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玉红
(南京邮电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3)
中国封建社会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尤其是车马轿的使用有尊卑贵贱之分,等级森严。清末,铁路的通车运营,火车成为人们外出选择的重要交通工具,火车车厢同样有等级,如头等车、二等车、三等车、四等车等。三等车里杂乱脏,随地吐痰,“格外的人满不堪,尽是短衫裤的工人打扮;夏日,人困在人堆里,而人的热气又困在黑的布衣服里,特别难于发散,到静坐之时,久束于黑衣服内的热气才一股一股啧出来,其气味就像蒸笼里翻蒸着的隔了两夜的肉饱的气味”;(1)汉光:《沪宁车上的七月某夕》,《良友》1928年第28期,第29页。车内热得蒸人,里面的热度可以烤烧饼。(2)列御风:《夏假漫游记》,《旅行杂志》1929年第3卷第9号,第17页。有的三等车不能称为“坐”,有“立”的地位已经是幸运万分。(3)孙福熙:《车而不同》,《旅行杂志》1948年第22卷正月特大号,第2页。四等车,“座位那么脏,窗户那么小,简直得憋死;猪羊一样在四等车里挤”;二等车清整华贵,头等车里“椅子是鹅绒铺的,坐上去软绵绵的,真是舒服得不得了。窗帘是织锦的,上边的花样是有名的画家设计的,放下窗帘,可以欣赏那名画,并且车里光线那么柔和。”(4)叶圣陶:《稻草人》,长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19年版,第208—211页。不仅如此,他们在上车前已享受头等待遇,车站里有头等候车室,有座位,有茶水,有人代理票务。对于大多数贫苦百姓来说,三、四等车是他们的选项;有权有钱者乘坐二等或头等车。更高级的火车则是“花车”。
《辞海》对“花车”的释义为:“举行喜庆典礼或迎接贵宾时特别装饰的汽车、火车或马车。”如汽车花车,1928年,上海各界举行国庆典礼,参加者有中华总商会花车、当仁学校花车、国民党花车、华侨工党花车、个人花车等数十辆,秩序整肃,旗帜飘扬,首唱国歌及庆祝歌,三呼“中华民国万岁”口号以表祝意。(5)《花车游行》,《南洋研究》1928年创刊号,第157页。铁路花车是“以头等车或头等卧车为之,于门于窗轧花为采,缘于门及窗以为饰,花则五色具备,缀于松柏枝,政界于迎送长官时用之,借表优待之意也”;(6)徐珂:《清稗类钞》第46册《舟车服饰》,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29页。其内部装饰豪华,设备极佳,功能齐全,可坐可卧,有专门的厕所、浴室、客厅、厨房、休息室、仆人室等,美轮美奂,故称之“花车”。
自铁路在中国出现后,与之相关的外交、政治经济及社会变迁等诸多领域,研究成果丰硕,然而,铁路花车未得到学界应有的关注。(7)已有的研究成果主要是李子明《火车上的民国》(中国铁道出版社2014年版)提及了铁路花车,但较为简略;其他如张玉虎:《慈禧坐火车》,《文史月刊》2010年第11期;韩春鸣:《坐火车吃午饭的慈禧太后》,《兰台内外》2008年第6期;刘源:《御苑里的小火车》,《紫禁城》2005年第6期;佚名:《豪华的慈禧专列》,《湖北档案》2003年第5期,等,皆涉及慈禧所乘坐的火车,但非常简单。因此,本文拟通过分析中国铁路花车的起源、发展状况及其使用管理,探究它反映的社会问题,旨在为深入了解近代中国的铁路运营以及社会变革提供一个新思路。
关于铁路花车的起源,李子明认为中国铁路花车始于慈禧(8)李子明:《火车上的民国》上,第184—185页。,然其分析不够深入。1888年建成的连接中南海和北海的西苑铁路,是北京城的第一条铁路,为慈禧专用,即“御用铁路”。火车车厢是向法国新盛公司德威尼订购,共六辆,“上等极好车一辆,上等坐车二辆,陈设华美,制作精工,中等坐车二辆,行李车一辆,亦俱材质光洁”;慈禧和光绪的车用黄绸窗帷,其他王公外戚的车用红绸和蓝绸窗帷。因慈禧厌恶机车的震动和声响,火车成了由太监黄幡牵引而行的人力车。民间因之流传着一首《清宫词》:“宫奴左右引黄幡,轨道平铺瀛秀园;日午御餐传北海,飙轮直过福华门”。(9)商鸿逵等:《实说慈禧》,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版,第184—187页。该火车虽非机车牵引,文献里也无“花车”二字,但因其“陈设华美,制作精工”,符合花车特征,故可以视为最早的“铁路花车”。
