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无序扩张的表现样态与治理策略

滕佑帆 毛加兴

摘 要：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和野蛮生长不仅是新时代重大的经济问题也是重大的政治问题。中国当前资本的无序扩张与平台经济的广泛发展、公共产品（服务）的市场化改革和文化的产业化等有关，引导资本有序运行和健康发展，发挥其在生产中的积极作用是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实现高质量发展和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新时代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必须坚持党对经济工作的全面领导，要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导作用，也要加强市场监管和重点领域的反垄断。

关键词：资本；无序扩张；共同富裕；经济高质量发展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马克思资本权力学说与21世纪西方左翼微观政治哲学批判研究”（21BZX028）；安徽工程大学研究生实践与创新资助项目“《共产党宣言》‘两个必然论断的当代思考”

作者简介：滕佑帆（1996- ），男，安徽马鞍山人，安徽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毛加兴（1977- ），男，陕西商洛人，安徽工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

改革开放以来，资本无序扩张带来的负面效应在经济、政治和文化各个领域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新时代条件下如何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和野蛮生长不仅是重大的经济问题也是重大的政治问题。2020年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明确指出：“要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1]2021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又提出要“为资本设置红绿灯”[2]211。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新时代坚持基本经济制度，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和实现共同富裕的根本要求，我们必须深入研究资本的行为规律，创新治理资本无序扩张的策略。

一、新时代资本无序扩张的表现样态

改革开放以来，资本对中国经济发展和改善人民生活发挥了重要作用，但资本的无序扩张引发的消极作用在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各个领域均有不同程度表现，这些消极表现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首先，部分平台存在滥用技术优势破坏市场环境现象。近年来，平台经济飞速发展，互联网、算法和大数据日益成为新时代至关重要的生产资料[3]。算法和大数据作为新型生产资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企业生产经营的数字化、智能化和效率化，但是，也存在部分头部平台企业为攫取高额利润，肆意滥用数字化手段破坏正常营商环境的现象。其中，最主要的现象就是部分企业滥用市场支配权，建立双边垄断机制，谋求垄断地位，以获得巨额垄断利润。垄断形成后，平台企业便可以利用垄断优势，通过算法和大数据追踪来了解消费者社交和消费行为，从而进行歧视性定价，最大限度获取消费者和生产者的收益；同时，垄断一经形成，头部企业便会以其垄断优势和垄断地位排斥或兼并竞争对手，不断压缩中小企业的市场空间。中小企业具有巨大的经济活力，在解决社会就业和推动技术和产品创新方面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其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不仅会致使失业率上升，还会制约创新能力的发展，阻碍社会生产力的总体跃升。另一方面，随着互联网平台经济的快速壮大，在虚拟经济领域巨大的利润率的诱惑下，部分互联网企业开始“脱实向虚”，将大量资本注入金融领域，不断加速对金融领域的布局，以互联网金融为手段，开展小额贷款、信用卡等信贷业务。由于与快速发展的互联网金融相配套的金融监管体制还处于相对滞后的状态，因此，相比于传统的银行信贷业务，由互联网科技企业所推出的信贷业务极易产生如规避监管和过度授信的系统性金融风险。同时，个别企业在生产经营中还存在着抽逃注册资本、交叉使用资金、叠加股权质押等形式的扩张[4]。如果对此类无序的扩张不加以合理监管，必将致使原有稳定的金融市场秩序被扰乱，由此带来的金融风险也必将难以得到控制。

