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应链金融与企业数字技术创新

宋玉臣 朱铭祺

摘要：数字技术创新是企业塑造核心竞争力的重要途径。本文基于2011—2022年沪深A股上市企业数据，实证检验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赋能作用和影响机制。研究发现：企业的供应链金融强度越大，则越有助于提升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活动的水平；供应链金融能够对处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较大的企业、中西部地区企业以及数字技术行业企业的数字技术创新活动具有突出的促进作用；供应链金融能够有效改善企业的财务状况、增强风险平滑的能力并校正投融资行为，这些改善都有助于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水平的增长；在具有较强政府供应链金融政策支持的企业中，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得到明显增强。

关键词：供应链金融；数字技术创新；供应链金融政策；企业创新

中图分类号：F810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148X（2024）02-0074-10

收稿日期：2023-11-02

作者简介：宋玉臣（1965—），男，吉林长春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经济金融；朱铭祺（1999—），本文通讯作者，男，辽宁铁岭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经济金融。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现代金融理论和金融实践的二重分歧及解决路径的理论与方法”，项目编号：71273112；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新常态下我国资本市场与经济增长的长期协调发展研究”，项目编号：16JJD790016。

一、引言

随着数字经济时代的来临，数字技术已经深刻改变了经济社会的格局。中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已经达到45万亿元人民币，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持续增加至38%。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数字经济将成为推动经济增长的新引擎，要求加快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推动传统产业转型升级。数字经济已然成为新的经济高地。然而，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企业数字化转型也面临一系列挑战，包括数字化投入不足、技术应用难度较大和人才短缺等问题。中小微企业由于资源有限难以实现跨越式的数字化变革，而传统金融模式也难以满足不断涌现的数字经济需求和企业数字化转型所需的融资。

在此背景下，供应链金融应运而生。作为数字经济时代下的新兴金融模式，其特质和作用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1］。新兴金融模式将供应链视为核心网络结构，结合现代信息技术，实现供应链内外多元要素的高度集成，从而重新定义了传统金融关系［2］。相对于传统的金融模式，供应链金融在实现金融资源配置时更加灵活，更精准地满足企业实际需求，为企业的数字技术创新提供有力支持。然而，关于供应链金融是否能有效支持实体企业创新发展，现有学术文献持有不同观点。从降低交易成本、优化金融资源配置、促进技术交流等角度来看，供应链金融被认为能够显著增强企业的数字技术创新能力。例如，通过打通企业与金融机构之间的信息渠道，供应链金融降低了企业获取外部金融资源的交易成本［3］，从而鼓励企业更多地投入数字技术创新［4］。同时，供应链金融改善了企业的融资条件，为企业提供充足的资金支持，助力企业数字技术的规模化和迭代更新［5］。另外，供应链金融还构建网络化的供应链信息资源共享渠道，促进企业间的技术交流与学习，提高企业数字技术水平和产出能力。但也有一些学者认为，供应链金融存在一些问题，例如过度强调核心企业信誉可能导致资源配置效率降低，难以发挥上下游各自的技术创新潜力。供应链金融的操作机制较为复杂，难以满足快速迭代更新的数字技术项目需求，无法与企业客户的个性化需求完全契合［6］。从这些角度来看，现有研究对供应链金融的作用效能并未形成一致性意见，需要更为深入的研究进行解答。

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在研究立意上，将供应链的创新发展和作用效果同企业数字技术创新联系起来，在微观市场主体的结构层面提供新金融业态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经验；第二，基于“财务、风险、投资”等三个典型视角，充分解读“供应链金融-数字技术创新”的三个重要机制，为理解供应链金融作用于实体经济的机制黑箱提供经验证据支持；第三，从供应链金融发展的外部政策条件视角切入，探讨政府专项的供应链金融政策对于市场供应链金融的具体赋能效果，从而为政府专项政策制定提供必要的经验证据支持。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供应链金融、财务状况改善与企业数字技术创新

