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馨 李景梅
摘 要:基于文本的古诗词解读方法是阅读鉴赏的基础,但并非古诗词阅读鉴赏的目的本身。初步掌握比较的思维方法是新课标“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学习任务群的重要学习目标。而比较阅读不仅让教师和学生发现古诗词的文本差异、进一步理解对应的人文主题,更重要的是由此可以引发更多的推理、质疑、讨论、延伸、应用,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进而自主自发地发掘、欣赏、吸收、内化古诗词的文化营养。本文以语文核心素养为导向,通过深入比较辛弃疾的两首名篇《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和《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在诗人故事、诗意载体、思想冲突等三个维度上的区别和联系,揭示了这两首诗词在表达爱国、沙场、英雄等主题时的深层次内涵和艺术特色。通过这种比较阅读,不仅能够更全面地理解诗词的意象和修辞,还能深刻体悟到诗词背后的精神内核和文化价值。因此,本文认为,从诗人故事、诗意载体、思想冲突等多个维度进行比较阅读,是探索以古诗词发展语文核心素养的有效方法。这种方法不仅有助于提升学生的文学鉴赏能力,也有助于培养他们的思辨能力和创造力,从而更好地理解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关键词:辛弃疾;稼轩词;比较阅读
中图分类号:G6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4)06-0109-05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开宗明义第一条就是“立足学生核心素养发展,充分发挥语文课程育人功能”[1]。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是引导学生建立文化自信、拓展语用实践、训练思维能力、促进审美创造的重要载体,也是语文独特育人功能的体现。其中,古诗词是中华文化的瑰宝,除了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往往还蕴含深远的意境、传承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在古诗词教学中,对文本、修辞、意象、思想、情感等方面进行分析是语文教师的常用模式。这些方面固然不可或缺,但如果仅停留于此,教学模式就难免囿于机械、刻板、陈旧的手法,言苏轼必豪放,逢柳永即婉约。古诗词也似乎成了单纯的技法套路,并不利于学生从古诗词中汲取赓续千年的精神文明血脉,文化自信乃至语文核心素养的培养也就错失古诗词这一“法宝”。同时,初步掌握比较的思维方法也是新课标“思辨性阅读与表达”学习任务群的重要目标,而比较阅读不仅让教师和学生发现古诗词的文本差异、进一步理解对应的人文主题,更重要的是由此可以引发更多的推理、质疑、讨论、延伸、应用,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进而自主自发地发掘、欣赏、吸收、内化古诗词的文化营养。
我们以稼轩词为例。不少稼轩词在初读时往往让人感到艰深晦涩,又因用典繁多,理解起来也会比较吃力,所以突破文本理解障碍的研究不少,典型的如陶文鹏《论辛弃疾词锤炼字句与对仗排比的艺术》[2]。在打通文本的障碍后,有的研究则拓宽了对稼轩词的词风理解,如《豪情壮志写人生——辛弃疾词作赏析》[3];有的则深挖意象和思想,如孙学堂在“爱国词”“豪放词”的基础上挖掘了稼轩词兼具“爱国信念”和“战斗精神”的“英雄词”地位。这些角度对包括教师和学生在内的稼轩词读者准确理解稼轩词的文本、感情和思想都有积极作用。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这些都是理解稼轩词的“背景知识”,而不应该作为鉴赏的目的本身。当诗人“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时,醉里为何挑灯看剑,梦回时为何吹角连营,醉前发生了什么,梦时又发生了什么?“可怜白发生”和“廉颇老矣”包含着什么样的统一和冲突?诸如此类,可以包含许许多多瑰丽的想象和延伸。静态的甚至脸谱化的阅读可以帮助我们初步理解颇有难度的稼轩词,但是鉴赏还需要深入每一首词的动态的、个性化的内核,唯有如此,活生生的词人才能展现在每个读者眼前、心中,而不仅仅是记忆的知识点。如此一来,“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辛弃疾”,他的爱国、战斗、英雄、豪放、柔情、沉郁不再只是标签,而是蕴藉着每个读者也在感同身受的五味杂陈,既有“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迷茫时分,还有“路也难通,信也难通”的无可奈何,既可以将他的故事映射到自己的故事,还可以用他的冲突反观自己的冲突。本文即以此为基础,依次从稼轩词相关的故事、载体、冲突等三个维度,选取稼轩词名篇《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以下简称《破阵子》)、《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以下简称《永遇乐》)展开比较阅读,帮助学生“众里寻他千百度”,最终在“灯火阑珊处”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辛弃疾”。