其次，公共产品（服务）的市场化出现了过度逐利现象。交通、教育、医疗等是保障民生，营造公平、普惠、机会均等的社会环境的公共产品或服务。公共服务由政府提供和保障，以市场主体和非营利公益机构为补充，资本介入公共服务领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公共服务和商品短缺问题，同时也加速了要素和商品的流通。但是，在资本逐利本性的驱使下一些问题也随之产生，最主要的表现就是在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之外进行市场化和资本化运作[5]，即异化了这些特殊商品的公益性属性，其结果也必然与原本的公平、普惠目标相违背。近年来教育培训行业的资本无序扩张就是典型的例子，大量的资本涌入教培行业，不仅破坏了原有的义务教育生态而且造成了教育资源的浪费和“教育内卷”。义务教育阶段的校外培训资本运作通过集聚大量的优质教育资源来不断提高其收费项目的价格，直接造成了学生学业压力增加、家庭教育开支增加，不同的收入群体在义务阶段所享有的教育资源也会出现巨大的差别，在严重影响了教育公平的同时也不利于学生的身心健康发展。房地产的市场化的确增强了住房供给，较快并极大地改善了居民的居住环境和居住条件，但房地产市场的持续繁荣，也吸引大量资本的流入，出现过度投资和投机行为，过度的炒作反过来让大量居民背负沉重的负担，降低了居民生活的幸福感。同样的现象也存在于医疗领域的居民看病难、看病贵等问题。资本在这些领域的扩张带来的负面作用引起了中央高度关注，“双减政策”“限购政策”“医疗改革政策”等政策陸续贯彻和落实。

再次，文化产业化出现了弱化意识形态功能的倾向。文化产业的繁荣发展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动力。资本作为文化产业的重要生产要素，发挥着不可替代的经济功能，是文化产业创新、资源整合和快速发展重要推动力。然而，资本注入使文化产业领域出现过度资本化、商业化和娱乐化趋势。文化失去了自身的属性，变成了资本获利的商品。文化产业同时具有市场和意识形态双重属性，但其本质属性还是意识形态属性。过度商业化的文化产品忽视了文化的本质和意识形态属性，以低俗、猎奇、虚假和快餐式的文化产品来博人眼球吸引流量，从而达到快速变现的目的。同时，资本在其逐利动机下不断瓦解主流价值观，塑造和引导畸形消费文化，这不仅侵蚀了社会主义道德底线，还将会对国家文化和意识形态安全造成威胁。更有国际资本通过文化领域进行意识形态渗透，大肆宣扬民族虚无主义、历史虚无主义，抹黑革命先烈，在伤害了民族感情的同时也给社会稳定带来重大隐患。“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6]172，对于背离主流价值观的文化产品，要坚决抵制并给予及时有效的治理。

最后，政商关系中仍然存在权力资本化和资本权力化现象。党的十八大以来，“亲”“清”政商关系基本形成，权力和资本之间总体上实现了良性互动，但是权力资本化和资本权力化现象依旧存在。拥有公共权力的少数个人或群体仍然通过违法违规的途径将手中的公共权力转化为资本，并为个人或群体攫取巨大利益；部分资本拥有者试图通过引诱、绑架权力为其扩张保驾护航，致使权力出现转移并走向歪路。资本和权力是推动现代经济社会发展的两个重要力量，如何正确处理二者之间的关系不仅是我国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也是全球各个国家都面临的难题。不管是权力资本化还是资本权力化在本质上来说都属于腐败现象[7]，都是资本与权力非法结合的产物，从党的十八大以来的反腐败案例中我们不难发现，几乎所有官员的腐败的背后都有资本的影子。资本与权力的勾结造成市场秩序紊乱、社会公平丧失、政府决策失信，从而导致社会矛盾不断激化。习近平总书记说：“要加强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让人民监督权力，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8]只有明确资本和权力的界限，坚守资本与权力交往的原则——可以有关系上的交往但不能有物质上交換和交易，资本和权力才能成为我国的现代化建设的巨大动力。

二、新时代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内在依据

资本是驱动市场经济发展的核心动力，但资本的运行离不开特定社会给予的制度架构，与不同的社会制度相结合，其发挥的作用也有本质的区别。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的扩张逻辑一方面激活了社会生产力，驱动了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另一方面，资本片面逐利的行为引发了重重危机。社会主义制度下，对资本扩张行为的规范和引导，是坚持基本经济制度、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的内在要求。

