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如
读小学三年级时,与我相依为命的母亲为了生计开了一间小吃店,经营早餐和午餐,仅靠着周边耕种农田、养鱼的农民或几个过路人帮衬,生意惨淡。为留住食客,母亲创新了几道拿手好菜,其中一道就是猪手公仔面。
猪手公仔面是母亲秘制的猪手和当年风靡全城的公仔面的结合,公仔面是一种袋装油炸型方便面,可即食可煮或泡。当年,小孩子们最爱吃的零食就是公仔面,他们将面揉碎、掰开,撒上调料,分享着吃,滋味无穷。但在我家,公仔面是用来做猪手面营生的,只有包装袋里余下的碎渣是我可以独享的零食。
母亲烧猪手有一手。她先是收起灶炉上的锅,接着往炉里放些木柴,卷上一卷葵叶或干草,再点上火,伸进炉里。待火烧旺了,火苗儿蹿上炉边时,母亲就会用一把火钳夹起买回来的上好猪手,在火苗上来回烧,整个厨房顿时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待猪手上那些猪毛烧没了,表皮烧得有些焦黄了,就可以放进凉水里浸泡约一小时。
在等待的过程中,母亲拉开灶台上的小盒子,里面全是公仔面的调味包。她把七八包调味包拆开倒进了调料盆里,然后放些八角、桂皮、陈皮等调味品,最后倒上半瓶老抽和半瓶南乳,搅拌均匀,秘制调味料就做成了。
此时,母亲就会从水里捞出猪手,再用一把小刮刀细致地将烧焦的毛发和表皮一点点刮掉,接着放在木砧板上,抡起大刀,敲掉猪手上锥形的外甲。接着将猪手砍成一块块,放入一个大盆中。她转身添些柴,把火烧旺,架起大铁锅,放进花生油,将姜片、蒜瓣爆香,再把猪手全部倒入锅内翻炒好几遍。最后,倒上那一大盘调味料,加烧酒和水焖煮。不一会儿,一阵奇香就顺着厨房的窗口飘到外面,让路过的行人顿时垂涎三尺。
猪手做好了放置一晚,让汁液完全浸润猪手的肉皮和骨头,这也是母亲秘制猪手的最后一个环节。
翌日清晨,食客们三三两两来到店里,点上些清蒸排骨、香葱肉丸吃罢,再来一个标配——一盆猪手公仔面,这样才算是一个完整的田间早餐。那时小小的我便会利索地打开一包包公仔面,取出唯一的调味包,丢进小箱子里,把面饼放进开水里煮上一会儿,经煮沸后微卷的面条呈现粮食独特的亮黄和韧道。接着用盆子盛好,倒入高汤,放上几块猪手,淋上酱黄而美味的猪手汁水,撒上翠绿的葱花,一盆料足味美的猪手公仔面便做好了。
食客们虔诚地接过我手上的面食,先是喝上一口汤汁,呷呷嘴巴,再用筷子挑起一撮面,“嗦,嗦”两下子,黄金而卷曲的面条应声进嘴。接着夹起一块猪手送进嘴里,满足便从他们那一胀一鼓的腮帮子以及眯成一条线的眼里流露出来。一会儿工夫,一盆连汤带汁的猪手面见底了。吃饱喝足的食客们各自摇晃着、打着饱嗝沿着亮晶晶的沙石路,奔向绿色的田野或青色的鱼塘,开启劳累且繁忙的田间工作。
当年这个猪手公仔面一度成为附近农民们劳作前的必点主食,由此而得来的收入让我们渡过了难关,让母亲有了坚持生活下去的勇气。直到如今,那段经历依然激励着我们笑对困难,勇往直前。
某日,偶遇二十多年前常来吃面的食客赵叔。得知我们母女过上好生活,他甚是欣慰,接着笑着告诉我一个秘密:当年他们几十个食客约定不但要常来小吃店帮衬,还必须点母亲做的猪手公仔面,这个约定一约就是三年,而这个秘密一守竟是二十多年。临别时,赵叔说,他们至今难忘那份香浓和美味。看着赵叔离开的背影,我泪流满面……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