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才智
诗人感物,联类不穷。说起中华香道文化与古典诗词的不解之缘,不妨从《红楼梦》里提到的一个谜语谈起。谜语打一用物,谜面是一首诗: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两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谜底,就是更香,更香是用来计时的:根据燃点后的香的长短,来推算时间的长短和迟早。中华香道文化源远流长,中国古典诗词的发展灿烂辉煌。诗与香,一个属于物,一个源自情,因诗人笔下的咏香而相遇结缘。
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诗兴因香之物象而触发,诗情缘香之物象而联类不穷。正如钱锺书《管锥编》所说:
“叙物以言情”非他,西方近世说诗之“事物当对”者是。如李商隐《正月崇让宅》警句:“背灯独共馀香语”,未及烘托“香”字;吴文英《声声慢》:“腻粉阑干,犹闻凭袖香留”,以“闻”衬“香”,仍属直陈,《风入松》:“黄蜂频探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不道“犹闻”,而以寻花之蜂“频探”示手香之“凝”“留”,蜂即“当对”闻香之“事物”矣。
中国香道文化源远流长,肇始于远古,萌发于先秦,初成于秦汉,成长于六朝,完备于隋唐,鼎盛于宋元,广行于明清。在历史长河中,源远流长的华夏香文化,始终与中国古典诗词的发展相伴相生。《诗经》“其香始升,上帝居歆”的描写,将食物的馨香之气,与神祇上联,开启香道文化与宗教仪式最早的结盟,“有飶其香,邦家之光”,则反映出周宣王时代重修礼乐的境况。诗与香道文化的渊源,连接于最能体现两周时代礼乐文明的雅颂之乐。在《楚辞》的世界里,屈原构建起宝贵而美好的香世界,不仅是一种执着、热烈、缠绵的爱情理想的象征,一种代表自身修养与品质的反映,也是一种理想的寄托,一种灵魂的救赎与心灵的归宿。可以说,香道文化是理解中国诗歌的一扇别致之窗,反映着香在诗人生活中的特殊地位和文化功用,也体现着诗人的情性修养,志趣爱好,审美观念。如何具体理解香道文化与中国古典诗词之间的不解之缘?我认为,不妨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研探。
首先,诗人与香道即有不解之缘。香者,芳也、美也。自古以来,寻芳嗜美的中国诗人有几个不爱香?高标自许的骚人墨客大多与香结下不解之缘,在日常生活中馨香常伴,以示风雅。“种花春扫雪,看箓夜焚香”(许浑《茅山赠梁尊师》),当安坐书斋,品一杯好茶,持一卷诗书,阅一幅古画,伴一位好友,这样的场景,熏一炉好香,或燃一支篆香,可以说是要必备的。或挥毫,或吟诗,或听琴,或冥想,或清谈,或雅集,或宴饮,或讲学,无论处于何种高雅活动之中,只要有好香为伴,其境界绝不同于无香。明人高濂《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香都总匣》云:“嗜香者不可一日无香”,篆香四溢,静止被轻轻划破,青烟袅袅升起,氤氲弥散,植物天然的香味溢出,香气缭绕,细如丝线,若有若无,清远且摇曳,如疏影横斜,寂寞却优雅。
