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桥花厅解读和木雕赏析

金辉

摘 要：马上桥花厅是位于浙江省金华市东阳市湖溪镇的一处重要历史建筑，建于清代道光年间，是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其装饰精美，内涵丰富，是东阳帮传统建筑的重要实例。文章通过对马上桥花厅的历史背景、建筑特色和木雕装饰进行综合解读和赏析，旨在探讨其在东阳木雕建筑中的地位和价值，以及对中国传统建筑文化的贡献。

关键词：马上桥花厅；历史建筑；东阳木雕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0.002

0 引言

马上桥花厅是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作为清中晚期历史建筑的代表之一，承载了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和精湛的木雕工艺。它不仅是东阳地区的重要历史遗迹，而且是中国优秀传统建筑文化中的珍贵财富。因此，从历史背景、建筑特色和木雕装饰等方面对马上桥花厅进行深入的解读和赏析，也更有现实意义。

1 历史背景

马上桥花厅位于东阳市湖溪镇镇西行政村马上桥自然村，又名“一经堂”，俗称“吕氏花厅”。马上桥村古称“大化”，村东有短桥曰“马上”，故得名“马上桥村”。自宋至明清，一直是交通要道和商贾集中地，长期生活于此的吕氏族人称“大化吕氏”。据查《大化吕氏宗谱》，吕氏后裔吕德浩（1805—1876），字维纲，号云轩，为马上桥花厅的建造者。娶妻罗青申屠氏，生四子立勋、立模、立章、立垣。长子吕铭是文举人，著有《麻疹汇要》，书法雄浑名于时。吕德浩经营火腿生意致富，精医术，视者盈门，乐善好施，捐资兴建重建多处大坝桥梁，聘名师办义塾。马上桥花厅落成后吕德浩尚留其父遗田一百多亩（66666.7多平方米），后经其经商致富田产增至九百多亩（600000多平方米）。《云轩先生墓志铭》记有：“号云轩先生，讳德浩，世居邑南大化里……曰千金不可以遗孙子，一经教子，古有明训。”阐述了一经堂的取名由来。一经堂南侧建有吕氏家族另一处十三间头民居树德堂，形成挟左右重阁式住宅。马上桥花厅由吕氏夫妇历时十年建成，道光九年首建第三进中堂，后在庭前建造第二进前厅和第一进门楼，最后在屋后空地增建第四进后堂，将其父亲开凿的六边形水井围入，井圈外壁刻有“大清道光辛卯，吕尔祥”字样。花厅建筑用材、用工十分讲究，特别是木雕装饰极其精细，牛腿和格扇窗雕刻用工均在百工以上，是清代后期东阳建筑木雕的代表作。马上桥花厅于2013年3月5日被列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 建筑特色解读

2.1 结构布局

马上桥花厅建筑群为前厅后堂四进式，因前部两进东西厢房面积不完全对称，故花厅结构形似“且”字。全宅面宽38米，纵深61.6米，占地1797平方米，建筑面积2793平方米。轴线上依次分布门楼、前厅、中堂、后堂，整个建筑群以第二进前厅为中心布局，各进都呈三合院结构。其中门楼院落有十二间，前厅院落十三间二弄，中堂院落十三间二弄，后堂院落为九间，各进厢房前廊前后互通，正屋与厢房的前廊也互通。四个三合院复合相连，形成一个有机整体，呈现出分合有度的空间美感。门楼院落为倒座式九间头三合院，坐南朝北，与前厅的坐北朝南相反，门楼三间为二层楼房，单檐穿斗构架，明间敞开做大门通道，正面设八字台门，两厢屋廊的一端各设小台门。前厅和中堂都是东阳地区典型的十三间头三合院布局，以三间头作为正屋，两个三间头作为左右两厢房，正屋与厢房交联处各以两间“洞头屋”作填充连接，相互间以弄廊过渡。四通八达的阶沿弄堂是宅内手工作业的理想场所，冬晒太阳夏可乘凉。一经堂前厅为硬山顶两坡青灰板瓦屋面，三间正屋不做隔断装修，三间敞开式的大厅以做公共活动场所，八架前轩后双步廊构架，明间前后金柱架五架梁，五架梁上又安三架梁，三架梁背栽斗拱一攒承托脊檩。内四界的三架梁和五架梁两端和次间边缝、后双步梁的梁背分别置有雕花斗栱，以承托不同部位的檩条，做工精细，装饰繁华。前厅明间的后金柱间安装有四扇屏门，祭祖时可悬挂祖宗画像，平日关闭，当婚丧喜事、迎接贵宾需与中堂贯通时才打开。明间两榀后檐柱间各安装两扇格门，供平时与中堂院落通行。花厅院落天井均为鹅卵石铺地，配有同心圆及动物图案，院中不栽树，只摆盆花，无遮挡的庭院给马上桥花厅带来了宽敞明亮的空间效果。

