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被误解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在听青年教师执教想象作文课时，总能听到教师潇洒地说：“同学们，你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仿佛这句话有巨大魔力，说出来之后，学生就能够发挥想象，让文字在笔端驰骋，写出让人惊讶的想象作文。

也许是不放心，在大多数情况下，教师还会再补充一句：“请大家大胆、自由地想，大胆、自由地写，把你的想象写出来。”“大胆”“自由”，投射出教师的担忧——写出的想象作文既不大胆，更谈不上自由，想象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没啥两样。教师说得越潇洒，学生的想象作文写得越拘谨。

一直以来，对想象作文的指导，教师显得极为乏力。无非是不断呐喊，让学生不要有顾忌，要畅快自在。最具代表性的呼声就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似乎想象就是不计代价的廉价商品，要多少就有多少。其实，想象是最不应随意而为的。写作中的想象，是严肃而缜密的思维活动。我们总把创造力和想象力描述得非常浪漫。例如，在空白的墙面上泼洒墨迹，之后勾画几笔，就出现了一幅绚丽的图画；又如一挥而就，写下一篇不朽的文章。自古以来，我们就崇拜这种灵机一动的凭空而生，认为这就是“想象力的真相”。

请正视想象。其实质是一种“备战状态”，是作者本人应对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不确定的因素的一种准备策略。人们用想象来对抗、改造、美化现实。从这个角度看，想象更应该是精心谋划、周密布局的，而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

其实，一切艺术，特别是写作，不是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想象来自生活，来自体验，来自想象者的构思。以写作为例，想象作文中的创造力，来自作者本人的深度体验和写作时的激情。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牛顿在40多岁的时候，出版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达尔文在50岁的时候，借助航海经历出版了《物种起源》；歌德在晚年创作了《浮士德》……要想让作文中充满大胆自由的想象，丰富的生活体验是基础，对写作的激情是关键。在教学中，教师至少应致力于两件事：充分借助学生的生活体验，燃起学生对生活的积极回忆；搭建支架，创设情境，让学生拥有创作热情。

但在往常的想象作文教学中，很多教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给学生开了张“空头支票”。其实，评价想象作文也不应以想象是否足够夸张，是否随意大胆为标准。从对想象的认识来看，评价想象作文应以想象能否解决生活中的困惑与难题，能否给读者带来非凡的、真实的体验感，能否让读者产生协同创作的激情为标准。阅读优秀的想象作文时，读者会觉得不可思议，但又认为在情理之中，甚至会认为这就是未来的发展趋势。做到这些，想象的创生和表达过程，要尤为精细和繁复。

如“哈利·波特”系列丛书，以文字搭建了一个魔法学院，塑造了具有个性的教授、同学形象。学的是魔法，但人物之间构成的是学校系统中的师生关系；过的是异度空间的生活，但反映的是现实中人与人的交往，展露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友情和正在萌生的爱情；说的是魔法世界中的争斗，弘扬的是人间的正义与信念——正义必将战胜邪恶。这一切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的，是经过策划、加工后才能写就的。只不过人们在传播这些作品时，总爱单方面弘扬创作者的灵机一动，如在“乘坐火车时有了灵感，于是就一发不可收”等，却主观地忽略了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的艰辛、磨难与纠结。这些才是想象作品诞生的真相。

执教中，教师脱口而出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正是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的误解。

其一，所谓的“想怎么写”，注重的是构思先行。

“想怎么写”提示我们“注重构思”，想好了要怎么去写，对“写”予以计划、筹备。构思，是想象作文教学的先行部队，是决定写作成败的关键要素。以统编小学语文教材四年级下册第八单元的习作《故事新编》为例，这一单元让学生新编《龟兔赛跑》这一经典故事，属于典型的想象作文。“新编”，不是“瞎编”，不能辜负经典。基于此，想象构思可以分为三个环节。

1.优先构思好结局。教师引导学生对《龟兔赛跑》故事进行改编。故事结局可以维持原样，让乌龟获胜；也可以改变结局，让兔子获胜，或者让乌龟和兔子打成平局。想象的终点，决定了故事的发展。

2.构思好促成结局的情节。要抵达这样的终点，故事中的情节如何安排？乌龟和兔子要经历怎样的比赛过程才能“推向设定的结局”呢？匹配着结局，对情节的构思成了学生着重思考的内容。

3.构思推动情节发展的细节。情节是故事的大致框架，需要填充一个又一个细节，细节才能推动情节发展，让故事最后抵达终点，抵达设定的结局。

因此，在“想怎么写”的构思中，假如设定“兔子获胜”，重构这个经典故事，就要让兔子不再犯错。同时，乌龟可以很努力，还可以有很多心思。例如，乌龟认为，上次自己赢了，就是因为自己非常努力。这一次依然要努力，不停地使劲爬，不休息。它认为兔子还会去睡觉，自己依然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于是，乌龟一刻不停地向前爬，就在快爬到终点时，乌龟发现兔子早就到了。这一次兔子没有休息，很快就到达了终点。兔子在终点一边休息一边等乌龟。以上的心理活动和行为描写就是细节，这些细节就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关键写作内容。要写好细节、顺利推动情节发展，每一步都要环环相扣、精心构思。

其二，所谓的“就怎么写”，是将构思转化为文字。

想好了，不代表就能写好。从想到写，将思维转为文字，还要注意三个方面。

1.将构思转化为文字。构思，完成的是内部语言的准备。将构思转化为文字，就要将内部语言转化为外部语言，用文字描绘思考的结果，将心理活动诉诸笔端。教师可以鼓励学生大胆写，不要太在意细节，执行“先写出来再说”。此环节完成的是写作的初稿。

2.文字与构思匹配。优秀的文章不是一蹴而就的，初稿完成后要不断地修改。作者要对文字反复审定，让文字和构思尽量匹配。此环节动用的是作者的元认知监控能力、反思能力。如果表达能力不强，表达经验不丰富，语言无法和思维相匹配，会出现“想得好，未必写得好；想得多，未必写得多；想得妙，未必写得妙”的窘况。这时作者就要反复阅读、不断修改，让文字与构思更加匹配。

3.文字对构思的促进作用。在初稿写作与反复修改的过程中，作者的构思也随之明朗、灵动起来。此时，大众期待的灵感就可能来袭，即“写着写着，就有了新的想法；写着写着，就颠覆了之前的想法”。此刻，作者来不及多想，直接写下来，文字先于构思，同时也完成了对构思的调整与升级。教师经常被这一环节所迷惑，而必须认清的是，这一环节是在构思到文字转化的过程中突发的，是二者联动融合之后才出现的。那些未经思考的灵机一动，并不是可靠的写作路径，更不是教学系统中，教师应仰仗和持有的执教依据。

可见，想象涉及的是作者本人的元认知水平，提高的是作者的表达能力，形成的过程是备受规则约束的。那些让人惊叹的想象结果，的确值得佩服。但更值得深究的是，结果产生的过程；更需要去欣赏的是，作者是如何用文字促成这样的结果的。教师除了引导学生关注文字表达的结果，更应教给学生产出这一结果的方法、路径，而不是一味地迷恋结果本身，更不能简单地要求学生抵达这样的结果。

优秀的想象结果让人向往，但必须知道这是规则约束下的浪漫。学生学习写想象作文，就是要共享这样的浪漫，首先须有一种自觉的规则约束，要获得方法，并在这样的规则约束中提高想象力。

（作者单位：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