一、穿越时空,勾勒诗人故事
故事不完全等同于创作背景。创作背景是作者创作时所处的客观环境和时代特征,而故事则在环境、历史和逻辑的基础上,用有限而合理的发挥来补足鲜活的细节。进一步说,每一首古诗词的创作背景都是不同的,但不同的创作背景可以通过比较分析、补充史料和展开想象来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这故事不论在诗词内,还是在诗词外,都是更深远的诗意得以生发的土壤。例如,《破阵子》的创作背景普遍认为是辛弃疾在淳熙十五年冬与陈同甫唱和诸词之后,彼时彼景下政治理想和个人情感的交织;而《永遇乐》则反映了开禧元年韩侂胄冒进北伐之时,辛弃疾对诡谲历史和个人命运的深刻反思——这两首词虽然时空背景不同,但都展现了辛弃疾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关怀和个人情感的真挚流露。
《破阵子》属于壮志词,而《永遇乐》则是典型的怀古词。虽然同是稼轩词的代表作,但是这两首词的创作间隔了十六七年。十几年,从壮志到怀古的历程,在历史的长河里只是弹指一挥间,也是辛弃疾人生哲学之变与家国情怀之不变的缩影。在《破阵子》中,我们看到了辛弃疾对抗金复国的热切期盼和英雄梦想,充满了沉雄悲壮的家国情感;而到了《永遇乐》时期,辛弃疾的心境已发生了显著变化,慷慨壮怀之中流露了对历史的深刻思考和对个人与家国悲壮命运的沉郁感慨。从沉雄的壮志到沉郁的怀古,是个人情感的转变,也是辛弃疾对时运变迁的独特叙事。到此,我们不禁要问,对于一个词人、一个长官、一个将领,从壮志到怀古的历程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辛弃疾创作《破阵子》时,是淳熙十五年(1188)。虽然辛弃疾二十一岁即参加抗金起义,但是彼时已闲居近二十载,已年近半百。也正是那年冬天,辛弃疾与陈同甫开启了第二次“鹅湖之会”。两位抗金志士在会面中纵论抗金大业,分别后在书信中还反复作词唱和,抒发抗金报国的壮志,成为词坛佳话。十多年后,到了嘉泰三年(1203),辛弃疾先后被任命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镇江知府等职。可能正由于强大的爱国和战斗的精神力量驱动,在“鹅湖相会”后,辛弃疾心心念念的“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似乎就要实现了。然而,此时,他首先发问的却是“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这含蓄的自问自答,充满了中原山河沦陷的无尽感怆:站在北固楼上,遥望江北,那里正被金兵所占。虽然,“生子当如孙仲谋”,但是面对沦陷的山河故土,在《永遇乐》却只能开篇悲叹:“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通过补充更多“鹅湖相会”的资料,我们可以发现许多富有戏剧性的故事。例如,张思岩《词林纪事》就记载了一个简要过程[4],笔者仿照章回体小说的章节名概括为“辛弃疾酒后论天下,陈同甫夜盗骏马逃”。但是,在陈亮“后致书幼安,微露其意”后,误会消除,友谊进一步巩固了,而这份友谊的纽带就是流淌于二人热血中的坚定的抗金意志。于是,在短短两片词之外,我们可以看到如此跌宕起伏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枢纽就是“抗金”。而故事的序章又穿越到十几年后的抗金前线。十几年前,幼安只能跟友人酒后“谈天下事”,排遣闲居失意的愤懑悲郁;然而十几年后,当年的愤懑悲郁也并未因为如今的华发苍颜、官拜要职而减轻。面对沦陷的中原,他怀古伤今,“烽火扬州路”依然历历在目,然而,如今已是“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英雄还有用武之地吗?更加悲凉的是,一心收故土、酬国耻的暮年英雄,在唱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悲歌后,在主和派的攻击下再次被贬,“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一语成谶。创作《永遇乐》的两年后,传说重病在床的辛弃疾,临终时依旧用尽最后的气力高呼“杀贼!杀贼!”,为无比眷恋的故土留下了最后的悲音。
由此,我们通过比较两首词的时空变化,勾勒可歌可泣、跌宕起伏的诗人故事。由背景延展到故事,再比较故事的异同,发现彼此间的联系,找到其中的枢纽与核心,由此我们可以将两首词融为一体,哪怕二者在时空上相隔甚远,也能通过故事统一起来——而这正为接下来寻找诗意载体提供了鲜活的情境,也为每个读者展开独一无二的个性化想象提供了无穷无尽的空间。这种跨越时空的故事勾勒,使得一首词作不再是孤立的文本,而是成为连接过去与现在、个人与历史的桥梁。通过这样的故事串联,我们不仅能更好地理解稼轩词的深层含义,也能在其中找到跨越时空的共鸣,从而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稼轩词恒久的魅力和价值。
二、以点带面,描绘诗意载体
