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思流水声中

2024-06-19 04:41章华英
音乐探索 2024年2期
关键词:古琴

摘 要:晚清的成都新繁龙藏寺,在高僧含澈(雪堂)的主持之下,敬贤重才,文人荟萃,能诗善琴的僧人名士辈出。文章从地方史志、诗词文集中整理了有关龙藏寺僧人的古琴史料,在此基础上,从龙藏寺与琴的关系,释含澈、释融琢、释永长的生平及琴事,释含澈与蜀派琴人、蜀中名士的交游与琴的关系等方面展开讨论。其中既涉及释含澈与叶介福、唐彝铭、竹禅等蜀派琴家的交往,也涉及晚清时期蜀籍或流寓蜀中的文人如黄云鹄、顾复初、杨益豫、周达武、程祖润等人的琴事。曾经的妙音阁汇聚蜀中高僧雅士,琴音袅袅,洗尽凡响,对于晚清乃至民国以后蜀地古琴的传承和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蜀僧;古琴;龙藏寺;释含澈

中图分类号:J6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 - 2172(2024)02 -0085-21

DOI:10.15929/j.cnki.1004 - 2172.2024.02.008

蜀僧与琴,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话题。唐人李白在听完蜀僧濬弹琴之后,写下了“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的千古名篇。北宋黄庭坚的父亲黄庶也写有《和陪丞相听蜀僧琴》的诗篇:

百年生计一张琴,敝轸枯弦抵万金。

世上几人曾入耳,樽前此日是知音。

清风明月虚无境,白雪阳春寂寞心。

莫讶南熏沉听久,致君基业用功深。[1]

直至近代,善琴的蜀僧依然很多。如晚清著名书画家、古琴家竹禅,近代著名琴僧释大休等,皆为蜀僧。这其中颇为值得关注的是成都新繁龙藏寺的僧人群体,出现了释含澈、释融琢、释融品、释永长、释法溥等多位以诗、以琴见长的僧人,并以释含澈为中心,在龙藏寺聚集了不少蜀中名士。其时,高僧雅士时相过从,唱和赋诗,弹琴雅集,使龙藏寺成为晚清民国时期川西的人文高地,也是蜀中地区古琴艺术的中心。

一、一帘花雨木樨香——川西的龙藏古寺与琴

朗照玉毫光,四座檀云般若果;

圆成金粟影,一帘花雨木樨香。

这是晚清强萼为龙藏寺所写的联语,令人仿佛置身于佛光朗照、香烟缭绕的僧舍,沐浴于一片花雨桂香之中……

龙藏寺,位于成都市新都区新繁镇西行约三公里。这是一座林木葱茏、群鸟回翔的川西古寺,四周峰峦叠翠,山径盘曲。寺外,浴月溪左环右绕,蟆水河迤逦南流。其时,高士行吟于林壑之间,屋宇坐落于幽深之地,极富诗意。据《新繁县志》所载,龙藏寺初名慈惠庵,唐贞观三年(629年)由释仰惠所建;宋真宗祥符元年(1008年),释觉善扩大规模;元末,寺院毁于兵火;至明洪武四年(1371年),释洪铭据旧址重建,明末复遭兵火,仅存大雄殿;清代康熙五年(1666年),清初高僧破山禅师之再传弟子大朗禅师[2]卓锡于此寺,重修殿宇,其名益著;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僧慧道重建藏经楼。尤其是在道光至光绪六十多年间,经崇远、含澈师徒的精心擘画和修缮,使龙藏寺的规模和影响得以扩大。[3]

释崇远(1786—1848),即云坞上人,俗姓何,字性明,新繁人。他是大朗禅师的八世传人,能诗善书,并为龙藏寺购置田产,修葺殿廊,重塑佛像,弘扬宗风,可谓有再造之功。清末胡迺陶在《游龙藏寺·挽云坞和尚》诗中曾写道:

古寺云屯树影沉,远公何处碧林深。诗囊剩有闲中句,琴壁空遗去后音。缘竹自摇风入磬,黄花随布雨飞金。圆灵妙相犹堪忆,秋月千潭佛印心。[4]

云坞有弟子释含恪和释含澈等。其中,释含恪(1804—1855),俗姓李,他由从商而入佛门。当时,云坞主持寺务,诸事纷繁,含恪协助应酬,云坞称其能,后传法于他。而释含澈后来成为晚清之际龙藏寺最重要的一个僧人。云坞、含澈等龙藏寺僧,皆通词翰,好琴,喜与士人游,且重视诗书琴画的教育。其中,释含恪的弟子有融品,释含澈有弟子融琢、融康等。释融琢即星槎上人,善琴。星槎的弟子有法溥(即月泉)、界泽等,亦均善琴、能诗。

龙藏寺内的大雄殿建于明成化元年(1456

年)[5],殿内有明代佛教壁画九铺,共114平方米。惜殿中佛像已毁于十年浩劫之中,目前仅余莲座及金碧辉煌的背光犹存。在大雄殿内,有一横壁,旧称“琴壁”。据《新繁县志》载:

天王殿旧有琴壁,拍之则鸣,张献忠取至中途,壁坏,内现墨籖,至今犹传“琴壁龙藏,铁笠清凉”之语。[6]

相传,唐代天宝中,明皇玄宗幸蜀,由天回镇曾途经新繁寺[7],因而有诗曰:“马嵬山下事伤心,选佛场中谶悔深。从此霓裳罢歌舞,壁间琴响发清音。”[8]琴壁后已坏损,给人留下无限怅然和悠思。含澈曾让新繁县事朱有章(号荇舫)书“琴壁”二字,并刻石。对此,朱有章写有《琴壁记》文:

龙藏寺旧有琴壁,拍之则鸣,或有疑其诞者。夫天下之大,何所不有,志怪记异,古有其书,必谓理所无即非事所有,则凿矣。壁即是琴,琴即是壁,后人又何必不存其说也。寺高僧雪堂请书“琴壁”以泐石,因并缀数语付之。[9]

晚清绵竹文人李德扬,亦好琴,平日“极山林之乐,以风雅为事,不与流俗交往”[10],他常去龙藏寺,曾有《寻琴壁故址》诗:

壁存琴究归何处,太古元音托弦素。

梵钟法鼓响依然,泠泠空把耳根注。

毋是空王效伯牙,钟子不逢手即住。

尘世知音遇实难,钵鱼敲击浑不顾。

我来面壁静结趺,蒲团坐破忘朝暮。

倘容丝竹听恭王,满耳淫哇销蔽锢。

成连海上渺遗音,惟剩丹青尚如故[11]。

朱程前世大慈悲,宰官身现天龙护。[12]

振兴大厦蔽禅关,祇树即是甘棠树。

先后同挥宓子琴,坐对薰风生遐慕。[13]

不过,琴壁虽已不存,然龙藏寺里的琴音却不绝如缕,成为晚清蜀中的一道亮丽风景。

二、诗思梅花香里——释含澈生平及琴事考

是琴友、诗僧、字史;

有佛心、仙骨、儒风。

这是晚清刘琯臣为龙藏寺“白云精舍”所题写的楹联,这14个字可谓是龙藏寺主人雪堂和尚的精辟写照。

释含澈(1824—1899),字雪堂,俗姓支,名凤纲,晚年更号潜西退士,四川新繁人。少时虽家贫多病,但他十分聪慧,13岁时,为龙藏寺主持云坞禅师所赏识,从其家乞为弟子,并教以内外典籍及诗歌文辞。[14]云坞故去后,含澈接统寺事。当时龙藏寺有田五百亩,含澈“力崇俭约,不假外募”,不久,寺田便增至千亩之余,凡“管杠涂道,修治倾圮”[15],可谓不遗余力。龙藏寺中的藏经楼、卧龙桥、薝卜亭、不二亭、独立亭、妙音阁、三生桥、藏经阁、潜西精舍等建筑,皆为含澈所修建。此外,他还接管了福田院、杨家庵、周家庵等脚庙。清代龙藏寺开山祖师大朗禅师是一个“托迹于风尘之表,而未尝忘济世安民”的高僧,曾开渠凿堰,造福万民,当地百姓感念其功德。然含澈悲其不彰,便于光绪四年(1878年),请四川总督丁宝桢上奏。其后,含澈又“重茧万里,赴都请封”[16],清廷敕封大朗为紫阳真人,后加封静惠禅师。并于新繁龙藏寺和双流三圣寺立碑,以弘扬大朗事迹。

“诗思梅花香里,禅机流水声中”,这是顾复初为潜西精舍所撰的联语。此联道出了含澈的两个特点:诗和禅。释含澈于释典之外,兼通六艺。诗词、书法、古琴,皆为其所好。他一生写了二千多首诗,至今有《绿天兰若诗钞》《潜西精舍诗稿》《潜西精舍文存》《潜西偶存》《钵囊游草》等著述存世。他深记其师云坞所言“儒家诗教陶淑性情,与佛门禅悦相表里”[17]。含澈痴迷于书法,平日里,其性格喜表彰幽隐,“凡朋辈诗文,前人遗墨,咸为刊布勒石,以广其传”[18]。自清道光三十年(1850年)始,含澈遍求历代及当时的书法精华,聘请名工高手,精心镌刻了苏轼、黄庭坚、董其昌、文徵明、刘墉、石涛、梁同书、王文治、何绍基等70余位名家书法。此外,和释含澈有交游的晚清名士如王懿荣、黄云鹄、顾复初等人的诗文,也有不少被镌刻成碑。龙藏寺碑林主要嵌立于妙音阁下,此外,还分布于独立亭、潜西精舍、三生桥、大雄殿等处。“寺中丰碑峨峨,不下百通,远近来游,莫弗咨嗟称盛。”[19]在龙藏寺的碑刻中,有一幅名《独立行吟图》,画的正是含澈的形象。杨昌翰有《元夜宿龙藏寺与雪堂上人话旧兼题其独立吟诗图》:

老去维摩诘,精神画里殊。闲中歌咏适,象外影形孤,旧雨宾朋会,新诗主客图。白莲重结社,书应召狂奴。[20]

清代同治、光绪年间,寺院刻书盛极一时。鼎盛时期的龙藏寺,是四川主要的雕版书作坊之一。龙藏寺的刻书地点,最初在十笏山房,后迁至若天兰绿,再迁至潜西精舍,这些都是含澈不同时期的活动场所[21]。在含澈的主持下,龙藏寺刻书精良,深为世人所重,所刻书籍多达百余种,以诗文类为主,兼及佛经、儒学和医书。据冯修齐统计,现存刻书大约有六十六种。其中,“佛教类十六种,儒书类七种,医学类四种,其他九种,雪堂撰著八种,雪堂编次九种,雪堂刻印师友书十三种”[22]。如含澈所编纂的《纱笼诗集》

《纱笼文选》《方外诗选》《及见诗钞》《蜀诗续钞》《费氏诗钞》《四川名胜记》等,皆为龙藏寺所刻。

从龙藏寺山门出,绕至浴月溪过桥,可见林园一处。不远处,便是含澈暮年所建的潜西精舍,四周溪水环绕,花木繁茂,栽植有不少他所喜爱的梅花。所谓“梅花千树,绿水一湾”,而含澈的诗意与禅思,正是在这花香和流水声之中,孕育而成。如柯劭忞诗中所言:

新繁寺里雪堂师,万树梅花万首诗。

记得当年人日作,龛灯挑尽夜眠迟。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含澈卒,年七十六。

从含澈存世的诗文来看,他主要是以诗见长。在含澈少年时,云坞即手书诸名僧诗教他,含澈“日诵以当课程”[23],时人“皆以诗僧目之”。对于古琴,他很喜欢,但在琴技上也许一般。他说:“琴于音乐中为声,大雅也。吾甚好之,然不能作为,吾心性、气质不能和平也。”这里,他很谦虚地说“吾甚好之,然不能作为”,可能是他平日里花时间更多的还是诗词和书法,古琴更多的是出于爱好。不过,他曾在《我将卜筑》诗中写道:

