是政治体制改革都需要改变苏俄落后的文化状况。在《论合作化》中,列宁提出了“通过新经济政策使全体居民人人参加合作社”(28)来建设社会主义制度的构想,并指出合作化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变革,在合作化的过程中首先要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没有一场文化革命,要完全合作化是不可能的”(29)。在政治制度上,列宁认为,苏维埃政权的国家机关的缺点根源于内部充满着旧文化的因素,只有通过文化革命,才能彻底清除掉过去的东西。列宁把文化革命上升到这样的高度,“现在,只要实现了这个文化革命,我们的国家就能成为完全社会主义的国家了”(30),同时,列宁也预见到这一任务是异常困难的。在文化建设上,列宁反对急躁冒进,要精简教育机构、首先发展初级国民教育,提高教师的物质待遇和社会地位、培育教育人才,通过建立城乡交往改善农村文化状况、巩固工农联盟。

列宁认为,苏俄生产力落后的现实条件虽然无可争辩,但并不是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因素,在工农联盟和苏维埃制度的基础上发展生产力可以赶上别国。十月革命后,列宁试图探索一条建立苏维埃经济、政治、文化体制的新道路,以克服旧体制的弊端,这是列宁对建设社会主义的原创性贡献,在当下更加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三、关于对其他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的指导思想

列宁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原创性贡献,不仅表现在与成立苏联直接相关的思想上,而且体现在对其他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的指导意义上。

(一)对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评估

列宁对资本主义的发展以及无产阶级革命处在怎样的阶段做出正确的评估,对于社会主义革命运动具有直接的指导意义。1916年,列宁写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这一著名论著,提出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最后阶段,也是必然为社会主义所取代的阶段这一重要论断。如果说马克思的理论贡献之一是论证了资本主义为社会主义所取代的历史必然性,那么列宁的理论贡献之一便是论证了资本主义为社会主义所取代的“现在进行时”。列宁这部著作虽然主要论述经济问题,却为十月革命夺取政权做了理论准备,因为当时所处的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历史时代构成了无产阶级能够、应该夺取政权的根本原因。

十月革命后,欧洲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没有很快产生社会主义革命,像考茨基那样自认“马克思主义阵营”内部的小资产阶级学者便放出资本主义世界的矛盾已经缓和的论调,否认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到来。如他吹嘘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成立的“国际联盟”,认为其“大大地便利了维护和平的斗争。战胜国起先确实把国联看成是实现它们在对待战败国方面的共同利益的工具,但是国联毕竟还是对劳动群众的需要所作的一种让步”(31)。考茨基甚至声称:“单是国际联盟的存在就已经意味着和平事业的一项伟大成就。国际联盟提供了任何其他机构所不能提供的那种保障和平的办法。如果国际联盟在一九一四年就已经存在,那么大概就不会发生那场灾难了”(32)。考茨基没有放弃社会主义的方向,却拥抱渐进过渡的方法,作为当时仍颇有影响的理论家,这实际是对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无情打击,等于让人们放弃对正在来临的社会主义革命的迎接,制造资本主义的本质已经或正在发生改变的幻象。列宁打破了这一幻象,他在十月革命后指出:“目前整个国际形势的基础就是帝国主义的经济关系。资本主义的这个新的、更高的和最后的阶段到20世纪已经完全形成了”(33)。由于战争的爆发和世界已被瓜分完毕,资本主义世界的矛盾更为激化。“资本主义的崩溃是不可避免的。群众的革命意识到处在增长着。”(34)列宁断定这是一个“不仅全欧洲而且全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都在成熟”(35)的时代。列宁的这一判断虽然与后来的实际情况发生了一定的偏差,在欧美主要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没有发生社会主义革命,但却对后来包括中国在内的东方国家风起云涌的革命运动产生了深刻影响,其对后者的现实指导意义是不可低估的。

(二)走工农民主专政、由民主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变的革命道路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革命的主体或领导应是资产阶级,无产阶级虽然应时刻意识到自身与资产阶级的对立,但在资产阶级革命中主要还是追随资产阶级完成革命任务。1848年德国资产阶级在革命中的反动行径使他们对上述思想有所修正或发展,他们认为,无产阶级不能仅仅追随甚至等待资产阶级去完成革命,而是要采取独立的行动:“工人应该拥有武装和严密的组织”,“使工人独立地组织起来并通过自己的俱乐部集中起来”,在国民代表会议的选举中,“到处都要尽可能从同盟成员中提出工人的候选人来与资产阶级民主派的候选人相并列,并且要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使工人候选人当选”(36)。马克思、恩格斯对无产阶级和农民在德国革命中的关系也进行过论述,“德国的全部问题将取决于是否有可能由某种再版的农民战争来支持无产阶级革命”(37)。但是,限于革命实践,马克思、恩格斯对无产阶级和农民在革命中的具体关系没有进行更详细的论述。

列宁在1905年俄国革命问题上与孟什维克的重要分歧之一就是革命的领导权问题。孟什维克派认为,资产阶级革命的领导和主体理应是资产阶级,而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则认为,虽然革命的性质是资产阶级的,但在无产阶级已登上历史舞台的时代,革命的主体应是以无产阶级为先锋的工农联盟,革命的政权是工农民主专政。