2.2 建筑装饰

诗句“粉墙黛瓦马头墙，镂空牛腿浮雕廊；阴刻雀替龙须梁，风景人物雕满堂”是对马上桥花厅装饰风格的完美形容。马上桥花厅集木雕、石雕、砖雕、堆塑、墨绘装饰于一体，其中尤以木雕为主要风格特色。东阳是“木雕之乡”，东阳建筑工匠在长期走南闯北中打响了东阳帮的名气，缔造了独特的东阳民居建筑体系。与潮州金漆木雕和宁波朱金木雕的金碧辉煌不同，东阳木雕以清水白木雕装饰为特色，即雕刻后只上桐油，不做任何染色上漆处理，保留原木天然纹理色泽，非常适合江南地区常年空气湿度大、彩绘不易保存的气候环境，土生土长的布衣文化，与清高素雅的审美情趣相契合，得到百姓们的推崇肯定。从事故宫修缮的工匠返乡后，把皇宫修缮木雕工艺带到了地方，由此东阳木雕从明代的简约走向宫廷式的奢华，在清代嘉庆、道光年间进入鼎盛时期，更加精细华丽，更加注重透视效果，更具灵气。有道是明代木雕看李宅古民居，清代木雕看马上桥花厅。

马上桥花厅的木雕装饰有着独特的时代地域特征，厅内构件精雕细刻，采用多种木雕工艺，涵盖了民间风俗、神话传说、历史故事等多种题材，形象栩栩如生，充满生机，加上雕刻的大量回纹、龙纹、水纹等纹饰，整体空间呈现华而不俗的氛围。马上桥花厅装饰主次分明，明精暗简，即外表可见部分装修雕饰精细考究。其门楼和前厅装修非常奢华，对彻上露明造的全部梁架及外檐廊轩天花进行了满堂木雕装饰，而中堂和后堂装饰则较为朴素，室内部位基本没有装修，这种主从分明、内外有别的装饰反映了当时吕氏家族心中根深蒂固的封建宗族观念。

在建筑艺术的表现中，装饰是很重要的手段，可以表达出主人的人生理念与追求。马上桥花厅八字台门的青石门框上用行楷题有“锦丽绮章”四个阳文大字，上方堆塑一只伏羲八卦。八字墙檐下饰有长方形“和合二仙”堆塑，大门上方的砖雕花脊中部为双鱼纹堆塑。两厢屋廊小台门的门额分别墨书“道可济物”“气足凌云”；门楼与前厅的院墙设青石门框，南立面题有“孝友和光”四字。压脊砖采用多种镂空花砖，卷叶纹夹轱辘钱纹、卷草纹、草字纹等。北面檐下墨画施院墙，墨绘缠枝纹，檐口有八仙、山水等题材的堆塑；前厅山墙前廊部位开设半圆形青石框门洞，上方分别镌刻“培兰”“植桂”阳文楷书体石匾一方，后檐墙外檐下绘有锁壳纹和山水、花卉画，门框北立面上方安“奎壁腾辉”青石匾；中堂明间后檐墙上砖砌匾额内凹，额书“秀挹前山”，厢房的南北山墙门洞上方额书“云蒸”“霞蔚”；后堂厢房西侧门洞上墨书“爱廉让居”。这些装饰元素把建筑与文化艺术融合在一起，展现了浓郁的地方特色，借居言志，反映了吕氏族人的正统儒家治家立场和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在马上桥花厅的大门口放置着一对一米多高的旗杆石，基底已不存，刻有“咸丰戊午举人”，乃是吕德浩之子吕铭于咸丰八年（1858）中举所立，与东阳多年来兴学重教、耕勤苦读的地方人文精神一脉相承。