我将卜筑曲水曲,白云一坞三间屋。清秋搔首问明月,长夜何依依绿竹。

我将卜筑深山深,扫石松间弹素琴。山水泠泠天地心,谁人解我曲中音。[24]

从“扫石松间弹素琴”“谁人解我曲中音”句,可知含澈是会弹琴的。此外,和含澈有过交往的文人中,也有一些记载。如他的好友黄沛翘,是湖南举人,曾转战鄂楚等地,以军功历升观察,曾游龙藏寺,在题赠含澈的诗里有“古壁寒生衲,晚风清入琴;举杯发长啸,林际白云深”[25]之句。吕燮枢由军功官至同知,与含澈为文字交,“每风晨月夕,煮茗联吟,襟怀为之畅适”[26],他在《寄雪堂并柬诸友》中也有“何当抱瑶琴,重向成连弹”[27]句。类似这样的诗句还有不少,如龙藏寺里有一块石碑,刻的是德阳教谕李炳灵游了龙藏寺之后给含澈堂写的诗,称他是“老衲儒家子,勤修七十年。弹琴玩宵月,挥麈晓参禅”[28]。他的好友顾复初《赠雪堂序》里则刻有“清琴在御,托契天风,虽近犹远,处异还同”[29]字。由此可见,含澈应当是会弹琴的。

唐中六《巴蜀琴艺考略》提到张孔山曾结识含澈,并受延于龙藏寺教琴[30]。但从含澈的诗文集来看,其中并无有关张孔山的片言只语。因此,含澈与张孔山是否交往应当是个存疑的问题。不过,含澈常去青城山,喜欢山上的景致,也曾在青城山听道士弹琴。其中有一次,便是和好友杨益豫一起去的,杨益豫还写了《和雪堂游青城之作》诗为纪:

青城之山如蓬瀛,望不可即空计程。青城之游如及第,髣髴梦中艰一至。何处江山如此好,嗟我不至人将老。欲乞山灵待我闲,山神笑我计不早。去年饱踏中条雪,华山重九无秋色。黄河怒号笳鼓悲,蓝田无烟碧流血。秦云楚水送归人,一身漂泊如浮萍。江山似让田园乐,眼看桃花不问津。归来壮志湿薪束,调笑妻孥冠带恶。游心不死成狂奴,蜡屐一生几两着。落日城空灿晚霞,春风洞口武陵花。老人村在虚无境,帝子宫连白渚沙。青城道士操雅音,一片松风韵落琴。闲将《流水》《高山》曲,谱出餐霞吸雾心。人生行止无成迹,空抱支机问消息。登场傀儡暗牵丝,倦鸟归云谁管得。眼前灵境知何处,写入行闲绕烟雾。空山无人花正开,会许梦中乘月去。[31]

从诗中“青城道士操雅音,一片松风韵落琴。闲将《流水》《高山》曲,谱出餐霞吸雾心”句,可知他们在青城山听了道士弹《高山》《流水》曲,但不能确定是不是张孔山,而含澈的好友黄云鹄听的古琴则是道士龚仰之所弹。

因含澈好琴,在龙藏寺内,还有一个专门弹琴雅集的地方,称“妙音阁”,俗称“琴楼”。

“妙音阁”是释含澈主持期间,于清同治七年(1868年)所建。楼阁四周有飞栏可凭倚西望云山,东瞻殿宇。入夜,月白风清,万籁俱寂,含澈、星槎等僧人,常邀蜀中名士琴友,在妙音阁内弹琴雅集。释含澈有《登妙音阁》诗云:

东皋冠林麓,四顾春风和。香袭芝兰花,青叶芳娑婆。旷怀高尚志,恐放白日过。就此赋招隐,泉石清流多。

嘉木修以长,美花鲜且香。之子在蘅藿,安隐得所将。圆月明皎洁,好风吹清凉。素心闲俯仰,虚室有余芳。[32]

诗里描绘了妙音阁里兰香四袭、青叶娑婆、泉石清流、嘉木修长、月明皎洁的美好景致。绵竹贡生赵敦彝亦有诗云:“忽有《高山》兴,星槎夜鼓琴。元音流落落,古庙肃阴阴。四座无人语,三更夜已深。忽闻孤鹤唳,清韵警疏林。”[33]

赵敦彝在诗里记录了更深人静之时,听释星槎弹奏琴曲《高山》之场景:元音落落,琴韵流长。罗乾甫亦曾在妙音阁听星槎弹琴,他在《登龙藏寺妙音阁听星槎弹琴》一诗中写道:

星槎良乐此,屡使人情移。一抚《高山》志,再弹《流水》期。泠泠风入松,森森浪涛澌。雁侣沉沙落,翱翔参复差。我陟妙音阁,真得妙音时。[34]

类似这样的诗文还有不少,可见在妙音阁听琴雅集,是当时蜀中文人的一件雅事。妙音阁里,还有不少碑刻。“含澈摹刻唐宋以来名贤遗墨,于林间建妙音阁以覆之,词客文人常集于此,遂为县之名区焉。”[35]

除了在龙藏寺,成都的骆文忠公祠、新繁的东湖,也是含澈和当时文人雅集酬唱之地。

骆文忠公祠位于今成都市和平街。骆文忠公即晚清名臣骆秉章(1793—1867),广州人,曾任湖南巡抚、四川总督、协办大学士等职,其功勋卓著。同治六年(1867年)12月病逝于成都官署,谥号文忠。清廷为彰其一生之功,下诏在成都建专祠纪念。骆秉章的幕宾顾复初、何普生等,均与含澈交往颇多。而张孔山弟子顾玉成,亦曾因骆秉章聘其入幕府而举家迁至湖南。

骆文忠公祠旁即为汉代西蜀名将赵子龙洗马池,旧有长廊连阁,短桥小艇,花石交错,柳竹参差。专祠落成后。经湖北巡抚、新繁人严渭春推荐,由成都将军完颜崇实、四川总督吴棠任命释含澈主管其祠。如此,骆文忠公祠也成为他们雅集弹琴的场所。如同治八年(1869年)元旦,含澈和叶介福、新都廖阳浦等人在子龙塘泛舟,含澈吟诗曰:

不见洗马人,来看洗马水。水色与天光,苍茫千万里。[36]

含澈还在祠的西北隅掘了一个方池,并垒了小山,建成“勺卷精舍”于其上。陈子英送荷花十本植于池中,含澈和当时蜀中名士便在此地赋诗赏荷、弹琴雅集。如含澈《同翔云观察于骆文忠公祠听叶介福上舍弹琴》诗,便记录了一次古琴雅集的场景。

东湖地处成都新繁,距龙藏寺约5公里左右。这是座清幽典雅、古朴秀逸的园林,相传始于中唐,乃唐代宰相李德裕早年任新繁知县时所建。园内古木参天,绿树成荫,小鸟翔集,蜂蝶成群,自古有西蜀名园之誉。东湖内有“眠琴石”,乃同治二年(1863年)所刻。相传,北宋名臣赵抃做成都知府时,曾在东湖边的石上弹琴,倦时抱琴而卧,故曰“眠琴石”,现已风化不存。杨桢有《题张功甫梅花区绝句》,其中有一首名《膝上横琴》:

一曲《阳春》和者难,眠琴石冷雪风寒。高人谱得《清商引》,不对癯仙不肯弹。[37]

释含澈常去东湖,在那里雅集酬唱,听琴赏花。清光绪八年(1882年)正月初五,含澈约请了王懿荣、王季寅、柯劭忞、邓文甫等游东湖,皆有诗。后由王懿荣书碑,释含澈将这些诗皆刻石,现存东湖碑林。如王懿荣《雪堂和尚约游东湖》诗写道:

蜀国东湖竟眼前,我来正及早春天。诗僧合作林间主,佳客能参句里禅。野饭味兼蔬笋下,新晴暖起涧溪边。寒山拾得终成佛,管领梅花十万年。[38]

王懿荣[39]是晚清著名学者,精于鉴藏和金石书法,是发现和收藏甲骨文第一人。同去的柯劭忞则是清代翰林院编修、清史馆总纂,其《拗律一首奉赠雪堂和尚》诗云:

朝揽东湖胜,因作招提游。雪公敬爱客,清诗似惠休。梅花开丈室,竹树隐经楼。坐顾无言谛,慈航得济不?[40]

而含澈的《题黄芝生明府东湖抚琴图》,所写的则是弹琴赏画:

东湖清且深,循良单父琴。画工善写意,髣髴倪云林。风流黄江夏,政闲操雅音。南薰被四野,解入斯民心。我亦披图读,如听山水吟。[41]

此诗写的是太守黄芝生政闲之余,在东湖之畔弹琴弄画之雅趣。

由于好琴,释含澈十分支持其弟子及徒孙学琴。如含澈的《听琴》:

松风入处白云深,时有僧徒学抚琴。流水声圆山曲折,闲中一听一清心。[42]

从上述诗意来看,当是含澈在龙藏寺的弟子和僧徒在学弹琴,所弹琴曲正是《流水》。

三、释含澈与蜀中文人的交游与琴

释含澈好交游,他“宾接文士,礼敬贤人,尤殷殷不倦”[43],时与骆秉章、黄云鹄、杨益豫、何彤云、程祖润、李惺、顾复初等名士俱有交游,他们中有不少人与含澈一样好琴。此外,还有蜀中琴家叶介福、唐彝铭、谭石门和竹禅和尚等,亦与含澈多有来往。以下本文择要述之。

(一)叶介福

在释含澈及其周边文人的诗文中并没有提到过张孔山。因此,以往认为含澈是张孔山弟子,且张孔山曾长期受延于龙藏寺授琴的说法当存疑[44]。

但含澈与张孔山弟子叶介福和唐彝铭则是有来往的,尤其是和叶介福,两人往来是比较频繁的。含澈写有《赠介福上舍》:

结绳后与祖龙前,伏生外有边孝先。奇书俱以百回读,始留真种人间[45]传。不然尽付嬴秦火,乌能纬地而经天。先生有志于其间,诸子百家罗笼全。纵至再十二万年,不使沧海为桑田。[46]

从上述“先生有志于其间,诸子百家罗笼全”来看,叶介福是一个博览经史典籍之人。叶介福曾多次去龙藏寺,含澈也常听他弹琴,尤其是琴曲《流水》,是常弹曲目。如含澈《闻成都叶介福弹〈流水〉有感》:

不闻《流水》已三年,今日逢君理旧弦。万壑波涛云外作,九霄风雨座中悬。闸时活活稀如漏,泄处滔滔涌似泉。令我寸心重洒落,满堂清坐胜安禅。[47]

据含澈诗后附言,当时有张信侯、吕子丹、廖阳浦、周仪生、周梦庚、吴镜澄、吴子武等人,皆在座同听。而在《同翔云观察于骆文忠公祠听叶介福上舍弹琴》诗中,含澈注云此乃“此三度听《流水》曲”[48],其诗如下:

又听《流水》曲,清趣倍悠然。疾响随风度,余音与月圆。滔滔声满地,活活韵弥天。遂令蒲团上,禅机悟夏先。[49]

诗中的“翔云观察”即时任四川观察使的黄云鹄,听琴的地方是在骆文忠公祠,时间大概是在同治八年(1869年)[50],而这已经是含澈第三次听叶介福弹《流水》曲了。

含澈不仅喜欢听叶介福弹琴,他还让其弟子释星槎从叶介福学琴,如在《林涛如、陈乃臣、黄德庵于白云精舍看菊,听星槎、汉阶抚琴》诗中,他是这样写的:

迟客东篱下,听弹绿绮琴。风清《流水》曲,云淡菊花深。余韵怀空壁,间情寄石林。秋光如此好,佳句喜联吟。[51]