在数字经济的浪潮中，供应链金融不仅是企业财务状况改善的催化剂，也是一场深刻的金融变革，为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提供强大的支撑。首先，供应链金融的力量通过提高企业的资金流动性，实现企业财务状况的根本性变革。传统融资手段的高昂成本成为企业发展的阻碍之一，而供应链金融则通过独特的金融工具，实现融资成本的降低、财务管理模式的变革，加速企业资金的周转速度，充分为企业释放创新潜力。其次，供应链金融不仅关注企业眼前的短期需求，更注重为企业创造长期稳定的财务环境。在此金融模式下，企业不再需要为短期融资需求四处奔波，而是建立与金融机构之间相对稳固的伙伴关系，实现战略合作，为企业提供可持续的融资保障，企业更加自信地朝着长期发展目标前进［7］。此外，供应链金融的信用服务机制为企业树立了更加完善的信用体系，这不仅是对企业自身信用的保障，也是对市场信任的奖赏。通过供应链金融，企业建立起可靠的信用声誉，为未来的融资活动提供坚实基础，此基础是数字时代的通行证、企业蓬勃发展的基石，为企业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提供有力保障。

进一步来看，资金的充足注入是企业财务状况改善的开始，为企业引进高级数字化人才、增加智能设备投入等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供应链金融通过提供充足的资金，企业能够轻松吸引世界级的数字化人才，进而推动企业数字技术水平迅速提升。在数字化创新的过程中，企业往往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无论是新技术的研发还是新产品的培育。供应链金融为企业提供了灵活的资金支持，使企业能够更加大胆地进行试验和探索，为企业带来更多的实验机会，推进数字目标的实现的同时，也提高了企业的创新韧性。

（二）供应链金融、风险平滑与企业数字技术创新

供应链金融是企业财务状况改善的催化剂，引领企业主动承担风险进行创新金融变革。首先，供应链金融的力量体现在提高企业的资金流动性和降低融资成本方面，对改变企业的财务管理观念产生深远影响。传统的企业财务观念往往将风险视为对立面，但在供应链金融的新范式下，企业逐渐意识到，风险并非不可避免，是可以被理性管理和主动承担，这种转变让企业更加敢于尝试新的商业模式，愿意面对数字化时代带来的挑战。供应链金融的灵活性为企业提供更大的主动性，企业可以主动地选择、评估和应对各类风险［8］。其次，供应链金融为企业提供资金上的支持，注重建立企业与金融机构之间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9］。长期稳定的伙伴关系让企业可以放心地进行数字技术创新。在此信任基础上，企业能够自由引入数字化人才、投入新技术，而不用过多担心短期内的回报。这种信任的关系既是金融合作的新模式，也是企业创新和发展的新保障。再次，供应链金融的信用服务机制为企业建立可靠的信用基础，为企业主动承担风险提供了机会［10］。在此体系下，企业可以更好地证明自身的信用价值，吸引投资和合作机会。同时，企业自身也能主动参与到建设信用体系的过程中，进而推动整个市场的信用环境不断优化。自我参与式的信用建设，既为企业拓展主动权，精准把握市场机遇，推动数字技术创新向前发展。最后，资金保障机制的建立为企业在数字化研发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失败尝试提供了安全网，供应链金融的资金保障机制赋予了企业主观能动性来承担创新风险［11］。这种能包容失败的环境，既为企业提供了创新空间，促使企业探索新的数字化应用领域，也为企业未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进一步来看，供应链金融的力量不仅体现在资金流动性的提高和融资成本的降低上，还体现在企业财务管理模式的变革上。传统金融体系往往侧重企业的短期需求，而供应链金融则注重为企业建立长期稳定的财务伙伴关系，在保障企业日常资金需求的同时，更为企业提供了可持续的融资渠道。企业在这种稳定的金融环境中能够更加自信地开展数字技术创新。财务上的稳定性不再是问题，企业不再受制于短期资金周转的压力，可以将更多精力和资源投入到创新和研发中，推动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供应链金融改善了企业的整体经营环境［12］，为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提供良好的支持条件。稳定的经营环境使得企业能够集中资源投入数字化研发。集中资源不仅包括资金，还包括人才和时间，企业可以有序进行研发活动，提高数字技术的研发质量。供应链金融还能够帮助企业提高主动性，推动数字化变革进展加快。在数字化时代，企业需要具备开拓创新的精神，不断尝试新的商业模式和技术应用。