之后,中国铁路相继筹划、兴筑、通车,人们纷纷乘坐火车,而晚清皇族及官员则选择装饰美观的火车车厢,这便是铁路花车。时河北“正定车站本有花车两辆,专备各亲王乘坐”,后因“西狩”的慈禧欲乘火车回京,北京当局感慨“今恐回銮人多”,两辆花车“不敷应用,当就近在唐山津榆铁路制造局中添制三辆,以便届时承差矣。”(10)《添制花车》,《安雅书局世说编》1901年第1卷第12期,第5页。这两辆花车是真正意义上的铁路花车,不过不如“慈禧回銮花车”豪华。
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慈禧偕光绪等仓皇西逃。翌年9月《辛丑条约》在北京签订,大清暂得苟安。在西安的慈禧闻讯速降旨择日回銮京师,11月下旬,回銮队伍威武雄壮、浩浩荡荡,经河南怀庆至河北正定,后改乘火车,此时从正定到北京已通火车(11)政协保定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保定历代史事长编》上册卷7,新华出版社2005年版,第784页。,且慈禧乐意乘坐火车。(12)(清)德龄著、秦瘦鸥译:《慈禧后私生活实录》,上海百新书店1947年版,第6页。
为了迎接慈禧进京,“自保定启銮,铁路局特备花车一列”(13)王彦威纂辑:《清季外交史料》,书目文献出版社1987年影印本,第4290页。,此花车就是慈禧回銮花车,即:1902年1月6日正午,全宫乘特别火车抵京,此专列为“一车头带二十一辆列车,有装货车九辆、载仆役骡轿之车、铁路办事人之车、王公大臣之车二辆、皇帝之特别车、荣禄袁世凯等诸人之车、太后之特别车、皇后妃嫔之特别车、侍从太监之车二辆、李莲英之车一辆”等;其中“太后之车恒为聚会之处,以华丽新奇之黄缎装饰之,有宝座、睡榻、军机厅”,其卧车中的“卧床乃一欧式之榻,且有鸦片烟具”。“由正定到北京,全宫乘火车以行,为中国历史上之第一次也”。当时的《伦敦泰晤士报》有详细登载。后来,慈禧对“第一次坐火车极为满意,言日后再乘之,赏洋五千元,以酬铁路执事华洋诸人之劳。”(14)[英]濮兰德、[英]白克好司著,陈冷汰、陈诒先译:《慈禧外纪》,中华书局1914年版,第139—147页。
“慈禧花车”在《西巡大事记》中也有记载,慈禧乘坐豪华专列抵马家堡车站,后御黄轿入乾清宫。“劫后归来,城郭依然,人民如旧”,但景色全非昔日所比,京城大部皆遭践踏破坏,宫廷陈设贵重文物被抢掠大半,“两宫此际,不知作何感想耶!”(15)严昌洪主编:《辛亥革命史事长编》第3册(1901.1—1903.12),武汉出版社2011年版,第97页。又据安阳市《文史资料》记载,该花车“装饰全新,金碧辉煌,车内铺有黄龙图案的地毯,车厢内部满裱以黄缎”;然北京已经被列强侵占,慈禧进京后第一道谕旨是速速修葺颐和园,“此实乃亘古一大罪人也”。(16)张栋收集整理:《慈禧回銮途经彰德》,政协安阳市郊区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文史资料》第3辑,1990年自印本,第179页。此后,铁路花车在大清开始流行,一些清室贵族及高级官员,如醇亲王载沣、贝子载振、袁世凯等都曾乘坐花车出行。
自西安回銮后不久,慈禧决定乘火车前往西陵谒陵。当时的卢汉铁路虽已建成,但北京至卢沟桥、高碑店至易州泰陵之间尚无铁路。为了办好此次谒陵,直隶总督袁世凯、督办卢汉铁路大臣盛宣怀紧急修筑这两条铁路。路成后,道员陶兰泉奉命承办车厢内陈设,筹办了帝后专用车厢,名为龙车,即“慈禧谒陵花车”。此花车比“回銮花车”更为奢华,“车中备铁床,褥枕被,花车原有卧榻置之不用,计吸鸦片烟非此不适,故西铁床横置,面车窗,以幔围之,床身购诸肆,嫌柱稍高,截其脚而移高其床面。床侧一门,置之即如意桶。如意桶即是便溺器,底贮黄沙,上注水银,粪落水银中没入无迹,外施宫锦绒段为套,成一绣墩。车身也遍套黄绒,经缎贴里,地铺五色洋毡”。车内陈设各种古董珍玩,“古玩、玉器、书法、名画,一切陈设齐全”。车座一式二辆,“车内则壁漫黄绒、内衬以白毡。入门之始,迎面玻璃屏风,东南角开门,中一大间,宝座居中,四周均有长桌,黄缎绣龙围垫,地铺五色洋毡,宝座后左右有门,左门夹弄至后车门,右门入一内室”。光绪车厢内一应陈设与慈禧同。为了检验车行是否稳当、满车陈设是否钉实牢靠,由盛宣怀和袁世凯试车。袁世凯见车中古董挂屏灿然满目,曰“点景甚佳”。经测试,该车“由西站开至定兴一小时快行100里,往返两小时之久,快行200里,满车陈设浑然如一体生成”。(17)《保定历代史事长编》上册卷7,第840—841页。