从上述诗句来看,张孔山所传的《流水》是当时常弹之曲。

在含澈当时周边的文人中,和叶介福也有交游的文人还有不少。如顾复初、杨益豫等等。

(二)唐彝铭

唐彝铭,字松轩,一作松仙,号古幽居士。他是陕西邠州人,曾在四川为官四十余载,亦曾做过新都知县,并和张孔山等一起编纂了《天闻阁琴谱》。唐彝铭与含澈的交往,不似叶介福那么频繁。大约是同治十三年(1874年)年四月,唐彝铭曾去龙藏寺访含澈,游览之余,两人读诗、听琴、谈禅、论道,相与终夕。及至晨钟三挝方休,并为“不二亭”撰了一方联语:

月印千竿竹,江流不二亭。

此亭乃以佛教“不二法门”为名,唐彝铭联语则意指其地处浴月溪边,在翠竹映照之下弹琴赏月。此外,还有跋云:

雪堂上人工诗嗜书,有《绿天兰若诗钞》,并刻石如林,藏于寺。其徒星槎、汉阶均能琴。时甲戌清和,过访游览之余,读诗、听琴、谈禅、论道,相与终夕。乃明,晨钟三挝,觉尘心为之一洗,援篆数字,以志不忘,统希慧正。[52]

(三)黄云鹄

黄云鹄(1819—1898),字芸谷、翔云、缃芸,湖北蕲春县人,是黄庭坚的第17世孙,也是民国著名学者黄侃之父。清咸丰三年(1853年)举进士,先授刑部主事,后升兵部郎中,是晚清重臣张之洞的密友。然因其性格耿直,得罪了上司而被贬至蜀。黄云鹄在四川历任雅州知府、四川盐茶道、成都知府、四川按察使等。他为官清廉正直,尽忠职守,刚正不阿,故有“黄青天”之誉。著有《归田诗抄》《学易浅说》《清画家诗史》《益州书画录续篇》《粥谱》等。

从黄云鹄诗文来看,他应当很早就会弹琴。在清咸丰十一年(1861年)春的《琴泉亭记》文中,他这么写道:

予尝浮大江,绝扬子,鼓琴于钟山之麓。时夜方半,万象寂寥。俄而,江月翻波,水风喷岸,豚鱼惊跃,鸥鹤争鸣。予心栗焉!家世蕲山有别业,当蕲水上还山,时值春秋佳日,临溪弄弦,但觉泠泠泉声,来吾指上。未知泉之肖吾琴欤?抑琴之肖乎泉也?予心悠然以远,夷然以和。[53]

道光末年,浔阳蔡小霞入京师,黄云鹄又从他学琴,蔡小霞的身世不详,年轻时曾“养菏庐山,学琴数载”[54],故黄云鹄《次海秋听琴韵》诗中有“我师昔隐匡山麓,日对炉峰弹一曲”[55]句。有个桂德山的,很喜欢听黄云鹄弹琴,引为知音,惜后来桂夫子仙逝了,让黄云鹄深为感叹:“年来对月理朱弦,听者阿谁桂夫子;识曲之人今又已,万事回头惊逝水。”[56]黄云鹄身为朝廷大员,平日政事繁忙,但依然弹琴不辍。如《试院鼓琴》诗记录了其校录事毕后,取琴灯下弹奏,其时,又正好有两盆兰花在一旁盛开:

我劳不足惜,但蕲寸心安。校录事云毕,取琴灯下弹。聊用解烦倦,医俗诚知难。馨香忽盈鼻,无言对庭兰。[57]

黄云鹄和含澈的交谊甚厚,据黄云鹄《实其文斋诗钞》所载,他是在同治八年(1869年)出守雅州[58]。同治九年(1870年)黄云鹄转任成都知府,两人的交往就密切起来了。同治十年(1871年)冬,黄云鹄由成都知府升任分巡建南兵备道驻雅州,黄云鹄书其近作寄与含澈,含澈次原韵四首赠之。至同治十二年(1873年)六月初八,含澈携其所编的《纱笼诗集》十六卷,从龙藏寺冒暑走雅州,请黄云鹄作序。[59]其间两人曾同游雅州,走蔡山,登蒙顶,游金凤寺等,前后长达二十余日。他们一起登山,品茗,吟诗,赏琴,论禅……

到了光绪年间,两人来往就更多了。黄云鹄曾多次去龙藏寺,如其诗云:“七年游遍锦江涯,每入龙藏似到家。”如光绪九年(1883年)五月初九,含澈陪黄云鹄游彭县丹景、白鹿、葛仙诸山。十五日黄云鹄作《彭游旋记》。至七月廿六,黄云鹄到骆文忠公祠与含澈晤谈,黄云鹄有纪事诗云:“此行端为雪公来,别后相思句费裁;正使朝朝开口笑,可能三万六千回。”[60]

光绪十一年(1885年),黄云鹄在雪堂陪同下再次出游彭县。九月十八日,黄云鹄从成都启行,抵龙藏寺已晚,寺中持火把来迎。入寺,与含澈、星槎等夜话久之,复听星槎弹琴。但黄云鹄没有弹,他说“右手中指偶伤不能弹,然弹也亦不入格。盖手荒久矣”[61]!十九日,含澈陪黄云鹄观龙藏寺石刻、碑亭、琴壁、妙音阁、法云院、大朗祠诸胜。二十日入新繁城中游唐李卫公东湖,观通天灵异牌坊,出城经汉章明侯刚墓,过青白江长橘,夜宿彭县龙兴寺。二十一日至二十四日,又游丹景、白鹿、葛仙诸山。在游葛仙山时,星槎还在洞中弹奏了古琴。

彭州的葛仙山是道教二十四治之一。相传,东汉道士葛永贵在此修道羽化登仙,故名。故此次出行也是由青城山的道士带路。葛仙山属蓥华山支脉,以孤峰挺拔、溶洞幽深为特色。其众峰耸立,如刀削斧砍,令人称奇叫绝。山中溶洞洼地,星罗棋布,素有九妖十八洞、二十四峰、八十一洞之妙。清时,山上尚有灵祖殿、玉皇观、葛仙殿、观音殿、老君殿、东岳殿、斗府宫、茅庵等十余座宫观。星槎让一小沙弥负琴上山。黄云鹄见此说:“似画中人。”过了会儿,有人说:“我等皆画中人。”[62]

到了仙子洞,道士和雪堂西坐,从者二十一人环坐,中间留出一席地支石床,星槎弹奏了《高山》《孔子读易》《释谈章》三曲。在洞中听琴,其声音比平时洪亮数倍,音韵亦增了数倍。“以手拄耳,默听移时,无感似感,非迷类迷,不知琴之为琴,我之为我,乃知此乐若独奏,宜在山林,不宜尘,何况簪组耶!”[63]只是,在洞里刚坐下的时候,由于雪堂将随身携带的一囊炒番豆在洞里分食,一时间二十多人,剥壳声、嚼食声,洞中皆满。令星槎弹不成声,由是便辍而不弹了。黄云鹄和雪堂和尚便让大家快吃,吃完后,众人默坐无语,于是星槎复弹,如此,“则愈听声愈朗愈清泠矣。”[64]

弹完后,大家看了下洞前的房宇,上下数楹,雅洁可爱。这是汉州(今四川广汉)居士曾翼亭避乱时为了事奉双亲,居此山时所修建。此后,大家又前往琴泉洞。洞广三四丈,有泉水自石下滴,不见后罅,时闻一声声滴落于泉窝之中,恍如奏琴。此真天籁,亦地籁也!众人以手掬饮一勺而去。[65]

此次游历之后,黄云鹄仍宿龙藏寺。至二十八日,他本想辞归,然而前来寺中索书者接踵而至。而连日来天气晴和,令人心情愉悦。夜间,黄云鹄在寺中吃粥后,弄琴多时方寝。而闲暇时与雪堂聊及此次游览之畅,深感一切乃天时人事之绥和。青城卢道士则多次说:“此行若非星槎裹粮携琴,相候于葛仙山下,则洞中琴泉,谁与和者?”[66]

三十日,黄云鹄鸡鸣即起,挑灯补书游山杂事,早餐后即归成都。临行前,雪堂款留意挚。同行十日,彼此间皆有不舍之情。十月初,黄云鹄整理此行日记,共约万言,此即《彭游行纪》,雪堂将其补刻于《纱笼文选》七卷之末,并附跋语:“此纪[67]记彭游事特详,记新繁东湖诸古迹尤确,而吾寺亦叨记述无遗,读之深感不已!”[68]

许是意犹未尽,至次年(1886年)正月初九,雪堂又约黄云鹄游五斗山(即葛仙山),再入琴音、响泉诸洞,爱其灵隽。黄昏时分,黄云鹄仍宿龙藏寺,与雪堂、星槎夜话至深夜。后黄云鹄作《重游五斗山行纪》[69]。次日,适逢潜西精舍落成,黄云鹄在龙藏寺作《潜西精舍落成辞》[70],后雪堂将其镌刻成碑。而雪堂也有诗纪其行[71]。

雪堂和黄云鹄之间的唱酬往来还有很多。如黄云鹄《答雪长老送新种莲子》《和雪长老咏莲》《辞别雪堂长老》《致雪堂上人书》等等。

(四)顾复初

顾复初(1812—1894),字子远,又字道穆,号幼耕、罗曼山人,晚号潜叟,长洲(今苏州)人。其父顾元熙官翰林侍讲学士、广东学政。顾复初六岁时,父卒。顾复初自幼聪颖好学,精于诗文,擅长书画。他才华横溢,惜科举失利,屡试不第。咸丰三年(1853年),何绍基掌四川学政,为了网罗人才,邀顾复初入蜀,助其校理试卷。顾氏的才学深得何绍基的赏识,称其为“顾子诗文豪”。到了咸丰五年(1855年),何绍基离任后,顾复初遂于次年(1856年)入四川布政使祥奎幕。至咸丰十年(1860年),完颜崇实[72]署理四川总督,聘顾复初作幕宾。同治元年(1862年),刘蓉任四川布政使,顾复初与朱眉君、黄彭年等同入其幕。其后顾氏又曾入丁宝桢、刘秉璋等几任四川总督的幕宾,皆受礼遇。因其“工诗古文辞,画尤精绝,蜀中人士咸奉之若泰山北斗”[73]。顾复初著述颇丰,有《乐余静廉斋文集》《乐余静廉斋诗稿》《蜀桐弦词》《梵天瑟词》《绛河笙词》等传世。

顾复初流寓蜀中四十余年,多数时间是在成都度过的。他居住在梓潼桥,自署小墨池山馆[74]。顾复初一生坎坷,阅尽艰难。早岁丧父,其后辗转科场,亦只是一个贡生。中年时,子女又相继早逝。先是咸丰十年(1860年)八月初三,其女顾玑因病卒于苏州阳澄湖之曲端,年仅15岁。同年,两子一媳皆以疾死于家中。次年八月五日。其妻董氏三天而病,七天去世,殡于上海之南门外十里马道口。顾复初作《金缕曲·悼亡妇董安人》。

顾复初很早就会弹琴,在和当时文人的交游中,亦多次提及古琴。在何绍基府上时,闲暇之余,两人常在一起谈诗论画,弈棋弹琴,切磋唱和。如有一次,顾复初做《寒琴》《寒棋》《寒樽》《寒

砚》四诗,何绍基有《消寒四首和幼耕韵》相和。顾复初的《寒琴》诗是这样的:

木落天地闭,江山浩无声。幽人坐空谷,郁此万古情。不惜十指寒,膝上横琴鸣。积雪压天白,孤鸿惊夜明。一弹梅花开,再弹泉水生。泠泠未终曲,春风满前楹。洞庭渺无极,九疑何峥嵘。帝子被袗衣,玉艳临三更。知音托星月,绝调为君赓。时运如转毂,我德一以清。[75]

又如他的好友邓伯昭善琴,要去湖南做官,但时局动荡,邓的夫人及儿子都不希望他去做官,顾复初就在诗中这么写道:

鼓罢清琴素指寒,归来空谷种猗兰。东风长路犹闻寇,道气全家不耐官。君相于今求士亟,功名从古有终难。春愁都似离情重,夕照江天望羽翰。[76]