（三）供应链金融、投融资校正与企业数字技术创新

首先，供应链金融通过优化企业现金流管理，降低企业短期资金周转压力，为企业提供灵活的资金运作空间。传统上，企业在面对短期融资需求时，常采取短期借贷的方式，导致了扭曲的短期投资与长期还款行为。而供应链金融则提供中长期债项，满足企业长期投资需求，避免企业为了应对短期资金需求而随意取用资金用于长期项目的现象［13］。这种匹配度的提高使企业的投资更加符合实际需求，减少不必要的财务压力，让企业有更多的精力专注于技术创新。其次，供应链金融提高了企业研发投入。通过识别企业的技术潜力，供应链金融支持其关键领域投资，同时还减少了企业的短期融资成本，扩大可研发资源的规模［14］。这种减少成本的机制，让企业有更多资金投入到长期的研发项目中［15］。通过供应链金融的支持，企业能够减少扭曲的短期债项投资，将更多资源用于长期研发成本投入。这种长期投入不仅仅是数字领域核心人才的吸引和留存，而是更强化了企业数字团队的建设。供应链金融的资金支持使企业能够扩大规模的研发投资，提高企业的技术设计与开发能力［16］。大额持续的投入有助于企业攻克关键技术难点，实现技术的迭代和产品的升级，这种技术的不断迭代不仅提高了企业的市场竞争力，也为企业数字技术创新带来了直接的资源动力。同时，还助推了企业在应用新技术的新领域进行探索，拓展数字业务的边界，新设备和平台的采购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当前的生产需求，更是为了预见未来市场的发展趋势，为下一轮技术研发提供坚实的基础。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新的设备和平台往往意味着新的商机和新的市场。通过不断尝试和探索，企业既能够更好地把握市场的脉搏，也能够更好地实现自身的数字技术创新可持续发展。综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核心假设：

假设H：供应链金融能够有效地驱动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水平的提升。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基于2011—2022年的中国上市企业数据，为确保研究的准确性和可信度，本文进行了数据清洗和预处理工作。首先，剔除具有金融属性（金融、保险、证券以及房地产类）的上市公司，更专注地研究非金融领域企业的特性。其次，排除了ST、*ST、PT以及在研究期间内退市的上市公司，确保样本的稳定性和可比性。在数据选择的过程中，还删除了核心数据连续年度不满3年的上市公司，以维持数据的一致性和完整性。

（二）变量设定

1.被解释变量

企业数字技术创新（Dig）。本文的研究特别侧重锁定发明类别的数字技术专利，并基于这些专利展开详尽的检验与分析。本文借鉴了陶锋等（2023）的研究成果［17］，充分利用国际专利分类（IPC）提供的专利技术信息。通过分析IPC层面的文本信息，识别出与数字技术和数字化转型密切相关的创新专利数据。

2.核心解释变量

供应链金融（SCF）。借鉴张黎娜等（2021）的研究［5］，通过对特征词的精细分类，不仅能够更全面地把握供应链金融的多维特性，还为后续的分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具体而言，应收类的文本特征词为应收账款融资、应收账款转让、保理融资、反向保理协议；存货类的文本特征词为动产质押融资、存货质押融资、存货融资、库存融资、现货质押融资、仓单融资；预付类的文本特征词为预付账款融资、未来货权融资、货权质押融资、保兑仓融资；综合类的文本特征词为供应链金融、供应链基金、供应链投资、供应链贷款、供应链管理、供应链金融服务平台、供应链金融平台、供应链金融战略联盟。在特征词的分类基础上，采用三年滚动计算方式来计算特定供应链金融文本词汇算数平均数。这种计算方法不仅考虑了供应链金融的即时状态，还能够发现其发展的长期趋势。通过这种方式得到总词频，再进一步将其除以年报总词汇数，得到供应链金融强度的量化指标。这个指标的提取为本文提供了客观且具有可比性的衡量标准，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因为企业规模和年报文本长度等因素带来的干扰，使本文的分析更加准确和可靠。