为了进一步取悦慈禧,盛宣怀将车内所陈珍品全部挂上黄笺,题以“臣盛宣怀恭进”字样;袁世凯也送到车上一批挂有“臣袁世凯恭进”黄笺的珍玩。据出售给他们珍玩的古董店开单统计,两人共用白银290000两。(18)商鸿逵等:《实说慈禧》,第226—228页。1903年清明节前一天,慈禧偕光绪、后妃等乘坐龙车完成谒陵。
慈禧花车之精致、奢华、富丽而庄严,它不仅是皇权的象征,更是晚清腐朽的重要表现。“太后奢侈之习,自无可讳,即观其颐和园之种种设备,已可知其奢侈靡丽,无所不用其极矣……臣下之以犬马声色事奉者,自然穷奢极侈,惟恐不得主上之欢;而皇上则自以为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区区数千万金之供奉,自亦无所用其顾惜也。故大内奢靡之习,历来有然,不仅慈禧太后已也。”(19)[美]卡尔女士著、陈霆锐译:《慈禧写照记》,天津市古籍书店1989年版,第166—167页。
一些外国使节来华出行或考察,清政府均为他们配备花车,以示优待,亦彰显大清皇威和国威。据记载,慈禧曾拥有两节装潢一样的“花车”,互为备用,在清朝覆亡后,一节归张作霖;一节曾作过孙中山的专车,后又归蒋介石。而张作霖回奉天就是乘坐的慈禧花车,该车于1928年6月4日凌晨5点在皇姑屯被炸毁。
民国时期的铁路花车可谓风靡,使用者是一些权贵、富豪及来华外宾等。首先是权贵们乘坐花车。蒋介石就常乘坐花车往来各地,据其贴身卫士宓熙回忆,1927年4月15日,蒋介石“从真茹车站乘上一列驶往南京的花车,车到南京下关,欢迎人群很多”,后写亲笔信邀请宋美龄去镇江赴约。5月14日,宓熙到火车站预定车票,“站长告知已准备好一辆蒋总司令坐过的花车(专供‘总司令的朋友’乘坐)”。翌日,宋美龄等人如约到达车站,望见那辆花车,登上花车,一声汽笛离开上海北火车站。下午三时许,火车进入镇江车站,车站有警察警戒,蒋介石已等候在站上,背后有一排卫士和公安局局长俞子厚,车站站长在月台上指挥火车停下,花车停在蒋介石面前,他走上花车,同宋美龄见面、握手……后直驶焦山。(20)《蒋介石史料》,《浙江文史资料选辑》第23辑,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5—27页。可以说,宋美龄乘坐蒋之花车于镇江定下了姻缘。
国民政府奠都南京后,蒋介石换了新花车,其设备极好,有客厅、卧室、侍从室,配备中西餐厨房以及十分考究的卫生间;整个车厢明亮豪华,设施高档,装饰典雅。这种型号的车厢是从美国进口的,只有M1号和M2号两辆,原是两路局(指京沪沪杭甬铁路管理局)局长和车务处长检查路况时的办公用车,后来,M1号属于蒋介石专用、M2号属于宋子文专用。(21)李少民口述、时盛麟整理:《“八一三”之后蒋介石坐火车到南翔》,《钟山风雨》2006年第5期,第52页。
蒋介石专门为宋美龄从美国纽约车辆工厂订制了一节车厢,1930年运抵中国,4月4日的《中央日报》头版报道:“蒋主席于昨午由沪附挂花车一辆于中午快车返京”。此花车即宋美龄专车,又称“美龄号”。远看该花车与普通绿皮车没有什么两样,近看别有一番古朴雍容的气度。全车采用钢结构,车身外镶满了纵横交错的铆钉(4500多颗),用了最好的钢材和当时比较先进的油棉纱轴箱,车身长22.96米、宽3.2米、高4.8米,高大气派。车内设施齐全,有客厅、起居室、小会议室、卧室、卫生间及做西餐的厨房,装饰富丽豪华,车顶灯、壁灯的灯座皆为白银制成,会客室有橡木桌椅一套,椅面和靠背均为牛皮包裹,长2丈、宽4尺的大会议桌占全车的1/3,周边放着10多把高背椅。车厢的末尾是一个小巧的瞭望台,铜制栏杆围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乳白色的廊檐体现出休闲与温馨。有文字之处皆为英文,清晰可辨,车底转向架上铸字“USA”。(22)刘建春:《火车老站地图》,上海文化出版社2007年版,第17—19页。该车跟随宋美龄走遍大江南北,见证了中国历史的风雨沧桑。
