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潮剧《蝶恋》

黄暾炜 翁新杰

人  物：

陆慕韩、刘如玉、陈望才、刘父、媒婆、刘家祖灵、刘香、陆玖、秀才等刘府宾客、书院同学与迎亲人员

序幕  蝶  缘

［后台男女合唱序曲：

三生姻缘动人心，

多少儿女痴情化云烟。

莫叹人间无真爱，

只问你，一往情深有多深？

但看蝶恋千秋颂，

生死不渝终成连理亲。

诸君若能真执着，

这天地，

盛世佳偶唱佳音。

［序曲结束。灯亮，刘府喜宴。

刘  父  年过四旬得千金，玉雕粉琢暖人心。弄瓦更比弄璋喜，璀璨明珠慰双亲。

［后台传来欢喜的呼告：“恭贺刘府喜得千金！”

［刘父穿梭应酬，丫鬟抱着婴儿出来，贺宾客觥筹交错，一派喜乐景象。

刘  父  来来来，有请老舅做四句。

老  舅  食鱼头，奴仔上等贤；食猪心，孝顺敬双亲；食条葱，一生拢平安；食条蒜，富贵有余财。

［众人喝彩。

秀  才  刘兄喜得千金刘如玉，在下献上一联相贺——如意吉祥才女生刘氏，玉颜花貌福泽延世家。

刘  父  好好好，大家同饮此杯！

［众人喝彩，同饮酒。灯渐暗。

第一场 蝶  聚

［十四年后。

［灯亮，凤城书院一角，刘如玉和陆慕韩读书玩耍。

陆慕韩  （读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刘如玉  （调皮戏弄陆慕韩）伊人就在你眼前，哪里来的水？

陆慕韩  贤弟，休要玩耍，好好读书。

刘如玉  （亲昵靠近）陆兄，书中其实没有颜如玉，书外却有你伶俐的贤弟刘如玉。

陆慕韩  （刻意避开，一本正经）贤弟，等下老师要检查课业，还是专心背书吧。

刘如玉  好好好，就听这个先生仔，来读书。（也认真读书）

［灯暗。

［前区屏风前定位灯亮，刘香上，陆玖偷随其后。

刘  香  （得意洋洋）小婢最灵精，小姐扮书生。主婢求学入书院，凤城无人看得清。

陆  玖  （从背后拍刘香肩膀，刘香吓了一跳）小小把戏假聪明，幸好我陆玖耳目灵。就是我家公子人老实，正会知心不知情。

刘  香  什么！你早就看出来？（担心）那那那，你是切切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陆  玖  放心。那日驿亭相遇，我家公子和你家小姐，见面有缘话投机。可惜公子太单纯，不知知己是衩裙。

刘  香  凤城书院做同窗，我家小姐整天心清清。我做书童也开心。

陆  玖  所以我们，还得给它多贴两层窗户纸。

刘  香  待它春到花自开。

［两人打开屏风，露出学堂。

［刘如玉和陆慕韩同坐一桌，和众学生一起端坐读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刘如玉放下手中书卷，起身，陆慕韩起身跟随，二人同望窗外。

刘如玉  （唱）如玉女扮男儿身，只为求学别双亲。

喜结知己陆慕韩，凤城书香醉人心。

你看这，

堂上少年争朝夕，攻读诗书惜光阴。

园中花草竞开放，彩蝶辛勤绕绿荫。

但不知，

一年一度花易老，三世成蝶徒苦辛。

人生青春有几何？鸿爪雪泥无处寻。（叹气）

陆慕韩  贤弟何故叹息？

（唱）陆慕韩有幸遇知音，结伴读书情谊真。

有何烦恼可明讲，无须郁郁藏于心。

刘如玉  陆兄啊，为弟是见这满园春色，叹那彩蝶历经虫茧蛹三世之苦，却不过旬月之命。一时不能自禁，倒教陆兄见笑了。

陆慕韩  我曾听过庄周梦蝶故事，说道他做梦变成蝴蝶，醒来仍迷糊不清，不知是自己做梦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自己？