3.控制变量

为提升回归分析的准确性，本文还进一步纳入了相关控制变量，具体包括：企业总收入（OI）、总资产周转率（TATO）、杠杆率（Lev）、资本密集度（CI）、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BIGR）、企业年龄（Age）、换手率（DT）、托宾Q值（TobinQ）、董事长和总经理两职合一（DD）以及审计意见（AO，标准无保留意见取值为1，否则为0）。

（三）模型设定

为验证前述理论推演和假说，本文设定了如下模型进行识别：

Digi，t=φ0+φ1SCFi，t－1+∑βCVs+∑Year+∑λInd+εi，t（1）

其中，被解释变量Dig指代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核心解释变量SCF为供应链金融水平；CVs为控制变量集。为进一步吸收不可观测因素的影响，本文还基于“行业（Ind）-时间（Year）”层面双向固定效应进行控制。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

表1基于“供应链金融-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核心范式进行了识别检验。在检验过程中，本研究遵循循序渐进的原则展开分析。在回归方程（1）中，仅控制了核心解释变量，SCF的回归系数为0484（t统计量为814）；在回归方程（2）中，纳入前述控制变量集，SCF的回归系数为0284（t统计量为469）；在回归方程（3）中，进一步考虑“时间-行业”固定效应，SCF的回归系数为0155（t统计量为264）；尽管SCF的回归系数有所减小，但这是因为纳入更多因素（控制变量、固定效应）吸收了相关影响所致。这一系列分析结果表明，供应链金融水平的提升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水平有积极影响，为本研究的核心假设提供了实证支持。

（二）稳健性检验与内生性处理

1.扩展回归周期

表2展示了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影响。具体而言，在回归方程（1）—（3）中，本研究将供应链金融指标（SCF）进行了滞后2—4期处理；而在回归方程（4）—（6）中，本研究将企业数字技术创新变量（Dig）进行前置2—4期处理，重新进行了基准检验。实证结果显示，在供应链金融的滞后组别中，回归系数分别为0237、0266和0355（且均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在数字技术创新前置的组别中，供应链金融的回归系数为0250、0234和0310（也均呈现高度显著状态）。上述检验结果表明，供应链金融在较长时间周期内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产生了显著积极影响。这种影响呈现可持续的正向趋势，这验证了本研究的核心假设。供应链金融的持续推动为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提供有力支持。

2.变量口径变更

表3在不同口径的变量指标下检验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影响。具体来看，从被解释变量的角度，本文设定了是否存在数字技术创新变量（DT1，有数字技术专利创新取值为1，否则为0）以及借鉴了吴非等（2021）的研究设置企业数字化转型变量（DT2）［4］。从核心解释变量的角度来看，设置短期借款与应付票据占比主营业务收入的强度作为供应链金融的代理变量（SCF2）。通过“被解释变量-核心解释变量”的双重调整后，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回归系数均为正值且至少通过5%的统计显著性检验。这表明原有的核心结论是可靠的。

3.双重差分检验

本部分技术处理中，将企业的供应链金融作为一项典型的准自然实验，借鉴已有的处理方法，如果企业开展了供应链金融业务，则treat取值为1，否则为0；在企业开展供应链金融的当年及后续年度，post取值为1，否则为0。由此划定实验组和对照组，并界分供应链金融的开展时点。进一步，本文将前述若干稳健性检验所采用的被解释变量均纳入检验。实证结果发现，Treat×Post的回归系数在三个层次的数字技术创新上均为正值且高度显著（见表4），这表明当企业开展供应链金融业务后，显著提升企业的数字技术创新水平。这也与前文的核心结论保持高度一致。

