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京城

林飞雁

正月十一，雨水节气的第二天，北京迎来龙年第一场降雪。其实，气象台一早就发布了预报，只是我没太留意。下午，我一直埋头处理书稿，等忙完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不经意地望向窗外，意外发现路灯下大片的雪花正簌簌而落，屋顶和地面已铺上一层“雪毯”。我忽然想起2000年也是龙年—那年我刚来北京。岁月流转，我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四个春秋！

当初，我们一起来北京的有四男一女，领头的叫王京，比我小一岁。大学毕业后，他辞去了分配的工作，在老家开了当地第一家电脑学校。我们那里是一座只有几万人口的小山城，归属于黑龙江林业系统。那时候的我沉迷于写作，在当地小有名气。为了提高写稿速度，我去那家电脑学校学五笔打字。在电脑学校，我结识了王京，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加合作伙伴。除了王京，我还认识了电脑学校的大徐、老肖和小王，小王是教我打字的年轻女老师。我们来北京还是开办电脑学校。之前，王京先来北京考察，还在中关村的一家电脑学校做过三个月的老师。校长当然还是王京，我们一直叫他王校长。后勤和财务由大徐负责，他是合伙人。老肖负责发招生广告。我负责教务，有时也讲课。

20世纪末，曾有一个很流行的说法，即成功跨入21世纪有三把“钥匙”—英语、开车、计算机。21世纪初，如果会操作电脑就等于掌握了一门重要的技能，可以轻松地找到一份工作。因此，北京的电脑培训行业很火爆。我们的电脑培训学校开在中关村的腹地—中国人民大学东门，办公楼的名字我至今还记得，叫金桥写字楼。

初到北京，又是新开的学校，我们遇到了许多困难。为了做好咨询接待，我们几个老师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进行模拟咨询。我很快发现接待能力的突出与否直接关系到招生成功率的高低，招生好的学校都对咨询接待很重视。在北京，办理社会办学资质的门槛很高。王京只好通过熟人介绍，挂靠在一家有资质的学校名下。

金桥写字楼的物业经理是南方人，很和气。我们的工作环境还可以。但是，生活环境可就一言难尽了。我们住的地方位于海淀区肖家河国防大学附近，没记错的话，叫双河公寓，从前是一个养鸭场。公寓的规模很大，有数十栋平房，大都属于结构简单的临建房，保温性很差。冬天，外面刮大风，里面刮小风；夏天，屋内闷热难耐，整个晚上都得开电风扇。北京的蚊子很厉害，咬一口就是又大又红的包，奇痒无比。小王喜欢穿裙子，那腿上被咬得可谓惨不忍睹。老肖经常调侃，海淀的蚊子学历高，技术好，下口稳准狠。

那时候的北京，私家车并不算多，堵车的地段很少，但不包括肖家河。每逢早晚高峰，行人和大小车辆混杂一处，街道拥堵不堪。我们平常都是乘公交车上下班，偶尔打出租车。打出租车的时候，我们都希望能打到夏利，因为夏利的车费比捷达便宜。北京的出租车司机爱聊天儿，听我说要去双河公寓，便操着北京口音说：“那儿是外地人聚集地，住的都是你们这些外地人。”言语之中虽然不能说带着轻蔑，但也绝无尊敬之意。其实，双河公寓是藏龙卧虎之地，住过许多后来创业成功的IT人士，包括一些大名鼎鼎的人物。

北漂的生活忙碌而又辛苦，但也不乏乐趣。作为文化中心，北京的博物馆多，各种演出和展览也很多。那时候，北京的大排档很火，各种美味的烤串、麻辣小龙虾，还有大杯的扎啤都是餐桌上消夏的主角，令人难以忘怀。记得有一种叫“夏威夷”的冰棍儿曾经风靡一时，形状像一颗手榴弹，外层是菠萝味的冰棒，里面是奶油味的雪糕，一块钱一个，可以吃很久。还有北京大妈走街串巷叫卖的老玉米，热气腾腾的，香甜可口。再有那村口树下，随处可见的便宜又好吃的早餐，如今都吃不到了，已化作一个外乡人淡淡的“乡愁”。

流年似水，当年一起北漂的伙伴们已经走散，大多回乡或是去了异地。漂在北京，就像这雪，许多人来了又去，注定短暂。而雪后的京城，从故宫到北海，再到颐和园，宛如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