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毅
前些日子,我到西部山区某单位进行年终检查。
当我和检查组走进单位大门时,发现传达室老伯正在和一位老妇人在大院清理废旧物品。锈迹斑斑的废钢板、年久失修的折叠椅,还有废纸箱、旧木板等杂物堆叠在一起,远远望去像小山丘似的,一行人看得直皱眉头。传达室老伯远远地看见检查组来了,连忙迎上前来解释缘由。原来每到岁末年初的时候,该单位都会进行一次年终大扫除,这些杂品刚刚被他们从仓库里清理出来,正打算卖给收废品的。
收废品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妇人。或许是担心给传达室老伯惹麻烦,当老伯向我们小心解释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不停地忙碌着。只见她一边快速地整理着纸箱,一边弯着腰用力清扫地面,让大院尽可能看起来整洁一点儿,还时不时地抽空儿向我们露出谦卑讨好的微笑。我认真地打量了下这位老妇人。她个头儿不高,头发花白,看上去有些苍老孱弱。上身穿着一件黄褐色条纹的翻领长袖,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黑色裤子,头上戴着一顶有些不合时宜的白色鸭舌帽。黄褐色的衣服已经被洗得发了白,黑色裤子也明显有些破旧寒酸,布满细密汗珠的脸上沟壑纵横,捆扎纸箱的双手因为用力已经有些变形。我看见她吃力地拖着捆扎好的旧纸箱向三轮车挪去,佝偻弯曲的身子孱弱得像一片薄薄的海苔,便连忙跑上前去搀扶了老人一把。
我一边帮她抬着旧纸箱,一边有些不忍心地问道:“阿婆,我看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这么辛苦出来收废品啊?”老人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冲我感激地笑了笑:“老头儿没了,儿子病了,家里没人了。我还干得动,就出来收破烂挣几个钱。”严酷的生活以这么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呈现在我面前,如同一道闪电击中了我脆弱的心房。眼眶瞬间变得有点儿湿润起来,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我不知道这位老人家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的家庭条件具体如何?单单是想到她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纪,还要坚毅地挑起生活的千斤重担,一股怜悯之情就油然而生。这副生活的担子是如此沉重,以至于她瘦弱的身躯已弯曲得犹如一张老弓,但神情里还是流露出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与从容。她让我想起了那位被新华社记者拍到的“春运母亲”,背着比人还高的巨大行囊,一手拎着沉重的书包,一手抱着襁褓中熟睡的孩子去赶火车,没有喊屈叫苦,她们望向远方的眼神都是同样的刚毅坚强。
我默默地帮助老人把纸箱扔到运废品的三轮车上。这辆三轮车看上去非常简单粗陋。车轮用的是三个不同的自行车轮子,车座垫破损得都露出了里面的旧海绵,车链条松垮垮地垂落着,车把头上挂着一个摇摇晃晃的铁篮子,用于放置一些小件废品。老人把纸箱压平了放在最下面,然后把旧木板、旧风扇等一件件地往三轮车上扔,试图每趟尽量多拉一点儿。我心生不忍,便在一旁帮老人把一件件废品在三轮车上码好,用绳子整整齐齐地捆束在一起,叮嘱她路上要慢慢骑。陌生人的帮助,让老人有点儿茫然失措,但惶惑不安的她离开前还是勉强朝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这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也是一位贫穷的母亲。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废品,对于她的家庭而言,可能就是一份明天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