顾复初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中年发妻董氏的病故曾让他悲痛欲绝。回蜀后,续娶菱波女史范雒娟。范氏本宋代名臣范仲淹之裔,慈淑娴雅,清馨出尘,亦擅长诗词和古琴。两人婚后琴瑟和鸣,伉俪情深,“颇极爱玩之乐”[77]。顾复初在《题菱波女史遗札》中称她“绝世风神如舞女,昔年驿道寄征夫。殷殷客况询眠食,款款家常说米刍”[78]。然而,光绪元年(1875年)正月,范雒娟病故,年仅三十岁。范雒娟的盛年凋谢,更是让顾复初心痛难忍。他写了《悼亡范宜人》诗八

首,如:

京兆眉痕欲画难,不成幽恨不成欢。镜无同面怜频照,琴有知心怯屡弹。霜节爱题湘女竹,国香私谱郑公兰。深情密意今何在,只许思量未许看。[79]

从诗中“镜无同面怜频照,琴有知心怯屡弹”,可知菱波女史是会古琴的。三月,他到龙藏寺,为菱波女史觅地安葬。释含澈慨然以龙藏寺南部的吉地相赠。顾复初有《龙藏寺感旧有述赠雪堂禅师》诗以谢:

龙藏唐朝寺,重来更十年。寻花迷昔径,题句补新镌。人寿输乔木,吾生寄老禅。从师解缠缚,不二有真诠。[80]

咸丰甲子及丙寅年(1866年),顾复初曾与好友朱眉君、程晓菘去龙藏诗游,当时的诗已被雪堂刻之于石。此次,雪堂的慨然相赠墓地,更是让顾复初深为感动。五月六日,菱波女史殡于龙藏寺塔院,顾复初将以往写给菱波女史的诗词和一张古琴纳之棺中:

他日同归路,悲君先我行。流水百年事,青山万古情。诚知地下乐,多悔人间生。齿发已如此,苍苍瞻化城。

渊衷抱清尚,秀质君自异。群谐良独难,孤薰竟遭艺。囊琴葬山中,音响自此闭。悲哉春非春,嗒然世非世。[81]

顾复初还在诗中写道“我德殊已薄,君贤不可留”“我本伤心人,与君为同调”[82]。菱波女史的早逝,让顾氏觉得“即事如梦寐,微生良悠悠”“无术得推排,中怀转如纛”[83],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所撰《绛河笙词稿》,一往情深,亦大多是为菱波女史而发。

相传川西文人在晚年多皈依禅门,历经坎坷的顾复初,晚年更是寄心禅悦,清虚自怡,闲暇时与含澈往还十分密切。其间,顾复初和叶介福也有来往,并曾听他弹琴。在《听叶生弹琴》诗中写道:

炉烟袅牕竹,池月照檐花。客子鸣琴坐,秋河案户斜。寥寥知太古,澹澹薄铅华。夕露庭中下,微凉袭练纱。

含澈晚年的潜西精舍外植了很多梅花。顾复初也爱梅,常和含澈一起去东湖赏梅,如其《白梅花》诗:

一片仙云照画城,瀚花溪上最分明。如来镜里看春色,正及人间放晓晴。雪淡年光成独笑,月华情态写双清。霜娥独处琴心歇,不识同时有长卿。[84]

光绪二十年(1894年),顾复初病逝。含澈遵其遗愿,将他安葬于原建生圹,与菱波女史同穴,并致挽联曰:

识君时阅三朝,说法人间,宛如摩诘居士。长我年多十岁,论诗方外,浑似东坡先生。[85]

(五)杨益豫

新繁人杨益豫,字立生,号建侯,也是含澈的好友。杨家世以儒宦显,祖父杨珖,监生,事亲以孝闻,性格刚方,质直好义。父亲杨和鸣,是道光戊子举人,也是一个乐善好施之人,新繁的费公祠、双忠墓、考棚,皆为其父建议修葺。杨益豫为其次子,性聪颖,早岁在师拔贡王家佩(字鸣玉)[86],同治元年(1862年)举进士[87],官至工部营缮,司主事[88]。同治九年(1870年),周渭臣督师黔中,曾邀杨益豫主管军中文书。后因其母病逝,故归里服丧,主讲繁江书院。四川总督吴棠修省志,亦延安请杨益豫襄其事。光绪五年(1879年),改补甘肃靖远知县。[89]

杨益豫为官有“古循吏风”,他能诗善琴,兼善书画。政事之暇,“辄事吟咏,无他好也”[90]。他常去龙藏寺,涧溪环寻,群鸟飞鸣,天风窅来的自然环境,似有一种超然出尘之气,他说龙藏寺:“苟无纷扰缘,涉步皆山林;况兹祇园幽,远绝尘气侵。”[91]而亦儒亦禅的释含澈,也使他分外亲切:“主人居世外,兀坐味寂沈;妙香不知处,触鼻真如深;宁独五蕴空,兼忘古无今;诗禅两欣悦,百境供浸淫;中彻无字禅,兴寄无弦琴。”[92]

有一次,时值春日,梅花盛开,天气晴暖,晓风徐拂,他和张信侯、吕笥芸、胡匏笙、周瑞卿等游萃堂,诸君相与小酌,“谈尘挥宾榻,离怀佐酒杯”[93],而如此良辰美景,又怎么能没有了雪堂,于是,诸君约定改日一起同访雪堂,并有诗云:

谈笑怜佳日,风云老寸心。春寒归草木,吾道足山林。客重探梅约,琴含太古音。江淹才作赋,笑其惠休吟。[94]

杨益豫一生辗转多地,为了生计多次离家外出,每逢离开幼子和母亲,家中一切,皆由夫人所照料,心中也是有着很多内疚和不舍。而北行之中,琴和剑却是囊中必备。他对夫人说:“母老赖汝侍,子幼赖汝勤;磨我旧时剑,囊我旧时琴;剑以报不平,琴以觅知音。”[95]而生处晚清动荡年代,直至晚年,他也依然不得不出门为官。他曾在文中写道:“仆生六十三年矣,米盐征逐,一事无成,功业文章,空无所就。今将出山,不无重慨,作此自况,不觉其辞之苦,而言之激也,知我谅之”,其诗云:

脂粉得人怜,富贵移人心。嗟此贫贱躯,磨人成古今。天高耳不卑,云雾何沉沉。钟期渺何方,空抱伯牙琴。琵琶调铿锵,弦弦赏佳音。四座得欢娱,莫操广陵吟。[96]

杨益豫著有《停琴寄笠山房诗集》《停琴寄笠山房文集》等。光绪三年(1877年),含澈为其诗集作序,他说“杨立生工部与澈同时,又复往还酬酢二十余年,计自由诸生以至成进士,去来京邸,往复数四,鸟道蚕丛,秦陇燕赵,靡不以诗寄澈,以是尽读所作”,他认为杨之诗“合汉魏唐宋为一体,以自成其为立生之诗”[97]。含澈在京师期间,与杨益豫同处一室,朝夕过从,煮茗赋诗,仿佛是在龙藏寺之绿天兰若。经杨益豫引荐,含澈也结识不少在京的蜀籍士人。而含澈编的《方外诗选》[98]《纱笼诗集》[99]《钵囊游草》等,杨益豫皆为之作序,他说:“雪堂长老自传衣钵后,淡然洒然,无思无虑,而朋友之乐,笔墨之缘,未能忘也。”[100]还说:“雪堂居然老衲矣,其精深微至者,不特徵之诗与禅,而性真之流露含融者,亦造焉,而进于不可思不可议之境矣!”[101]真无愧是含澈的知己!

龙藏寺的妙音阁(琴楼)落成后,杨益豫曾写了两篇《妙音阁记》,其中充满了哲理与禅思。关于“妙音”,他是这么说的:

吾所谓妙,离相求音,非扬非寂。不扬不寂,其音在心。即心求音,不闻而闻。音如可闻,不离乎相。音如不闻,是又非音。妙音之音,非远非近。不远不近,以心住之。或远或近,以心度之。求音于相,妙即拒之。求音于心,妙即迎之。因迎求妙,妙反拒之。因拒求妙,妙不迎之。[102]

杨益豫和叶介福也有往来,他赞美叶介福“文字正尔有显晦,神物安得无污隆”,叶氏斫制的古琴是“浑合不假雷氏工”,也曾听叶氏弹奏琴曲《风雷引》:

覆瓿故纸光熊熊,再拜恨晚知文公。文字正尔有显晦,神物安得无污隆。嗟此焦桐落尘网,珠玉翡翠堕泥中。平生不识金银气,买此枯木携秦风。梅花数点竹竿节,百年不朽存鞠通。风裁落拓玉山倒,似非完璧嗟道穷。君为叩弹呈表里,斵削不裁龙门桐。以琴补琴味外味,斡旋元化天无功。道人百衲衣无缝,浑合不假雷氏工。徽金轸玉泥以璧,宁假胶漆施明聪。知君用心良独苦,试悟物理当成终。古来神物宁弃落,不怨知希赏音同。焚香浴手洗双耳,朱弦位置调商宫。请君试鼓《风雷引》,要有蛟龙吟当空。[103]

(六)周达武

张孔山的嫡传弟子顾玉成,在清同治九年(1871年)春,因时任贵州提督的湘人周达武奉旨率兵平定苗乱,请顾氏参佐。全黔肃清后,顾玉成也因此“功保花翎”,被封候补知县,“后官直隶州知州补用,旋又擢以知府用”[104]。而周达武也是含澈的好友,且善琴。

周达武(1828—1895),字梦熊,号渭臣,湖南宁乡人。他是赫赫有名的湘军将领,咸丰四年(1854年)入湘军,其后转战鄂、赣、皖等省,多次负伤,屡立军功。后调四川,在汉中等地与太平军陈得才部激战,得实授建昌镇总兵,其后历任贵州提督、甘肃提督、新疆巡抚等,加封尚书衔。卒于任上。

周达武宗族本姓朱,为明末吉王后裔,清兵入关后避祸改姓为周。幼时家贫,但他酷爱读书,工诗,善书法,师颜真卿。周达武在长沙有个私家花园是为蜕园,遗址在今泰安里周南中学。传为唐代破天荒进士刘蜕的居所。清咸丰年间,浙江巡抚胡兴仁购得此地,始建造园林,取名蜕园。光绪年间,时任甘肃提督的周达武购得此地,乃精心构筑楼台亭馆。园内池水清悠,木桥飞架,假山嶙峋,古木扶疏,绿竹荫浓,成为晚清民国时期长沙的一处名园。谭嗣同《长沙蜕园》诗云:

水晶楼阁倚寒玉,竹翠抽空远天绿。湘波湿影芙蓉魂,千年败草萋平麓。扁舟卧听瘦龙吼,幽花潜向诗鬼哭。昔日繁华馀柳枝,水底倒挂黄金丝。

周达武虽出身行伍,但他能诗善琴,堪称儒将。咸丰十一年(1861年),骆秉章以湖南巡抚督师入蜀,周达武随骆入蜀,因平蜀功晋升贵州提督。同治九年(1870年)春,驻军成都,曾为骆文忠公祠补种花竹,朝夕与雪堂弈棋论书。释含澈《赠周渭臣军门》诗,称其“有缓带轻裘儒将之风”[105]。同年暮春时节,含澈邀周达武及黄寿梧、丁树陔、罗星潭诸公游龙藏寺,各有题壁之作[106]。含澈诗云:

缓带轻裘客,人将生佛看。逃禅寻野寺,试马据吟鞍。天净云藏壑,秋清月满阑。闲忙都自若,时复抱琴弹。

令肃猛弥宽,将军不易观。声名天地震,韬略古今蟠。得句重题壁,登高旧筑坛。木犀香气里,佳话话来难。[107]

时隔三年之后,到了同治十三年(1874年)八月二十日,周达武偕同门下的篠封、杨葆臣、顾赞臣、范玉山、王云书等再次游龙藏寺。是日,周达武、顾赞臣、星槎各弹琴数曲,堪称一时之盛事。含澈有诗纪之,云:

