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伶三读:关于人性和人际关系

2024-06-10 05:24侯德云
百花园 2024年6期
关键词:故事性腊梅铁军

侯德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伴我半生:一个人的微阅读》《天鼓:从甲午战争到戊戌变法》《寂寞的书》等随笔、评论、小说集十六部,获《小说选刊》最受读者欢迎小说奖等多种奖项,有作品入选中国小说排行榜、军事历史好书榜。

“全国自强模范”、辽宁“最美女性”、知名作家李伶伶,是我从未谋面的老友。

我叫她伶伶。从初识叫到今天。我的数字记忆一向粗糙,竟想不起与她初识的年份。好在她还记得。她说,是2004年2月。

她是通过一家杂志文末附的作者通信地址找到我的。她说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结尾一句是:“请不要怀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的真诚。”这话我不记得了。我倒是记得某年初冬,她寄我两副毛线手套,一副是红色的,另一副是……她说,另一副是绿色的。她说绿色那副是送给“侯先生”的,红色那副是送给侯夫人的。她说毛线是她亲自去城里买的,手套是她亲手织的。她说绿色代表了她当时的心情,还说她刚从弥漫了两年的黑色抑郁里走出来……

从2005年开始,我在《百花园》《天池》等多家文学期刊上,再三再四读到她的小小说。时至今日,她已发表了将近七十万字的文学作品,出版了《起舞》《羊事》等六部作品集,并先后荣获辽宁文学奖、《小说选刊》提名奖、《民族文学》年度奖、小小说金麻雀奖等多种奖项,可谓成绩斐然。

我曾经为她写过两篇评论文章:一篇叫《没想到:读伶伶》,另一篇叫《读伶伶:一个才女,两本新书》。巧了嗨,两篇评论,都有“读伶伶”三个字。

这回是三读,读的是《百花园》即将一次性隆重推出的三篇新作——《地震》《腊梅》和《隐痛》。

这三篇作品的共性,都是围绕人性和人际关系来铺陈笔墨,将故事性放在次要位置。

小说需要故事性。中篇,长篇,几万到几十万字,没有故事性做支撑,哪能立得住呢?可是短篇小说和小小说,情状有所不同。它们篇幅较短,完全可以由语言和细节来掌控。

换句话说,长篇和中篇小说通常需要较强的故事性,而短篇小说和小小说,情节则可以从简。

伶伶把叙事焦点对准人性和人际关系,是对的。将故事性放在次要位置,也是对的。

《地震》里的管秋和铁军,是一对二婚夫妻。管秋每周用五天时间到乡下照顾生病的母亲。某日,从乡下归来,她一进家门就发现一个疑点,看到“她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躺在门口”,而她隐约记得上次离家时是把“她的拖鞋”放进了鞋柜里的。怎么回事这是?当日换洗床单时,她又一次发现疑点:一根一尺多长的黄头发。她从不染发,黄头发哪来的?心情霎时坏掉,她不等铁军回家就去了乡下。晚上铁军打电话问她缘由,她跟铁军撒谎。到此为止,她对铁军,还仅仅是行为上的怀疑,处于“事出有因,查无实据”阶段。可是后来,她梦见母亲被压在地震后的废墟里,梦醒,急急去乡下探视……结果是,母亲突发心梗,抢救无效死亡。做梦那天,她是因铁军的挽留才住在城里的,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她很容易做出这样的假想:要是待在母亲身边,是不是就……她内心的核弹瞬间引爆,铁板钉钉一般把母亲的死亡归罪于铁军,因而葬礼刚结束便提出离婚。至于“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和那根一尺多长的黄头发,好像已无深究的必要。小说的情节延展看似突兀,就情感而论却是顺理成章。

《腊梅》里的岳琴为了谋求一份养鸡场的工作,费了不少心思,也做了充分准备——“她先把猪和鸡卖了,然后把猫和狗送人了,又把门窗都换了新锁”。到了儿,她和丈夫的工作却被同村的腊梅给“撬”了。岳琴生气,背后骂了腊梅好几天。岳琴和腊梅本无过节,至此,两人的关系有了由温向冷的变化。后来岳琴夫妇终于进了养鸡场,不料给鸡雏打疫苗那天出了点儿麻烦——手生,两人忙到晚饭前只打了一半,受到领导批评。窘迫之际,腊梅出面解围,主动帮他们打疫苗。岳琴和腊梅的关系倏而转热。作品结尾,腊梅精神失常,丢了工作,岳琴却时不时想起她,“每次想起都忍不住叹息一声”。此刻两人的关系依旧维持较高的温度,但情感已有明显转换——在岳琴这一边,是由“感激”转到了“怜悯”。

《隐痛》里张臣的心态更为微妙。早年,他跟技校同学肖建国之间有一点儿摩擦。张臣遇到一个学习上的难题,请教肖,对方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会?”张臣的内心从此有了隐痛。若干年后,他所在的工厂有一个工程师岗位,非常适合肖。但他没有跟肖直言,而是四处放风。他希望肖得到消息后能主动来“求”他,也好借机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没承想肖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而他却反而因错用赵扬酿成了大祸。如此这般,他心中的那份隐痛,似乎痛得更为深重。

伶伶的早期作品,有四篇給我留下过深刻印象:《翠兰的爱情》《数学家的爱情》《说不出的悲伤》和《小偷之死》。我在评论文章中分析过它们,每篇都可圈可点。

七年前我为《羊事》所写的推荐词中,有这样的句子:“她几乎所有的作品里,都潜伏着一个独特的‘因果关系。她的叙事,不是围绕人物,不是围绕情节,而是围绕因果展开的。她用这种别样的创作手法,为我们呈现了人间的另一种真相。”

我同时也直言不讳,希望伶伶能“突破”自己的构思套路。

七年一闪而过,她有了突破没有?

我觉得有。眼前这三篇新作,每篇都在告诉读者:人际关系的每一次蝶变,都是对人性剖面的直接映照。

不映照人性剖面的小说,还能称作小说吗?

[责任编辑 冬 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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