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人独行,没有拒绝交际的意图,也并非排斥喧闹,而是预留一点空间给自己。
“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柳外飞来双羽玉,弄晴相对浴。楼外翠帘高轴,倚遍阑干几曲,云淡水平烟树簇,寸心千里目。”韦庄在这首《谒金门·春雨足》诗词中,描绘了雨中行雨中情,把渴盼伊人归来的情愫发挥得恰到好处,隐约而不模糊,给人一种折射感,并以此扣动原野之魂,撩拨人的情思。是啊,那个心系的人在哪里呢?
雨中的湛河安恬如处子,很温柔。太久太久,没有这般享受了。我知道忙于工作不是理由,但又没有更好理由来开脱自己。企业人像钟表指针一样,打卡每天每小时,这是生存的仪式。就在今早,听到闹钟铃还打个激灵,忙不迭地穿衣起床,欲上班去。愣过神,便是自嘲:“内退已有月余,起早贪黑日子没过够哇!”满三十年工龄是个标志性数字,内退则是画在这一数字下面的红线。于我,闲下来做回自己,不啻一次解放。况且,一个人喜欢做的事情,为什么要由两个或更多的人来完成呢?就像逛街,看到心仪东西,本想讨价还价,可同伴却说疵点不可容忍。紧接着换门头,催促声一浪高过一浪。及至别处卖场,有可心物件,也会因于干扰而犹豫起来。
遐思中,堤脚传来嘻嘻声,放眼望去,见几个孩童在大人陪伴下,做放生准备,没有祈祷仪式,也没有看到他们渴望回报的眼神。一群群复归水乡的鱼苗,摇着尾巴游向河心。于我,是一个引擎,放飞思绪,飘然到佛境,悟那佛偈里的哲理: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河水荡漾,悠然而来,悠然而去,推波送舟,千年流淌而不息,因于生命之力不辍。这是河的执着,不言乐,何以有苦?放下泥沙,轻装前行,是以有清明澄碧。
从上游漂来一舟,舟上人身体后倾,提足做金鸡独立状,一手擎篙如投掷标枪,另一手举手机玩自拍。听到岸上有人招呼那青年,我才意识到他们在拍抖音。仪式感是网红的财路,拉风定格了打赏者的审美视角,我在为他捏把汗时,也禁不住把镜头转向橡皮筏,拍了几张,只为一时好奇。
不觉间,行至铁桥口,拐进河滨公园北门。园子里的各种植物,在雨中吐着幽幽的光,一片清新,又不失惯常风度,呈现抵抗风雨的姿态。偶尔走过的游人,来去匆匆,没有谁关注它们的存在,正如我没有注意到园区有片樱花树一样。记忆里残存的,唯余园子中心那座土坡,和土坡上荫翳蔽日的柏树林。我喜欢走在土地上的感觉,有弹性有起伏,适于边走边胡思乱想的人,即使绊脚了,也不至于磕破自己。另一个原因是,与我童年的经历有关,家乡的泥泞路曾是我走向城市的开端。是离家久了,还是故乡远了?我多想到坡头坐上一会儿,拣几粒柏针捏在手中,享受一下刺穴的感觉,然后,穿过林子去看湖。
湖边亭台上,聚着一群男男女女,大都在退休的年纪,唱得热火朝天,有摆弄乐器的,有拉开唱腔放飞自我的,也有静观水面变化者,谁也不影响谁的情绪,默契如许。此刻,凉风习习,穿湖而去,抚动着岸柳的枝条,发出摩挲声,仿佛惊扰了栖枝鸟,嘎嘎地叫着飞向湖边土岭,隐没于树丛中。湖水里的金鳞,忽而潜泳,忽而浮出水面,似在啜饮飘落的甘霖。
而亭脊滚落的雨,滴滴答答,砸出一圈圈波纹,也撞进我的心,把我引向思悟的水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