前游曾未久,屈指已三秋。题壁诗犹旧,高轩喜又留。林中风自缓,天上月重周。雅韵传方外,山高水更流。[108]

在成都期间,周达武曾和含澈两游东湖。面对园中瑞莲古柏,山色湖光,夭桃翠柳,含澈云“木樨开处满园香,小憩高吟兴味长;诗意琴心无限好,十分春色献疏篁”[109]。而周达武也感叹“湖光如镜淡凝烟,促倚亭台思浩然”“何日归田寻此乐,鸣琴一曲坐修篁”[110]。东湖游历之后,周达武每次都住在龙藏寺。夜晚,与黄寿梧、丁树陔两观察赋诗作书,与星槎弹琴为乐。真如含澈所称“琴从壁上传千古,军自黔中震九州”[111]。

(七)程祖润

和含澈有过交往的晚清蜀中文人中,善琴的还有不少。如程祖润(1805—1860),字鹿樵,一字雨琴,祖籍江苏丹徒。他是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进士,曾在新繁、江津等地任知县。咸丰十年升任成绵龙茂兵备道,因积劳成疾,卒于任所。程祖润所著的《妙香轩诗集》五卷及所附《集唐诗钞》二卷,都是在咸丰十一年(1861年)由释含澈绿天兰若刻印的。程祖润为人刚正耿直,政事之暇,也喜好弹琴。如他写的《杂诗》:

牛羊下来晚,烟景横夕阴。沽酒黄公垆,归卧南山岑。独酌倾玉壶,蟋蟀为清吟。山空月已静,高坐抚弦琴。萧瑟松上风,历历如知音。鸣湍哀绝壑,惊鸟翔远林。寂寞长相思,安知万古心。[112]

又如《山间晚兴》:

我心如太古,露白山空时。松林发晚钟,时与明月期。清泉豁深省,秋花媚幽姿。为鼓石上琴,悠然何所思。[113]

程祖润平日与雪堂交往颇深,于“公余之暇,茶瓜竟夕,香火流连,方丈官廨,俱成诗社”[114]。有时也让雪堂到他的官署清谈,兴之所至,便解衣挥洒,对雪堂说:“我署清净,较汝寺尤甚。汝寺尚有钟磬梵呗之声,我署连钟磬也无。我殆一方丈也。”[115]而两人每每到了分别的时候,便“彼此依依,互相赠答,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用程祖润的话来说,仿若“琴中变徵音也”[116]!

在诗意、禅理与古琴之间,程祖润则写了这么一段话:

庚戌二月宰新繁,游龙藏寺,访琴壁古迹。琴不可得,得诗一册,读之清清泠泠,如风入松,洗尽凡响,有高山流水之趣。诗也,而通乎琴矣。谁欤作者?则寺僧雪堂也。雪堂衣钵得自云坞上人,禅理宗风,说诗说法,一以贯之。而雪堂于诗学尤为面壁功深,故壁中无琴声,而诗中有琴韵也。[117]

这段话写于清咸丰三年(1853年)四月十七日,是他为雪堂《绿天兰若诗集》所作之序,无愧是真正知雪堂者也!

四、释融琢

释融琢(1840—1920),即星槎上人,俗姓李,四川新繁(今成都新都区)人,8岁时在雪堂座下披剃为沙弥,20岁时在新繁宝光寺自信法师座下受戒。他继承了雪堂的衣钵,40岁时继雪堂后成为龙藏寺方丈。

星槎的古琴启蒙于谁尚不得而知。不过,他曾学琴于张孔子弟子叶介福,所擅弹的琴曲正是蜀派《流水》《高山》等曲。其师含澈有多首诗文记录了他的琴事。如《上九日叶君介福与小徒星槎登楼鼓琴作此纪之》诗,云:

六街春过再,初地客登机。大雅从今作,元音许我求。逃禅闲似鹤,交道淡于鸥。《流水》《高山》妙,千秋一曲留。[118]

星槎亦得过唐彝铭指点。如同治十三年(1878年)四月,唐彝铭曾在龙藏寺的不二亭与含澈、星槎谈禅论琴,直至深夜方歇。翌日上午,唐彝铭为不二亭撰写了一副对联。

释星槎后来成为龙藏寺琴艺最为精湛的一个僧人,在当时以龙藏寺为中心的文人和僧人的唱和中,不少文人都在诗文中记录了听星槎弹琴的感受。如上述黄云鹄在《彭游行纪》的万言长文中,详细记录了光绪十一年(1885年)九月十八至三十日,黄云鹄在释含澈、释星槎、德阳王勖斋、彭县释真全等人的陪同下避天彭诸山一事。其间,他们不仅在龙藏寺听星槎弹琴,亦在仙子洞中,听星槎弹奏了《高山》《孔子读易》《释谈章》三首琴曲。[119]

詹克焘,一名锜,号丽东,是新繁人,和其父詹冠卿均与雪堂和星槎师徒有往来。詹克焘早在童年时曾游闽,刻有《吹箫集》,只是年未三十不幸而卒。他曾与其父一起访释含澈,其时,贵州提督周渭臣亦在座,他们一起并听星槎弹琴,有诗云:

英雄却有幽闲志,不喜笙歌喜文字。羞谈猛士破坚阵,爱访山僧宿古寺。繁江尊宿精绿绮,卧枕眠琴得琴理。牛鸣雉登皆自然,弹时忘琴并忘指。童子随亲卓锡处,入耳焦桐刚复茹。义侠孤忠正阙酣,儿女私情相尔汝。静听如居冰玉壶,人生似此真丈夫。安得小李将军笔,画作缁衣缓带图。[120]

詹克焘另外还专门写了《赠星槎上人》诗,题有“上人善琴”:

海外论交阅万千,几人真不愧歬贤。本无傲骨空名士,识得琴心始是禅。苏季子归书再读,贾长江老句争传。羡君衣钵当年授,犹记童时古寺眠。[121]

到龙藏寺听星槎弹琴的文人及相关的诗文还有不少。如光绪十三年(1887年)腊月廿三,新繁人周含章游龙藏寺,听星槎弹琴并食烧笋,并写了《题龙藏寺琴壁》《游绿天兰若听星槎弹琴》诗。其他如赵敦彝《龙藏寺听星槎上人鼓琴》[122]、唐存一《重访星槎听琴谈诗》、林涛如《围炉听星槎、汉阶鼓琴》、姜士谔《听星槎方丈鼓琴》[123]等等。这其中最长的一首诗当属新繁文人周锡霖所写,详细记录了在龙藏寺妙音阁里的一次古琴雅集及听星槎弹琴的内心感受:

琴理深微妙,谱传没字碑。五弦黄帝造,空际鸣何奇。文益少宫商,七弦留至兹。一团大虚气,十指契幽思。邪心昧荡涤,涩滑动成疵。桐质虽枯朽,声愈清绝滋。疾徐扬抑贯,律吕阴阳宜。高下在心手,方外雅人谁。星槎良乐此,屡使人情移。游衍闲相浼,次第拂床施。一抚《高山》志,再弹《流水》期。泠泠松入风,渺渺浪涛澌。雁侣沉沙落,翱翔参复差。读易天心见,悠然乐不疲。久通禅里味,自觉神潜随。我观琴壁殿,壁上琴何之。我陟妙音阁,真得妙音时。僧浚奚足数,西下自峨眉。愧我如壅听,块然音不知。空抱无弦趣,欣赏于无为。恐其伤寡和,聊成五字诗。先赓罗给事,七古歌新辞。酬赠非同调,休嫌旷日遗。频寄琴僧语,朱绳早理丝。[124]

星槎的古琴弟子很多,其他如释永长(汉阶)、释法溥(月泉)等,成都刘氏家族中的刘仲勋等,其琴亦得自星槎。

五、释永长

释永长(1848—1878),字汉阶,号应中,四川新繁人,俗姓袁。其父因中年丧偶,厌弃尘劳,遂将子女各一舍为僧尼。其父之后亦入新都旃檀寺出家为僧。

永长是在咸丰七年(1857年)被他的父亲送到龙藏寺的,当时只有10岁。寺主雪堂见其十分幼弱,几不胜衣。试着让他诵读,声音也很细很轻,咿咿唔唔,几于不闻。雪堂心中悲悯不忍,担心他会不久于人世,遂以“永长”名之,并让徒孙释界正为其师,为他披剃,并叮嘱一定要善待他。

永长虽然瘦弱,但十分聪颖。雪堂教之以诗文,永长“执笔为文,即有条理。其为诗也,根柢三唐,旁通晋魏六朝。虽出笔迟迟,而呕心刻骨,必有惊人之句”[125]。到了同治辛未年(1871年),宝光寺自信禅师授永长具足戒,益励禅行。然而,到了光绪四年(1878年)二月二十日午时,永长还是因病辞世了,年仅三十。雪堂将他安葬在龙藏寺之法云院之西。

永长是个有孝行的人。其胞叔卒,遗下的孤儿寡母生活十分艰难,所欠租金也无法归还,母子殆将离散。永长知道后,悲不自胜。雪堂见其有笃念亲亲之诚,便给了他数十两银子,还清了佃资。[126]

永长的诗词、古琴、书画都很出色。当时的不少士大夫,都喜欢和永长交往,如何元普、韩鑑吾都曾为他的诗集作序。永长曾经为何元普弹琴,也赠之以诗。何元普(1829—1902),号麓生,是雪堂的挚友。他曾经担任户部员外郎,后受到左宗棠力荐,在湖北荆州、宜昌及甘肃安肃道等地出任道员。同治十三年(1874年),因被诬告而去职,后返回故乡成都专心著书立说。何元普认为永长的诗“骨秀神清,真佛门之书生也”[127]。这是永长写的一首诗:

龙藏一钵叩旃檀,三宿浮屠桑下看。敲句君应待明月,对门我要借蒲团。操余绿绮观音易,画箇青山具足难。咫尺锡云飞又去,茅亭不二面江寒。[128]

韩鑑吾是陕西醴泉人,号镜轩,同治二年(1863年)避乱入蜀。他初来龙藏寺时,永长只有十几岁,虽初学诗词,但韩鑑吾认为他很有诗才,十分赏识他。到了同治乙丑年(1865年),韩鑑吾在四川做了知县,之后,或数月,或经年,偶尔才会在成都与永长见一面,但他觉得永长的诗书琴画,皆与时俱进。[129]

在前述龙藏寺的古琴雅集中,常可见永长(汉阶)的身影。

除了诗词和古琴,永长的画亦颇具山林之气。他曾赠与邓宝森几个小幅,皆作“山林闲烟云缭绕之状,情致芊緜,极其工整。朋辈观之,尝啧啧称赞不置云”[130]。赵敦彝亦对永长的山水画赞誉有加,诗云:

万里云山势,都将尺幅收。巉岩圆似盖,古树卧如牛。

水面添孤艇,江边画小楼。看来真快意,即此当遨游。[131]

六、竹禅生平及琴事考

《忆故人》是一首自近代以来在琴坛广为流传的经典古琴名曲,那不绝如缕的音调,苍凉幽咽,一往情深,引人产生一种宇宙般似梦如烟的哀感。此曲乃近人彭祉卿家传谱,与《神奇秘谱》中的《山中思友人》是两首不同的曲子。经1937年《今虞琴刊》刊载后,此曲在琴坛广为流传。据彭祉卿所称,此曲乃其父彭筱香得自僧人,但未言是谁。彭祉卿恨未及从其父筱香处询知僧人是谁。查阜西在1959年时根据黄松涛的口述[132],提到竹禅以《普庵》及《忆故人》两曲最佳,故查阜西认为彭筱香《理琴轩》中《普庵咒》和《忆故人》两曲的传者乃为蜀僧竹禅。此外,在顾梅羹所抄的顾玉成所传《百瓶斋琴谱》所录《忆故人》一曲的后记中,也提到“此谱乃庐陵彭筱香家骥受传于蜀僧竹禅之钞本,与旧谱刊传者迥异,盛行于巴蜀荆襄间,竹禅特其最善者”[133]。

