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亲淋场雨

2024-06-26 09:45李哲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5期
关键词:大绳头儿黑云

李哲

我狠了狠心,决定上前搭把手。

“小伙子,你这年纪正好着呢。”头儿又问,“你现在是跟着你爸干,还是上学?”

“上学呢。”我实在不想去抬这个架子,但为了能够早点儿离开这儿,还是应下了。头儿撸起了袖子,粗壮的胳膊上露出了一个文身,是一幅身材匀称的美人图,根本由不得翩翩浮想,阵阵恶臭已将我掀翻在地,恶心作呕。

头儿蹲下,将手扣紧底座的一角,我也铆足了劲儿。“一二三,起。”辗转挪了十余米,终于到了指定地方。他们三人各自掏出了烟,一人点了一根。头儿示意要向我扔根烟,我赶忙挥手拒绝道:“不会,不会。”

“好好上学。万般皆下品,还是读书好呀。”

我勉为其难地微微一笑。若换个场景,我一定想方设法地攀谈起来从而打发无聊的时间,可这里是养鸡场。

父亲配货,配了一车有机肥,通俗地讲,就是掺杂着稻糠的鸡粪。我远远地站在马路中央稍干净些的地方注视着这一场浩大的劳动。有人在车厢里铲平夯实,有人在装麻袋,头儿开着铲车向传送带运大粪,而刚才搬的架子正是倒料口,一个巨大的漏斗。

耗时六小时才载满了车,此时远处又驶来了一辆空车,那是装卸工们新的任务。虽然我越来越强烈地想要逃离,但仍有封车的任务需要完成。此时西北方向,漫天黑云正悄然逼近,风中携带的水汽越来越足,父亲如命令般说道:“抓紧封车,不然下起雨就更难封车了。”

“大绳和雨布在车斗右侧工具箱里。”一开铁箱,铁与铁的碰撞扬起了扑鼻的灰尘,而大绳和雨布却满是泥浆,估计是上一场雨留下的痕迹,我一股脑儿地抱出来摔到地上,身上被抽出道道痕印,手心里攥了一摊泛黄的黏稠液体,一半铁锈的味道,一半机油的味道。

封车,我早已娴熟,只是这次不同以往。货车栏杆高三米,有机肥还要高出栏杆一米,我站在大厢的梯子上呆愣住了:这可怎么盖呀?另一侧,父亲传来一声吆喝:“抓紧啊!”

我暗自发狠,豁出去了。脚用力一蹬,身体前倾,匍匐在麻袋上,双手握紧麻袋的一角,使劲一拽就借力上来了。一侧,正躺着一只半埋的死鸡,白色羽毛格外扎眼,而四周嗡嗡不停的苍蝇也向我发出警告,可为时已晚,我的脚已经完全沦陷。

雨布铺展好了。父亲系好绳子的一端,又将另一端扔向我,连续两次都失败了,我只好跪下身来尝试去抓,还是差很多。

不得已,我俯卧在雨布上,身体呈一个“大”字,左手抓住雨布的褶皱,右手极力向下伸去,这才接住了绳头。

起身,放绳,拉绳,再放绳,不断重复着。四米高的车顶,足以俯视整片养鸡场,头顶的乌云仿佛触手可及,树林里不时传来阵阵风的号角,嘴角涩涩的咸味越来越浓,也不暇顾及,根本空不出手擦汗。

父亲也着急,挂钩,绞紧,下一个,再下一个,紧赶慢赶,黑云如墨倾倒之时,终于完成了。风却戛然而止,空气骤然闷热起来,空中的野蚊子顿时狂魔乱舞。穿短裤的我毫无防护,只好忍着刺痒抓紧收拾工具,父亲也急忙发动着车子。

我刚爬进驾驶室,第一滴雨就滴落在玻璃上,不过三次呼吸,便暴雨倾盆。父亲松了口气,不知是何缘故喊着我一起下车走进雨里,就着雨水冲去身上的泥垢,而我早已难耐浑身的刺痒,也跟着父亲疯狂一次。

一股股凉意似细针般穿透着身躯,我闭眼站在雨里,莫名地流下了泪。明明是炎夏的雨,怎么如此冰凉刺骨?而雨太大了,父亲没有看到。

小时候,在父母的关爱下何曾淋过雨?长大后,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以为冒雨前行过无数次,却没想到仅仅陪父亲淋了一场雨,竟是这般情形,而这雨这般苦涩,我们爷儿俩这般狼狈,心中这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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