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忘的故乡

2024-06-26 09:57田禾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5期
关键词:故乡母亲

田禾

散文《我遥远的康村》在《当代文学家》杂志发表后,已经被天南地北喜欢我作品的众读者看到,透过灵醒的文字分享了我的家乡康村养在深闺人未识、与生俱来、得天独厚所固有的别样的美。读者们惊诧鲁西南大平原上古运河边竟然有个佛都汶上县,这个县的郭楼镇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既古老又美丽的村庄。今再通过这篇文章,作些许补充说明,以一并回答读者的提问。

美丽村庄—康村,是我先人在明朝永乐年间,从山西省临汾市洪洞县大槐树下,扶老携幼,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被动移民落户的村子,是我田氏家族生生不息、二十多代人赖以生存的地方,是我出生成长的家园。

我家是第三生产小队,现称为村第三生产小组了。

有种熟悉的声音叫作乡音,有种牵挂叫作怀念;有个地方叫你魂牵梦萦,那就是童年记忆的故乡。无论你走到哪里,永远怀念的地方—老家。

客居异乡几十载,家乡康村留下的记忆并没有因为时间久远而模糊或者淡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曾经的过往,恍若昨天,历历在目。

我家本是个大家庭,祖父母育有四男三女,父亲兄弟四人养育了十男八女。1949年前后,大爷、叔叔和三个姑母先后去了东北谋生,在康村三队生活的只有父亲这一支。

1958年,不到二十岁的父亲推着木制独轮车出民工去山东枣庄挖露天煤矿,后来留在矿上做工入党当管理干部,曾任矿基层单位支部书记和矿属工厂的厂长。他老人家爱矿爱厂如家,平时很少回家,但每月都如期或寄或捎些钱粮回来,供我们一家糊口度日,只在每年一次的探亲假时回村与我们团聚半个月。是我母亲在康村独自含辛茹苦拉扯我姊妹四人,那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生产队大集体时期,坚强的母亲拖着瘦弱的身体,每天都随着生产队的钟声参加集体劳动,放工回家还要摊干晒湿,利用早晨晚上推磨倒碾,一灯如豆,飞针走线,做给我们四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吃穿,照顾我们上学。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无怨无悔地为家庭辛勤操持,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小时候村里没有电,天黑以后,村里高大的土堆让我体验了“一览众山小”的意境。街上胡同口,宽敞树行子里的柴火垛便是我们玩游戏隐藏的最佳场所。我们总是弄得一身土一身汗的,被大人喊回家睡觉时,会被骂几句:就疯跑吧,成天也不长个心眼儿。应该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开始去田野割草,随生产队的人一起在打麦场上加班,渴了随便喝口凉水,累也不怕累,只要有收获,多挣点儿工分,能分到粮食就好。

五口之家没有一个整劳力。当时,人民公社施行“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按劳分配原则,还为照顾在政企工作的人员的妻儿补充“人头七成,工分三成”的分配政策,虽然工分差了一大截儿,还是分得了康村三队人均至少70%的粮草。长大离开家乡在外工作的我,对故乡满怀思念与敬畏,没有忘记我是吃本队社员辛勤劳动的粮食长大成人的,所以心存无限的感恩之情。关于此,我曾与我的发小儿,也是我的仁兄李大符,不止一次满怀深情地说:“虽然父母已逝,虽然村中再没有我的寸土片瓦,但我依然还是康村人,家乡父老都是我的亲人。”

记事儿以后,我背着紫穗槐筐拾过粪,穿过杨叶割过草。夏收小麦“虎口夺粮”,我与小同学们跟在挥镰收割的男女社员后面,复收拣拾麦穗;深秋帮母亲在地里擦摆晾晒地瓜干,院内土窨子储存拿取红薯、白菜;瑟瑟寒风中早起捡过干棒,背着小书包步行十多里到西乡捏过黄豆粒。

记得我在徐庙上小学时一个秋天的深夜,我在熟睡中被母亲急促喊醒:“快,我儿快起来!大雨来了,快跟娘去芦洼地里捡拾咱们家的地瓜干!”彼时街上已有不少人怀抱粗布单或提着柳条筐,都在摸黑往村北狂跑。浓浓云层下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从远处滚来的沉闷雷声。地瓜干还没背到家,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打在头上身上。俺娘儿俩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碰碰地把抢收回来的半干半湿的红薯片摊晾在屋当门后。母亲突然发现睡在床上的三个孩子不见了,哭着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她魂飞魄散地瘫坐在床前,紧张得摸不着点燃煤油灯的火柴,拿到火柴手又颤抖得厉害,连划了好几根才点着煤油灯……找到了,都找到了,二弟国平和妹妹爱玲从东间爬到西间,一个在靠西墙的矮小木床下,一个在靠北墙的木箱架子下,都是靠墙伏地满脸泪痕地在熟睡,不少老鼠围绕在他们身边。只有两岁的三弟国东依然还在东间,从床上掉下,睡在盛玉米的泥瓦缸与杂物之间。微弱的煤油灯光里,我看见母亲一手紧紧搂抱着三弟,另一手抚摸着二弟和妹妹,布满雨水、汗水、泪水的脸上,瞬间荡漾幸福,满目温柔,突然又哭了……

若干年以后,我与母亲忆谈起此,感叹说那夜老鼠没伤害弟弟妹妹真是万幸。母亲回答道:“儿放心,咱家祖辈积德行善,苍天保佑咱大人孩子健康平安。”

诚然,那时的日子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很苦。但那时的我却过得很快乐,如果可以,我愿意回到过去,放学回家急唤:“娘,我放学了,我放学了,饭做好了吗?我饿了……”