（三）异质性检验

1.时间维度异质性：基于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视角

表5是基于时间维度的异质性检验结果，在时间区间上，以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为界［18］，将全样本界分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较强-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较弱”两个组别，并重新进行回归检验。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较强的组别中，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活动的回归系数为0241且t值为269，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而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较弱的组别中，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影响并不显著。表明供应链金融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较强的情形中，能够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起到具有统计意义的促进作用。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第一，较强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通常伴随着金融市场波动加剧，传统融资途径可能受到影响，而供应链金融作为一种灵活、多样化的融资方式，能够更好地满足企业短期融资需求，从而稳定企业资金链，为数字技术创新提供必要的经济支持。第二，在不确定性较高的环境下，企业往往更加谨慎，传统的自主研发可能面临风险。而供应链金融可以通过强化企业与合作伙伴的合作关系，共担风险，提供更为稳定的研发资金，降低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财务风险，鼓励企业更积极地进行技术创新。在较弱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环境下，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活动的影响相对不明显的经济解释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看：一方面，较低的政策不确定性通常伴随着相对稳定的金融环境，企业可能更容易获取传统融资，供应链金融相对传统融资方式而言并没有明显优势，因此其促进作用相对减弱；另一方面，较低的政策不确定性可能导致企业创新动力相对减弱，因为企业在面对相对稳定的经济政策环境时，可能会降低创新投入，对数字技术创新的需求减弱。在这种情况下，供应链金融的促进作用相对有所减弱，因为企业自身对技术创新的需求减少，供应链金融的支持作用也相应降低。

2.空间维度异质性：基于地区板块的视角

表6是基于地区维度的异质性检验结果，在地区划分上，以是否为东部地区为界，将全样本界分为“东部地区企业-中西部地区企业”两个组别，并重新进行回归检验。在东部地区组别中，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回归系数尽管为正值（0076），但t值偏小（仅为112），无法通过任何惯常水平下的统计显著性检验；而在中西部地区中，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回归系数为0484，且t值为418，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上述检验结果表明，供应链金融在中西部地区中，能够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产生显著的促进作用。

在中西部地区，经济相对欠发达，传统产业占比较高。这些地区的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方面面临较大的挑战，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持以实现转型升级。供应链金融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了关键作用。通过提供灵活的融资途径，帮助这些企业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鼓励企业更加积极地投入到数字技术创新中。这种金融支持为企业提供动力，在数字技术领域进行更多的实验和创新。在东部地区，经济较为发达，拥有相对完善的金融体系和产业链条。相比之下，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方面可能更容易获取传统融资，并且这些地区的企业往往更加多元化，抗风险能力较强。因此，供应链金融在这些地区的影响相对较小。企业在创新时可能更多地依赖自身的资金实力，而不是迫切需要外部金融支持。因此，尽管供应链金融在东部地区也存在，但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推动作用相对较弱。

3.企业维度异质性：基于数字技术行业的视角

表7是基于企业维度的异质性检验结果，在企业层面上，以是否归为数字技术行业，将全样本界分为“数字技术行业-非数字技术行业”两个组别，并重新进行回归检验。检验结果发现，在数字技术行业中，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回归系数为0230且t值为260，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而在非数字技术行业中，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回归系数为0029且t值为042，无法通过任何通常水平下的统计显著性检验。上述检验结果表明，供应链金融在数字技术行业中，对企业的数字技术创新活动产生统计显著的促进作用。

在数字技术企业中，其所处的产业本身具有较高的技术含量和知识密集度，数字技术的创新对其竞争力至关重要。这些企业通常面临快速变化的市场需求和技术进步，因此需要不断进行研发和创新以保持竞争优势。供应链金融为这些企业提供灵活的融资工具，帮助它们更好地应对市场挑战。通过供应链金融，高科技企业能够获得更便捷、更及时的资金支持，用于推动数字技术的研发和实施。在非高科技企业中，由于其产业特点和竞争环境，数字技术创新的需求相对较低。这些企业可能处于传统产业链的中下游，产品或服务相对稳定，不需要频繁进行技术升级或创新。因此，它们对数字技术创新的投入相对保守。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供应链金融提供了融资支持，由于企业自身对数字技术创新的需求不高，对供应链金融的利用程度较低，影响也相应较小。

（四）供应链金融影响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作用机制

前部分研究中，针对“供应链金融-数字技术创新”的核心特征进行识别，为理解数字经济时代下企业创新活动的新金融驱动力提供了经验证据的支持。在此部分内容中，将依循前述理论分析的内容，从财务、风险、投融资活动等三个维度展开机制识别检验。

1.财务作用机制

在刻画财务作用机制上，本文借鉴HadlockandPierce（2010）的研究［19］，计算企业的SA指数，来刻画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问题；采用财务费用占主营业务收入的比率作为企业融资成本的代理指标（FER）。在此基础上，检验供应链金融对于企业财务状况的改善（包括了融资约束与融资成本），进一步探讨融资约束与融资成本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所产生的影响，由此形成“供应链金融-财务状况-数字技术创新”的作用分析机制。