“意象”是诗词鉴赏的核心要素之一。从字面上来看,“意象”是“意”与“象”的结合,“意”通过“象”来表达,“象”则承载“意”的内涵,而这个“象”可以包括“人象”“物象”“景象”等。本文所说的“载体”,是指意象的表达所依赖的形式和场景,而且这种形式和场景往往依赖于作者个性化的创作技巧、思想情感、生活经历。例如,在《破阵子》中军营和沙场是“剑”“马”“弓”等意象的载体,在《永遇乐》中怀古观今的场景则是“舞榭歌台”“斜阳”“草树”等意象的载体。中国传统诗词中的意象较稳定,例如登“楼”时常说愁,甚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辛弃疾《丑奴儿·书博山道中璧》);又如“台榭”常常直接或间接寄托兴亡之感、今昔之慨,如“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李白《江上吟》)。但载体则是非常宽广的,同样意象的不同载体可以千变万化。可以将体裁作为意象载体,出现在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甚至可以出现在现代的各种艺术形式中,也可以出现在或豪放或婉约的词风里,还可以出现在或沉郁或激昂的作品中。可以说,意象传承着中国文人的表达传统,而意象载体则让中国文人尽情发挥其独特个性。
这两首词的载体既有显而易见的区别,又有内在的联系。《破阵子》的军营和沙场是什么样的场景?夜深人静,辗转难眠,起身挑灯,凝视着宝剑,将军在剑光之中,敌人在剑光之下;而梦回时分,进军的号角已响彻军营——这是奔赴沙场、为国杀敌的前奏;紧接着,将军分炙,军乐奏起,点兵上阵,则展示了团结的军队和昂扬的士气。而在《永遇乐》中,“舞榭歌台”“斜阳草树”等意象,不仅描绘出一幅荒凉的历史遗迹图景,也反映了词人对过去辉煌与现实萧条的深刻感慨,在怀古之中为全词绘制了底色,词中沙场也融入了更多悲壮苍凉的色彩。如果只看意象,从《破阵子》中的“剑”“角”“塞外声”“的卢”“弓”,到《永遇乐》的“金戈”“铁马”“狼居胥”“烽火”,能初步感受到二者对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共同主旨,但这显然不足以体现二者在意境上更开阔的相关性。《破阵子》的意象更多地集中在军士的备战与战斗的场景展现,而《永遇乐》则通过怀古的情感和对历史的反思,带来了更为悠远复杂的情感体验。这种差异使得两首词在表达英雄的家国情怀时,呈现出不同的视角和深度,从而在意境上形成了更为丰富和多元的联系。
通过载体比较,我们可以发现二者更多的联系和交融。意象让我们可以初步感受到辛弃疾的“意难平”,而表面不同但内在共同的载体则清晰展示了这种“意难平”,来自沙场报国之路的阻塞、艰难:《破阵子》是如梦的当下,《永遇乐》是怀古的当下,而当下都是“可怜白发生”的现实,都是“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的现实。在《破阵子》创作之前的十年(1178),不知是不是巧合,辛弃疾就已提前概括了《破阵子》和《永遇乐》:“谁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尔,决策尚悠悠。”(《水调歌头·和马叔度游月波楼》)——英雄尚能饭否,还有谁念呢?这不仅是对个人命运的感慨,更是对时代命运的反思。辛弃疾在《破阵子》中以梦境展现了英雄的壮志,而在《永遇乐》中则以怀古之情表达了对英雄之梦终是梦的无奈。短短两首词以点带面地联结和比较,就呈现了辛弃疾以梦始、以梦终的英雄悲情。最终,中原难复、英雄老去,两首词都成了这“悠悠”数十年的悲情注脚。此时,我们才理解到,与其说这是跨越时空的巧合,不如说是顿挫的失意与沉郁的诗意延绵了数十年,甚至贯穿将军词人的一生,从而凝练了英雄的悲情,塑造了悲情的英雄。
《破阵子》和《永遇乐》的载体虽然表面不同,却共同映射出辛弃疾对英雄梦的追求和对功名虚无的感慨。载体之间的比较让我们得以探微稼轩词沉郁顿挫的底色。由此,我们也可以将“沙场”的载体进一步拓展开来,展开丰富的想象,为“沙场”补充更多细节,如厉兵秣马、冲锋陷阵、突出重围、马革裹尸等,以这些拓展为线索,读者才能真切感受到“沙场”既不是抽象的符号,也不是影视剧中的刻板表演,而是承载了战士、将军乃至无数英雄救国救民悲壮情怀的载体。辛弃疾通过将个人的经历和感受借助这些载体,沉思和倾诉着那个时代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情,以及对家国命运无法割舍的挂碍。这种深层次的思考,使得这两首词超越了个人情感的范畴,成为对那个时代的深刻反思和历史见证。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找到更为丰富的古诗词材料来深化对这两首词的诗意的领悟。从“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李白《从军行·百战沙场碎铁衣》),到“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毛泽东《五律·海鸥将军千古》),再到“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徐锡麟《出塞》),无不与稼轩词所描绘的保家卫国之战所饱含的英雄气概同频共振,让读者对爱国、战斗、英雄等精神内涵的理解更上一层。
三、由表及里,挖掘思想冲突
对于《破阵子》,我们首先以“梦”为突破口来挖掘其思想冲突。“梦”是中国古诗词的常用意象,可以用来寄托思念、友谊、悼亡等感情。而到了南宋,“梦”则常常成为文人爱国情感的寄托,著名的如《破阵子》的“梦回吹角连营”,又如爱国诗人陆游的“铁马冰河入梦来”。“梦”虽然能寄托爱国情感,但是也具有缥缈虚幻、难以变为现实的特征,所以即将实现的事物通常不会寄托到梦中,例如“铁马冰河入梦来”实是年近七旬的陆游“僵卧孤村”时欲为国征战却壮志难酬的悲愤;又如辛弃疾曾经“梦中行遍,江南江北”,现实中则“被西风吹尽,了无尘迹”(《满江红·江行和杨济翁韵》)。在这些诗词中,“梦”既是对理想的追求,也是对现实无奈的反思;它既能表达对曾经的憧憬,也能反映出在现实中的无力和挫败。因此,《破阵子》在前文描述了种种沙场报国的雄壮场景,希望“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但最终还是悲叹“可怜白发生”——梦醒时分,已成白发人,而且沙场报国无门,只能“白发空垂三千丈”(《贺新郎·甚矣吾衰矣》)。这就是沙场报国之梦与现实中不得志的冲突。