刘如玉  （恍有所感）哦，原来是庄周梦蝶蝶梦庄周——那我，是哪一只蝴蝶的梦中人呢？而你陆兄，又是哪一只蝴蝶的梦里化身？

陆慕韩  贤弟，你就爱胡思乱想。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不要想太多，还是抓紧时间读书吧。

刘如玉  我还是喜欢庄子所说的蝶梦化我。陆兄真是思无邪的真君子。

陆慕韩  所以人生苦短，我辈男儿，唯有读书奋发，方不负此身。贤弟，还是专心攻读圣贤书吧。

［两人同回书桌读书。

［陈望才进书斋。

陈望才  簪缨世家身显赫，阀阅门第自有格。心慕孟尝能养士，凤城求学访嘉客。（落落大方向众学生作揖行礼）众位学兄请了，小弟揭阳兰台陈望才。今日进院拜师，有幸与众位同窗读书，实是三生有幸。

学生甲  原来是陈公子，久仰久仰。

学生乙  颍川陈氏，揭阳望族，今为同窗，小弟深感荣幸。

学生丙  （低声问学生丁）兄台，坊间传闻“陈林蔡，天下得一半”的陈，就是这家伙的陈家么？

学生丁  非也，这天下得一半的陈氏，说的是陈氏太傅派，不是这陈望才的元光派。

学生丙  （自以为是）哦——原来是此陈非那陈！这自以为是的嘴脸，让人一看就来气！（径自坐下，陈望才也不理会）

学生丁  陈公子，有礼了。（施礼坐下）

［众人归座后，陆慕韩和刘如玉起身一前一后上前见礼。

陆慕韩  陈兄，在下海阳龙溪陆慕韩，幸会了。

陈望才  （打量）人说凤城书院藏龙卧虎，今见君子，方知传言不虚。

陆慕韩  惭愧惭愧。

陈望才  未知这位公子是——

刘如玉  潮阳刘如玉有礼了。（躬身作揖）

陈望才  小生也有礼了。（无意看到刘如玉耳上环孔，怀疑）

（唱）猛见他，男儿穿耳环，

不由我，心中生疑团。（细看）

刘如玉  （心慌，唱）只见他，灼灼眼神似火烧，

莫不是，真凰假凤只徒劳。

陈望才  （呆呆看着刘如玉）

（唱）眉如春山黛，目似秋波暗旋。

冰肌蕴玉骨，分明青衫朱颜。

刘如玉  （唱）一时间，心慌意乱难应对；

强镇定，借故回避归燕巢。

（慌乱后退回座位）陆兄，陆兄。

陈望才  （暗喜，唱）冰肌蕴玉骨，分明青衫朱颜。

刘如玉  （后退回座位）陆兄，陆兄。

陆慕韩  贤弟，何事？

刘如玉  小弟身体不适，有劳陆兄，送我回馆舍歇息。

陆慕韩  这——（转身向陈望才）陈公子，请了。（跟随着刘如玉匆匆下）

陈望才  （清醒过来）哦哦哦，二位请便。（暗喜）心血来潮入桃源，冥冥之中有玄机。（对众人）众位学友，今日有缘结为同门，就由愚弟做东请客，共同庆祝一番。

众学生  （齐拱手）多承陈公子盛情了！

［灯暗。

第二场  蝶  散

［灯亮，三年后，凤城书院。

［月夜。刘香、陆玖满脸忧愁地坐在房前，听着远处更鼓。

刘  香  陆玖兄，你看如何是好？三年书院读书，你家公子和我家小姐，整天形影不离。今日毕业要分手，何时才能再聚首？

陆  玖  怎奈我家公子太迟钝，男女不分做兄弟，辜负了你家小姐的情义！

刘  香  不准你这样说，我小姐说公子是思无邪的真君子。

陆  玖  刘香妹啊，早知这样，窗户纸就着来戳破，才免得你小姐空牵挂。

刘  香  你公子太正经了，说不定你去说啊，他还不领情——陆玖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调皮地模仿陆慕韩的神态语气，笑）

陆  玖   唉——（跺脚懊悔）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刘  香  你这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他们感情好，怎用我们来烦恼？

