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再别康桥》语言的异化与陌生化

2024-07-30 00:00:00
语文教学与研究(教研天地) 2024年7期
关键词:再别康桥现代诗歌陌生化

摘要:我们基于文体角度的考虑,尝试带领学生用诗歌的文体知识对《再别康桥》中语言异化的艺术手法进行赏析,从而感受诗歌的情感。

关键词:文体;现代诗歌;语言异化;陌生化

韦勒克、沃伦指出“诗是一种强加给日常语言的‘有组织的破坏’,没有‘破坏’,诗就寻觅不到自己的媒介。”[1]这里的“破坏”其实就是指语言的异化,因为当语言进入诗的句构中,就实现了非语言化以及陌生化的转换,从而也增加了语言的新颖性和独特性。《再别康桥》的语言异化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语法成分位置的异化、非常态词语的搭配、重复节奏的运用、反义对称词语的使用、人称隐秘性的转换。

一、语法成分位置的异化

日常生活中的语言表达要遵循一定的语法规范,否则就会出现交际的障碍或中断。但是中国现代诗歌的语言则是一种自觉超越常规语言语法的一种行为,《再别康桥》诗歌中的语言就表现出与常规语言语法不同的语言秩序。诗歌中“轻轻的我走了”“油油的在水底招摇”“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的我走了”等诗句都是与常规语法结构不同的句子,我们会发现这些诗句中的修饰语和中心语的语序是颠倒的。正常的语序还原回来应该是“我轻轻的走了”“在水底油油的招摇”“今晚的康桥是沉默的”“我悄悄的走了”等,诗人通过运用语序颠倒的艺术手法,即强调了诗人不忍打扰母校的宁静与和谐,又通过舒缓轻柔的笔调表达了诗人对母校极度迷恋的温柔细腻的内心情感。同时从读者接受角度看,这种语序颠倒的手法造成了读者阅读上的障碍,延长了读者对诗歌语言的感受和理解的时间,增强了诗歌语言的表现力。读者会把视觉和情感的落脚点放在“轻轻的”“油油的”“沉默”“悄悄的”词语上,这样教师可以引导学生去加强体会,并感受作者在康桥留恋彳亍的心境过程,更好地理解诗人对康桥的喜爱和淡淡的离情别绪。

二、非常态词语的搭配

作为“五四”以来的白话诗歌,诗人们既吸收了古代汉语诗歌的部分语言特点,同时外来译诗的语句往往影响着诗人语言的表达。非常态词语的选择运用就是“五四”诗人将白话文、欧美音译新名词与文学美感合为一体,利用超逻辑的表意功能来传达诗人内心特有的情感,从而造成一种不同的风格,给读者一种陌生之感。正如俄国形式主义批评家什克洛夫斯基在《作为手法的艺术》中提到的“陌生化”,也称为“反常化”“奇异化”,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化,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必须设法延长。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一句中和“艳影”搭配的词语是“荡漾”,但是现实中影子只能投射,不可能产生荡漾的感觉,这种非常规词语选择的搭配看似不合理,但是前面有“波光”一词的修饰,我们会感觉这一切又都是合理的,“荡漾”一词使前文的“金柳”“新娘”具有了柔美和窈窕之感,更传达出了诗人对她们挥之不去的爱的深情。再比如“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中,诗人把“天上虹”的美好而不可得,到落入“浮藻间”尘世的忧伤哀婉,通过“揉碎”一词的运用充分表达出内心深爱而不得的愁苦。同样“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梦是如此轻飘而美好,何曾能沉淀?“悄悄是离别的笙箫”,“悄悄”是无声,而“笙箫”不但有声,就算是“离别”也还是一种凄凉的有声,这也是非常态词语的搭配,且在欧美新批评家看来这是矛盾修辞的运用。“悄悄”一词说明今晚这个特殊的时刻是独属于自己的,是自己内心的一种对过往的静谧回忆,面对康桥这份情感不能言说,只能用眼凝视、用手触摸,沉浸在过往美好的回忆,所以诗人说“夏虫也为我沉默”,这又是典型的“因情感物”。诗歌中这种非常态词语的运用还有很多,教师可以引导学生去发现,并分析得出正是这种超越理性逻辑的词语搭配不当,造成了阅读审美上一种思维大的跨越,让读者把感受力和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从而提供给审美主体一片自由构建审美的天地。

三、重复节奏的运用

《再别康桥》中第1节和第7节结构形式相似、语意内容相近,都表达一种与母校告别的不舍,前后两节中虽有个别的词语改动,但仍属于重复节奏手法的运用,诗人通过这种回环往复的重复节奏表达自己真挚的情感,并把这种情感通过重复引向无穷。这里我们带领学生继续思考:既然是重复手法的使用,那么我们能否把这两节进行位置的互换?答案肯定是不能互换。从文本的角度来看第一节中“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两个“轻轻的”无论是来还是作者说的走,还是“轻轻的招手”其实都是强调一种当下主动的奔赴状态,作者是怀着激动和深情走向康桥的,这种奔赴和走向是带着一种尊重和感恩的,这种“轻轻的”既符合清幽静谧的康桥氛围,也符合作者此时的端庄与内心的淡淡忧愁。而最后一节“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两个“悄悄的”连用,含有一种被动的离开之意,也就是在留恋之后虽有无奈和不舍,但又必须离开且不忍惊动对方,这种被动的离开比起“轻轻的”更显凄凉,此时更有哀伤之美。如果说第一节还有一点喜悦和轻松之感,那么最后一节就只有凄婉与失落之态。总之,两节的抒情重点不同,但仍属于重复节奏的手法,正符合陈望道先生说的“用同一的语句,一再表现强烈的情思”。重复节奏的使用同样可以延长读者的审美时间,增强审美的效果。