然而,历史似乎给辛弃疾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被罢官二十年后又被重新启用时,他竟然真的已是“白发生”,不得不感叹时光荏苒,“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从北固亭“望”去所见的金军兵营,正占据着他魂牵梦绕的故土,但此时纵使一身谋略、有心杀贼,又能做什么呢?世间再无孙仲谋——这开篇一叹痛彻心扉,正是本词冲突的导火索,也是冲突本身。辛弃疾二十一岁举旗抗金,浴血沙场,而孙权十九岁继父兄之业统帅江东千军万马。在另一首北固亭怀古观今之作所提及的“年少万兜鍪”,不单单是讲孙权,也是辛弃疾在述说着少年即抗金的自己,他一生不变的梦想就是收复被金人夺去的旧山河。但是,南宋朝廷中,主和派成了苟且偷安的投降派,主战派又贪功冒进,“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我”还有机会像孙权这种有勇有谋的英雄一样收复旧河山吗?历史的回答是否定的,在收复旧河山的征程中,阻碍重重,“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韩侂胄并未听取辛弃疾的劝谏,依旧贸然举兵,果然“开禧北伐”最终兵败,收复中原之梦更加缥缈。深入理解这一冲突之后,就可以更深入体悟《永遇乐》的顿挫之感。当初是一场梦,如今还是一场梦,“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之后,只能不断慨叹“可怜白发生”。这是收复旧河山的报国之志与现实中不得志的冲突。
通过对冲突的比较,我们发现,前述两种冲突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关于未来的梦想,后者是关于当下的仓皇。把不同的冲突串联成一个整体的,是这些冲突共同的内核:沙场报国。尤为巧合的是,这两个冲突在时空上还完成了接续:早年所作的《破阵子》之“可怜白发生”,竟然印证于晚年的《永遇乐》之“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宛如波澜起伏的电影的第一部和第二部。在这一过程中,辛弃疾的内心经历了从激昂到沉雄再到沉郁的转变,从年轻时的热血沸腾到晚年的深沉感怀,也是他在时代变迁与个人命运变动中的洞察与坚守。辛弃疾的词,不仅仅是对外在时代的描绘,更是对自我内心世界的深入挖掘。他的每一句词都是对个人理想与现实冲突的深刻剖析,每一次挫败和无奈都转化为了深沉家国情怀的省思。所以,这两首创作于不同时期的词作,当然不是“原作”与“续篇”的关系,而是词人的故事在历史时空中的不断讲述:意象所仰赖的载体在历史沧桑中的统一,沙场报国的志向在不同冲突中的矢志不渝。也正是在这样的冲突之中,辛弃疾完成了自我对话和自我发现:“可怜白发生”依旧有“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梦想,“廉颇老矣”之时依然怀有热切而又悲凉的报国期待[5]。读者也在这跌宕起伏的冲突中获得荡气回肠的启发。
四、结语
在古诗词的阅读鉴赏中,扫清字词障碍、认识修辞手法、领会诗词意象等基于文本的解读方法是古诗词阅读鉴赏的基础。这些方法为我们提供了理解古诗词的工具和途径,但它们并非其阅读鉴赏的终极目的。具有审美意义的古诗词鉴赏应该超越文本的表层,借助丰富的背景资料和有理有据的分析,深入到古诗词的内涵世界,探索其深层意义和精神内核。鉴赏最终要让包括教师和学生在内的读者获得审美享受,欣赏体悟古诗词世界的万千气象,从而据此开展语用实践、人文思辨、审美创造乃至文化传承。
诗人故事、诗意载体、思想冲突等三个维度的比较阅读鉴赏正是对实现这一目的的尝试。从诗词内外挖掘其统一于某个精神纽带和内核的诗人故事,可以为教与学提供鲜活的情境,使得古诗词的学习不再是枯燥的记忆,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情感体验和智慧探索。以点带面的意象拓展,则描绘出诗意载体,让诗意通过具象载体与现实联结起来,让诗意不再只停留在诗词文本中,而是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激励我们开展对现实的省思和对理想的追求。而诗词中的冲突,则是诗词的艺术性、叙事性更高阶的表现,正是这些冲突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古诗词不再是说教,也不再是抄默读诵的负担,而是成为后人在类似的现实冲突中所寻找的“灯火阑珊处”,成为我们在面对生活挑战时的精神支柱和思考的灵感之源。由此,我们才能将优秀古诗词的“形”“神”兼备地运用于日常语文实践,并在实践中体悟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和生命力,真正发挥出“文以载道,以文化人”的独特语文育人功能。
参考文献:
〔1〕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22.
〔2〕陶文鹏.论辛弃疾词锤炼字句与对仗排比的艺术[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2):63-70.