财务机制检验主要从财务作用机制出发，识别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影响。检验结果限于篇幅，相关检验结果未作报告，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发现，供应链金融水平增加，不仅会显著降低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问题，还能够显著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融资约束和融资成本作为财务状况的负向因素，会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产生不利影响。这个研究结果揭示了供应链金融在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方面发挥的重要作用。供应链金融的增加显著降低了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问题。在现代商业环境中，企业要进行数字技术创新通常需要大量资金支持，而融资约束会限制企业获取必要资金的能力。供应链金融通过提供灵活的融资途径，帮助企业更容易地获得所需的资金，从而突破了融资约束，为数字技术创新提供了资金支持。供应链金融不仅缓解了融资约束问题，还显著降低了企业的融资成本。融资成本的降低意味着企业可以以更低的成本获取资金，使得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方面的投入更为高效。相比于传统金融渠道，供应链金融通常能够提供更具竞争力的利率和更为灵活的还款方式，企业能够更有效地运用资金进行创新性的项目。降低的融资成本也为企业提供了更多的资金余地，可以在研发、人才引进等方面进行更多的投入，从而推动了数字技术的创新。

2.风险平滑机制

在刻画风险机制上，本文借鉴Altman（1968）的研究［20］，计算企业的Z-score指数，来刻画企业面临的财务稳定性问题；采用企业盈利波动率为基础数据［21］，计算出企业的主动性风险承担水平（CRT）。在此基础上，检验供应链金融对于企业风险平滑的影响（包括财务稳定和主动性风险承担），并进一步探讨财务稳定与主动性风险承担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所产生的影响，由此形成了“供应链金融-风险平滑-数字技术创新”的作用分析机制。

由表8风险机制检验结果可见，供应链金融水平增加，一方面，能够显著增强企业的风险稳定状态（SCF）的回归系数为2311，且t值为288，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另一方面，能够积极引导企业对风险承担的主动性强化。企业风险稳定和主动性风险承担能力的增强，有助于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水平的提升。本文认为，首先，供应链金融的增加显著提高了企业的风险稳定状态。在现代商业环境中，企业面临的风险多种多样，包括市场波动、供应链中断等，而供应链金融通过提供稳定的资金来源，帮助企业更好地应对这些风险。这种稳定性为企业提供了更为可预见的经营环境，使得企业更容易投入到长期的数字技术创新项目中。其次，供应链金融的增加激发了企业对风险承担的主动性。传统上，企业可能因为财务压力等原因对创新项目的风险持保守态度，而现在，有了供应链金融的支持，企业更有信心和能力主动承担创新带来的风险。这种主动性意味着企业更愿意尝试新的技术和商业模式，从而推动了数字技术创新的实施。

3.投融资校正机制

对于企业“投融资机制”的刻度，借鉴钟凯等（2016）的研究［22］，计算出企业的投融资期限错配程度，即短贷长投强度（SFLI）；进一步采用研发支出占比主营业务收入的比值作为企业研发创新领域的投入代理变量（R&D）。在此基础上，检验供应链金融对于企业投融资活动的影响（包括短贷长投和研发投入），并探究短贷长投和研发投入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所产生的影响，由此形成了“供应链金融-投融资活动-数字技术创新”的作用分析机制。

由投融资校正机制检验结果限于篇幅，相关检验结果未作报告，如有需要可向作者索取。发现，供应链金融水平增加，既能够显著抑制企业的短贷长投行为，还能积极推动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增加。企业的短贷长投行为越突出，越会显著抑制企业的数字技术创新活力；而企业的研发投入增长，则显著有益于企业的数字技术创新活动。本文认为，一方面，供应链金融的提升为企业提供了更灵活的融资选择。企业可以根据项目需求和发展规划，选择合适期限的融资产品，确保融资资金的使用期限与投资项目的周期相匹配。这种期限匹配性的提高，降低了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项目中面临的融资风险，提供稳定的财务支持。同时，避免短期贷款和长期投资之间的错配问题，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方面的战略规划更具连续性和稳定性；另一方面，供应链金融的增加推动了企业研发投入强度的提高。有了稳定的金融支持，企业更容易获得资金用于研发活动，从而加大了数字技术创新的力度。这种积极的投入态势可能带来更多的技术突破、创新成果和市场竞争力的提升。企业的研发投入增加，意味着更多的资源用于技术创新，加速新技术的研发和商业化过程，从而推动数字技术创新的实现。