各铁路局局长一般都有专属花车,如两路局局长陈伯庄是交通界的一位红人,陈因“公务之需往返京沪道上,本有自备专用花车一节,专拨一个火车头应用,属富丽独节”。据说,该花车“开起来速率极快,仅次于天上的飞机。说是自备,只是指专用而已,其实还是路局公备的。”(23)江湖客:《陈伯庄的专用花车》,《大地》1947年第58期,第4页。有的花车(有时也称专车)是根据需要随时被调用。如海军部长欲来(南)京,即令海军部转饬京沪铁路局予以照办,“电悉部长本晚如可抵淞,希预定花车一辆,以备来京为盼”;或“本晚因公赴沪,需用花车一辆”。(24)《函铁道部本部杨部长因公赴沪请饬挂花车一辆由》,《海军公报》1930年第10期,第210页。考察欧美及日本回国的海军专员杜锡圭上将亦“本晚因公赴沪,需用花车一辆”。(25)《函请饬挂花车一辆为考察欧美日本海军专员杜上将应用由》,《海军公报》1930年第17期,第248页。如果他们皆因执行公务而乘坐花车,是可以理解的话,那么,“那些军官们,如果要到南京叫一个妓女,就得挂一辆专车;如果要去买一双鞋子袜子,就得挂一辆专车”;陈西滢讥讽道,“这自然也是应该的,他们每年都要为你们互相打一次仗,连这一点小小的权力都不得享吗?”(26)陈西滢:《西滢闲话》,上海新月书店1933年版,第115页。
权贵们享受着乘花车的特权,其家属或朋友们紧跟其后纷纷乘坐花车。据孙福熙记载,他经常在宁沪杭车上奔跑,至少每周来回一次,与车站及车辆上的事和人都熟识得很,也得到了许多知识。有一次坐花车,“几张沙发与其他布置,都如在客厅中,不过这客厅是行进的,有时是摇动的,因为花车后面不挂他车,故看到轨道向后退去。这印象是很深刻的,车窗是客厅的活动壁画,临时更换景物,沪杭路乌柏叶红时,尤热闹有趣。”(27)孙福熙:《车而不同》,《旅行杂志》1948年第22卷正月特大号,第1—2页。花车内外景色美如画,极舒适,南京及周边的太太名媛们周末乘坐花车去上海度假、去四大公司购物,成为当时一种时髦的生活方式。
乘坐装饰华丽的花车还是富人的专享,也是他们“炫富”“摆阔”的一种新展现。清代竹枝词《火车》曾曰:“入门下马气如虹,永[水]远山长处处通;更有花车如锦阁,专门载去富家翁。”(28)李子明:《火车上的民国》上,第185页。民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吾国阔人往来动曰花车,一若非花车不坐,而非坐花车不足以示阔者”;他们在谈及乘花车时炫耀“以言花车,则侈丽无过于前俄皇尼古拉司,车制绝坚实,能御猛烈之炸弹;车中区为多部,一为小礼拜堂,中供庄严之神像,一为书室、二为浴室、一为客室、一为餐室、二为寝室,其后则为扈从之室,上列卧位,如舟中客舱状,其轮能适合俄国各部及欧洲中部之铁道,弥复便利,偶尔兴发,即可飘然远游,无易车劳动之苦,而车中一切陈饰,尤缛丽如皇宫焉”。时人讽刺这些阔人皆“夫靡万民膏血,而图短时间之安乐,迨大革命起,不安于位,卒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不亦宜乎。”(29)周瘦鹃:《紫兰花片》第22集,大东书局1924年版,第64页。尽管如此,乘坐花车者仍络绎不绝。
其次是外宾乘坐花车。外国公使、商界或国联调查团等来华,交通部均为他们配置花车,此例来自晚清。1910年,美国商业领袖来华考察,清政府“拟请仿照日本实业团来华游历,所过之处,铁路公司均备花车”;此次美商“来游事同,自应按照办理。”(30)《本部铁路总局札沪宁京奉京汉路局美国商业领袖来华饬备花车作正开销文》,《交通官报》1910年第19—22期,第14页。8月17日,美商于“嘉兴改乘头等花车至杭,20日乘沪宁铁路专车往南京”。(31)《美国实业团来华记》,《东方杂志》1910年第7年第9期,第267页。1921年,法国霞飞将军来华即乘坐花车赴天津,该花车是慈禧的“御用火车”。(32)(清)德龄著、秦瘦鸥译:《慈禧后私生活实录》,前序第4页。1923年,美国驻华公使舒尔曼来华亦“坐着花车去”中东铁路观察,后又“坐着花车赶回北京,监视中俄外交”。(33)《瞿秋白文集》文学编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324—325页。