［灯暗。

［灯亮，早晨，凤城书院大门口，刘如玉徘徊。

刘如玉  （唱）回首书院已三年，万千心事惜别时。

书院往来皆才俊，如玉我，也曾参差荇菜迷。

陈望才，本是望族良家子，风度翩翩善言辞。

他对我，言语之中多有意，可惜我心难再移。

陆慕韩，虽然不知如玉女，满腔赤诚来扶持。

三年来，屡经暗示未醒悟，枉我痴情暗心仪。

陆兄啊，花开待蝶蝶不顾，别后相逢在何时？

（惆怅望，白）唉，临别在即，缘何未见陆兄踪迹？

［陈望才匆匆上。

陈望才  （唱）凤城钟灵秀，书院竞风流。

三年有遗憾，佳人心难求。

如玉她不爱良家子，偏共寒士游。

望才我心中实不甘，临别再挽留。

陈望才  （见刘如玉，大喜）如玉，为兄特来相送。

刘如玉  多承美意。只是不敢耽误陈兄行程。

陈望才  不急不急。三载同窗情谊真，一朝离散不忍心。且容我陪如玉同游几步以作送别。贤弟，请。

刘如玉  （无奈）陈兄请。

陈望才  （唱）愿借院前好景色，引动佳人心中情。

刘如玉  （唱）明知他心有所图，同窗谊欲避不能。

陈望才  如玉你看，百花葱茏，但为你我而开。正是：

（唱）连陌花开华韶好，调琴弄瑟趁春浓。

［时有蜜蜂靠近刘如玉，如玉慌忙挥袖赶开。

陈望才  哦，原来蜜蜂也知恋花容，真有趣。

刘如玉  （灵机一动）浪蝶狂蜂人讨厌，快快离开莫纠缠。

陈望才  （尴尬）哦这——如玉不要介意，你我再前行。

（见桃花，唱）林中桃花笑春风，正与如玉面色同。

刘如玉  （唱）  陈兄言有不妥，人面桃花怎相同？

陈望才  （唱）  一时失言请勿怪，名花当前使人迷。

未知如玉爱何色，为兄替你折一枝？

刘如玉  （唱）  魏紫姚黄虽绝色，难经风寒暑湿天，

我爱青松如君子，凌霜顶雪头不低！

（白）陈兄，时已不早，你我就此别过。

［陈望才见刘如玉意志坚决，失望而去。

［转场，西湖岸边。

刘  香  小姐，时已不早，我们得快些上船。

刘如玉  （犹豫回望）就来。

刘  香  （打趣）小姐，你行一步退三步，莫不是在等陆公子？

刘如玉  乱讲！书院学成各分飞，他来与不来，与俺何干？（心中有气）准备上船！

陆慕韩  （内声）贤弟！贤弟！

［陆慕韩带着陆玖匆匆上。

陆慕韩  愚兄因老师有事相召故而来迟，贤弟勿怪。日色不早，待愚兄送贤弟一程。

刘如玉  （高兴迎上）如此。多谢陆兄了！

（唱）忍不住，

想把身份来挑明，就此结下鸳鸯盟。

又恐贸然遭拒绝，不如借景试真情。

［西湖舟上，陆慕韩和陆玖送刘如玉刘香前往三利溪渡口。

刘如玉  陆兄啊，你看那——

（唱）湖畔木棉红胜火，对对蝴蝶花前飞。

相亲相爱相随伴，好似你我难分开。

陆慕韩  是啊。

（唱）三载同窗成双对，怎忍一朝两分飞。

山长水远心惆怅，但望你一路平安归。

刘  香  陆公子若是不放心，不如就和我们一起来。

陆慕韩  （为难）这么——

刘如玉  （微微失望）刘香，不可胡说。

陆慕韩  （唱）葫芦山前百花秀，不见石榴花儿红。

刘如玉  （唱）陆兄若爱榴花艳，何不随我回家中。

我家石榴迎贵客，陆兄你要摘也不难。

陆慕韩  （唱）你家榴花虽然好，可惜路远怎来攀。

陆  玖  （忍不住插嘴）潮阳海阳一郡间，怎说路远不可攀？

刘如玉  （唱）西湖碧水入望中，山色沉沉镜中藏。

娇荷当风待烟雨，鸳鸯成对又成双。

陆兄啊，如玉若是红妆女，你岂愿效鸳鸯配成双？

陆慕韩  鸳鸯？成双？可惜贤弟非是女儿郎。

［陆玖在一旁急得不停向陆慕韩比划眼色示意。

陆慕韩  陆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刘如玉  （失望）多谢陆兄一片情，登山涉水送我行。