首先，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是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内在要求。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我党在马克思主义基本立场、观点、方法的基础上进行的伟大创造，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大前提下发展市场经济，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社会主义这个定语。”[9]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我们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公有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普照的光”。同时我们也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非公有制经济在增加国家税收、扩大居民就业、推动科技创新等方面起着无法替代的作用。但非公有制经济在担负社会责任、保护劳动者合法权益等与公有制经济存在一定的差距，如何引导非公有制经济遵守市场规则、服务于人民生活方面还需进一步探索。

其次，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是实现高质量发展内在要求。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高质量发展是中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10]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必须依靠坚实的实体经济，然而由于虚拟经济领域的利润率远高于实体经济领域且可以不通过生产就产生巨大利润，因此，大量的资本涌向虚拟经济领域，制造出巨大的“金融泡沫”。如果持续放任这种虚拟化趋势，将会导致实体经济的不断萎缩，当虚拟资本膨胀到一个极限时，巨大的金融泡沫必然破灭，这就会进一步加剧实体经济的萎缩。高质量发展的核心是创新驱动发展，但资本的无序扩张在市场上会逐渐形成市场垄断，而垄断制约着创新的发展。一方面，当企业在行业内取得垄断地位后，竞争压力将会变小，大多数企业会安于现状，只顾眼前的利益，减少新技术和新产品的研发投入，这就阻碍了企业的技术创新。另一方面，由于科技创新存在着研发周期长、回报率不稳定等风险，企业会尽可能延缓科技创新的进程，以减少资本的投入。

最后，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是新时代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决定着资本依旧是实现生产力快速发展的有效社会形式，充分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然选择。共同富裕首先牵涉到的就是利益分配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正确处理资本和利益分配问题。我国社会主义的国家性质决定了我们必须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在社会分配中体现人民至上。”[11]然而，放任资本的无序扩张致使资本凭借其垄断地位不断攫取超额利润，这必将会压低劳动者的收入，同时随着大量资本涌入到虚拟经济领域，实体经济产业“空心化”问题日益严重，资本逐渐代替劳动来创造财富[12]。因此，劳动者在忍受劳动回报率被持续压低的同时还面临着失业的风险，劳动者和资本所有者的收入差距、财富差距不断被拉大，原有的利益分配结构也不断被扭曲。此外，放任资本在由政府主导的教育、养老、医疗等公共服务领域无序扩张，搞“体外循环”，会让普通家庭背上沉重地经济负担，这也会进一步导致财富差距的扩大。新时代条件下，必须防范资本在社会各领域的无序扩张，推动资本朝着符合广大人民利益和共同富裕目标的方向前进。

三、新时代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治理策略

资本的逐利本性使无序扩张成为可能，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要坚持我们的制度优越性，有效防范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弊端。”[13]社会主义的制度优越性是我们治理资本无序扩张的制度保障。

首先，坚持和加强党在经济工作中的领导核心地位。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8]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资本的扩张行为必须服从于党的领导，必须坚持正确的政治方向，各类资本扩张要始终服务和服从于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只有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才能使资本这个“总体性权力”得到约束和驾驭[14]。具体来说，防止资本无序扩张，首要任务是充分发挥各级党组织的作用，为经济平稳发展提供强有力的组织保证。各级党组织要贯彻落实党中央的各项决策部署，做到“有令即行，有禁即止”。习近平总书记在2022年12月15日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就明确强调，各地区各部门和各级领导干部要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党的二十大精神和党中央关于经济工作的部署上来。各级党组织在思想和行动上做到与党中央的统一，才能使党中央的决策和部署落实到位，并且有效杜绝各种形式主义和官僚主义。要加速推动民营企业的党组织建设，在民营企业内建立党组织有利于牢牢把握企业的政治方向和保证企业的社会主义性质，引导企业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同时，民营企业的党组织建设不仅为企业的核心文化建设提供有力保障还能够推动企业实现自身发展目标。

