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高考改革十年:选择与博弈

2024-06-23 06:54
读报参考 2024年17期
关键词:选科文理科目

从2014年启动至今,新高考改革已经走过10年历程,今年6月,将有21个省份的高三考生步入新高考的考场。与传统高考模式相比,新高考在选考科目、成绩计算和志愿填报等方面都有制度性变革,赋予了考生更多的选择空间,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激烈的竞争与博弈。

自由选科

2014年,曹禹杰(化名)升入上海市一所排名靠前的高中,入学前的那个暑假,家长群里已经开始疯传各种关于高考改革的消息,据说“会有一个非常大的调整”。开学后没几天,2014年9月4日,《国务院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对外发布,正式拉开了新高考改革的大幕。

上海和浙江,成为第一批改革的试点,相继发布改革实施方案。上海比较特殊,从2012年开始实行的是“3+1”模式,除了语、数、外三科外,考生可以从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命科学中任选一门参加高考,每科成绩150分,高考成绩总分为600分。改革后,上海从“3+1”变成“3+3”模式,语、数、外不变,考生要从其他六科中选择三科作为高考科目,每科成绩70分,总分660分。浙江过去是传统的文理分科模式,改革后变成“7选3”,主要的变化是在传统的文理六科当中增加了一门技术(含通用技术和信息技术)。

总而言之,新高考首先带来的是学生能自由选科了——这是对恢复高考以来实行了数十年的文理分科模式一次最具颠覆性的尝试。自由选科到底意味着什么?来自浙江西南部一所县中的老师程长远(化名)还记得,当时他跟同事讨论,大家的共识是这对学生来说是件好事,“过去文理分科,学生必须在文理之间作出一个选择。有的人化学、生物学得不错,但物理确实很差,还有的人对历史、地理很感兴趣,就是不爱政治。分科的时候,你不得不作出取舍。现在他们就不用像以前那样被迫放弃自己喜欢的那科,可以自由搭配,选自己喜欢或者擅长的。我们最开始给学生的建议也是这样,扬长避短”。然而,后来发生的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料。

“物化双选”

广东新高考采用的是“3+1+2”模式,“3”是语、数、外,“1”是物理或历史,然后在化学、生物、地理、政治四科中任取两科。选科的变化来自于教育部2021年7月发布的《普通高校本科招生专业选考科目要求指引(通用版)》(简称《选科指引》)。

在这版新的《选科指引》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幅提高了大学专业尤其是理工农医类专业要求必选“物理+化学”的比例(超过90%)。换言之,除了极少几个专业外,如果考生想报考理工农医类,就不得不在高一选科时将物理和化学科目一起捆绑,列入自己的选考科目内。因此,这也被解读为“物化双选”政策,有些人认为,这其实就是回归到了“小文理”。按照高考政策“三年早知道”的原则,《选科指引》2021年颁布后,在2024年高考中正式落地——这也成为今年高考最大的变数之一。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比如广东考生赵慧(化名),她的历史考得不好,物理成绩还不错,所以最早确定的科目就是物理,选定物理后,就必须选化学了。《选科指引》出台后,学校的老师们也不断吹风,强调“物化双选”在他们未来高考选专业时拥有的巨大优势。真正让赵慧犹豫的是生物和地理,她自己更喜欢地理一些,但最后是父母的意见占了上风。“他们认为我应该选生物,因为它跟物理、化学的学习思路更像,而地理以前是划在文科里面,选地理的话有一点跳脱。”最后,赵慧的选考科目是物理、化学和生物。按照老高考的概念,她是一个标准的理科生。政策的频繁变动,不确定性增加,也加剧了考生和家长们的不安全感。

填志愿“幸福的烦恼”

跨入新高考后,考生和家长最直接的一个感受就是填志愿更复杂了。如果一个“专业+院校”算一个志愿,辽宁省的本科批次最多可以填112个志愿,是可报志愿最多的省份;山东考生最多能报96个;浙江省能报80多个;其他实施了新高考的省份,不算上海的话,可填的志愿数量最低也是45个。

“中国教育在线”总编辑陈志文解释说:“老高考的志愿填报模式,比较主流的是可填6个学校,每个学校再填5个专业,本质上是报学校。新高考则比较复杂,基本采取了两种模式。第一种就是以专业为核心,统称专业大类。一般需要填报的志愿数比较多,比如80个(浙江)、96个(山东)等,这就意味着一所高校在一个省会有多个录取分数线,而且差距悬殊。这类志愿填报模式原则上是没有调剂的。第二个就是专业组模式,更接近老高考,学校把一些类似的专业或者培养所需要的知识基础接近的专业撮合到一起,比如都要求必选物理或必选化学的,这类在一个组里是可以调剂的。”此外,新高考的平行志愿投档,采取的是“分数优先,遵循志愿”的原则,将考生按照分数高低排序,前面的考生先投档,按照其所填的志愿顺序,一个个检索,直到被录取,然后排名靠后的考生再进行投档。

这些繁复的规则,很容易先把人吓倒。正因为这样,从2014年新高考改革启动首批试点以来,过去10年中,一个颇具规模的高考志愿填报产业悄然兴起。他们有的打着生涯规划机构的旗号,有的依靠线上直播、App等形式获得流量,提供的服务五花八门,质量也参差不齐。

分数的意义

在2010年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和2013年底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明确提出了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大方向:“探索招生和考试相对分离、学生考试多次选择、学校依法自主招生、专业机构组织实施、政府宏观管理、社会参与监督的运行机制,从根本上解决一考定终身的弊端。”

其中,核心点在于“招考分离”,即对录取制度进行变革,进一步放权给大学。然而,接下来几年,在大学自主招生过程中发生的买证、卖证等腐败现象引起了很多人的警觉。正是因为这样,新高考改革最后主要聚焦的是科目改革,变成了一场“不完整”的改革。

“有些制度设计目的的确是为了保障公平,看起来是分数面前人人平等,但它可能牺牲了最大的公平。因为你让所有的人穷尽十几年去做这么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到最后就是整个社会福利的损失。你想想,从小学到高中,甚至到大学,一个人将近20年的时间里如果都是维持一种重复的、低阶的学习,你能培养出什么拔尖创新人才?” 同济大学教育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张端鸿认为,改革应该要利用越来越丰富的教育资源,想着如何去降低学生竞争的压力,让他们能够更自由地去发展。如果你最后是保留甚至强化它的竞争性,看起来增加了选择性,但实质上只是增加了博弈的空间和难度。

问题,人们都看到了,但要怎么改,分歧又多又杂。一部分人认为,改革应该重新回到“招考分离”的方向上,陈志文也对将招生权赋予高校的探索表示了肯定,但他认为,如果不能保证公平公正这条底线,任何综合评价制度都没有空间与可能。

“如果因为诚信的问题,我们无法实施综合评价,不得不回到分数这个录取依据上,那就可能需要考虑在考试内容、相关权重与命题上作点文章和突破了。”陈志文说,“简单来说,就是改变试题的模式化,加强变化,最后让高考无试可应,无模式可循,大家就不得不回归课堂,回归学习,而不是刷题了。”陈志文认为,改革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死结;但也承认,对命题的突破性改革,又必然会遭到学校老师、家长以及社会舆论的反对,需要谨慎推进。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张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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