陆慕韩  （唱）人非草木自有情，怎奈言语难表明。

陆  玖  你看，湖边牧童骑牛背。

刘  香  你听，口吹短笛乐悠悠。

刘如玉  （唱）对牛弹琴牛不懂，可叹陆兄笨如牛。

［陆慕韩沉默无言。

刘如玉  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别，请陆兄就此留步转回程。

陆慕韩  今日离别心中实难舍，容我送你多一程。

刘如玉  兄若念情，就请光临寒舍，弟有要事相告。

陆慕韩  既有要事，贤弟此刻就可言明。

刘如玉  （狡黠）此刻不便相告。等你来潮阳，我再跟你说。

陆慕韩  这？待我即速归家禀明高堂，再往潮阳拜见伯父。

［二人心情复杂前行，刘香陆玖摇头跟上。

［后台，唱：

道旁春草绿萋萋，双飞蝴蝶伤别离。

情字不知何处起，一往而深心已痴。

第三场  蝶  误

［前区定位灯亮。

陈望才  （唱）此身已回揭阳地，痴心仍然恋凤城。

同窗同读多情女，一颦一笑花影斜。

怎奈君子求不得，枉费桃源踏春行。

辗转反侧无良策，日夕空自诵蒹葭。

（白）咳，想我陈望才身出名门，为一女子，竟然进退失据！故而，干脆禀明爹爹，聘请媒人亲赴潮阳刘府求亲。想他小小刘家，怎敢拒绝？（招呼媒婆）媒姨何在？

媒  婆  来了来了。小小媒姨，靠嘴赚钱；要圆要扁，由我安排；有缘无缘，我来成全；成与不成，看你人情；任你姻缘天注定，无我媒姨也得认命。陈公子，门房已去禀告刘员外，你我暂且在此少待。