1932年,国联调查团来天津,铁道部为他们配备的花车“车中梳发靠垫,均系贡缎湘绣,按其国别绣有不同之洋文‘欢迎’字样,备极精致;且安有电话以供各招待人员应用,实吾国火车装置之创举也”。车上“特备西餐五千份,以备外宾及招待人员食用,凡登车者均可任意索食;”(34)《津浦道上之调查团》,《北洋画报》1932年第16卷第764期,第2页。专车设备极佳,其消费“自亦不赀,其随员谈只沪杭乘用一次,即用去约五千元之谱,由此可以类推。”(35)《国联调查团北来平津琐记》,《北洋画报》1932年第16卷第764期,第2页。车上之新造卫生车,有锅炉室、浴室、理发室、诊疗室、洗衣室、冷藏室,尤其是理发室里的大椅,据闻其装置费用约六百元,可称设备精美。该花车“分ABCDE等号,每车一辆,有客室、卧室、随员室,每一代表获此车一辆。车中之客室皆有地毯、写字台、沙发椅、电灯、电扇、暖气,装置悉如摩登之家庭,壁上有美术风景照片悬挂;卧室皆有舒适之铜床或木床、穿衣镜、衣柜。每车之客室、外室又皆形式不同,足见匠心”。调查团团长莱顿所乘之车为B车,车上“沙发为筒子布者,沙发中有茶几,上有景泰蓝花瓶,瓶下连有木座且甚大,盖恐行动时将瓶摇落也”;其余各代表之车皆大致相类,“唯有一会议车则构造稍异,车中为一会议厅形式,长案旁置椅两行,此车于开行时例挂于最后,其末端之门全为玻璃制,车外栏杆亦为黄铜电镀者。坐于车内外望,四野皆可入目,故备多椅,以便车行时代表欣赏风景。”调查团秘书长哈斯所乘之车,“闻昔为万福麟督办之车,车胎装有钢板可避枪弹,故其门窗特重不易移动”;花车之窗帘“多为天鹅绒类所制,此列车实为中国空前最讲究之一列车矣”。(36)《参观国联专车记》,《北洋画报》第1932年16卷第768期,第2页。“行则乘花车”是西人在中国享有的高规格待遇,而中国贫苦百姓乘坐的火车与之相比竟云泥殊路。
再者是特殊花车,如孙中山的灵榇花车。孙中山虽是全国铁路督办,然其平时乘坐的却是普通客车。(37)《孙中山与浙江》,《浙江辛亥革命回忆录》第4辑,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62页。他去世后,其灵柩来南京安葬,当局精心准备以“慈禧花车”作为“迎运总理灵榇之花车”;铁道部令平奉、汉平两路局调用第一百号花车及三辆花车,从中择其一为迎运总理灵榇之用;1929年5月26日,总理灵榇自北平南下运宁,北平各机关大规模恭送。(38)季啸风、沈友益编:《中华民国史史料外编——前日本末次研究所情报资料》第49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200页。孙中山的灵榇花车共三节车厢,孙夫人在灵前一节车厢,孙科在后一节车厢,中间的灵车为蓝色,缀以国旗。火车头上高悬巨幅圆形彩色的总理遗像。车厢均作了精心布置,宣传孙中山先生革命事迹及丰功伟绩。每节车厢两边窗口的扩音喇叭,送出留声机播放的《中国国民党党歌》《打倒列强》以及孙中山先生的讲演。首节车厢所奉祭的是孙中山半身像,还有孙中山头戴高缨帽、身穿元帅服、手扶东洋刀的全身站像,神采奕奕,栩栩如生;车厢内的陈设各有不同,有用玻璃镜框装嵌的总理著作手稿,有总理生前用的衣着文具,还有已印成书的总理著作及宣传品。上述展品只可观瞻,不可触摸。一节车厢里用幻灯放映孙中山先生的革命斗争故事,如参加大总统的就职典礼、黄花岗革命事略以及孙中山在日本、美国等地的活动情况。一节车厢是魔术表演,演员把手帕变成党旗,再把党旗变成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最后出现一对和平鸽展翅飞翔。(39)政协宿州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宿州市文史资料》第1辑,1989年自印本,第27—30页。此外,尚有各国使节附挂的花车;总理迎灵榇车到蚌埠站,蒋介石偕宋美龄在站台迎候,随即上车一同回南京。(40)政协上海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工作委员会编:《上海文史资料选辑》第37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34—36页。
民国时期的铁路花车有两种,一种是专人专用,如蒋介石、宋美龄、各铁路局局长等都有自己的花车,多数是由专门机车牵引,即专车,有时也挂在普通列车上;一种是可以租用,它不固定属于专人,是铁路局特意装饰几节花车,专供某些官员或有钱人使用,这种花车多数挂在列车后,也有由机车牵引的。
