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搅拌起一根面条,面条蜿蜒着身姿从汤水中探头而出。
软绵绵的面条,在风中颇有一番招摇的意思。远处的一声鸟鸣声,惊动空山里蛰伏的虫豸,空气的波段也似乎有些惊慌失措。
“听说这面叫观音面。”
“嗯,观音呢?”
风从头颈处的窗户吹了过来,镂空的窗户和古诗中的西风琴瑟合鸣。
“风起了!”
“风起了?”
一只猫从那个假山边逡巡着走了过来。一缕仅剩的阳光从那光滑的皮毛边一掠而过。一丝失望从他的眼角掉入西风的纽扣里,男人把手伸进空气里,然后又恹恹地收了回来,这时风从那砖头镂花的窗户间一下子灌入脖颈。男人赶紧喝了一口面汤。面汤的香争先恐后地进入五脏六腑,浑身如阳春三月。
“我喜欢吃面,这面劲道!”男人喃喃自语,“因为它是面粉经过百千摔打之后的身躯。那洁白、柔弱、懒散的面粉会在如此高强度的捶打之下发酵成面,而且捶打得越厉害,面便越好吃。”
“可是观音呢?”
“在碗中!”
姣美的面容从那青花瓷的碗面滑过,乱山苍云黛烟起,柔荑般的手指在碗边摩挲着,那骄傲的锦鲤在折射的光线中腾跃闪躲。羊脂玉般的腕子游离于男子的凝眸间,男子有些恍惚,眼睛仿佛有些干涩,习惯性地撸了一下头发。
一块蘑菇从面汤里若隐若现,如同白日的潜行者,男人用筷子夹住它,仿佛自己的秘密被它知晓一般,迅速地塞进嘴里。
“观音呢?”
“在对面!”
面碗里两滴油在追逐着,互相拒绝而又吸引;面条和面条纠缠着,相互欣赏而又排斥着。女子姣美的笑容清晰地映在青花瓷的白釉之上,一轮光圈从窗棂间挤进,远处一朵花灿开最后一片花瓣。那是一朵被季节遗忘的花朵,它藏于一棵石榴树的后面,那里几块健壮的太湖石成了庇护它的所在,几个干枯的石榴提醒它时光的存在,树叶们被风撵着在地面上做着拼图的游戏,为了一个小细节,你争我夺。
“观音呢?”
“在心中!”
远处的山谷似空非空。
男子说:“心是我们的一方结界,可容纳三千世界,何况一观音。一步一诵是佛,徒手行人间也是佛,我佛在我心中,你佛在你心中。”
女子似笑非笑地挑起一根面条:“你看到的是面条还是面粉呢?”
“面条!面粉?”
“它们是前世今生,还是一世一生?”
男人一时语塞。
“你喜欢的是面条还是吃面条的感觉?”
近前一棵紫薇树,忽然颤抖起来,那不多的叶子仿佛是当年紫薇大帝生前演奏的笛声一样坠于地,陷于身。男人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着,闭上眼、应和着。
“都有!”
远处山的入口处,很多爬山的游客鱼贯而进。虔诚是他们的通行证,山光潭影静候有缘人。这时一根发丝从风中飘飘悠悠地落于男人的手面。轻微的触觉在阳光下竟然撞出些许波澜。远处一个孩子,捡起一块瓦片掷向池塘的水面,秋风便四散而逃,水珠争相额手称庆,扭动着身姿寻找着那残存的阳光。转瞬便又化为潜水者,那嬉笑声如同尘埃一样瞬间消失在水面。
“风起了?”
“风起了!”
男人用手指把它绕在指尖,用筷尖挑起最后半截面条,用一种夸张的姿势完成最后的仪式。
他站起来用手的掌心迎着风吹来的方向,面朝向窗户,看着那被莲叶分割的阳光,突然笑了。
“我们去爬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