四、反义对称词语的使用

古代诗歌中“理殊趣合”的反对艺术手法对中国现代诗歌也有很大影响。新诗中的反义对称通常是将“相互矛盾的正、反两层意思同时呈现在字面上,其语表偏离语言的正常规范和逻辑,以达到意料之外却又令人回味的艺术效果”。[2]《再别康桥》中“走”与“来”、“放歌”与“不能放歌”、“放歌”与“沉默”等等都属于反义对称词语的使用。诗人将自己的情感置于互相矛盾的悖论语境中,造成一种表达的陌生化。“走”是轻轻的,“来”也是轻轻的,处于矛盾之中这些步伐的轻正是诗人内心真实的失落,是在康桥无法再停留、无法再拥有的哀婉凄伤。“放歌”与“沉默”的对立,其实是诗人内心情感的冲突。长歌当哭本是一个人情感的最后挣扎,但是诗人此时还是能够控制自己奔涌的感情,想象诗人眼含泪水应是有的,但并未放歌痛哭,诗人明白“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深沉,因为唯有“沉默”才能表达“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愁苦与无奈。诗人将几对相反或相对的词语排列,使得语义产生含混,这种并不符合生活逻辑的语言,且带有一些荒诞色彩艺术手法的使用,恰恰符合情感逻辑的特点,是情到深处产生的一种矛盾,这种“无理而妙”的扭曲感,更能表现诗人当时的那种精神困境,以及内心郁积的恍惚情感。

五、人称隐秘性的转换

首先,第一人称“我”的多次出现。五四时期新诗的一个特点就是个体意识的觉醒以及诗人个性的张扬,徐志摩诗歌呈现的自由个性、潇洒风格其实就是诗人主体精神的体现。《再别康桥》中第一人称“我”的使用次数有10次,除了第4、5节没有直接出现“我”之外(其实都隐含着一个“我”),其他小节都有主体“我”的存在。诗人多次使用“我”,就是想表达“来”是我主动奔向康桥的热爱,而“走”是我不得不离开康桥的无奈,每一个“我”的背后都隐含着诗人不同的情感,所以可以梳理出这样一条情感意脉:从激动与欣喜到热爱,再到深爱,再到把自己卑微如水草却仍不得相爱的哀伤,再到不得之后寻梦的不舍追求,再到最后悄悄的凄婉离去。同一人称在诗歌中多次重复出现,其实在语感与语义上都是逻辑重音的地方,这些人称既能起到调节诗歌节奏的作用,同时也延长了读者的阅读审美体验。

其次,人称的隐秘转换。《再别康桥》诗歌表面形式中似乎只有第一人称“我”的使用,但是我们细读后会发现,第二人称“你”其实一直隐藏在诗歌中。“金柳”“新娘”“艳影”“柔波”“天上虹”等等这些意象都是诗人把康桥以及康桥的景拟人化后的呈现,表面来看是简单的语言符号,其实是艺术符号,“艺术符号则是用语言描绘某种客观事物创造意象,以意象形式象征某种情感。”“诗人是以康河客观化景物描写表现了他对理想恋人的痴情、依恋和眷念的主观情感”。[3]所以这里的意象背后都有一个诗人抒情的对象,那么教师可以带领学生分析在诗歌合适的地方是否可以添加一个“你”。通过假设“你”的设定,让学生理解诗人对康桥的深爱。但是这个“你”的确又是隐秘的,那么此时诗歌中就形成了人称的隐秘转换。两种人称的交叉使用、隐秘转换,使得抒情诗歌有了叙事的成分,在拉近距离的同时,更能表现诗人内心丰富的对康桥的爱慕、依恋和不舍。

现代诗歌语言的异化和苏轼提出的“反常合道”的诗观很相似。语言的异化在诗歌中表现为语言的表意性、逻辑性和交际性的弱化,但正是这些功能性的弱化恰恰强化了诗歌诗意的生成,这些因想象而发生变异的诗歌语言会使读者增加感觉的难度,延长审美的时间。《再别康桥》作为中国现代抒情诗歌的代表,从形式上看这首诗充分体现了新月派“三美”的主张,但是新月派的诗歌如果都仅仅从“三美”这个角度去解读,课堂难免会同质化,学生也难免会觉得乏味无趣,试着从语言异化的角度解读,可能会更好地理解徐志摩的那份深情。

注释:

[1]吕进.新诗文体学[M].花城出版社,1990(3):38.

[2]王习胜.“悖论”概念的几个层面[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2009(4):380.

[3]杨朴.苦涩、酸楚而又凝重的“轻轻”——《再别康桥》的艺术符号学解读[J].名作欣赏,2004(8):11.

[本文系广州市教育科学规划2023年度课题“基于核心素养培育的高中语文课堂‘微序列’阅读有效教学策略研究”(课题编号:202215250)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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