焚香、敬香之余,诗人自然不免咏香、赞香,更有造香、嗜香者。嗜香者,自然喜欢以香命名。有以香名斋者,如“香韵斋”“香雪斋”“香雪馆”“香石斋”“香雨斋”“香研居”“香俪园”“香草堂”“香草亭”“香宛楼”“香祖楼”“香饮楼”“吟香室”“香苏山馆”“香苏草堂”“香海棠馆”“香禅精舍”“香雪山房”等;有以香作字号或诗词集名,如《香韵》《香奁集》《香台集》《香海集》《香胆词》《香奁诗草》《香草诗选》《香天谈薮》《香山诗稿》《香莲品藻》《香咳集选》《香南雪北词》《吟香室诗草》《香溪瑶翠词》《香销酒醒曲》《香国集文录》《香草堂诗集》等。其中仅冠以香草者即十余种,而清人宋翔凤(1779-1860)等四位文人词集均以《香草词》题名,另一位清诗人黄之隽(1668-1748)更别出心裁,特集唐人成句编为香奁诗930余首,取名为《香屑集》,组织工巧,为人称道。
香被雅化,在诗人的眼中,就绝非单单是芳香之物,而已成为怡情的、审美的、启迪性灵的妙品,具有了高洁的品质,成为美好情性的象征,儒雅情趣的代名词。诗人视香为雅具,视用香为雅事,将香与香气视为濡性灵之物,虽不可食,却可颐养身心。这不仅反映出诗人的审美情趣,也关乎对于美好事物的审美追求以及品格。明代项元汴(1525-1590)《蕉窗九录·香录》里有一篇《论香》:
香之为用,其利最漙。物外高隐,坐语道德,焚之可以清心悦神。四更残月,兴味萧骚,焚之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搨帖,挥麈闲吟,篝灯夜读,焚以远辟睡魔。谓古伴月可也。红袖在侧,密语谈私,执手拥炉,焚以熏心热意,谓古助情可也。坐雨闭窗,午睡初足,就案学书,啜茗味淡,一炉初爇,香蔼馥馥撩人,更宜醉筵醒客。皓月清宵,冰弦戞指,长啸空楼,苍山极目,未残炉爇,香雾隐隐绕帘,又可祛邪辟秽。随其所适,无施不可。
这一总结是比较全面的。屠隆(1542—1605)《考槃余事·香》所录与之相同。文震亨(1585—1645)《长物志》卷十二“香茗”据之又略做修改,称:
香茗之用,其利最溥。物外高隐,坐语道德,可以清心悦神。初阳薄暝,兴味萧骚,可以畅怀舒啸。晴窗搨帖,挥麈闲吟,篝灯夜读,可以远辟睡魔。青衣红袖,密语谈私,可以助情热意。坐雨闭窗,饭馀散步,可以遣寂除烦。醉筵醒客,夜语蓬窗,长啸空楼,冰弦戛指,可以佐歡解渴。品之最优者,以沈香岕茶为首。第焚煮有法,必贞夫韵士乃能究心耳。
确实,香文化的发展离不开文人雅士的推动。吟诗颂香,著书立说,品香参禅,雅集斗香,怡情悦性,都是文人雅士参与用香的方式。历代文人诗词、画作和香学著作,记载了大量诗与香的密切关联。诗人雅士不仅品香,很多还亲自编撰香谱,制作合香,设计香具,制定香席仪规,并将其内化为一种生活美学和哲思。可以说,用香是诗人生活中不可替代的风雅之事。
对于爱香的诗人来说,品香重在过程,是一种不可或缺的修养,恰如花道、茶道一般。品香的过程包括香具准备、埋炭、炉灰造型、置入香品,然后才是品香。品香的时候,要左手托起香炉,将香炉放在颔下离胸口约一拳的位置;然后右手由下顺势而上,拇指搭在炉口前沿,四指斜搭在炉口外沿,其间虎口张开,同时让自己沉下来、静下来;深深地呼吸一口香气,缓缓地控制呼吸,头慢慢偏向右边的方向将气吐出。连续缓慢感受三次,便是一道完整的品香程序。第一次是驱除杂味,第二次鼻观,观想趣味,第三次回味,肯定意念。这种品香过程,有如禅家的鼻端参禅,有如诗家的凝神入境。