民国初年,政府高官乘坐花车,交通部是不加限制的,而级别稍低的如各路车务处长及其他各处长往来各路是否免费拖挂花车亦有规定。1921年,交通部第八次国有铁路联运会议第十五案议决认为“事属因公似应予以利便,且各处长在各该路均有日常应办公事,断难轻离职守,前往他路次数必不甚多”,遂“准各处长之公事车在他路免费拖挂”。(41)《为第八次国内联运会议第十五案议决各处长公事车往来各路免费拖挂由》,京绥铁路车务处编:《京绥铁路车务处传单汇编》第8册,1921年自印本,第8页。此“公事车”即花车。可见,交通部是允许有人享有免费乘花车的特权。
民国时期的花车需求旺盛,为了满足市场需求及增加收入,交通部加强对花车租用的规范与管理。1920年,交通部制定的《国有铁路客车运输通则》第六十六条规定,“倘旅客欲定花车以备单程之旅行,须于二十四小时前,预先函商车务处长或车务段长,或在就近车站商诸站长均可,且每定用一车,须先缴付定洋十五元”;其费用是“每公里银元三角五分,至少以五十元起码”。旅客人数“按头等计算票价,仆从(或差役)照人数按二等计算票价”;若车辆在中途车站停留,“应与车务处长特别订定,每停留一小时或不及一小时,每车应收费银元一元,但每次每车所收停留费,至少以五元为起码。”(42)国民政府铁道部核定:《中华民国铁路客车运输通则》,铁道部1929年编印本,第32—33页。关于花车里床铺被褥的租费,1921年6月经交通部第九次国有铁路联运会议第十案议决,规定“花车中有床铺被褥为其设备之一部分者,该项花车之租费,应将床位票包括在内”,即不另收费;但是若“附挂于特别快车者,其中所乘坐之旅客,并须照付特别快车附加费”。(43)《为第九次国内联运会议第十案议决花车被褥租费应将床位费包括在内如附挂特别快车应收附加费由》,京绥铁路车务处编:《京绥铁路车务处传单汇编》第8册,第67页。关于租用花车运送笨重物件,如运送灵车,“若以花车装运者,每公里收费三角五分起码,运费五十元以上”。(44)《呈铁道部为新颁客车运输规则于旧章游艺团体减费及花车运柩等均未规定如此项情形如何办理由》,《津浦铁路公报》1929年第27期,第1页。若由旅行社替代乘客联系路局租用花车,1921年初交通部第八次国有铁路联运会议第十四案议决关于“旅行经理处有时代旅客向各路租用花车或订开专车等事及收缴各费”是否“应给予回佣以酬其劳”,讨论后规定“凡遇租用花车或订开专车等事,系由旅行经理处经手代办,其费亦由该经理代为收缴者,应照章给予回佣”。(45)《为第八次国内联运会议第十四案议决旅行经理处代租花车或订开专车得给予回佣由》,京绥铁路车务处编:《京绥铁路车务处传单汇编》第8册,第6页。
花车租费昂贵,每公里三角五分,是“普通三等客车每公里仅一两分的几十倍”。(46)李子明:《火车上的民国》上,第186页。然而花车使用呈兴旺之势,尤其是沪宁路上。国民政府建都南京后,往来于上海与南京之间的军人、官员、有钱人及其太太小姐们等逐渐多了起来,或因公出差、或游玩消费,他们连头等卧车都不稀罕坐,一定要乘坐花车或直接开行专车,使得花车需求量极大。花车要加挂在普通列车上,挂的太多,其他客车势必要减少,这又导致花车供不应求。花车需求量如此之大,铁路收益必将丰厚,然而花车的使用却导致铁路收入减少。究其因,花车使用者多数是各行政及军事机关官员,他们经由沪宁路,往返乘车均要求附挂花车,花费的都是政府公帑,自掏腰包者几无。时人感叹道,“这时,我才知道沪宁路的收入为什么会短少”。(47)汉光:《沪宁车上的七月某夕》,《良友》1928年第28期,第29页。以1927年5月至10月间为例,沪宁铁路“每月铁路路款之收入比较上年各月份之收入减少数万元或减少数十万元。究其收入减少之故,则军事影响也、挂花车也、行使免票也”。可见,花车是路款收入减少之一个重要因素,尤其是“近月以来,交通部路政司所办各机关政界军界人员挂花车,发免票置给军用车证,填发因公乘车证之事件日必数十起,大有应接不暇之势”,此等事项必更成为“众怨之府。”(48)《花车挂车军运免票与铁路共管》,《交通公报》1928年第1卷第8期,第2—3页。
