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庐南川藏线,泥河就是起点了。
向南而去,在田园间穿行,几块刈田,一簇簇稻茬枯白,其间有新绿泛出,一汪青嫩。在蓝黄相间的路面驰骋,瓦洋河清且涟漪,两岸芦花白絮,一群白鹭立在水中,像是一幅黄公望的水墨山水图。并不富庶的地方,却有最不寻常的产出,比如,这一轴地理和人文风景。
路穿行在群山之上,历史一样漫长。几十公里后,一片群山挡住了视野,绕山而行。路变得越来越陡峭、险峻。前面的山叫双顶山,沿路盘旋而上,连续的发夹弯真可谓九曲十八弯,登上景观台,山峰白云萦绕。阳光锐利地穿透,箭镞一般插进大山的褶皱中。山风由北而来,带着凉爽清新,呼啦啦灌进胸腔。
直往下看,山丘的风光尽收眼底,山脊陡坡笔直下削,直逼视野开阔的原野。
山是美丽的,但是用美丽来描述它显得过于苍白。山谷间的林木、庄稼、农舍,鲜绿鲜绿,炊烟袅袅,那是生命力的活色生香。那美丽是古老且与时共进的美丽。
在连续下坡后就感觉被一座小镇包围,不远处映入眼帘的是一字排列的八大烟囱,犹如巨炮凌空,气势恢宏。只可惜时光的痕迹在火中消逝,于是,这古遗址氤氲得像敦煌壁画一样留下的静美,千百年而下,带来斑驳残缺和不复鲜艳的容颜,在朗朗乾坤下似乎历历如昨。
往下看,焙烧车间和明矾结晶池,已消失在葱郁的林木草坪中,矾山历史文化展示馆取而代之。不过,许多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小镇四周的路面仍然铺着这些石块,那是大唐时代的路面,或者说还残存着大唐的气息。
途中亦见凌安竹海,清风吹过,竹叶哗哗作响。穿行其中,满眼翠绿,两耳清幽,只觉得静谧得令人感动,亦如空寂包裹着一层神秘的气息,让我行走在泽气丰沛的画境中,真可谓“水声泠泠可闻,此外便寂然无声”,石头小径旁种的蔬菜、黄豆、金色的麦穗、松树,倒映在锃亮的反光镜上,都是一幅雅致的景色。
从竹海继续南行,喧嚣远去,人车渐少,山势越来越陡,沿途群峰连绵,寨基山的朴素清静,远处丛山翠柏,山坳里房屋散落,不见人影。一路慢行,杉树青苍直入苍穹。
从上坡道向下几十米,就是观景台。我拾级而上,观景台旁有棵古枫红叶飘飘,表情慈祥,落寞,树身高大粗壮,树冠覆在屋顶,树下房屋是青色的,房侧有石碾,远看近看都是一幅水墨村居图。半边灰色的小亭子,旅人走到这儿就像长篇小说的最后一个逗号。目光所到之处,山脊把一块块光折射到远处的天幕、山峦、湖泊,瞬息刺痛眼睛。湖蓝的天空和山野遍布美眼的宝石绿洇开在宣纸上似的,一片片漫出。
山顶旁有村舍和院墙,白墙黛瓦呈现着徽乡建筑的范式。见一户深深院落几棵粗壮的果树硕果压弯枝头,猪圈、鸡舍、农具、仓储、柴草各有归属,一对耄耋老人静坐在院墙边,眯着眼,静静地倾听录音机里播送的庐剧《秦香莲》。而今,年轻人多数去了城市,一棵树、一座村庄守着老人,他们的存在被忽视,而他们站在时光的彼岸见证着历史。
进入黄屯古镇时,正午已过。车停街边,踏进一家酒楼,大伙似乎都对“黄屯氽肉”情有独钟。“尝尝黄屯氽肉,很好吃的!”氽肉?酒楼的张大哥说,“黄屯氽肉”制作过程不用淀粉,只是用清水氽烫瘦肉,却可以做到让瘦肉丝不老、不柴、嫩滑爽口,好吃的关键在于食材新鲜正宗,最好是土黑猪。
石头铺就的数条小巷,穿行勾连着百座砖砌就的院子,粉墙青瓦。岁月久远,到处都是烽火墙,墙体斑驳,俨然浸透着时光的包浆。
一户何姓人家,是老屋,说有250年了。老屋空了多年,没敢推门进去,怕禁不住这二百多年的寒气。正面一排屋子,已然百年。右边,是新的,进去看看,一老人在安闲地削竹篾。没有问老人,另一处即便是旧了的,大户人家的宅院,依旧能看出久违的讲究。黑漆的大门,也几乎是永远关闭的。似乎闭得愈久,愈显得富贵。
坐在车上,我忽发奇想,三百年前我说不定就是这片土地上的一株草呢。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