古典诗词世界浮动的暗香中,香的感官享受早已被赋予超凡脱俗的美感。袁枚《寒夜》所云“寒夜读书忘却眠,锦衾香烬炉无烟”,烟香还只是配角,而杨万里《烧香七言》:
琢瓷作鼎碧于水,削银为叶轻似纸。
不文不武火力匀,闭阁下帘风不起。
诗人自炷古龙涎,但令有香不见烟。
素馨忽开抹利拆,低处龙麝和沉檀。
平生饱识山林味,不奈此香殊妩媚。
呼儿急取蒸木犀,却作书生真富贵。
此诗表达香馨意蕴的体会,已深谙个中三昧。宋代诗人黄庭坚称友人与他“天资喜文事,如我有香癖。”贪而成癖,自是高级版。但更有甚者,宋代诗僧惠洪《送元老住清修》诗谓:“书痴喜借人,香癖出天性。”天性如此,堪称顶级版。
其次,香道与诗情亦有不解之缘。一般认为只有视觉、听觉才能产生美感,嗅觉、味觉都只是快感,但是随着人类认知的进步,科学技术的发展,这一传统看法有待重新考定。从美学角度来说,嗅觉带给古典诗词一种崭新的审美范式,面对這种貌似朦胧缥缈的香气香味,每个诗人的感受与理解都各有不同,融入创作,也就构成不同的香境香韵。人的五大感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肤觉(触觉),只有嗅觉得到的信息不必传入大脑而直接进入下丘脑,从而快速地影响到人的行为,闻到好闻的花香会情不自禁地多吸一口气,闻到好吃的食物香味会垂涎欲滴,而嗅商,也就是鼻子嗅闻、辨别香气能力强的人,尤其是嗅觉灵敏高的诗人(比如李贺),吮笔敲诗之际,静观那空灵变幻的香薰云烟,最有助于灵感火花的闪现。而香境香韵之朦胧缥缈,正是诗情诗境的最佳写照。
中国是诗歌的国度,诗歌的真谛往往在可谈与不可谈之间。就像白居易《花非花》中所咏,香之状,如花似雾。焚一炉香,香烟凭空幻形,那形态像什么呢?袅袅上升如一缕纱,回环停遏处又似云,转瞬变化又类开花,弥而散之雾罩烟笼。诗人唯盼花化朝云,朝云彩云,既可比花,亦可比一切美好易逝之物,当然也可比同样美而易散、虚幻缥缈的夜香之烟。南宋江湖诗人许棐《谢施云溪寄诗》:
折得桂花三数枝,云溪又寄几篇诗。
诗看入在花香里,韵似龙涎火暖时。
此中道出香道与诗情的不二关系。许棐的《赵山台寄诗集》“海雁叫将秋色去,山台钞寄好诗来。菊花过了梅花未,自有花从笔底开”,《读南岳新稿》“细把刘郎诗读后,莺花虽好不须看”,则是用花香来写读友人诗稿之后的读后感。类似的例子,还有北宋晏殊《浣溪沙》词“唱得红梅字字香”,南宋史达祖《一翦梅》词“谁写梅溪字字香”,宋人诗中的“山僧袖出新诗卷,字字馨香扑人面”,“魂梦江湖阔,语言兰蕙香”,“凝香句满空同石,静向东山卧白云”,“野鹤已随溪客远,一方玄玉带诗香”,“举杯吞寒光,流入诗脾肝。令我书传香,一洗儒生酸”,“寒香嚼得成诗句,落纸云烟行草真”,“琐窗砚作离骚香,吐句不教花莫落”,“语言玉润篇篇锦,心胆冰清字字香”,以及元人诗中的“瀑煮春风山意长,梅花吹雪入诗香”,“相逢未久还相送,和我新诗字字香”,“蔷薇水浸骊珠颗,不直诗中字字香”,“酒沾松露涓涓冷,诗入荷风字字香”等。宋元之际的遗民郭豫亨(1272?-1342?)更编有集句诗《梅花字字香》前后集二卷,其间句锻意炼,璧合珠联,亦有天然之巧者,堪称奇观。
品诗的第一境界是化境,人与诗,情与景,融而为一;品香的第一境界亦为化境,被香所美化之境界。寻常之物,一旦被美化久之,极易渐趋审美疲劳,令人索然,唯品香不然。叶燮《原诗》卷三曾云:
