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来场茶歇

毛豆爸爸

一

一起练拳的朋友，自主创业十多年，主攻新能源方向。这两年站在“风口”，生意不错，加班无度，白天要开会，要接待客户，要应付挑刺儿的甲方。只要甲方在工作沟通群里来句“在座诸位”，他就会浑身紧张起来，生怕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心在嗓子眼里跳，那叫一个刺激。

这种情况下，自然越来越少得空练拳，偶尔晚上挤出时间来练一会儿，结束了又回去继续加班。同为中年人，我自然了解这种透支对身体的损害。有次等他练完，送他回公司，顺便见识了一下新兴行业究竟是何模样，回来后在拳友聊天群里大为感慨，然后便昏昏睡去。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注意到，前夜月上三更，加班正酣的间隙，朋友给自己做了盆清蒸黃鱼，开开心心发在群里，显摆了一下。两条鱼头尾相对，隐隐成“阴阳双鱼”之势，其上点缀香菜、豆腐—即便是因陋就简的夜宵，也没有放弃摆盘。看到他有这样的松弛感，突然觉得，即便他身体累，但心情仍是好的，面对铺天盖地的忙碌，也能抽丝剥茧地应付过去。

二

广东一带，类似我这位朋友的人不在少数。广东人做事勤勉，很会赚钱，同时也会享受生活，重视养生。我在这里待得愈久，对养生就有了愈深的体悟，吃什么、喝什么，也常精挑细选。慢慢意识到对吃喝的讲究，终究止于表面，更重要的其实是放松心态。

我家装修时，请的工人据说手艺很好，事实也确实如此，堪称大拿。有天下午，公司原定的会议取消，想着离工地也近，不如去现场看看。让我大为惊奇的是，两位大拿没有甩开膀子加油干，而是就地摆了一个茶台—没想到他们随身带的那一堆工具里居然藏着个茶台。他俩盘腿坐在水泥地上，用电热水壶烧了开水，以毛坯墙为背景，悠闲地喝茶。看到业主巡场，他俩非但没有慌张，反而热情地邀请我一起尝尝上品好茶的味道。喝完继续开工，效率很高，一点儿不影响进度。

那天的茶究竟滋味如何，没品出来—活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可乐最棒。但两位大拿这种在干活的间隙享受人生、愉悦自我的能力，深深地印刻在我脑子里，其科学性在我之后的人生中不断得到印证。

三

之前我任职的公司作为承办方去欧洲做展，请了位香港师傅来帮忙。一行人中，香港师傅年纪最长，我们尊称他“青哥”。在青哥眼中，既然是展会，那工作时一定是站着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站”，不是腰来腿不来的勉强。有青哥率先垂范，我们几个也不好意思站一会儿坐一会儿。可到了下午某个点，青哥却喊着要“茶歇”。

茶歇？我思索了半天，才想起这个词之前从我家装修师傅那里听到过。此时此刻，身处东欧的塞尔维亚，主办方无法提供茶歇的必要食材和饮品，表示很遗憾。青哥浑不在意，跑去别的展台，倒了几杯免费的速溶咖啡，又从包里摸出来几块巧克力威化。我们一行人就躲在展台后面茶歇。

工作一天，除了午休，这是青哥唯一坐下来的时刻。短短的十来分钟，大伙儿吃了，也喝了，还点评了各个展台，疲惫感随之卸去。青哥鼻子很灵，说一早就闻到了附近展台上的咖啡香气，觉得肯定好喝，讨来几杯，果然没有辜负他。茶歇时间结束，青哥不慌不忙地收好折叠椅，气定神闲地站回展台，继续认真地给每一位看展的客商分发宣传材料。

四

有无相生，既然存在“卷”，势必也有放松的动作以缓解紧张。青哥对自己工作的要求很高，同时也把自己的身心照顾得很好；装修师傅地上的茶台可以看作一种仪式，暂时放下手头的忙碌，施工得以形成有效的节奏；还有朋友的深夜小食堂，某种程度上是对自己的一种鼓励，漫看云卷云舒，暗示自己，工作不是人生的终极目的，生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