当然,以上仅说明竹禅弹奏《忆故人》颇有心得,并不能说他就是此曲的作者。《忆故人》在张孔山弟子欧阳书唐所钞《荻灰馆琴谱》中也有收录,然指法与顾氏所抄的《百瓶斋》有异。《荻灰馆琴谱》中此曲名《空山忆故人》,其指法首段与末段与《今虞琴刊》所传基本相似,然《荻灰馆琴谱》有缺页,曲中段次及指法亦与通行本有异。而《百瓶斋》中《忆故人》虽称是顾玉成写于光绪己亥(1899年),但毕竟是顾梅羹于1960年的转抄本。另在张孔山参与编纂的《天闻阁琴谱》中则未见收录此曲。因此,据现有史料,尚不能说明《忆故人》是蜀派的传曲。

竹禅,俗姓王,名主善,号竺衣,亦号应龙。原籍湖广,后移居四川梁山县仁贤乡(今重庆梁平县仁贤镇),为农家子。祖父王宗礼,父王柏,母罗氏。有兄长王应义及嫂子刘氏,俱故。[134]竹禅幼年体弱,其父打算把他遗弃,而其母则不忍心,便把他送到附近的双桂堂,做了一个沙弥,其病随后痊愈。稍长,因其“语言清爽,伶俐聪明,同堂院长、住僧,无不爱其幼而有智识也”[135]。其后在梁山双桂堂的一个脚庙报国寺披剃,得法为临济第四十代,派名真熹,因其喜画竹,故又号竹禅。

关于竹禅生卒年,诸家说法不一。黄小戎《一代琴僧竹禅考》[136],依据重庆梁平双桂堂竹禅弟子方炳南为竹禅题写的碑文,其中提到竹禅卒时“七十有七”,而碑文落款时间为光绪二十七年,由此推断他生于1824年,卒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曾友和、夏娱在《竹禅和尚生平行迹实

考》[137]一文,则有较为详细的梳理和考辨,认为其卒年为1900年。

其实,关于竹禅的生年,在竹禅好友释含澈给竹禅的信中,两次提及两人同年。在《复竹禅大师书》中,含澈提到是竹禅是生于甲申[138],即道光四年(1824年)。在《福田院塑竹禅大师画十六尊者像记》一文中,则更为详细,含澈明确提到“竹禅与子同年,生于道光四年甲申十一月初四日酉时”[139]。此与1937年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传》所载完全一致[140]。关于其卒年,童芷泉文中没有记载,然在民国吴馨、姚文楠纂修的《上海县续志》中有记载:

光绪庚子春,语福田僧曰:“吾世缘将满,当从来处去。此间有恐怖,然无碍也。”遂返蜀,至冬示寂,寿七十有七。是年北方拳乱,邑侨迁徙殆尽,土著亦皇皇,卒无事,其言果验。今福田庵有纪念碑。[141]

王亨彦《普陀洛迦新志》[142]所载与此大体同。由此可知竹禅自沪返渝是在光绪庚子年(1900年),同年冬天卒。次年,其嫡传弟子方炳南为他撰写了碑文。

关于竹禅的生平,1959年黄松涛口述称竹禅是因“犯花案被逐,至鄂西。又犯花案入狱。在狱制纸花献母寿,救之得释。琴以《普庵》及《忆故人》最佳。曾得慈禧太后赏识”[143]。然而,黄松涛的口述史料显然是源自民间讹传。其后严晓星《近世古琴逸话》中有《竹禅不敢见韦陀》文[144],也据此称竹禅犯花案,并称他晚年归寺因此而走侧门,自谓“不敢见韦陀”等等。

对此,曾友和有《竹禅和尚蒙难真相考》[145],文章依据1937年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传》,对通行的竹禅蒙难一事记载的错谬之处进行了辨析。曾友和认为此民间讹传最早源自汪康年的道听途说,随即记于《汪穰卿笔记》中,其后又被汪氏好友徐珂的《清稗类钞》所沿袭。曾文分析了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这一史料的可信之处,同时指出竹禅蒙难乃系盐商因其女出家怀疑是竹禅和尚怂恿,故而予以陷害报复而致蒙冤受难,而非因“匿官家女”。同时,还指出竹禅乃其好友壁斋公(童芷泉父亲)及胡公两人所救,而非川督。此外,竹禅获释的地点在重庆而非在梁山县,且获释后未立即离川而是居住在重庆禹王宫勤练书画。

徐珂的《清稗类钞》是将竹禅事记于“棍骗类”中,并题为《竹禅匿官家女》:

光绪时,僧竹禅主蜀之梁山某寺,屋宇崇邃,颇遭物议。忽一官家失妇,男女家相讼于公庭,拖累致毙者数人矣。诸生有疑为僧匿者,约众入搜之,不得。竹禅闭门,诘诸生曰:“公等来,诚无理,今亦不汝责,惟须各在佛前叩头百下。”生等勉从之,始得出。后以三十金赂其小沙弥,尽得其私藏之所,复穷搜之,果得女,乃送僧于官。时田秀栗为令,欲严治之,杖禁颇苦。及崇朴园署川督,僧营干得其函,致田,遂得释,不再居川,遨游于各省。[146]

正是这篇记载,使得后世关于竹禅犯花案之事广为流传。

而据童芷泉文章所述,竹禅出家后,当地有一盐商常往来于梁山双桂堂,并藉避炎暑。时间久了,便与竹禅熟稔。盐商家中有女与竹禅同岁,两小无猜,便以兄妹相称。盐商女后为同乡尼姑所诱,欲削发为尼。盐商之妻,也素信吃斋念佛,曾为修建观音堂出资。盐商对家中母女所为十分痛恨,怀疑是竹禅所为。其间又适逢双桂堂传戒开斋,竹禅又与盐商同时受戒。如此,使得盐商十分愤恨。[147]

于是,盐商后来便让本地的无赖痞子,先买了土娼,以焚香之名,进入竹禅所在的报国寺。到了僧房附近,群痞便一哄而入,声称要捉拿淫僧淫妇,将竹禅之衣服剥去,缚于竹梯之上。将土娼也赤身裸体缚于竹梯之下,以口对脚,名叫“活缚鸳鸯”。群痞们各以一手举梯,进入县署击鼓升堂。县官以两人赤体,殊不雅观,于是让两人先穿好衣服,跪于堂下。竹禅因受伤甚重,都不能言语。而此时的县署门外,早已人山人海。盐商借机簧鼓其舌。县令当堂略加问讯后,便将竹禅暂行收禁,以俟复审。[148]

竹禅于是在禁中作书,请人兼程到重庆,向童芷泉的父亲壁斋公求救。壁斋公与竹禅交谊颇深。得知此事后,便向川东道锡观察之幕府胡公求计。胡公便以盐号名义,将竹禅直接提到川东道衙门。等竹禅抵渝后,壁斋公又请人给竹禅辩护、保释。随后,胡公将他安排在重庆禹王宫的石室避难。[149]正是在这期间,壁斋公将平生所收藏的画交与竹禅,朝夕临摹,颇得大意。尤其是黄慎和石涛的笔法,对竹禅影响颇大。[150]

此事发生于同治十年(1871年),其时竹禅已经48岁了。

当然,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传》目前还是孤证,尚不能完全确信。其中是否有竹禅为自己辩护的因素,亦不可知。释含澈与竹禅相交甚厚,他在光绪十九年编成的《及见诗续钞》中收录竹禅诗作6首,并写了竹禅小传,云:

竹禅,四川梁山县人,王氏仲子,报国寺僧,号为名也。工画,长于人物与竹。少时性狂恣肆,放浪不羁,几濒于危。幸崇文勤公镇蜀,救之。遂以画游大江南北,名动当时。住上海最久,晚年不食一切烟,持斋守戒,画益精,行益谨。所得画赀,力行善举。上年山西河南浙江各省被灾,约赈济共二千余金。昨年蜀东大火,亦赈助银二百也。[151]

含澈说他“少时性狂恣肆,放浪不羁,几濒于危”,也是得了成都将军完颜崇实相助,方得以救之。如此看来,年少的竹禅“放浪不羁”应当不虚。而竹禅得以被救,大概除了前述胡公和壁斋公两人之外,时任成都将军的完颜崇实或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含澈后面说到他之后“不食一切烟,持斋守戒,画益精,行益谨”,并将所得画资用于赈灾救济,是与童芷泉所述相吻合的。

竹禅擅长山水、人物及竹石,尤以水墨竹石见长。含澈也说他“于画之外工篆法,通古意,兼能诗,间有题画句亦出人意想也”[152]。他其后一生云游大江南北,参访了京师、山西、天津、湖北、安徽、浙江等地,遍游天下名山和古刹丛林。其中以普陀山及上海驻留的时间最长,前后近30年。

竹禅擅琴,但其古琴师承何处?尚不得而知。除了上述史料中提到他擅弹《忆故人》之外,《普陀洛迦新志》卷六《十方寄寓》记载竹禅“有高人风趣,喜抚古琴,其声渊渊,悠扬悦耳,令人万念顿消”[153]。至于其古琴师承何处?则不详。

竹禅与龙藏寺释含澈交谊颇深。因竹禅出家的重庆双桂堂,乃清初高僧破山祖师发起地,而龙藏寺之清代开山祖师大朗,亦为破山禅师之裔,两寺皆属临济宗。

竹禅曾在龙藏寺和雪堂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冯修齐认为时间是在竹禅三十岁左右,因与当地一闺秀情事,“犯了佛教戒规,又被告到官府,他只得逃到成都”,并由“成都将军完颜崇实怜其才,从中援救,遂安排他避祸于新繁龙藏寺”,并说“竹禅在龙藏寺住了一年,躲过风头,即出川云游。临行,雪堂送他盘资银一百两,并派弟子星寿(融康)做随行侍者,照顾其起居兼学书画”[154]。

然而,雪堂《复竹禅大师书》中有云:“数千里间,廿年之久,尚能念及旧俦,多情如是,深为可感”[155],此信写于己丑,即光绪十五年(1889年),此时他们相知相交达20年。另在写于光绪十九年(1893年)《及见诗续钞》中则提到“前三十年时为予画扇题一长古,气格狰狞,笔情夭矫”[156],如此可知,竹禅与雪堂相识是在同治八年(1869年)前后。

光绪五年(1879年)初秋,雪堂曾绕道上海,欲见竹禅,惜竹禅去了姑苏,“彼此相左”,不免令雪堂“惆怅无涯”。然在上海,雪堂知竹禅以“以卖画之资,充晋人之赈一大功德事”[157],又闻“名公卿称其画法高妙,似巨然、贯休再来世界是也”[158],内心也充满了喜悦和敬仰。光绪十五年(1889年)五月,竹禅又托自上海归蜀的遂宁净心禅师(名宽海),带给雪堂《初祖摘芦渡江图》并手书,令雪堂感动不已。想来,如果竹禅能“命驾归来,相与长谈阔别之情,为平生第一快事”[159]。其后不久,竹禅又托光普禅师带给雪堂通景竹屏一堂、东坡佛印人物单条一张、八哥梅花横披一幅,更令雪堂“拜嘉不已,实出于梦想之外,快不可

宣” [160]。竹禅寄含澈的画和像,一般都附有题诗,如《题折芦渡江图》:

两眼突勒须满腮,此行原为萧梁来。武帝不契禅宗旨,折芦渡江面石隈。[161]

又如《题观音像》:

愿海清净,心月孤圆。乱草窝里,三昧现前。观世音来也,一瓶杨柳款苍烟。[162]

诗的意境应当是比较契合竹禅晚年的心情的,和其画风也是相一致的。

到了光绪十六年(1890年)六月,雪堂重修新繁福田院,竹禅将十六尊者罗汉像由上海寄川,雪堂见之内心不免欢喜赞叹,遂命星槎砻石十六方,刻上诸罗汉的名号和来历,请周赓仙按竹禅所画将罗汉像塑于福田院大雄殿的东西两侧。[163]