（五）进一步研究：基于供应链金融政策赋能视角下的经验证据

近年来，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方面也逐渐受到政府政策的引导和推动。尽管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方面展现出积极性，但其活动依然受到一定的约束。在过去的实践中，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潜力在很大程度上受限于外部金融制度和政策环境［23］。这引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在企业具备一定供应链金融支撑的前提下，如何充分释放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活力，让其真正成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引擎？

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过程中除了受到内部要素（如供应链金融）的影响之外，往往还叠加外部的政府政策层面的因素影响。其中，政府的专项供应链政策支持和关注力度对于供应链金融效力的释放边界而言尤为关键。为了验证前述的猜想，借鉴成程等（2023）的研究［24］，基于文本大数据识别的方式，捕捉样本年限中所有省份、直辖市、自治区政府部门政策文件中含有“供应链金融”“供应链”的文本信息，将其识别为支持供应链金融发展的政策文件，由此得到了政府部门是否出台供应链金融支持政策（SCP，有供应链金融政策支持取值为1，否则为0）；在此基础上，本文计算了企业当地政府供应链金融支持政策的累计数（SCC，对数化处理）。由此，构建供应链金融与政府供应链金融支持政策的交互项展开识别检验，从而将政府部门供应链金融支持政策嵌入了“供应链金融-数字技术创新”的范式中。

由表9检验结果可见，在回归方程（1）中，供应链金融与地方政府是否存在供应链金融支持政策的交互项（SCF×SCP）的回归系数为0502且t值为494，通过了1%的统计显著性检验；在回归方程（2）中，供应链金融与地方政府供应链金融支持政策数量的交互项（SCF×SCC）的回归系数为0015且t值为257，通过了5%的统计显著性检验。上述实证结果表明，地方政府在供应链金融领域的支持力度越大，则原有核心关系“供应链金融-数字技术创新”的正向促进作用将会被进一步增强。

之所以呈现上述典型差异现象，首先，在地方政府出台更多政策、关注力度更强的情形中，政府的引导作用成为推动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关键因素。当地政府通过激励政策、产业扶持等手段，鼓励企业进行数字技术创新。供应链金融在这种情况下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为企业提供灵活的融资途径，降低数字技术创新的财务压力。政府的政策支持与供应链金融的配合，使得企业更容易获得资金支持，进而推动了数字技术创新的活动。政府的政策扶持也为供应链金融提供更为稳定的市场环境，促使金融机构更积极地参与到支持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融资活动中。其次，当地政府较少政策支持、关注力度较弱时，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动力相对较低。缺乏政府的引导和政策激励，企业可能面临创新动力不足的困扰。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供应链金融提供了融资支持，企业也可能因缺乏创新的内在动力而未能充分利用这些资金进行数字技术创新。政府的政策支持是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外部驱动力，它可以激发企业的创新热情，使企业更愿意将获得的融资用于数字技术创新活动，提高创新的投入和效果。

五、结论和政策建议

本文基于数字经济时代下的新金融业态——供应链金融展开研究，探讨供应链金融赋能新时代新阶段下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影响、机制和外部政策条件，得到如下结论：（1）企业的供应链金融业务强度越大，越有助于提升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活动的水平。（2）供应链金融赋能企业数字技术创新具有典型的异质性特征。供应链金融能够对处在经济政策不确定性较大的企业、中西部地区企业以及数字技术行业企业的数字技术创新活动具有典型突出的促进作用。（3）从机制识别检验来看，供应链金融有效改善企业的财务状况、增强风险平滑的能力并校正投融资行为，有助于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水平的增长。（4）政府部门对供应链金融政策的倾斜和关注是供应链金融发挥作用的重要外部政策条件，在具有较强政府供应链金融政策支持的企业中，供应链金融对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得到明显增强。