陈望才  此事全仗媒姨玉成。（拿出元宝塞给媒婆）

媒  婆  （接元宝）公子你太客气，我就贪心来收起。今日来求亲，包你如意又称心。哦，刘员外来了。

刘  父  玉在椟中求善价，今朝引得贵客来。哈哈，贵客临门，刘某来迟了。

媒  婆  不迟不迟，正对着个好时。好时求婚做亲戚，姻缘簿上留嘉名。刘员外，喜事来了。

刘  父  哦，未知媒姨所指何事？

媒  婆  揭阳县尊陈大人，仰慕刘家诗礼藏。欣闻贵府如玉女，贤德聪慧才无双。因此遣我上门求亲做媒人，为公子望才说媒通言。来来来，这是我家陈望才公子。

陈望才  （见礼）揭阳兰台陈望才，见过世伯。

刘  父  揭阳兰台陈氏，簪缨世家，果然是人中龙凤。

媒  婆  陈公子还是如玉小姐在凤城书院的同窗学友。

刘  父  哦，这就更有缘了！来，请进内堂奉茶。

陈望才  世伯请。

媒  婆  （对外）众小弟，礼物抬上！

［众随从抬礼物与媒婆进刘府，灯暗。

［后区灯亮，如玉闺房。恢复女妆的刘如玉坐在化妆台前。

刘如玉  （唱）对镜懒画眉，翘首望天涯。

昨日泛舟西湖水，今朝愁立白玉阶。

我这里清冷闺阁，他那边寂寞砚台。

庭园深幽心难禁，望断飞鸿人不来。

银汉双星隔，心头雾未开。

雾未开，情满怀。

陆兄啊，你何时才到我妆台？

刘  香  小姐请勿烦恼，我看陆公子就要来了。

刘如玉  何以见得？

刘  香  小姐啊，你看——枝头喜鹊闹猜猜，塘中莲花并蒂开。喜鹊莲花报喜讯，分明是喜事已到来。

［刘父内声：哈哈哈，喜事喜事！

刘  父  （上）女儿，你的喜事来了！

（唱）今日媒人我家来，不由为父笑颜开。

寒门攀上望族婿，刘家门第增光彩。

刘如玉  爹爹将女儿婚配了？

刘  父  是啊。

刘如玉  （旁白）陆公子他真的来了？！

刘  父  天赐良缘称心意，配的是名门公子陈望才。

刘如玉  啊——（惊愕）爹爹，女儿不配。

刘  父  人家望族都不嫌弃，你怎可妄自菲薄说不配？

刘如玉  女儿不嫁。

刘  父  为何不嫁？

刘如玉  儿愿侍奉爹爹，终老一生。

刘  父  （笑）痴儿，为父又何尝舍得你离家？怎奈女大当婚，为父岂能误了儿的青春？

刘如玉  女儿不愿。

刘  父  怎说？你不愿……（微怒）哦，我明白了。你在凤城读书之时，莫非——刘香，你陪小姐读书三年，做了些什么？讲！

［刘香惶惑看向如玉。

刘如玉  刘香，但说无妨。

刘  香  （懦怯）禀员外，小姐往凤城读书，遇到那海阳陆慕韩公子，二人义结金兰，三载同窗形影不离，殷殷相送到渡亭。小姐她——

刘  父  她还怎样？

刘  香  依依不舍难分开，约他上门求亲来。

刘  父  哎咋！怪不得不听劝说逆父命，却原来私自做主订终身。

刘如玉  哎，爹爹。

（唱）陆兄与我同窗读，待我胜似手足亲。

人有情义非草木，望爹怜儿情已深。

刘  父  （唱）  陈家公子称才俊，与你同窗是故人。

为你倾心情意重，女儿为何太偏心？

刘如玉  （唱）恳求爹爹来退亲，情意难辨是非因。

陈家公子称龙凤，怎奈女儿难动心。

刘  父  （唱）刘家寒门攀望族，这门亲事非易寻。

美满姻缘你不愿，辜负老父一片心。

刘如玉  （唱）男女婚配贵同心，怎可逐利来相侵？

儿与陆兄誓约在，再求爹爹退此亲。

刘  父  哎咋，女儿啊，

（唱）非是为父不谅有情人，

实是门第升迁事非轻，

结亲望族刘家攀豪府，

刘氏荣华系你身。

刘如玉  爹爹——

刘  父  亲事已定，陈家将于下月初八迎娶。你你你不必多言，不必多言了。（径下）

刘如玉  哎咋——（猝然昏倒）

刘  香  （急忙扶起）小姐，小姐！

［刘如玉悠悠醒来。

刘如玉  刘香，准备纸笔，待我修书一封，催陆兄速来提亲，但求事有转机。

刘  香  是。（下）

刘如玉  唉，陆兄——（在画屏写书，唱）

三年欢聚长相忆，一朝离别苦相思。

如玉本是红妆女，闺阁待君盼鱼书。

今夜西风急愁起，严父逼婚难抗词。

黄花瘦尽随风舞，唯愿君来报琼琚。

［灯暗。

第四场  蝶  殇

［紧接前场书信画屏。

［陆慕韩身着县丞官服绕屏读信，焦灼。

陆慕韩  哎咋！陆慕韩得恩师推荐，官授海阳县丞。本拟前往潮阳求亲，怎奈一时公务繁忙，不能成行。谁料接到如玉求救书信。这信辗转到此，已拖延了不少时日。事急燃眉，这将如何是好？罢了——陆玖，即刻随我前往潮阳刘家求亲。（匆匆下）

