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画里的悠长夏日

夏日的热浪席卷而来，发梢蒸腾着热气，汗水打湿了衣衫，即便如今的降暑设备既先进又齐全，人们也免不得感慨一句“苦夏难挨”。每当此时，我们总是忍不住好奇：古人是如何度过这炎炎夏日的呢？好在文人墨客用笔墨为我们留下了线索，让我们得以透过这些诗画作品去感受那份千百年前的夏日韵致。

轻薄夏衣，材质多样

轻便凉爽的短衣短裤是现代人在夏日里不可或缺的时尚单品，可古人思想颇为保守，衣着样式堆叠繁复，在炎热的天气里，岂不是要热坏了？其实，古人在夏天穿得并不厚重，有的夏衣款式比我们想象中要大胆得多。

在唐代周昉的传世名画《簪花仕女图》中，贵族妇女们就身穿柔软轻透的纱衣游园赏景，并且这种纱衣并非女性专有，男子穿纱衣也很普遍。传闻唐代诗人白居易在得知好友元稹被贬到天气炎热的通州（今四川达州）后，就曾赠予对方一套轻纱生衣，有诗《寄生衣与微之因题封上》曰：“浅色縠衫轻似雾，纺花纱袴薄于云，莫嫌轻薄但知著，犹恐通州热杀君。”

纱衣价格不菲，普通老百姓多穿葛布和麻衣。葛和麻都是常见的草本植物，纤维可用来织布。在葛、麻之外，《广东新语》中还提到用竹皮、木芙蓉茎皮析丝捻线织成的“竹布”或“芙蓉布”，人们穿在身上会有通透、凉爽之感。苏州一带用黄草的梗芯织成的“黄草布”，也备受人们青睐。

明末清初著名学者屈大均所作的《蕉布行》中写道：“芭蕉有丝犹可绩，绩成似葛分现绤……竹与芙蓉亦为布，蝉翼霏霏若烟雾。”可见古人的夏衣材质多样，蕉纱、竹布、芙蓉纱等面料基本都能达到轻薄透凉的效果。

深山静卧，弈棋抚琴

想要打发夏日的酷热，仅仅依赖清凉的穿着是远远不够的。浪漫的古人常常会投入大自然的怀抱，或漫步于山川河流之间，或置身于绿树翠竹之下，在静谧的环境中寻得一处凉爽惬意的避暑胜境。

明朝画家仇英的《竹梧消夏图》描绘的就是古人在竹林里纳凉的雅趣。画面远景为连绵起伏的隐隐青山，中景则是葱翠的竹林，叶片交织，簌簌有声。林荫深处，有二人相对而坐。近处的凉亭内，几案上摆放着书卷，一人身着夏衣倚栏而坐，左手轻摇羽扇，望着眼前的溪流若有所思……透过此画，我们也仿佛穿梭于竹林之间，感受到丝丝凉气氤氲开来。

对古人来说，约上三五好友抚琴奏乐、品茗对弈亦可将暑热抛到九霄云外。白居易曾写过一首《池上》，诗云：“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夏日的竹荫之下，两位山僧在对弈。竹林外的人看不见他们，却时不时听到竹林深处微小的落子声，时间就在棋子的起落中不知不觉消逝，下棋人心底的燥热全无，只余一片清凉宁静。

南宋画家夏圭笔下有一幅《临流抚琴图》，描绘的是炎炎夏日，一名高士面对流水独自抚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人、一琴。高士陶醉在悠扬的琴声之中，也就忘却了溽暑的苦楚之感。

戏水泛舟，采莲弄荷

现代人避暑首选“亲水”，古人也不例外。据南宋吴自牧的《梦粱录》记载，临安（今杭州）有六月初六到西湖边集体纳凉的风俗，如同民间的狂欢节：“是日湖中画舫，俱舣堤边，纳凉避暑，恣眠柳影，饱挹荷香，散发披襟，浮瓜沉李，或酌酒以狂歌，或围棋而垂钓，游情寓意，不一而足。”

赏荷也是古人亲水避暑的活动之一。清代袁江画有《荷静纳凉图》，远处是高山峻岭，近处是葱茏的树木，蜿蜒的小径之上，一高士走在前面，身后跟随一名抱着古琴的小童。通往亭台的长廊底下，有点点荷叶漂浮于水面，顿减几分暑气。

周文矩的《荷亭弈钓仕女图》描绘了几位衣着素雅的仕女或对弈，或观荷。画中池塘之上荷叶田田，岸边垂柳依依，衬托出一种清幽静雅的氛围。观画人也仿佛感受到一阵微风拂过水面，带来荷花的清香以及阵阵清凉。

凉面冷饮，琳琅满目

说到最受现代人青睐的夏日解暑食物，冰棍儿和冰镇西瓜一定榜上有名，而古人也有自己的夏日消暑吃食。唐代宫廷有针对季节调整菜单的规定，《唐六典》中记载：“冬月则加造汤饼……夏月加冷淘、粉粥……”这里的冷淘就是现代的凉面，做法是将面条煮熟，放入冰水或者井水中浸凉食用。

唐代流行的是槐叶冷淘，诗圣杜甫在品尝之后曾赋诗一首，将做法描述得颇为详细：“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采摘夏日里的上好槐叶，用开水略浸，研细后滤出汁液，和面做成面条，煮熟后放入冰水中过凉，捞起调味。

从宋代起，凉面的品种逐渐增多，宋代诗人王禹偁在《甘菊冷淘》中写道：“随刀落银镂，煮投寒泉盆。杂此青青色，芳香敌兰荪。”这里记载的甘菊冷淘色泽青碧，芳香无比，和槐叶冷淘可以相较一二。

俗话说无冰不夏天，古代人夏天也会“吃冰”。在陕西章怀太子墓中的壁画上，有位侍人双手捧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有一种山峦造型的甜品，上面还用花朵和彩树作装饰，这其实就是唐代的冰激凌，名为“酥山”，口感酥软香甜。

宋代人钟爱果汁饮料，比如冰雪荔枝膏、金橘雪泡、冰雪冷元子等，光听名字就消了三分暑气。宋代宫廷以果汁、牛奶、冰块等原料混合调制而成的“冰酪”，也曾风靡一时。诗人杨万里甚至挥毫写下一首《咏酥》：“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销。”来赞美“冰酪”的质地和口感。

到了明清时期，夏冰入盘，冰镇鲜果成为人们纳凉消夏的普遍行为。盛夏时节还会有很多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售卖“凉水”，有的还加入了杨梅、桃子，俗称“冰杨梅”“冰桃子”。

在明代的画作《夏景货郎图》中，背景是一处景色优美的花园，树荫下一位穿着讲究的“货郎”正在给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倾倒冰饮，他的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精致茶盏，还挂有“上林佳果玉壶冰水”（“上林”泛指帝王园林）的条幅。少女身后的两名少妇手持纨扇，笑意盈盈地等待着自己的冷饮。而侧立在少女身旁的小朋友，则全神贯注地盯着货郎手中的动作，眼神十分热切。

观瀑抚琴、品茗对弈、荷塘采莲、凉亭读书、果蔬消夏……这些诗画中对夏日生活场景的演绎，让我们窥见古人于炎炎酷暑中自有一番安闲，在“心静即身凉”的意境中消磨苦夏，亦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