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在促进供应链金融赋能企业数字技术创新方面，需要在政府和企业两个维度采取一系列策略和措施，以建立良好的合作机制，推动数字经济的发展和企业数字技术创新的推进。

在政府层面，首先，制定政策法规，推动金融创新。政府应该加大力度，及时制定相关政策法规，鼓励和规范供应链金融的发展。政策制定方面可以包括：提供金融监管政策的支持，明确监管标准和审批流程；建立金融创新示范区，推动供应链金融机构在这些区域进行试点项目，积累经验，推广先进模式；推动立法，建立更加完善的供应链金融法律体系，保障金融交易的合法性和公平性。其次，投入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提供数据安全保障。政府应该加大对数字基础设施的投入，建设更加安全、高效的数据网络，以确保供应链金融中涉及的大量数据能够得到妥善处理。同时，政府要推动建立数据安全标准，鼓励企业采用更为安全的数据加密和传输技术，以保障企业和客户的隐私安全。最后，建立金融创新支持体系，鼓励科技创新。政府应该设立专项资金，用于支持金融科技创新，鼓励金融科技企业开展研发。此外，政府可以举办金融科技创新大赛，吸引全球范围内的创新者，鼓励他们提供在供应链金融领域的创新解决方案，推动整个行业的技术进步。

在企业层面，一是建立数字化管理体系，提高信息化水平。企业应该加大投入，建立高效的信息管理体系，提高信息化水平。通过数字化的管理系统，企业更好地掌握供应链上下游信息，实现信息的实时共享和高效管理。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在数字技术创新时可以精准地了解市场需求和资源供应，提高创新的针对性和前瞻性。特别地，企业还应更加积极主动使用数字化工具和平台，如智能供应链管理系统、实时监控和分析工具，以提高供应链的可见性、透明度和反应速度。二是主动参与供应链金融合作，优化资金利用效益。企业应该积极主动参与供应链金融合作，与金融机构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为企业数字技术创新奠定基础，充分发挥供应链金融的优势。利用供应链金融数字化工具，实时监控供应链数据，为金融机构提供更准确的风险评估。基于实时数据的评估有助于提高数字技术创新项目的融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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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pplyChainFinanceandCorporateDigitalTechnologyInnovation

——InfluenceEffect，RoleMechanismandEffectEvaluationunderLocal

GovernmentSupportPolicies

SONGYuchen，ZHUMingqi

（SchoolofBusinessandManagement，JilinUniversity，Changchun130012，China）

Abstract：Digitaltechnologyinnovationisanimportantactivityforenterprisestoshapetheircorecompetitivenessintheneweraandnewstage.BasedonthedataofA-sharelistedenterprisesinShanghaiandShenzhenfrom2011to2022，thispaperempiricallyexaminestheempoweringeffectandmechanismofsupplychainfinanceonenterprisedigitaltechnologyinnovation.Theempiricalstudyfindsthat，first，thegreatertheintensityofsupplychainfinance，themoreithelpstoimprovethelevelofdigitaltechnologyinnovationactivitiesofenterprises.Second，supplychainfinancecanhaveatypicalandprominentroleinpromotingthedigitaltechnologyinnovationactivitiesofenterprisesinenterpriseswithgreatereconomicpolicyuncertainty，enterprisesinthecentralandwesternregions，andenterprisesinthedigitaltechnologyindustry.Third，supplychainfinancecaneffectivelyimprovethefinancialstatusofenterprises，enhancetheabilityofrisksmoothingandcorrectinvestmentandfinancingbehaviors，whichallcontributetothegrowthofenterprisesdigitaltechnologyinnovationlevel.Fourth，thetiltandattentionofgovernmentdepartmentstosupplychainfinancepolicyisanimportantexternalpolicyconditionforsupplychainfinancetoplayarole，andinenterpriseswithstronggovernmentsupplychainfinancepolicysupport，thepromotionroleofsupplychainfinanceonenterprisedigitaltechnologyinnovationissignificantlyenhanced.

Keywords：supplychainfinance;digitaltechnologyinnovation;supplychainfinancepolicy;enterpriseinnovation

（责任编辑：赵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