2.3 价值探析

马上桥花厅建造于清朝中后期，正值清朝社会经济文化强盛时期，当时东阳木雕装饰技术与传统民居的结合已达到十分完美的境地，花厅集东阳木雕各种雕刻技艺之大成，厅堂以及厢楼前廊的出檐、内檐壁面、大厅的梁头、斗拱、轩廊等部位均采用了浅浮雕、深浮雕、透雕、圆雕、阴雕等雕刻技法，技艺精湛，所用题材如人物故事、山水、花草虫鱼、飞禽走兽等形象栩栩如生。走进花厅，犹如进入东阳木雕艺术博物馆，同时，花厅对于研究东阳传统工艺美术特别是东阳木雕工艺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对研究东阳木雕装饰艺术与东阳传统民居的结合提供了形象的实物标本。马上桥花厅布局以儒家的“家”为主导，聚族而居，和谐紧凑，分中有合，合中有分，全宅外观似一整体，内部各院落自成院落，并且具有不同的功能。前厅为全宅精华核心，是接待宾客、举办婚丧、祭祀祖先的场所；中堂次间是主人的生活起居室，两侧厢房是儿孙们的居住用房。门楼、后堂主要是仆人的生活起居室。这种尊卑分明、长幼有序的格局，也是当时封建家族的典型居住方式。因此，马上桥花厅对于研究封建宗法观念和伦理道德具有一定的价值。马上桥花厅的主人吕德浩一生经商，花厅的建造深受浙西以及徽州商人住宅的影响，如门楼布局、立面形式。因此，它对于研究明清时期建筑技术及经济文化的交流也具有一定的价值。

3 木雕赏析

3.1 雕刻内容与寓意

马上桥花厅的梁架和顶面雕饰主要集中门楼和前厅，门楼阶沿月梁的左右两端均刻有鱼鳃纹，梁端下饰浮雕动物、松柏、花卉纹梁垫，月梁与楼栅、楼板之间的空档饰锁壳纹雕花构件。明间后檐柱施一组太狮少狮牛腿，大狮子脚踏绣球，一只小狮子在其脚边翘首而望，另有两只幼狮伏在大狮背上嬉戏玩耍。雕花匠采用留底镂空高浮雕和圆雕式技法不拘泥狮子凶猛威武真实形态，头部硕大，龇嘴吐舌，憨厚可爱胜过威猛。“狮”与“师”同音，大狮、小狮谐音太师、少师，寓意子孙辈辈得做高官，子孙兴旺。次间后檐柱施一对灵鹿衔芝牛腿，鹿古时在民间被视为仙兽，灵芝是可以起死回生的仙草。梅花鹿口含灵芝，昂首阔步，脚边一只呦呦小鹿，半张合的嘴似乎呼唤母鹿来喂养，栩栩如生。檐柱上置琴枋承托垂莲柱，望柱头分别饰有木雕小狮子，柱下端正面饰木雕木笔花、老寿星等贴花构件，柱间的额枋浮雕缠枝花和锁壳纹图案，上、下两层额枋间用透雕蝙蝠、花篮艺术雕花构件作饰。门楼东西厢房贴院墙檐柱下施一对天官水官牛腿，富态老者头戴官帽，五绺长髯，身穿长袍，扎玉带，怀抱玉笏，水官则怀抱鲤鱼，意为天官赐福，水官解厄。前厅廊檐柱施山水、亭台、楼阁、人物、花果等题材相结合的牛腿，厢房牛腿远景雕刻江南民居的风情特色，小桥流水，亭台水榭，有树有石，疏密有致，通过对山石、植物、建筑的细致雕镂，烘托出一种恬淡自然、逸景栖居的氛围，构图丰满清丽，背景深邃淡然，似是一片世外桃源，诉说着别样的诗情画意；明间次间牛腿近景雕刻亭台人物的日常生活百态，与厢房牛腿雕饰内容相呼应，提高了建筑整体的美学价值。琴坊和刊头则雕刻三国主体人物故事，采用多种深浮雕、圆雕等技法，人物形象饱满生动，层次分明，带有很强的空间立体感。上置花篮斗和雕花栱，承托挑檐檩。檐檩与挑檐檩间施有锁壳纹船篷状小轩。挑檐檩下有“九狮戏球”贴雕，九狮雕刻起凸镂空，中间绣球透雕，外饰花卉纹，数条绶带蜿蜒飘扬，颇具形体与力度之美。檐檩下有百蝠图贴雕，蝙蝠展翅飞舞于缠枝花卉中，华丽繁复，蝙蝠同“必福”，寓意吉祥。前廊上部施锁壳纹船篷轩，轩顶槅中心饰有瑞兽，“双凤和鸣”图案寓意琴瑟和鸣；“金乌麒麟”图案寓意光明在前；“松柏双鹤”图案寓意福寿延绵；“豹喜同框”图案寓意好事连连。檐柱与金柱间的月梁浮雕鱼鳃纹、花卉纹、锁壳纹。梁背置狮子戏球荷包梁，两只大狮子脚踏祥云，张口伸舌，姿态矫健有力。双狮头顶雕饰卷轴，轴内深浮雕文人雅士的人物图案。厢房施亚字纹方窗，绦环板装饰博古花卉图案。中堂明间施万字纹花结、葵纹书法槅心格扇门六扇，其上横批为浮雕锁壳纹蝙蝠图案，绦环板浅浮雕神仙故事，展现出神秘、浪漫的氛围。槅心诗词为书后阳刻：“古柏滋荣幽兰契韵，琼林毓秀阆苑恒春”；“盛德若愚细行不失，为善则乐读书便佳”；“树有琅干，草生车骑，琴号珠柱，书名玉杯”；“德有润身，金昭玉粹，礼不愆器，尺步绳趋”；“张融高文聚为玉海，孙绰丽赋掷作金声”，一句句都是对美好事物的赞美，无声传递着吕氏家族的家训家风，传承着家族文化。