〔3〕李选萍.豪情壮志写人生——辛弃疾词作赏析[J].初中生学习指导,2021(33):14-15.
〔4〕张思岩.词林纪事[M].成都:成都古籍出版社,1982.
〔5〕吴在庆,杨莹.辛弃疾生平三个时期及其词简论[J].厦门教育学院学报,2004(4):15-19.
(责任编辑 王大奎)
Different Patriotic Verses, The Same Heroic Spirit:
A Comparative Reading of "Po Zhen Zi: Spirited Ode Dedicated to Chen Tongfu" and "Yong Yu Le: Reminiscing the Past at Bei Gu Pavilion, Jing Kou"
YANG Xuexin, LI Jingmei
(Chifeng University, Chifeng 024000, China)
Abstract: The text-based interpretation method is fundamental to the appreciation of ancient Chinese poetry, but it is not the ultimate goal of such appreciation. Preliminary mastery of comparative thinking methods is an important learning goal of the new curriculum standard's "Speculative Reading and Expression" learning task group. Comparative reading can not only allow teachers and students to discover textual differences in ancient poetry and further understand corresponding humanistic themes, but more importantly, it can also stimulate more reasoning, questioning, discussion, extension, and application as well as maintain strong curiosity and thirst for knowledge, thus autonomously exploring, appreciating, absorbing and internalizing the cultural nourishment of ancient poetry.This paper, guided by the core literacy of the Chinese language, delves into a comparative analysis of two famous poems by Xin Qiji, "Po Zhen Zi: Spirited Ode Dedicated to Chen Tongfu" and "Yong Yu Le: Reminiscing the Past at Bei Gu Pavilion, Jing Kou" across three dimensions: the poet's story, poetic imagery, and ideological conflict. It reveals the deep connotations and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these poems in expressing themes of patriotism, battlefield, and heroism. Through such comparative reading, one can not only gain a more comprehensive understanding of the imagery and rhetoric of the poems but also profoundly appreciate the spiritual core and cultural value behind them. Therefore, this paper argues that comparative reading across dimensions of the poet's story, poetic imagery, and ideological conflict is an effective approach to exploring the development of core literacy in ancient Chinese poetry. This method not only enhances students' literary appreciation skills but also cultivates their critical thinking and creativity, thereby better understanding and inheriting the essence of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Keywords: Xin Qiji; Jiaxuan Poetry; Comparative Re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