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五十

劳碧华

“五十知天命”，对于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又是怎样的状况？

一个五十岁的女人，这厢，欲对镜贴花黄，奢望能通过衣着打扮来弥补或掩饰一下早已走了样的身材；那厢，又怕面对残酷的现实。镜子里的那张黄脸即使没有皱纹，撇去老人斑不说，当年的曲眉丰颊却也因为骨胶原流失而失去了光泽与弹性，如今已是粗糙松弛。原本乌黑亮泽的秀发，已经开始稀疏，尽管还不至“浑欲不胜簪”的地步，但两鬓也已开始染霜。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掉下来的、断掉的那根永远是一根根黑色的头发，而那些白发总是顽固得很，稳占根据地，而且拔之不尽。若要与之斗气拔之而后快，那只会落得个早日秃头的惨况。所以，连自己都不忍直视镜子里的自己。即使使尽浑身解数涂抹，已经为时已晚，回天无力。岁月这把杀猪刀还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女人，当年的青春还是被杀猪刀砍得面目全非。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原来青春已经不复存在。对五十岁的女人来说，每一次照镜子，都是一次对自己勇气的挑战。

一个五十岁的女人，上有年老的父母、公公婆婆。老人家大多需要子女照顾。残酷的是，其实五十岁的女人自己也会受疾病的困扰，更何况，更年期也来凑热闹了，心悸、焦虑、失眠，经常奔走于医院与药房之间，熬药、调理……若老人家身体硬朗，那是天大的福分；若老人家身体欠佳，这简直就是焦头烂额、鸡飞狗跳的状态与节奏。五十岁的女人，下有刚成家的子女。即使是刚成家的孩子，还是需要母亲的帮忙，帮忙带孩子，帮忙做家务。于是，女人由原来的忙一个家、两个家变成忙三个家。别以为“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便可以翻身做主人，须知“婆”上还有“老太君”，“老太君”总不满意五十岁的儿媳妇学不到她得意的传统绝活儿，还觉得没有把她的孙媳妇调教好；而孙媳妇又总嫌弃她的婆婆过于过时落后，跟不上时代节奏，甚至带孩子都带不好……于是，五十岁的女人不敢对自己的婆婆有微词，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左右不是人，只是夹缝中生存的小草，拼命地生存，只希望看着家人快乐地生活。但是，夹心饼干中的那层夹层，不是最主要的，却不可或缺。

五十岁的女人，除却生病时还得忙家务、牵挂子女，每天准时上班仍是主旋律，还要小心翼翼把自己本职工作努力做好，否则退休在即，一不小心，这退休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故？工作中，信息技术全面应用，变化快，五十岁的女人在年轻人后面亦步亦趋，不学吧，跟不上需要，难保还没退休就被下岗淘汰；努力学吧，精力与脑子已经跟不上节奏，有心无力，于是失眠、焦虑更加严重，家里任何角落都有无时不掉的头发……

五十岁的女人，社会关系不少，有从小学到大学的老师、同学，有不同单位的领导、同事，有邻里、亲戚、朋友……他们有的真心诚意，有的不安好心，少不了闲言碎语。因此，五十岁的女人要调理的何止自己的更年期？

五十岁的女人，坐着安排工作，走着张罗家务，躺着牵挂家庭，连做梦都是工作与家人，因此，少女时的各种美好梦想，各种爱好连做梦都安排不上，只能埋在心里，或者期望自己的子女去帮自己圆梦吧。

五十岁的女人，开始喜欢怀旧，喜欢相聚时说当年，当年的同桌，当年的同事，当年的趣事，当年的糗事……喜欢翻当年的相片，看到相片如看到真人。当年的情境，当年的一切便如电影般一幕幕在脑里重现……

曾听说：“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然。我们的内心该山河壮阔，始终相信人间值得。”然而，五十岁的女人的内心都装满了柴米油盐，即便心中有海，也已不能起浪！生不容易，活不容易，生活更加不容易。即使蓬头垢面，即使遍地鸡毛，也要把生活过下去。因此，五十岁的女人，怀旧是她仅存的一点点慰藉，所幸，放下那一半烟火，还有一半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