免费乘坐花车不加限制,致使任意附挂花车或开行专车的现象极为严重,这既影响商运,还妨害路政。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的问题,其一是成本增加,利润降低。据沪宁路局调查,该路客车每次加挂花车“数辆之多,以致车载逾量,辄用双机车拖带,近来此项拖挂已有三十三次”,其中有“八次因列车至中途机力不足,难以行驶,乃复添加机车”;而“添用双机已有二十九次,每机车每次以二百五十元核算,共计机车费七千二百五十元”;又,各机关“挂用花车已达三百五十二次,除票价不计外,车租已值三万四千三百余元”,而路局收入此项车租费用“仅有二百九十余元”。交通部也发现“沪宁铁路每趟列车经常要加挂的花车好几辆,以至于行到中途机车带不动,需要紧急加一辆机车拖带,这么折腾一番,列车晚点不说,一算账,发现在花车上赚的钱只有二百多块”。其二是速率不稳,路誉受损。沪宁车辆近来“异常缺乏,支配极感困难,倘各机关长官往来均加挂花车,万难应付”;而该路每次开行限挂客车、行李车十辆,若再加挂车辆,则“该项列车不能依照限定速率行驶,因一列车之延滞而波及他列车之开行,以及不能照原定会车之站点会车”,这必将“不独于运输、路誉均有妨碍,即吾国铁路在国际上之声誉亦有影响”。附挂花车的弊端引起了当局的重视,若不设法整顿,该路“必陷于不可收拾”。为了约束特权和加强铁路运营管理,1928年底,新成立的铁道部锐意改革,一是以沪宁路车辆不敷支配,将原有花车之一部分改为客车,以便旅客乘用;一是限制挂花车的数量,规定沪宁铁路每趟列车最多只许加挂花车两辆。同时拟定各机关长官职员挂用花车定购铺位办法:1.沪宁路,每次旅客列车可加挂花车二辆,如有订用此项花车者,应先期二日前通知路局照章办理,如有数人订用,应将花车分配均用,除卧铺及车票价外,其车租应比照卧铺,按人分别摊付,倘带有随员,并须另购普通车票,在普通车内乘坐。2.各机关订购客车卧铺,应先以正式函件通知路站,如由电话订购者无效,其已订留卧铺而于开车时不用,并不预先通知取消者,应照付卧铺票价。3.无论何项机关,如向各路订用花车均应照客车运输通则办法办理,一律不得免费。(49)《拟定各机关长官职员挂用花车定购铺位办法》,《内政公报》1929年第2卷第1期,第2—3页。
然而,首都官员竟然无视规则,乘花车更加毫无节制,“我们的国府委员每礼拜都要到上海去,每次都要教路局为他们预备特别花车,几乎是每天都有坐花车去上海的委员先生们。”冯玉祥联合孙科向国民政府提出三点建议:(一)取消特别花车,改为普通客车;(二)限制政府当局逛上海;(三)一切政府人员与人民同样,买票登车,不准特挂专车。虽据理力争,得到的不过是“将特别花车三辆改为三个头等客车”的结果,冯玉祥不禁感慨:“为什么国府委员个人到上海租界逛逛,便也要教路局替他们预备所谓特别花车呢?原有的头二等车不可以坐吗?”(50)曹弘忻:《冯在南京——为民众的怒吼》,1935年铅印本,第119—123页。这是张狂的特权及特权思想在作祟。至1936年10月,国民政府行政院为了限制特权而训令直属各机关,“首都特快依照沪平通车前例,除来回票外,所有各种公务乘车证、一切减免费车票证及利益优待票等,概不适用,并不得添挂花车”;铁道部亦下令“京沪路拟于本年十一月起,开行南京上海间高速度特别快车,定名首都特快”,除来回票外,所有免费票及优待票等,概不适用于首都特快,又“以行驶时间缩短,挂车均有限制,故此项列车,不得添挂花车,以维收入而示限制。”(51)《交通事项一》,《内政公报》1936年第9卷第11期,第52页。
铁路花车的使用规则虽已制定,然遵守者寥寥。据郭沫若记载,1925年4月3日,他乘坐沪杭车在硖石站停了二十分钟,疑惑中发现“月台上军乐齐奏,军人举枪行礼,不一会从南方飞下似的来了一部专车,犹如像电光石火一样飞也似的过去了”,原来是给吴光新吴大人的花车让道,“他真好威风!”(52)阮无名编:《中国新文坛秘录》,南强书局1933年版,第164—165页。难怪陈西滢感叹,社会上到处是比土匪更可怕的军人,“假使你是红极了的阔人,尤其你是带兵的,那你可不用愁,因为铁路上有的是专车。假使你有的是钱,你也不用着急,特别快车的头等也比得上欧美各国的舒服了”;然而“假使你是普通的小百姓,那你就得两天一晚像罐头鱼似的挤在车厢里,动也不得动,气也不得喘,苦极了,可是谁叫你做普通的小百姓的呀?”(53)陈西滢:《西滢闲话》,第114—115页。
1931年1月初,陈光甫乘坐平汉火车时发现“车辆缺乏,乘客拥挤,每有攀登车顶,偶一不慎,致丧其身者,种种惨闻不一而足”;面对“善良人民以丧其身”,那些官员军官们仍热衷乘坐花车,“对斯惨状,不知有所感乎?彼等出则花车,侍卫环立,前有清道之车,途有趋奉之人,固一无危险,一无不便,而细民乘车,则几乎如入地狱。”(54)上海市档案馆编:《陈光甫日记》,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132—133、135、108页。又如陈璧君以其身为院长太太乘坐火车,津浦铁路局长竟破坏铁路行车条规,特为陈璧君开放专车一列,以作沿线游览风景及古迹圣地之用。陈璧君于途中竟促专车开达黄河之涯,饱食鲤鱼一顿,席间慨语伴食者道“无怪管叫夫婿觅封侯了”,流光如逝,夫唱妇随,现在大作其汉奸了。(55)郑辰子:《汉奸丑史》,1940年印本,第9页。如此猖狂的特权现象激起民怨载道在所难免。