1905年的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失败了,直到1917年的二月革命才成功。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胜利后,出现了资产阶级政权和工农民主专政两个政权并存的局面。实际上,政权一开始就已经掌握在工农手中,只是由于缺乏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受了小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才“自愿把政权让给资产阶级,自愿做资产阶级的附属品”(38),即便如此,政权的实际力量也仍在工农手里。因此,工农完全有能力且有必要把政权取回。但这就需要同小资产阶级划清界限,为了做到这一点,列宁在1917年4月指出:“现在提到日程上的已是另一个任务,新的任务:使这个专政内部的无产阶级分子……同小业主或小资产阶级分子……实行分裂。现在谁只谈‘无产阶级和农民的革命民主专政’,谁就是落在生活的后面,因而实际上跑到小资产阶级方面去反对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39)列宁在对革命的领导权问题即“工农民主专政”概念进行若干修正和限制的同时,提出了由民主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的转变。概言之,由“工农民主专政”下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向“无产阶级和贫苦农民”领导下的社会主义革命转变。

由列宁制定、并在俄国革命中受到验证的这一革命路径,是对马克思、恩格斯设想的革命理论明确的补充和发展,因而也是列宁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原创性贡献之一。不同国家由于具体的国情不同,不可能照搬列宁的理论,正如中国的革命道路就与俄国不同,但上述列宁的思想对于中国革命中的工农联盟思想,以及从新民主主义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的革命发展阶段,显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三)帝国主义战争时代的无产阶级立场

第一,列宁创造性地提出了“革命的失败主义”。虽然马克思、恩格斯在创立其学说之初,就把“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一个基本原则,并为社会民主党人所接受,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社会民主党还是背叛了这一原则,站到了本国资产阶级政府一边。在《社会主义与战争》中,列宁敏锐地揭露了这种“社会沙文主义”,并因此宣告“第二国际”的破产。十月革命后,当列宁驳斥考茨基时再次回到这个问题,他重申了战争的阶级性,指出“战争的性质(是反动战争还是革命战争)不取决于是谁进攻,‘敌人’在谁的国境内,而取决于是哪一个阶级进行战争”(40)这一观点。如果是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那么不管谁先进攻,任何一国的无产阶级的唯一任务就是准备世界无产阶级革命。根据这一观点,列宁提出了“革命的失败主义”,即“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战争”,“革命的阶级在反动的战争中不能不希望自己的政府失败,不能不看到自己的政府在军事上的失利会使它更易于被推翻。”(41)从“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一原则到“革命的失败主义”的提出,是列宁在帝国主义战争时代对无产阶级立场的推进。

第二,列宁在殖民地问题上提出了新的政策。列宁指出,共产国际和各国共产党应该支持被压迫民族争取独立和平等的运动,这种运动在本质上是“资产阶级民主运动”。但在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由于资产阶级在世界范围内是走向衰落和反动的阶级,列宁指出,要慎用对“资产阶级民主运动”的提法,而改提“民族革命运动”。这种术语的改变是为了表明:“只有在殖民地国家的资产阶级解放运动真正具有革命性质的时候,在这种运动的代表人物不阻碍我们用革命精神去教育、组织农民和广大被剥削群众的时候,我们共产党人才应当支持并且一定支持这种运动”(42)。说白了,如果资产阶级领导这场“民族革命运动”是为了走上某种资本主义道路,共产党人就应当反对。列宁认为,殖民地国家想要彻底消除民族压迫,实现真正的解放,只有将民族独立与无产阶级革命相结合这一条道路。因此,列宁主张把争取民族独立和平等的斗争与社会主义革命相结合,在战胜资本主义中彻底解决民族问题。对于帝国主义国家的共产党人,列宁则要求他们付诸行动地反对其“本国”的殖民行为,“不断地鼓动本国军队反对对殖民地人民的任何压迫”(43)。殖民地人民更要警惕帝国主义列强“打着建立政治上独立的国家的幌子,来建立在经济、财政和军事方面都完全依赖于它们的国家;在目前国际形势下,除了建立苏维埃共和国联盟,附属民族和弱小民族别无生路。”(44)

总之,在帝国主义战争、无产阶级革命、殖民地解放运动交织并行的时代,列宁面对的革命问题比马克思、恩格斯时代更为复杂,简单套用马克思、恩格斯的革命理论已然不能面对复杂的现实问题。因而,列宁在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上,结合时代特征和具体国情,对科学社会主义理论进行了创新,大大推动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进步和发展。列宁的这些原创性贡献,不仅为十月革命的胜利以及后来苏联社会主义建设奠定了坚实基础,也有力地指导和推动了21世纪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革命发展,对整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产生了重要影响。直至今日,列宁对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贡献仍有重要意义,不仅有助于我们坚定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信心,也为我们提供了在相对落后基础上建设社会主义的宝贵历史经验。同时,列宁强调的工农民主专政思想和对革命的其他指导思想,也为当代的反资本主义运动和广大发展中国家反抗压迫提供了重要的启示。

注释:

(1)(2)(41)(42) 《列宁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554、524、526、277页。

(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472页。

(4)(5)(8)(10)(11)(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43)(44) 《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92、768、237、588、784、635、500、449、723、724、725、725、661、773、797、759、770、773、774、253、221页。

(6)(7)(9)(35)(38)(39)(40) 《列宁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84、816、477、651、27、26、644页。

(12) 《列宁全集》(第41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218页。

(13)(14)(15)(16)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列宁专题文集:论无产阶级政党》,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22、183、332—333、184页。

(31)(32)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资料室编:《考茨基言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6年版,第409、410—411页。

(33)(34)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列宁专题文集:论资本主义》,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59、249页。

(3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第295—296页。

(3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48页。

作者简介:吕佳翼,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天津市高校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联盟特邀研究员,天津,300350;李敏华,南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300350。

(责任编辑 陈 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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