长大后的我,一想到母亲当初的艰辛付出和经历过的千难万难,我便潸然泪下……

我虚岁二十从康村小学民办教师岗位上离开家乡,工作以后的我渐渐远离了家乡,没有了和大地泥土亲近的时间。父母在世时,无论家有多远,路有多难,天有多冷,都挡不住回家的脚步,因为老家有我最亲的人,那里有我的根。“脚下良田千万亩,只爱家乡一寸土。”

转瞬间,我已逾花甲。岁月盗走了青春,磨平了棱角。故乡康村已经没有我的只砖片瓦,只有在我们村徐庙西头,穿过济徐高速涵洞一百米、路南十六米处的三座祖坟。那里埋葬并安息着我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先辈三代。每逢节日上坟,想到给我生命与我阴阳两隔的严父慈母,忆到二老为抚育我们姊妹四人所付出的辛劳,我都泪流满面,久跪不起,心里对父母说,来生我还做你们的儿子……

人们都言:“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尽管现在的康村已经没有我实际意义的家,但我依然深深眷恋并热爱着我的故乡,因为我出生我成长在这片热土上。加之胞妹及夫人亲属都在县城,另外村里还有我儿时伙伴及睦邻好友,退休以后的这几年,我依然得空就往老家去。这验证了明代诗人王问《赠吴之山》的描写:“城柝声悲月未央,江云初散水风凉。看君已是无家客,犹自逢人说故乡。”

一个四声杜鹃鸣叫即将麦收的前夕,我回乡探亲,再次感受金色的季节,高矮肥瘦的麦田,晚霞和夕阳余晖,风吹麦浪的惬意。我仿佛又看见家乡父老在田间烈日下挥动镰刀的身影,老牛拉碌碡碾压麦子,父老乡亲持木杈挑翻,木锨扬场的场景,草帽与黑粗瓷碗水的缠绵眷恋。好久不见弥为珍贵,忽而让我感动不已。驻足掐两麦穗,小心翼翼地搓了搓,将麦粒放进嘴里,一股小麦的清香味,一下子沁人肺腑。

我喜欢一个人去田间地头走走,闻闻泥土的气息,看看田地里茁壮成长的庄稼,那满目青绿总是给人一种向上的力量。风儿清凉,蝉声和各种鸟叫声此起彼伏,它们仿佛在对我们诉说着夏天的故事。

漫步在承载我童年往事熟悉又陌生的小路,走着走着总能遇见风景,看着看着总能发现新意。脚踏在家乡的土地上,看着我的村庄,特别亲切,特别踏实,一幕幕童年往事脑海里浮现。

毕竟时隔多年,村里的人走的走,搬的搬,小时候常在的老人也不在了,跟父母一样年纪的邻居们也大都融入他们深爱的土地,也没有端着碗坐在门口吃饭的人了。

村里五十岁以下的人都相互不认识,就不用说儿童了。不禁让我想起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二首》其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只有与我同龄或长我十几岁的乡亲依稀认得,他们边亲切呼唤我的乳名,边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热情的话语、熟悉的乡音、浓浓的乡情,感动得我泪湿双目,语无伦次。

熟络了就有说不完的话。朴实无华的乡亲,有人谈种地,有人谈教育孩子,有人谈打工经历,有人夸赞谁家的儿媳、孙媳多么多么孝顺等。乡亲们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温暖;很平常的一个动作,让我倍感亲切。

每当置身这样的画面,闻鸡鸣犬吠触景生情,瞬间回到孩提时代,无比怀念我家的三间老屋,还有那早晨一觉醒来,听到母亲拉风箱的声音,闻到的烟火气息,回想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情那景很近又很远。

后来我一直都在想,渐行渐远的不是老家,是无忧无虑的童年,是儿时的小伙伴,是陪我长大的亲人,是曾经满是烟火气的村庄,记忆里依然记得放学回家的那条泥泞的小路,走过整个童年的春夏秋冬。

多想一觉醒来,又回到小时候,父母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而我还是个孩子,一切还是最初的样子……

不能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不能忘记自己的祖籍,更不能忘记家谱里一辈辈的足迹和一串串故事。把根留住,我们就不会迷路,也不会无助,更不会彷徨。

我自上小学开始就喜欢上了读书,尤其喜欢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退休后我怕闲懒傻了,一直都在帮人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算是打工吧。我觉得有事做,人才活得充实,再说劳有所获,得碎银几两或铜板几枚,聊补我积习难改的烟茶之需。工作之余,插空寻隙,我又拿起笔,陆续写了十多万字的诗词、随笔、散文和小说。曾经我们都是听故事的,如今都变成了讲故事的,岁月改变了一代又一代人。

心向远方,追逐一直在路上,一季之歌,绝非生命的殿堂。

作为一个诗人和作家,我也只是在诗歌《乡愁》等文中提到康村。这似乎很不够。所以,我又提笔写了大家已阅看到的乡村记忆之一《我遥远的康村》及这篇乡村记忆之二《我难忘的故乡—康村》。叹时光易逝物是人非,抒游子眷恋故乡真情。随着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一个又一个的乡村将会逐渐变迁在城市之中,无疑未来的村落也将会变成人们浓浓的乡愁乃至久远的追忆。

我现在持笔在写,仿佛是在瓜棚柳下、田间地头,与家乡父老汇报我的曾经过往,抑或搬一小马扎、小木凳坐在南墙根与同龄人开心地拉呱。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眼之所看,皆是遗憾。

多想,在老宅上,看到母亲坐在大门口盼儿等儿归,我再大声地叫喊:“母亲,儿回来了,儿回来了……”

……

谨以此,献给我可爱的故乡,献给生我养我的康村,献给我康村的父老乡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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