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爹

烈日当头。一辆三轮车来到校门口。骑车人停好车，冲人群吆喝：卖瓜卖瓜，头茬本地西瓜，又沙又甜！

警察、保安跑过来：不许喧哗，看不见里头正在高考？

卖瓜人欠身笑笑说，好、好，你们吃瓜。

摇扇撑伞的男男女女围过来，扭动着花花绿绿的身躯问价钱。卖瓜人说两块，包熟包沙包甜。

大家纷纷买了，就在车旁吃起来，果然又沙又甜。瓜农边捡拾扔在地上的瓜皮，一边也朝校门内张望，突然间才发现，眼前仿佛在演一场旗袍秀。

他偷偷盯着那些白皙大腿想：女人穿旗袍就是好看。但是接着想：要是我老婆也穿上，还能下地么？就在心里偷笑了一下。更让他偷笑的，是看见不少男人，也穿着旗袍！

他有些大惑不解了，世道啥时候变成这样？

他偷摸问一位戴眼镜老先生，老先生说：是刚时兴起来的“高考文化”。卖瓜的不懂，说：高考是娃们比学习，跟家长穿旗袍啥相干？老先生说：高考是人生一次大比拼，穿旗袍来给孩子助阵，希望蟾宫折桂旗开得胜。卖瓜的睁起迷惑的眼：穿上旗袍就能旗开得胜？老先生说：就是讨个彩头吧。

听老先生这么一说，卖瓜的大胆瞅瞄起来。见不远处一位瘦长光头男，红旗袍上绣枝金桂，下摆蹲只大蛤蟆；旁边是位鸡冠头矮个男，绿旗袍上开满红牡丹，花丛中钻出匹大白马；左边是位一字胡男，滚圆的身躯黄灿灿，一条金龙正腾云驾雾；前边站着位墨镜大汉，蓝底的旗袍水天一色，一尾白鲤凌空翻飞......

卖瓜的眼花缭乱，下意识瞅了瞅自己的迷彩服，见裤脚上还沾着几粒泥巴，赶紧伸手揉搓掉，再抬头瞧瞧老先生，嘿嘿憨笑着问：你说当妈的穿也罢了，干吗爹们也穿呢？看着多……

他没敢把话全说出来，怕人家笑话他“没文化”。老先生说：可能是当妈的没来，要么是夫妻俩都穿了。卖瓜的说：穿恁多干吗？老先生说：想讨个双倍彩头呗。

卖瓜的不言语了，低下头又去搓裤脚。

一名考生走出考场。

大家立刻涌到大门前，身上的旗袍沙沙作响。

那男生高举着双臂跑出来，记者们蜂拥而上，争相问他第一个交卷的感受。家长们也纷纷围拢上前，七嘴八舌问：题难不难？

那同学只是笑呵呵摆手，一字未答冲出包围，直奔那辆三轮车。有人大声喊：嗨，卖瓜的，免费送同学一个西瓜！

卖瓜的似乎很听话，拿起刀咔嚓杀开一个，噌噌噌将半拉切作八瓣，满脸通红迎着男生笑呵呵捧起。

那男生跳过去，一边接瓜一边叫一声——爹！

围上来的人顿时惊住了，面面相觑不知该说啥。记者们迅即反应过来，越发不依不饶继续追问。男生咔哧咔哧啃着红瓜瓤，仍旧笑嘻嘻只是摆手。

围观的家长们哂然散去，边走边相互嘁嚓：

——准是考得不好，要不还有半点钟，咋就急着出来了？

——一定是、一定是，不然怎不敢接受记者采访。

——这爹也是个瓜爹！孩子高考，还跑到考场来卖瓜，自己不在乎，也不替孩子想想！

男孩他爹都听到了，悄悄问儿子：是不是真的不会做跑出来了？

儿子说：我都答完了，没有不会的。

那他们怎么这样说？

儿子笑笑说：嘴长在人家下巴上。

转瞬铃声大作，考生从考场涌出来。父亲催儿子快去吃饭，儿子说：今兒人多，我再帮爹卖会儿瓜。爹说别啦，以后有你卖的时候。

一个月后，一支乐队敲锣打鼓进了村，校长当着全村人宣告：丁国柱夺得全省状元。随后又介绍：这四位是清华、北大的招生老师，亲自上门来见他。

几位老师分别和国柱交谈后，校长兴高采烈说：国柱同学，现在就看你的选择了。丁国柱给老师们再递上西瓜，然后平静地说：

老师，校长，谢谢你们的关心和厚爱。我跟我爹商量了，我爹说他希望我，上那个“泥腿子教授”的大学。我也想好了，决心将来做一个袁隆平院士那样的人，希望你们能理解……

【作者简介】贺虎林，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紫丁香之恋》。在《小说月报》《中华辞赋》《天津文学》《山西文学》《黄河》《山西日报》 《山西晚报》《黄河文学》《都市》《百花园》等杂志上发表作品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