光绪二十二年(1895年),雪堂弟子融康(星寿)自沪归蜀,带回竹禅书画多幅。雪堂以《寄怀竹禅大师于上海》诗表谢意:

别去岷峨久,年过四十春。禅超南北寺,画盖古今人。明月随松照,高风与我亲。勤修清净业,到老不因循。[164]

竹禅与广陵琴派琴家释空尘也有往来。他曾为空尘题“以琴说法”,光绪十五年(1889年),又为空尘所编《枯木禅琴谱》撰序:

大道无相,闻声而入,衣钵流传,因人说法。今云间上人,深悟琴学三昧,其住世行道,得教外别传之旨。更于琴中音律指法,究竟精妙。曾在普陀聆同袍朗珠阇梨弹《梅花三弄》曲,上人所授,可谓共命之鸟两头一音。复于京都聚首,以手著琴曲出示,爰题“以琴说法”四字,不异禅宗之有语录流传,以共同好云耳。[165]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雪堂圆寂。次年春,竹禅回蜀,并应双桂堂僧众之请接任方丈。年底,竹禅圆寂,其墓联云:

携大笔一支纵横天下,与破山齐名脍炙人间。

余论

晚清的龙藏寺,善琴的僧人还有不少。如释法溥,即月泉上人,其琴得自星槎。在唐中六的《巴蜀琴艺考略》[166]中,将月泉与汉阶混为一人,书中记录的汉阶,名月泉,并曾提到汉阶宣统年间曾随星槎去上海,卒于1926年。然此条为误。月泉善诗,继融琢(星槎)、融康后成为龙藏寺的主持。月泉和星槎曾参与了含澈所编纂、撰写的诗文集的校订。月泉的琴艺也是龙藏寺僧人中比较突出的一位,惜留下的诗文并不多。在《和杨涤臣明府留别原韵》诗中,他提到了琴曲《阳关三叠》,如下:

阳关三叠曲声高,铁板铜琶意气豪。

诗史从来希契稷,功名何必让萧曹。

离筵客醉飞金盏,佳会诗成夺锦袍。

我自端居君万里,他时怀旧醉芳醪。[167]

杨涤臣即杨昌翰,是雪堂好友杨益豫次子,与雪堂、星槎师徒皆有来往。雪堂说他“少而好学,尤娴于诗”[168],并曾侍其父由南北上,故颇多纪程之作。杨涤臣后官湖北房县知县。他亦常去龙藏寺听琴,与寺僧唱酬。他曾为《独立行吟图》题诗,对雪堂的形象刻画得可谓十分精确。又如其《庚辰正月八日,于都门送雪堂上人归蜀,兼寄其徒星槎上人》诗云:

此别几千里,归心与雁争。昨为人日客,今送远公行。天地燕台迥,江湖蜀郡清。故山如问我,烦语滞留情。[169]

龙藏寺善琴的僧人中,还有一个是释融品,号星池,字风定,是释含澈的师兄含恪(1804—1855)的弟子,融品有《咏梅》诗,曰:

共有岁寒心,横琴聚石林。昨宵残雪里,曾梦故人寻。[170]

然而,融品因“品嗜金经,昼夜呗诵不息”[171],终至于酿病。三十岁出头,就辞世了。对此,雪堂心痛不已,有《哭融品》诗,读之令人泪下:

卅年初过遂抛生,累我回头哭汝情。北秀菩提虽未熟,南能明镜渐磨成。旧唫诗句重重选,过眼春光日日行。天竺峰前最清净,放心修汝莫虚更。[172]

此外,蜀僧释大休(1870—1932)是四川仁寿县人,俗姓鄢,他幼年业儒,自幼好仙道,喜读丹书。13岁时弃道上峨眉山皈佛,17岁时在四川新都宝光寺受戒,法号演章,为临济宗二十二世“演”字辈下,自号大休[173]。

释大休自17岁受戒以后,即住宝光寺七年。期间大休遍游蜀中名胜、大小丛林。至光绪十九年(1893年),24岁的大休只身孤影,抱琴身偕,辞蜀云游四方,历时16年之久。及至宣统元年(1909年),大休方告别行脚生涯,开始住持法道。他先后驻锡过杭州圣水寺、富阳天中寺、杭州孤山照胆台、苏州寒山寺、太湖包山寺等处。在吴越山水之间,托迹烟霞,浸淫于琴境书海,徜徉于画笔诗词之中……[174]

从大休的生平来看,虽然他的古琴师承不详。然大休在四川期间,17岁时是在宝光寺受戒,其后住宝光寺七年。宝光寺是一座殿宇深幽,佛塔凌空,竹树掩映的古庙,是清代以来中国南方“四大佛教丛林”之一,与龙藏寺同为今成都市郊新都区的名寺,相距约二十公里。

其中,宝光寺清代的第一代方丈笑宗印密(1609—1683)是为重庆梁山双桂堂高僧破山海明禅师的弟子。龙藏寺的清代开山祖师大朗,亦属双桂堂破山法系。两寺皆属禅宗临济宗寺院,关系十分密切,僧人间往来亦颇为频繁。此外,由于龙藏寺虽有传戒的资格,但一般并不传戒,寺中沙弥多数是到附近的宝光寺受具足戒。为雪堂、星槎传戒的是宝光寺的自信禅师(1808—1880),而大休受戒是在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其时,宝光寺的自信禅师已于光绪八年正月示寂,继任的圆光(普照)禅师亦于同年四月十九日示寂了,当时宝光寺的方丈是为慈心禅师,为大休授戒的或许正是慈心。

雪堂曾为宝光寺撰写了多篇文章,如《妙圣老人暨德惠老人衣钵塔记》《宝光寺建戒堂序》[175]等。自信、普照、慈心禅师示寂后,时任宝光寺的方丈都曾到龙藏寺请含澈撰文,含澈分别为他们撰写了《自信和尚塔铭》《普照和尚塔铭》《宝光堂退隐方丈慈心和尚塔铭》[176]等。至于所撰写的有关宝光寺的诗歌则更是多不胜举。

从史料记载来看,宝光寺善琴的僧人不详,但龙藏寺星槎的琴艺,在晚清是冠于蜀中诸寺的。鉴于龙藏寺和宝光寺的密切关系,因此,笔者推测大休的古琴,或许正是受于龙藏寺的星槎。当然,因史料所缺,此仅为推断。

总之,晚清之际的龙藏寺,在高僧雪堂的主持之下,敬贤重才,文人荟萃,能诗善琴的僧人名士辈出。在这里,不仅有龙藏寺的碑林,更有妙音阁汇聚蜀中高僧雅士,琴音袅袅,洗尽凡响。对于晚清乃至民国以后蜀地古琴的传承和发展,是有着重要的意义。

只是,曾经琴诗相酬的龙藏寺,如今早已风雅不再,莲台空空,琴音梵呗远去。千年古刹,亦只余残垣断壁……

基金项目:2020年国家社科基金冷门绝学研究专项学术团队项目(20VJXT007)。

作者简介:章华英,博士,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研究所专职研究员,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琴会副会长。

[1][宋]黄庶:《和陪丞相听蜀僧琴》,载《全宋诗》第 8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第5485页。

[2]释大朗(1615—1685),俗姓杨,名今玺,渝州(今重庆)人,明崇祯朝举人。明亡后,到阆中天峰寺削发为僧,属禅宗临济一脉的祖师级人物、大书法家破山海明的再传弟子,先后驻锡什邡慧堂、梁山双桂堂、大邑兴化寺、眉州清池寺、成都圆通寺、双流三圣寺等地。虽“托迹于风尘之表,而未尝忘济世安民”,曾开渠凿堰,造福万民。光绪年间,四川总督丁宝桢有《为大朗请赐封号奏折》,朝廷敕封大朗为紫阳真人,后又加封静惠禅师。

[3]以上据(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一等整理,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铅印本。

[4](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新繁文征》卷十八,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铅印本。

[5]冯修齐:《龙藏古寺》,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第12页。

[6][清]顾德昌等修,张粹德等纂:(嘉庆)《新繁县志》卷二十一《寺观》,清嘉庆十九年(1814年)刻本。

[7]同上。

[8][清]顾德昌等修,张粹德等纂:(嘉庆)《新繁县志》卷三十七《诗》。

[9][清]朱有章:《琴壁记》,载《纱笼文选》卷七,清光绪十年(1884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

[10][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八,清光绪十九年(1893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

[11]诗中原有注:“壁绘五十三参,皆前明妙笔。”

[12]诗中原有注:“朱荇舫、程雨琴两明府,前后振兴此寺。”

[13][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八。

[14](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二十《人物十四》。

[15]同上。

[16]同上。

[17][清]释含澈:《方外诗选序》,载《纱笼文选》卷七,清光绪十年(1884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

[18](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二十《人物十四》。

[19]同上。

[20][清]杨昌翰:《元夜宿龙藏寺与雪堂上人话旧兼题其独立吟诗图》(其四),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民国)《新繁县志·新繁文征》卷十九。

[21]冯修齐:《龙藏古寺》,第56页。

[22]同上书,第57页。

[23][清]释含澈:《方外诗选序》,载《纱笼文选》卷七。

[24][清]释含澈:《我将卜筑》,载《绿天兰若诗钞·补遗》,清光绪六年(1880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第38~39页。

[25][清]黄沛翘:《庚午春季游龙藏寺率成百六十字赠雪堂字》,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四。

[26][清]吕燮枢:《纱笼诗集序》,载《纱笼文选》卷七,第42页。

[27][清]吕燮枢:《寄雪堂并柬诸友》,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五。

[28][清]李炳灵:《游龙藏寺赠雪堂上人》,载冯修齐:《龙藏古寺》,第120页。

[29][清]顾复初:《赠雪堂序》,载冯修齐:《龙藏古寺》,第117页。

[30]唐中六:《巴蜀琴艺考略》,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第91页。

[31][清]杨益豫:《和雪堂游青城之作》,载[清]释含澈编《纱笼诗集》卷十六,清同治十一年(1872年)龙藏寺绿天兰若刻本。

[32][清]释含澈:《登妙音阁·壬申第四日也》,载[清]释含澈编《方外诗集》卷八,第80页。

[33][清]赵敦彝:《龙藏寺听星槎上人鼓琴》,载滕伟明、周啸天编《清代全蜀诗钞》第2册,巴蜀书社,2021,第1104页。

[34]冯修齐:《龙藏古寺》,第16页。

[35](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一。

[36]冯修齐:《龙藏古寺》,第221页。

[37]杨桢:《题张功甫梅花区绝句·膝上横琴》,载(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新繁文征》卷十九。

[38]冯修齐、李义让编著:《新繁东湖》,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第146页。

[39]王懿荣(1845—1900),字正儒,一字廉生,山东烟台人。生性耿直,号称“东怪”。光绪六年进士,授翰林编修,三为国子监祭酒。庚子年八国联军攻入京城,王懿荣偕夫人与儿媳投井殉节,谥号“文敏”。《清史稿》有传。

[40]冯修齐、李义让编著:《新繁东湖》,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第197页。

[41][清]释含澈:《题黄芝生明府东湖抚琴图》,载《潜西精舍诗稿》,清光绪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第21~22页。

[42]同上书,第32页。

[43](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二十《人物十四》。

[44]唐中六:《巴蜀琴艺考略》,第91页。

[45]间:原作“闲”。

[46][清]释含澈:《赠介福上舍》,载《绿天兰若诗钞·续》,清光绪六年(1880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第13页。

[47][清]释含澈:《闻成都叶介福弹〈流水〉有感》,载《绿天兰若诗钞·续》,第42页。

[48][清]释含澈:《同翔云观察于骆文忠公祠听叶介福上舍弹琴》,载《钵囊游草》,清光绪六年(1880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第16页。

