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志远
每个地方似乎都有一道代表当地口味偏好的亲民小食,比如长沙的臭豆腐、川渝的烤苕皮、潮汕的甘草水果等,看似随手可得的简单食材,搭配百吃不腻的酱汁、汤水或佐料,就能产生极佳的化学反应,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久而久之,它便出现在每处街头巷尾,成为当地人难以割舍的美味与情怀。倘若让我从诸多食物中选一款代表上海,思来想去,还是阳春面最为合适。
我觉得阳春面之于上海,类似牛肉面之于兰州、热干面之于武汉,说是城市的象征也不为过。阳春面最明显的特征,便是“极简”——一碗酱油汤,一把面条,再撒些葱花做点缀,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也难怪被人另称作“光头面”。
关于阳春面的由来,民间也有不同的说法,一说是面中没有任何浇头,客人吃面时只能看到面碗雪白的内里,便由此联想到“阳春白雪”,取名叫“阳春面”;另一说则与农历相关,明朝谢肇 创作的《五杂俎》一书中记载了“十月多 ,有桃李生华者,俗谓之小阳春”,《辞海》中又对此做了进一步的阐述,认为“农历十月为小阳春,市井隐语逐以阳春代表十”,即因农历十月被称作“小阳春”,民间便逐渐引申,形成用“阳春”指代“十”的习惯。由于阳春面上市时价格刚好为十文钱,便有食客将其冠以“阳春”之名,称作“阳春面”。两种说法各有其道理,孰对孰错,今日也难以考证了。
如此简单的食物能在上海滩“杀”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必有其独特的优势所在。除了低廉的价格与百搭的浇头,阳春面美味的关键离不开那口令人魂牵梦萦的面汤。这面汤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是因为只要有猪油与酱油,汤的味道就不会差。 老上海沿街的小面店大多会在灶上烧两锅开水,一锅煮面,一锅做汤,客人落座,店主一边从箱柜中抓把面条下锅,一边在空碗里放猪油、酱油与葱花,面条下锅即熟,捞出后放入碗中,再淋一大勺开水,便可供食客大快朵颐了 ;说复杂,是因为不少老饕不满足于这简单滋味,开始不断提升汤头的鲜美程度,比如老上海面馆会用猪骨、鸡骨、鳝鱼骨甚至整块的蹄 吊汤,有些店还会专设吊汤师傅,天蒙蒙亮便奔赴市场采购,要赶在营业前炖煮出一锅极鲜的骨头汤,用于冲泡碗内提前备好的猪油与酱油。
到了苏浙一带,汤头的制作变得更加复杂,比如淮扬菜博物馆中展示的阳春面制法,选用的油需是猪油与豆油混合而成的二合油,下锅融化后放入姜末、蒜末、葱花、洋葱碎与虾子,
稍作煸炒,将食材自带的鲜味“勾”出来,使油的香气更加复合、多元 ;食材炒至软烂变色后倒入酱油与骨汤,再放入少许盐与胡椒丰富口味,随后保持小火慢煨,待到汤微微沸起、咕嘟作响时关火静置片刻,最后反复过滤掉汤中的食材渣滓才算大功告成。这样出锅的面汤清澈透亮、香气四溢,哪怕不配面条,也是令人一碗接一碗,喝到饱腹才算满足的绝好汤品。
时至今日,阳春面依然备受人们的喜爱,以此为招牌的餐馆不在少数。不过,比起汤头,如今的人们似乎更青睐各式美味的浇头——焖肉、肉丝、大排、猪肝、爆鱼、鳝糊、虾仁、蟹粉、三鲜等等无一不足,令人眼花缭乱,汤头的重要性反倒有些被忽略了。不过想来也能理解,如今开店成本不菲,一碗素汤面卖不出高价,商家的“赚头”全在浇头上,还有谁愿意多费心思在汤头上呢?这何尝不是一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