陆  玖  （画外音）我知。

［以画屏为中心，匆匆赶路的陆慕韩和刘府绣楼上刘如玉着急等待两个情景，不断切换。

刘如玉  刘香，陆兄还未到来么？

刘  香  小姐，还未有消息。

刘如玉  这，这将如何是好？

（唱）落叶满地秋风紧，孑然惆怅泪沾襟；

想那日，依依惜别西湖上，相约来访有情人。

陆慕韩  （唱）恨无彩凤双飞翅，潮阳道上绝烟尘；

原以为，克己遵规立功业，不负如玉一片心。

刘如玉  （唱）谁料惊雷平地起，狂风弱柳难由身；

托鸿雁，海阳陆家求良策，为何拖延无回音？

陆慕韩  （唱）驿道崎岖恨马慢，韩水流急盼船轻；

愿苍天，借我腾云缩地术，即到刘府求结亲。

刘如玉  （唱）心急如焚苦无计，一日三秋度光阴；

莫非他落花流水全无意？是我如玉痴情托非人！

陆慕韩  （唱）越思越想心越疼，恨人恨己恨更深。

可叹我，事急方知礼教假，爱深才悟性灵真！

刘如玉  （唱）莫不是，真情真爱尽虚妄，

蒹葭关雎都骗人！

奈何我，情根已种难自拔，

愿怀蝶梦身长眠。

刘  香  （劝解）小姐，陆公子既然无缘，陈望才也属良配。依我看，都不错。

刘如玉  唉——陈望才纵然有千般好，但我已心有所属，怎能容得下他？

刘  香  （似懂非懂）哦。

［刘父与媒婆上。

刘  父  （唱）陈家彩轿到门前，好教老夫心如煎。（白）女儿——哎呀，三番两次劝儿梳妆，你为何总不理睬！为父费尽心思，无非为儿着想为家族打算。今天是大喜之日，你竟拒不梳妆。你啊，总该替为父替刘家想想呀！

［如玉不理睬。

刘  父  逆女，陈家花轿门前摆，你装聋作哑太不该！

媒  婆  小姐——

（唱）木已成舟难更改，你偏不嫁为何来？

陈家揭阳称望族，财势力足排头个；

望才公子为佳婿，官家子弟好风采；

令尊替你攀高第，大大花轿八人抬。

且听老身一声劝，夫唱妇随笑唠咳。

刘如玉  我终身大事难勉强，宁死不嫁陈望才！

媒  婆  （尴尬）这——

刘  父  （怒）逆女竟敢如此放肆，你你是想要将白发老父活活气死啊？

刘如玉  爹爹——

刘  父  （止住如玉）不必多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如此；如今陈家花轿已到，你依也罢，不依也罢，定要过门成亲。岂容你再任性妄为！

刘如玉  （唱）老父逼嫁声声催，孝义如山我理难违。

婚姻只为换利禄，门族欺压我身卑微。

爱成泡影心已死，徒留人间欲何为？

（白）罢罢罢，爹爹，你要女儿出嫁，女儿也有一事，求爹爹应允。

刘  父  你就讲来。

刘如玉  （唱）女儿有幸蒙养育，练江河畔是家乡；

一草一木情难舍，今日别后隔参商。

（白）望爹爹允许，花轿经过风门径，让如玉登高再望家山，以慰别情。

刘  香  小姐——

媒  婆  小姐重情义，自然，应该。

刘  父  这——依你就是了。速速梳妆，不得有误！（下）

［迎亲鼓乐起处，盛大的迎亲队伍上台。如玉梳妆打扮。媒婆大喊：“起花轿！”

［灯光切换。

［后台传来焦急叫嚷：“不好了！小姐在风门径跳崖自尽了！”