陈熟,生新,二者于义为对待。……大约对待之两端,各有美有恶,非美恶有所偏于一者也。其间惟生死,贵贱,贫富,香臭,人皆美生而恶死,美香而恶臭,美富贵而恶贫贱。然逢比之尽忠,死何尝不美?江总之白首,生何尝不恶?幽兰得粪而肥,臭以成美;海木生香则萎,香反为恶。富贵有时而可恶,贫贱有时而见美,尤易以明。……对待之美恶,果有常主乎?生熟,新旧二义,以凡事物参之:器用以帝周为宝,是旧胜新;美人以新知佳,是新胜旧;肉食以熟为美者也;果食以生为美者也。反是则两恶。推之诗,独不然乎?舒写胸襟,发挥景物,境皆独得,意自天成,能令人永言三叹,寻味不穷,忘其为熟,转益见新,无适而不可也。若五内空如,毫无寄托,以剿浮辞为熟,搜寻险怪为生,均为风雅所摈。论文亦有顺逆二义,并可与此参观发明矣。
以品诗喻品香,亦正如此,在品香家,常用香于家庭,气息久而熟,熟而恋。在文人雅士,每雅集则用香,久而缺之不可,虽一味沉香“转益见新”,亦时常有之,此班用香,同于诗思,作诗久而同用一事之时多有,但其在诗思之际而常有新见,所成之诗亦常新也。盖大雅之气入于鼻,通于心脑,清新可人,一时之间不知以何语言形容之,即近于化境,心旷神怡,超然自得之际,此非“五内空如,毫无寄托”之情乎?人有逸情湍飞时,有消沉寂落时,更有平常安然时。文人雅士之心怀,常不同世俗之浑浑噩噩,每欲有所寄托有所吟咏,而品香之道,有“诗化”时,亦有“化诗”时,“诗化”境界,是让品香者渐入如诗之境界,或超然,或浪漫,或感慨,或安谧,种种氛围,均与诗化境界一脉相通。香能诗化,诗亦可香化,香之境,可催化诗之灵感;诗之境,可催化香之鼻观。品香与品诗,在化之境界上,可谓有共通之意韵。
最后,诗艺与香韵更有不解之缘。从诗骚到汉乐府,唐诗宋词以降,“香”的风雅,在诗坛始终连绵未绝,诗艺有多长,香韵、香姿、香容与香情即有多久。香文化在中国两千多年诗歌发展史中,占有重要地位。由“有飶其香,邦家之光”——《诗》之香发端,至“香草美人,以媲忠洁”——《骚》之香,屈原用自己的一生建立一个美好的香草世界,并不停地为之努力追逐。《离骚》天地里的十八种香草,最早将香所具有的美好高洁气质引入诗歌殿堂,奠定了以香草来代表修能与品质的诗歌传统,从此,诗人咏香吟香,或抒情,或寓意,或咏物,从大自然界带香的花草树木开始摩挲,将香的品位升华在一种自然美的境界,再扩展至各色香品,展现出巧夺天工的人工美的境界。
由两汉诗歌中“感格鬼神,绝除尘俗”的香氛,至六朝诗行中“讵如藿香,微馥微馚”的香事,南朝清商曲辞《杨叛儿》“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的热辣比喻,再由唐诗香艺之“情满诗坛香满路”,经宋诗香道之“鼻观已有香严通”,至元诗之“消尽年光一炷香”,明诗之“晓炉香剂已烧残”,清诗之“金篆添香红火热”,更有“一种风流独自香”的唐五代词之香馨,以及“香残沉水缕烟轻”的两宋词之香韵。
点缀其间的,有唐人李白《清平调》中的“一枝红艳露凝香”,杜甫《古柏行》之“香叶终经宿鸾凤”,韦应物《长安道》之“博山吐香五云散”,元稹《人道短》之“人能拣得丁沉兰蕙,料理百和香”,白居易《道场独坐》之“一瓶秋水一炉香”,李贺鼻息下《金铜仙人辞汉歌》的“画栏桂树懸秋香”,李商隐《牡丹》的“石家蜡烛何曾剪,荀令香炉可待薰。我是梦中传彩笔,欲书花片寄朝云”,皮日休《石榴歌》中的石榴之香是“蝉噪秋枝槐叶黄,石榴香老愁寒霜”,徐寅笔下的《荔枝》之香是“朱弹星丸粲日光,绿琼枝散小香囊”,温庭筠《菩萨蛮》绮怨的“暖香惹梦鸳鸯锦”,李煜《虞美人》高华的“烛明香暗画楼深”……