国民政府及铁道部不断加强铁路花车的规范管理,然实施难度大,违规者众,致其收效甚微。这皆因那些特权者“视为故常,莫知改善,其甚者视铁路为私产,等法令若弁髦,专横恣肆,为所欲为,百弊丛生,莫可穷诘,以致人民疾首蹙额;目路员为贪官污吏之尤,舆论异口同声,以路局为舞弊营私之窟,此种情状,沿袭既久。”(56)《铁部以十事告诫路局》,《铁路月刊津浦线》1930年第1卷第3期,第8—9页。如前文所述之陈伯庄非常讲究排场,一直有专属花车,后深陷路局大舞弊案,“纵使不是舞弊,也已够得上营私”。然而,陈局长还是干他的局长,他能够化险为夷,那是因为“陈局长的靠山硬,做事又极努力”。后因京沪车一再在昆山附近出事,陈局长亦觉得自己的专用花车有点不太安全,遂特命车务处将他平日使用的这辆花车取消,在京沪车的头等卧车中选最漂亮有锁的一间“以为出勤时之用”,时人嘲讽道,“昔人有以舟为家,现在陈局长倒大可以车为家了”。总之,“在官主时代,只有官儿最有办法,买不到票的朋友,谁叫你不去当局长呢!”(57)江湖客:《陈伯庄的专用花车》,《大地》1947年第58期,第4页。
花车,本意是举行喜庆典礼或迎接贵宾时特别装饰的车子;铁路是国计民生及“文明发达之利器,此世界之公言也”;(58)韶觉:《民国铁路与开放门户》,《铁路协会会报拔萃:中华民国元二年度》1914年第12卷第1至15期,第1页。然自“慈禧花车”出现后,铁路花车便成为特权的象征。
清末民国的铁路花车是人们的特权思想与等级观念在火车上的呈现。那些权贵们所乘花车似行宫、似宾馆、似客厅;而贫苦百姓乘坐的三、四等车,夏天似“蒸笼、监狱”,冬天“寒风直刮,直立终夜,即幸不冻毙,亦必手足僵直”。昔人所叹“蜀道难行”,今则“当有铁路难行之嗟,不谓便利交通之利器,竟成为苦民之地狱,此恐为提倡铁路者所梦想不到者矣”。(59)上海市档案馆编:《陈光甫日记》,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132—133、135、108页。而与铁路有关联的中国旅行社竟“只招待一二等客人,三等客人守候火车,餐风饮露,宿于车站者甚多”,却“毫无招待之方”。(60)上海市档案馆编:《陈光甫日记》,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版,第132—133、135、108页。足见,特权之张扬、等级之鲜明。
铁路花车反映了清末民国社会奢靡之风盛行。晚清腐败在“慈禧花车”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毋庸赘言。民国成立后,尤其是“自革命军占有南京以来,政府用钱过于浪漫,用钱如泥沙,不惜物力,不顾民生”;且历年以来,铁路积弊无所不至,铁路花车映射出的特权现象之高调、政府靡费之严重,使社会公平正义因之受到严重损害,时人希望政府“卧薪尝胆,一切计划应以顾惜民力为宗旨”;否则,势必唤醒民众群起反对。(61)上海市档案馆编:《陈光甫日记》,第48—51页。
概而言之,如前文所述,冯玉祥“限制特权、官民平等”;陈光甫“为服务社会计,为谋人群福利计”;孙中山“从自身做起,乘坐普通客车”等,这种平等观念、服务精神落实到铁路火车上,就是德国学者沃尔夫冈·希弗尔布施所说的,“火车与轮船真正是平等、自由与文明的战车,它是服务于人类的解放事业的,极大地推进了真正友爱的社会关系的支配,并且比起民主的民权保卫者最尊贵的训诫,更有助益于平等的感受。”(62)[德]沃尔夫冈·希弗尔布施著、金毅译:《铁道之旅:19世纪空间与时间的工业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17—118页。铁路事业,为国计攸关,亦民生所系。因此,应反对特权现象,取消铁路花车,消除人们头脑中的特权思想及等级观念,倡导人人平等,让铁路更好地服务人民与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