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了不起!”当小艾把戒尺粗暴地甩在我身上时,我愣住了,那一刻天地都空寂了,我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只看到那个转身而去、夺门而出的背影,一时间,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水。我曾经付出了那么多……
初入杏坛,从激扬文字的文艺学研究生到整日与一群12岁的青春期少年斗智斗勇的老师,教育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的落差,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一向要强的我努力让自己扮演一个成熟老师的模样,我不苟言笑、怒目以对,我不允许孩子们犯任何错误,班级中稍有差池,我就几乎怒不可遏,而手中的戒尺就成了我最好的“帮凶”。
早自习,我们班的学生总是到齐得最早的,因为不管我们班学生以任何理由迟到,几乎全年级的同学都能听到我的戒尺在走廊的栏杆上敲得梆梆响;自习课,我们班是最安静的,因为我永远在教室里兜兜转转,只要有一个学生抬头,我的戒尺就会毫不犹豫地落在他的桌上,震得周围的同学全身一颤;语文课,更是不用说,全班都是整齐划一的动作,拿笔时拿笔,读书时读书,不知道学生害怕的是我,还是那把戒尺。虽然我的戒尺从未落到任何一个学生身上,但是时时响起的敲击声足以让大家胆战心惊。
可是,我却越来越迷茫。因为学生并没有如我所愿,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他们和我玩起了“猫和老鼠”的游戏,只要我不在班上,教室里就一片混乱。虽然在课堂上学生装模作样地跟着我学习,可是书本背后一双双无神的眼睛告诉我,他们根本没有学进去。果不其然,我们班的考试成绩几乎每次都是年级最差的,他们越学越没意思,班级也逐渐成了一盘散沙。上课时,他们不是趴在桌上疲软无力,就是下课后大喊大叫,追逐打闹,好像这把戒尺的声音也越来越弱。
看到班级这个样子,我很着急,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我利用了起来,甚至课间休息都成为奢侈品。可是学生好像一点都不领情,他们越来越坐不住,我每天在教室里声嘶力竭,可是他们却成了教育的“局外人”,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越来越像一个“疯子”,一个拿着戒尺时刻试图教育他们的“教育疯子”。
终于,学生爆发了,当我的戒尺再一次落在小艾桌上时,当我再一次对着发呆的小艾咆哮时,他恶狠狠地看着我,像要把我撕开。那把长年被我握在手中的戒尺,终于落在了我身上。那一瞬间,我觉得戒尺是这样重,又是这样轻。我错了吗?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可是你们为什么不懂我呢?你们为什么不能理解老师呢?
一张小小的纸巾出现在我眼前,是坐在第一排的小个子女生递来的,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了,刚才的不甘、愤慨、委屈都烟消云散了,原来这张小小的纸巾比刚才的那把戒尺更有力量,它一下子融化了我,也让我明白了,也许依靠戒尺的威慑和恐吓的教育并不是真正的教育。
丢下戒尺,我该去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也许我也应该用这张“纸巾”软化这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孩子。
“小艾,刚才看到你在语文课上发呆,老师很着急,因为这个知识点你错了两次了,老师觉得再讲一次,你应该能弄明白,这样,考试时你就不会丢分了,所以刚才老师有点激动了。你最近是不是复习太累了,所以听课效率下降了?没事,你调整好了,老师在教室里等你回来。”
调整好情绪,我手写了一张小纸条让小艾的好朋友带给坐在操场上的小艾。不一会儿,刚才那个留给我决绝背影的男孩满脸羞愧地回到了教室。轻轻的“报告”声换来的竟是我肯定的表情,讶异中的小艾随手就拿起语文书,他竟埋头书中认真做起题来。也许不用戒尺,我也可以是一个教育者。
我开始试着和迟到的孩子谈心,听听他们为什么会迟到,是路上太堵还是早起困难?我开始在自习课上安排学生自主管理,发掘每个学生自我管理的能力。在语文课上,我开始微笑了,我会笑着带领他们漫游语文学习的殿堂,让他们体味文学之美,感受生活百般滋味;我也会娓娓道来,给学生讲我的学习故事,分享我的求学经历。从硬到软,从强到弱,我慢慢做回了自己——一个柔软的文艺女青年。
渐渐地,我居然发现,学生慢慢地变强了。即使偶有迟到,他们也会羞愧地低着头走进教室;自习课还是安静如常,即使我不在教室里,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埋头其中,甘之如饴;我笑着对他们说话,他们也笑着回应我,学生离我越来越近;课堂上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的人越来越多,他不约而同地表达着自己的心声:老师,我在班级中好幸福!
我这才发现,教室角落里的戒尺已经落下了厚厚的灰尘,我已经很久没有拿起过它了,我也很久没有生过气了。一张微笑的脸、一颗柔软的心远比那把坚硬的戒尺有用得多,因为当我真正走近学生,用心感受学生时,教育就真实地发生了。也许我应该感谢那把戒尺,感谢那把曾经落在我身上的戒尺。
(作者单位:湖北省武汉市卓刀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