马上桥花厅木雕题材涵盖范围甚广，全面体现了清代东阳地区的风俗文化。马上桥花厅刻画的多是山水风景、祥瑞鸟兽、神话戏曲、历史民俗等传统题材，具有传情写意作用。众多名不见传的雕刻匠人，以他们的勤劳智慧，用着简单刀具创造出了许多艺术瑰宝。不同于明代的单调的自然题材，清代插图本小说普及和戏曲的流行，花厅大量人物出现在木雕装饰中，分布于梁枋、门窗、牛腿等各个部位，上至神仙大化，下至三教九流，每一个人物、故事、场景都是雕花匠与屋主考虑后选择的，诠释了不同的人文内涵，给深闺大院的孩子们提供了连环画般的乐趣。如前厅琴枋的三国人物故事选取，三英战吕布、诸葛亮七擒孟获、甘露寺招亲等，蕴含了积极正面的道德文化，将与人为善、惩恶扬善的伦理教化育人功能与装饰之美结合，帮助子孙后代培育正确价值观；又如凤凰、麒麟、仙鹤等瑞兽和牡丹、寿桃等象征吉祥富贵的花果图案，传达了对家族福禄寿喜的美好祝愿。正厅独具特色的山水人物、亭台楼阁的牛腿图案，更是呈现了一种诗意的、自由的、理想化的生活画面，传达了当时的人们对安居生活的追求与向往，对生命的感悟和热爱。这些题材与建筑风格相得益彰，不仅是艺术的表现，更是文化的传承，使马上桥花厅成为一座集建筑、雕刻、文学艺术于一体的综合性载体。

3.2 雕刻技艺与特点

东阳马上桥花厅展现了清代东阳木雕的独特韵味，匠人们以平面浮雕、圆雕和透空雕为最基本的三种技法，巧妙地配合拓展其他技法，将木雕作品表现得细腻、立体、生动。马上桥花厅门窗的绦环板采用了浅浮雕技法，剔地雕刻，略微凸起，以线条刻画为主，薄而有立体感；琴坊则交错运用了深浮雕、镂空雕技法，雕刻深度较深，有了空间深度感，也凸显了人物的三维立体效果；牛腿刊头常做半圆雕、圆雕，技法构图不受平面约束，呈现半立体的三面雕刻，造型可丰富变化；船篷轩采用贴片雕，将图案连成一体成组雕刻后镶嵌粘贴到顶面藻井上，主题突出，装饰性强；花厅的月梁鱼鳃纹为阴刻，工匠需以刀代笔，掌需指实，用刀利落干脆。

明末清初匠人们的创作逐步形成相对固定规范的工艺范式，形成了东阳传统意义上的雕花体，清中期的马上桥花厅雕刻图案更是雕花体艺术高峰期的典型代表。图像刻画重视神韵而不太讲究结构比例准确性，一般人物头身比例为1：5，人物厚实饱满，脸部圆润，注重五官服饰道具雕刻，肢体语言丰富，神韵皆备。花厅动物雕刻最多的当属狮子，狮子的雕刻描绘已见程序化，头部硕大，钱币式样卷发，眉首相连，龇嘴吐舌，尾部雕刻如意卷云纹，已是东阳匠人的拿手题材。马上桥花厅各处精细入微的雕琢和独特的纹饰，显露匠人的用心与功力，精湛的工艺和卓越的艺术表现，展现匠人的高超技艺和对艺术的追求。

4 结语

马上桥花厅历经百年历史，是东阳传统建筑的典型代表，也是东阳木雕高超技艺的传世之作，是木雕装饰与传统民居结合的成功典范，为我们研究东阳木雕的发展史提供重要的价值。希望通过本文对东阳马上桥花厅的解读和木雕赏析，能够加深人们对这一历史建筑的认识和理解，促进其更好地传承和保护。

参考文献

[1]张伟孝，吴璐璐.明清江浙建筑木雕装饰鉴赏[M].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2021.

[2]东阳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东阳民居[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20.

[3]王仲奋.东方住宅明珠：浙江东阳民居[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8.

[4]张伟孝，金柏松.晚清民国时期东阳木雕的传承与发展研究[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