［灯暗。

第五场  蝶  恨

［风门径山道上刘如玉跳崖处。

［刘香引路上，陆慕韩身着白衣、陆玖提着食盒来到崖边。

陆慕韩  （唱）潮阳道上闻惊雷，如玉抗婚殒翠微。

我心悲切更追悔，锥心泣血双泪垂。

（白）贤妹哪里？我陆慕韩来了！

刘  香  陆公子，这里来。

［陆玖和刘香从食盒中取出香炉及祭品摆在树下。陆慕韩跌跌撞撞往山崖边走去。刘香和陆玖急忙扶住。

刘香、陆玖  公子仔细。

陆慕韩  （唱）万壑松风起悲歌，荒山野涧尽嵯峨；

心香一瓣悼贤妹，你芳魂归何处？留我空蹉跎。

［陆玖倒酒递给慕韩，陆慕韩凄然持酒，茫然四顾。

［忽有山风吹响，似如玉哭泣而歌：

驿亭初识两无猜，三载同窗结相知。

相送相约盟誓在，绝情绝义君不来。

［陆慕韩扔掉酒杯急冲上，歌声消失。

陆慕韩  贤妹！贤妹哪里？

［山风再起，似如玉哭泣而歌再现：

红颜多情实堪哀，错托终身迂秀才。

枉为七尺男子汉，虚伪懦弱装痴作呆。

［陆慕韩急冲上，歌声再次消失。

陆慕韩  贤妹！贤妹！

［山风又再起，似如玉哭泣而歌又再现：

身为女子最悲哀，三从四德锁难开，

身如浮萍非我愿，宁可幽魂深谷埋。

［慕韩再冲上，歌声又再次消失。

［慕韩心急到处寻觅，四周只有冰冷山崖。

陆慕韩  （唱）贤妹啊，陆慕韩这里羞悔含泪拜，你在黄泉知不知？越思越想越心痛，痛恨自己太不该。

（白）如玉，是慕韩负了你啊！（捶胸吐血）

［刘香、陆玖上前扶： “公子。”陆慕韩甩开两人，踉跄向前。

陆慕韩  如玉！我的贤妹！

（唱）昔日书院同窗读，形影不离无限情。

花晨月夕尤在眼，此刻爱恨更分明；

我爱你，闺阁女流无俗论，冰清玉洁守真情。

实指望，遵礼求亲结秦晋，同舟共济奔前程。

谁料到，狂风骤起鹊桥断，鸳鸯离散徒伤情。

我恨我，不敢越礼太软弱，死读诗书灭性灵。

不识那，名缰利锁尽虚妄，礼教陈规太无情。

只落得，凤城一别成永诀，泪血无声吊亡灵。

（白）如玉贤妹啊——

（唱）你多愁多恨成千古，

我形单影只何存生？

礼法无情，悔恨难平；

这千古愁恨何以存生？陆慕韩今日一死践鸳盟。

［陆慕韩转身冲向山崖，纵身跳下，惊雷响起。

［刘香、陆玖来不及拉住，两人泪眼相对良久。

［灯暗。

尾声  蝶  舞

［刘家祖灵界，荒坟野草间，仿佛又响起凤城书院中少年们那天真欢乐的朗朗书声。

［陆慕韩身化蝴蝶而不自知，四处寻觅刘如玉。

［刘家祖灵出现。

祖  灵  这位公子，你为何来我祖灵界？

陆慕韩  事因如此如此。

祖  灵  噢，这倒是一桩奇事。只是三年相处，你就真的雌雄不分？

陆慕韩  我、我早已知道。

祖  灵  那你为何不愿接受她？

陆慕韩  三载同窗，两情相悦。这是我今生最大的福分，可也是我今世最深的煎熬。

祖  灵  （好奇）既是两情相悦，何来煎熬？又为何还要投崖？

陆慕韩  因为这感情，与我心中执念，实是背道而驰啊！

（唱）慕韩守礼克己行，一路被荐做县丞。

不知虚名君子貌，竟成面具脸上生。

情礼之间苦煎熬，酿成悲剧恨万重！

我愿抛去名共利，不负如玉不负情！

［陆慕韩忏悔下跪。刘家祖灵飘逸而逝。

［刘如玉化身蝴蝶，在灵界的众生中缓缓站起。

陆慕韩  （惊喜）如玉！我的贤妹！

刘如玉  （感动流泪）陆兄！我的陆兄！

陆慕韩  贤妹，是我错了——

刘如玉  不，陆兄一席话，冰雪顿消融……

［陆慕韩与刘如玉终于走到一起，一对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周围群蝶围绕……

刘如玉  （唱）世间无情难寄身，

一缕芳魂归去恨犹深。

今朝黄泉遇君子，

痛回首，泪血同歌白头吟。

陆慕韩  （唱）犹犹豫豫名利身，

寻寻觅觅但为痴情人。

碧落黄泉茫茫处，

存真爱，蝶舞花开天地新。

［后台合唱：

三生姻缘动人心，

多少儿女痴情化云烟。

莫叹人间无真爱，

只问你，一往情深有多深？

但看蝶恋千秋颂，

生死不渝终成连理亲。

诸君若能真执着，

这天地，盛世佳偶唱佳音。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