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教案事件”

梦涯

“老头”是我们的班主任，他教我们的时候并不老，可我们都习惯叫他“老头”。

我曾经认为，“老头”的身上有一种近乎愚痴的执着。

我的高中只是一所普通高中，虽然我就读的班级是文科实验班，但其也难逃“没几个人愿意好好学习”的魔咒，尤其是数学。数学像一个魔鬼一样让人不敢靠近，可偏偏“老头”是一名数学老师，而且还是一名认真负责的数学老师。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职业倦怠，每天都在认真地备课、讲课，认真地布置作业，认真地回答我们的每一个异想天开的问题。这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敬业精神和我们糟糕的成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尽管我们班没几个人在认真地学习数学，更没有几个人的数学成绩能算优秀，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热情，依然一节一节、一天一天、一学期一学期固执而认真地教我们学数学。

我本以为他的努力毫无意义，直到高二的一次考试后发生的一件事，让我深感震撼。

高二的一次阶段性考试，我们班的数学又没考好——“老头”眼中的没考好，在我眼里，同学们的数学成绩一直都是那个鬼样子。那节数学课上，“老头”站在讲台上，和往日一样平静地叙道：“这次考试你们又没考好，问题出在哪儿了……”

当时，我就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抬头看着他，对他的这句“问题出在哪儿了”略感意外。他竟然还是如此从容淡定，没发一点脾气。可是，他说的“问题”在我眼里一直显而易见——没有几个同学认真学数学啊！就算是认真学数学的那几个同学，也是在薄弱不堪的基础上苦苦挣扎。

“不怪你们，是我没教好你们。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老头”似乎是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但很快就变回了我所熟悉的那种倔强，“我把教案扔了，我重新写，我再写详细点儿，我就不信教不会你们了！”

“老头”是善于自我反省的，在他的自省和认真、勤勉面前，我总是会感到惭愧。当然，面对枯燥无聊的数学课和看不懂的数学题，我还是该走神时走神，不会写的就乱写。

我没想到这件事会在班里掀起一场风暴。

一两天之后的午自习，我刚走进教室，就听见同学们在议论纷纷。只听坐我旁边的S同学说：“还有谁能做到这样的……”

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瓜”，连忙竖起耳朵，准备认真“吃瓜”。只听他接下来说的是：

“自己写的教案，说撕就撕了，重新写；我们考试没考好，他却在年级组长面前向着我们说话，反思自己。”

“再不好好学习就真的对不起人家在咱们身上的付出……”

我这才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

那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数学热”的开始，不知道有多少“从来没有碰过数学”的同学开始认真学习数学，我先是感到震惊，继而感受到了莫大的温暖。后来，这件事甚至成了我们班同学在其他班同学面前吹嘘的对象，这也是我们年级当年大名鼎鼎的“撕教案事件”。

如今，已经毕业多年的我回学校去看“老头”，在和他聊天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我说：“咱们班有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数学热你还记得吗？”

他说不知道，不记得了。

我把那次我们数学没考好、他把教案撕了重新写、班上的同学开始认真学习数学这些事一一说给他听，他一边听一边笑，说都忘了。

可我们记得啊。我至今还记得那天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那份从容的担当，那份永不枯竭的认真和热情，以及所有的执着终将得到回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