[49]同上。

[50]冯修齐:《龙藏古寺》,第221页。

[51][清]释含澈:《林涛如、陈乃臣、黄德庵于白云精舍看菊,听星槎、汉阶抚琴》,载《绿天兰若诗钞·续》,第44~45页。

[52]冯修齐:《龙藏古寺》,第223页。

[53][清]黄云鹄:《实其文斋文钞》卷四,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8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第332页。

[54]黄云鹄:《实其文斋诗钞》卷一,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80册,第464页。

[55]同上。

[56]同上。

[57]同上书,第485页。

[58][清]黄云鹄:《雅州行有序》,载《实其文斋诗钞》卷三,见《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80册,第479页。

[59][清]黄云鹄:《纱笼诗集序》,载[清]释含澈编《纱笼诗集》卷首。

[60]冯修齐:《龙藏古寺》,第234页。

[61][清]黄云鹄:《彭游行纪》,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62]同上。

[63][清]黄云鹄:《彭游行纪》,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64]同上。

[65]同上。

[66]同上。

[67]纪:原作“记”。

[68][清]释含澈:《彭游行纪跋》,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69][清]黄云鹄:《重游五斗山行纪》,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70][清]黄云鹄:《潜西精舍落成辞》,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71][清]释含澈:《光绪十二年正月初九日,黄祥翁观察由成都临龙藏,约游五斗山,为赋一律纪行》,载《钵囊草》,清光绪六年(1880)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第24页。

[72]完颜崇实(1820—1876),字子华、惕盦,又字朴山,满洲镶黄旗人,完颜麟庆长子。道光三十年(1850年)进士,历任刑部尚书、文渊阁学士、成都将军,四川总督,兵部尚书等。光绪即位后,升任盛京将军,光绪二年(1876年)卒,年57。追赠太子少保,谥文勤。详见《清史列传》卷五十二《崇实》。

[73](民国)叶大锵、 曾鑑、林思进等纂修:《华阳县志》卷二十六《艺文四》,民国二十三(1934年)刻本。

[74](民国)叶大锵、 曾鑑、林思进等纂修:《华阳县志》卷二十二《人物》。

[75][清]顾复初:《寒琴同何子贞学使作》,《乐余静廉斋诗稿初集》,清光绪二年(1876年)刻本,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54册,第116页。

[76][清]顾复初:《送邓伯昭大令瑶归湖南》,《乐余静廉斋诗稿二集》,清光绪二年(1876年)刻本,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54册,第155页。

[77](民国)叶大锵、 曾鑑、林思进等纂修:《华阳县志》卷二十二《人物》。

[78]顾复初:《题亡妻菱波遗札》,载钱仲联主编《清诗纪事》,凤凰出版社,2004,第2876页。

[79][清]顾复初:《乐余静廉斋诗稿三集》卷下,清光绪二年(1876年)刻本,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54册,第196页。

[80]同上。

[81][清]顾复初:《五月六日殡于龙藏寺塔院》,《乐余静廉斋诗稿三集》卷下,清光绪二年(1876年)刻本,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54册,第196~197页。

[82]同上。

[83]同上。

[84][清]顾复初:《乐余静廉斋诗稿·续集》,清光绪四年(1878年)刻本,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54册,第212页。

[85][清]顾复初:《乐余静廉斋诗稿三集》,清光绪二年(1876年)刻本,载《清代诗文集汇编》第654册,第183页。

[86](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十《人物四》。

[87](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二十四《科第》。

[88](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三十《艺文》。

[89]以上据(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卷十三《人物志七》整理。

[90]同上。

[91][清]杨益豫:《龙藏寺图》,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92]同上。

[93][清]杨益豫:《春日,张信侯、吕笥芸、胡匏笙、周瑞卿游萃堂,诸君相与小饮,并约以翼日同访雪堂》,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94][清]杨益豫:《春日,张信侯、吕笥芸、胡匏笙、周瑞卿游萃堂,诸君相与小饮,并约以翼日同访雪堂》。

[95][清]杨益豫:《北行志别·其三》,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96][清]杨益豫:《仆生六十三年矣,米盐征逐,一事无成,功业文章,空无所就。今将出山,不无重慨,作此自况,不觉其辞之苦,而言之激也,知我谅之·其七》,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97][清]释含澈:《杨立生工部停琴寄笠山房诗序》,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98][清]杨益豫:《方外诗选序》,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99]同上。

[100][清]杨益豫:《钵囊游草序》,载(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新繁文征》卷五。

[101][清]杨益豫:《方外诗选序》。

[102][清]杨益豫:《妙音阁记》,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103][清]杨益豫:《叶介福补琴酬之以诗》,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104][清]程昌翼:《诰授通议大夫华阳顾公墓志铭》,顾永祥提供。

[105][清]释含澈:《赠周渭臣军门·并叙》,载[清]释含澈编《绿天兰若诗钞·续》,第205页。

[106][清]释含澈:《同治甲戌中秋后五日,周渭臣军门同篠封、封翁及葆臣、赞臣、玉山、云书诸君游寺,赋此纪之》,载[清]释含澈编《方外诗选》卷八,第35页。

[107][清]释含澈:《和渭臣军题寺韵》,载[清]释含澈编《方外诗选》卷八,第35页。

[108][清]释含澈:《同治甲戌中秋后五日,周渭臣军门同篠封、封翁及葆臣、赞臣、玉山、云书诸君游寺,赋此纪之》。

[109][清]释含澈:《和周渭臣军门游东湖韵·其四》,载《方外诗选》卷八,第18页。

[110][清]周达武:《游访东湖》,载倪宗新、曾顺达辑选《新都诗萃》(下),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第373页。

[111][清]释含澈:《和周渭臣军门由固原提署寄怀韵》,载[清]释含澈著《钵囊草》,第24页。

[112][清]程祖润:《杂诗》(其二),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一。

[113][清]程祖润:《山间晚兴》,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一。

[114][清]程祖润:《绿天兰若诗集序》,载《纱笼文选》卷七。

[115][清]释含澈:《及见诗续钞》卷一。

[116][清]程祖润:《绿天兰若诗集序》。

[117]同上。

[118][清]释含澈:《上九日叶君介福与小徒星槎登楼鼓琴作此纪之》,载[清]释含澈编《方外诗集》卷八,第31页。

[119][清]黄云鹄:《彭游行纪》,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七。

[120][清]詹克焘:《侍家大人访雪堂上人听法嗣星槎鼓琴,时周渭臣军门在坐》,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三。

[121][清]詹克焘:《赠星槎上人》,载[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三。

[122][清]赵敦彝:《龙藏寺听星槎上人鼓琴》,载滕伟明、周啸天编《清代全蜀诗钞》第2册,巴蜀书社,2021,第1104页。

[123]冯修齐:《龙藏古寺》,第54页。

[124][清]周锡霖:《罗乾甫登龙藏寺妙音阁听星槎抚琴歌赋此附和并呈雪公钧鉴》,载滕伟明、周啸天编《清代全蜀诗钞》第4册,第2325~2326页。

[125][清]邓宝森:《永长小传》,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八。

[126]同上。

[127][清]何元普:《阅过重题》,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八。

[128][清]何元普:《题绿天别墅诗草》,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八。

[129][清]韩鑑吾:《绿天别墅诗草序》,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八。

[130][清]邓宝森:《永长小传》,载[清]释含澈编《纱笼文选》卷八。

[131][清]赵敦彝:《汉阶上人赠山水一幅索题》,载滕伟明、周啸天编《清代全蜀诗钞》第2册,第1104页。

[132]查阜西:《黄松涛谈龚子辉与竹禅》,载《查阜西琴学文萃》,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5,第158页。

[133][清]顾玉成辑,顾梅羹抄:《百瓶斋琴谱》卷外,影印本,中国书店,2015。

[134]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传》(续二),《佛化新闻报》第24期,1937年11月25日,第4版。见黄夏年主编《稀见民国佛教文献汇编(报纸)》第7卷,中国书店,2008,第88页。

[135]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传》,《佛化新闻报》第23期,1937年11月18日第4版。见黄夏年主编《稀见民国佛教文献汇编(报纸)》第7卷,第84页。

[136]黄小戎:《一代琴僧竹禅考》,载《重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5期,第56~57页。

[137]曾友和、夏娱:《竹禅和尚生平行迹实考》,载《长江文明》2018年第2辑,第54页。

[138][清]释含澈:《复竹禅大师书》,载释含澈著《潜西偶存》,清光绪六年(1880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第32页。

[139][清]释含澈:《福田院塑竹禅大师画十六尊者像记》,载释含澈著《潜西偶存》,第39页。

[140]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传》(续二),《佛化新闻报》第24期,1937年11月25日,第4版。见黄夏年主编:《稀见民国佛教文献汇编(报纸)》第7卷,第88页。

[141]吴馨修,姚文楠纂,陈正青点校《上海县卷·民国上海县续志》卷二十九《杂记二·僧道》,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第2791~2792页。

[142]王亨彦:《普陀洛迦新志》卷六《十方寄寓》,载杜洁祥主编《中国佛寺史志汇刊》(第1辑),明文书局,1980,第423~424页。

[143]查阜西:《黄松涛谈龚子辉与竹禅》,载《查阜西琴学文萃》,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5,第158页。

[144]严晓星:《近世古琴逸话》(增订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第25~27页。

[145]曾友和:《竹禅和尚蒙难真相考》,载《佛教文化研究》第8辑,南京大学出版社,2021,第100~114页。

[146]徐珂:《清稗类钞》第11册,中华书局,2010,第5447页。

[147]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传》,见黄夏年主编:《稀见民国佛教文献汇编(报纸)》第7卷,第84页。

[148]同上书,第88页。

[149]同上。

[150]童芷泉:《高梁双桂堂竹禅和尚传》(续二),《佛化新闻报》第25期,1937年12月2日,第4版。见黄夏年主编:《稀见民国佛教文献汇编(报纸)》第7卷,第92页。

[151][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152][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153]王亨彦:《普陀洛迦新志》卷六《十方寄寓》,载杜洁祥主编《中国佛寺史志汇刊》(第1辑),第423页。

[154]冯修齐:《龙藏寺雪堂和尚与文人士大夫的交游》,载西华大学、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蜀学研究中心主编《蜀学》第6辑,2011,第254页。

[155][清]释含澈:《复竹禅大师书》,载释含澈著《潜西偶存》,第32页。

[156][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157][清]释含澈:《复竹禅大师书》,载释含澈著《潜西偶存》,第32页。

[158]同上。

[159]同上。

[160][清]释含澈:《又复竹禅大师书》,载释含澈著《潜西偶存》,第33页。

[161][清]释含澈编《及见诗续钞》卷七。

[162]同上。

[163][清]释含澈:《福田院塑竹禅大师画十六尊者像记》,载释含澈著《潜西偶存》,第38~39页。

[164][清]释含澈:《寄怀竹禅大师于上海》,载释含澈著《潜西精舍诗稿》,清光绪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第48页。

[165][清]释空尘:《枯木禅琴谱》,载《琴曲集成》第28册,中华书局,2010,第11页。

[166]唐中六:《巴蜀琴艺考略》,第268~269页。

[167][清]释法溥:《和杨涤臣明府留别原韵》,载倪宗新、曾顺达辑选《新都诗萃》(下),第419页。

[168][清]释含澈:《跋杨立生工部诗卷后》,载释含澈著《潜西偶存》。

[169](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新繁文征》卷十九。

[170][清]释融品:《咏梅》,载(民国)侯俊德、吕崧云修,刘复纂:《新繁县志·新繁文征》卷二十,。

[171][清]释含澈:《哭融品》,载[清]释含澈《绿天兰若诗钞·补遗》,清光绪六年(1880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第58页。

[172]同上。

[173]释大休:《自述》,载《大休上人遗著》,民国二十二年(1923年)刊本,第30页。

[174]章华英:《近代琴僧释大休及其琴学传承》,《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8年第1 期,第55~68页。

[175][清]释含澈:《潜西偶存》,清光绪六年(1880年)龙藏寺潜西精舍刻本。

[176]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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