其次，加强对市场主体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和引导。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培育文明健康、向上向善的诚信文化，教育引导资本主体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讲信用信义、重社会责任，走人间正道。”[11]企业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导向进行企业文化建设，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指引有利于企业建成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和强大凝聚力的企业文化，同时也推动企业朝着更加适应社会经济发展需要的方向前进。企业的先进文化建设需要党和政府发挥其能动性作用，在对企业文化建设大方向上进行全面指导的同时也要鼓励企业进行自主探索，形成企业特色。企业作为文化建设的主体也应该发挥其能动性作用，积极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到企业决策、企业活动和企业人才队伍建设之中。要加强对企业家的思想政治教育，企业家作为企业的“一家之长”其思想政治素质决定了整个企业思想政治素质的高度。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民营企业家要珍视自身的社会形象，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中国共产党，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企业家精神，做爱国敬业、守法经营、创业创新、回报社会的典范。”[15]政府要建立健全企业家思想政治教育培训机制，通过多種形式对企业家进行系统的思想政治教育培训，不断提高企业家的思想政治素质和政治站位，让企业家凝聚在党的旗帜下，把企业的发展聚焦到现代化建设和民族复兴上来。

再次，完善市场监管机制，加强市场监管力度。监管是维护市场秩序，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重要手段，只有不断创新监管方式、提高监管效能、完善监管体系，形成现代化资本扩张监管体制，才能有效遏制资本的各种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行为。其一，对于市场上的资本活动要进行全方位、多层次的监管。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健全事前引导、事中防范、事后监督相衔接的全链条资本治理体系。”[11]市场中各类资本经营活动的整体流程必须都要纳入监管之中，互联网平台领域的经营活动实行线下线上一体化监管，线下实体经营场所要进行定期检查，同时充分发挥行业工会等社会性组织的监督作用，形成行业自律、政府监管、社会监督的立体化监管体系。其二，要创新监管新模式。面对经济发展的新要求和新形势下的市场竞争，不能照搬照抄传统的监管方式，要在原有的监管模式上进行创新。要充分发挥互联网和新技术的作用，推动市场监管数字化、智能化发展，实行“智慧监管”和“智能监管”，进一步提高监管的准确性和及时性；同时要不断提升对大型资本和国际资本的监管能力，警惕此类资本在金融市场中的短进短出行为，避免其扰乱市场秩序，威胁国家经济安全及数据安全。其三，要完善风险监管预测机制。通过建立和健全市场总体竞争状况以及地区和行业的竞争状况的评估机制，来加强对重点行业和领域的市场竞争风险评估，并及时发布风险评估报告。完善的市场竞争风险评估机制将有效防范规避由垄断和不正当竞争产生的潜在风险。

最后，加强重点领域的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规制。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指出：“要加强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破除地方保护和行政垄断，依法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10]国务院印发的《“十四五”市场监管规划》也强调要加强对互联网平台领域、科技创新领域、信息安全领域等重点领域的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规制。目前，我国的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规制面临的最主要问题是以互联网平台经济为主导的“数字化垄断”规制。数字化垄断使数字平台优势不断增加，数字平台企业以其垄断地位获得大量的数字信息。数字信息的垄断和不正当利用将会扰乱市场正常竞争秩序、损害个人的信息安全甚至对国家的政策和法律制定产生影响。针对数字化垄断可以从以下三点进行规制：一是政府建立健全数字信息监管平台，通过建立事前常规性调查和事后分级监管机制，对企业的数据收集和使用活动进行规范和监管。二是对企业的业务领域进行限定，禁止掌握数据信息的平台企业涉足其他行业领域，同时对数据平台企业与其他行业间的业务往来进行监管。三是完善算法推荐管理体制，算法是数字化平台的重要技术支撑，也是平台实现大数据杀熟、诱导消费和流量造假的重要手段。因此，必须确保算法的公开透明，让用户明晰平台推送的运算方式，保留用户的算法选择权，才能保障用户的合法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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