宋人林逋《山园小梅》的梅花之香是“暗香浮动月黄昏”,晏殊《踏莎行》那珠圆玉润的雅香是“炉香静逐游丝转”,柳永《满朝欢》绮怨铺染的俗香是“香尘染惹垂芳草”,苏东坡《海棠》的“香雾空濛月转廊”,黄庭坚笔下的“尘里偷闲药方帖”,及《有惠江南帐中香者戏赠》赞美沉香的“百炼香螺沉水,宝熏近出江南”,李清照《孤雁儿》写淑静的幽香是“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姜夔《念奴娇》写清逸的“冷香飞上诗句”,陆游《如梦令》的“独倚博山炉小,翠雾满身飞绕”,杨万里《腊前月季》的“别有香超桃李外,更同梅斗雪霜中”……
有金人吴激《偶成二首》其二之“学道穷年何所得,只工扫地与烧香”,元人刘秉忠《焚胜梅香》之“梦断炉香结翠幢”,王重阳《四景》其二之“博山添火试沉香”,虞集《云州道中数闻异香》之“载道飞香远见招”,谢宗可《龙涎香》之“雨窗篝火浓熏破”……有明人高启《焚香》之“著物元无迹,游空忽有纹”,瞿佑《线香》之“一丝吐出青烟细”,文徵明《焚香》之“碧烟不动水沉清”,徐渭《香烟》之“香烟妙赏始今朝”,朱之蕃《香篆》之“吐雾蒸云复散丝”,王彦泓《烧香曲》之“微烟未动隔帘知”,陈子龙《学义山烧香曲》之“香匪茱萸透体莲”,李雯《八月十五夜烧香曲》之“几度香销明月中”,陆云龙《烧香曲用陈卧子韵》之“薄情生怕寒灰似”……有清人钱谦益《和烧香曲》之“灵飞去挟返魂香”,陈维崧《烧香曲》之“惟有香烟与侬似”,王昊《烧香曲》之“炉边缕篆尚青青”,乾隆《烧香曲》之“小炷沉香灰半残”,爱新觉罗·永忠《烧香曲》之“金篆添香红火热”,刘墉《烧香曲》之“博山双缕紫云翔”,毕沅《烧香曲》之“丝丝缭绕如妾思”……
洋洋洒洒,林林总总,千姿万态,风味各异,真是一笔丰厚的文化之财,足可见香被诗国,馨泽万代。一香一世界,香道文化,在多方面与诗风诗境诗理诗句产生着千丝万缕密切而微妙的互动。从“文化唯物论”的视角看,文化不仅仅是一种精神文明,同时也是一种整体的生活方式,在其精神性之外也具有物质性。接受香道文化启迪及熏陶的历代骚人墨客,从不同侧面,不同角度,将香文化倾注在诗行词句里,以诗咏香,赞香,在香的世界里,寻求创作的灵感,在香气缭绕的氛围中,捕捉诗篇的隽美灵魂,由香入道,香韵与诗情交相点逗,促进着香文化的发展,也酿就了香文化与诗生活的共生关系,尤其是其中独成一脉的咏香诗词,更是别具艺术品位的精神产物。
在《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中,杜甫谈到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而草书大进。这说明,表达着活泼泼的生命和淋漓情感的书法,与“浏漓顿挫”的舞蹈密切相关,连接香韵与诗情的历代香诗也可作如是观。这些香诗,历经千年风雨沧桑,依然挥散着无尽的诗香,构筑起一道曲曲悠长的文化长廊。历览前代诗人群英中的香诗香词,回顾史上众多知香、好香、乐香的诗人的各种香事,可以看出,香与诗确有着不解之缘。且虔燃三炷心香,奠此千古诗魂。愿那或灵动,或高贵,或朴实,或深邃的香韵,常伴诗魂,濡养你我疲倦的身心,启迪你我诗性的智慧。这正是——馨芳辉赫远,诗香留韵长。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