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年味·梅香

2024-05-26 11:53幽子
青年文学家 2024年10期
关键词:灶间赤豆案板

幽子

蜡梅花开了,我采了几枝插瓶,独自坐在书案前,煮了一壶清泉,我将散落的花儿洒在杯中,那茶水便有了淡淡的清香。

突然,想起故乡的老宅,想起院中的老梅,想起那句“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那是母亲植下的蜡梅,它有多少岁了,我不知道,但每年的这个时候它都会恣肆怒放,将生命释放到极致的美丽。

蜡梅花开的时候,便是年要到来的时候,便是乡邻们忙着蒸馒头、打年糕的时候,也是母亲最忙碌的时候。儿时的乡村,天黑得早,屋里点着煤油灯,幽暗的灯光下聚着一家老小,黑黝黝的夜里,风呼呼地咆哮,将它的喘息和嘶鸣掠过树枝、透过窗棂渗入屋内,没有人去触碰风的衣角,都乖乖地蜗居在家中。孩子们更是早早就钻进了被窝,被窝里有母亲灌的“热水袋”,那所谓的热水袋其实是医院里挂盐水的瓶子,母亲将热水灌满,瓶盖塞紧,外面包上一层布,这样就不会烫着孩子。原本在这样温暖的被窝里,我是睡得很香甜的,但今晚母亲不在我的身边,我的梦便成了断断续续的。我偷偷地套了棉裤棉袄,打开房门,一阵哆嗦,微弱的光线下,厨房里有母亲忙碌的身影,我想跟她在一起,母亲见我执意不睡,便立马点起了火炉开始烧水。她让我坐在炉边烤火,自己则操起一把菜刀“咚咚咚”剁着案板上少得可怜的肉,剁碎搅匀后,放在瓷碗里。水开了,母亲将提前泡发好的赤豆倒入水中煮沸,又拖出大筐,搬出大盆开始洗萝卜,洗后切片,再切成细细的丝,加入芝麻、盐、姜等调料,搅拌后放置瓷盘中。此时,火炉里的赤豆已经煮熟了,母亲用小火熬煎至出沙,然后倒入盆中,将其捣碎捣烂,换只小锅,放在炉上,捧出瓦罐,小心翼翼地倒出一些红糖,滴入少许菜籽油,开始熬制糖浆,再倒入赤豆沙,翻炒片刻,盛入盆中。这时,母亲还不忘给我泡一杯糖浆水,而她自己却只喝了一碗白开水。她洗净手,哈一口热气,将手伸入菜坛中,捞出几个咸菜,在冰冷的清水中洗净,然后滤水、挤干,切成小段,再“咚咚咚”一阵剁碎后与肉翻炒倒入盘中。如此,三种馅料便算完成了。而外公和父亲也早已起床,外公甩掉了棉袄,抡起了膀子,和起了面粉,他在一口大缸里施展着身手,上下左右轮番按压,一会儿双手并按,一会儿左右交替,汗水从他的额间流下,他饮下一大碗水,又迅速与面粉搏斗,不知经历了多久,那口褐色的大缸终于恢复了平静,父母合力将缸挪至灶间,并盖上了棉被。母亲打开了大门,风似乎喊累了也去睡觉了。父亲将汽油灯挂在了廊外,开始打扫庭院,并在屋外场地上铺开竹帘进行冲洗,唯恐柴火不够还加劈了树桩,并挑来了邻居家刚蒸完的蒸笼。母亲将树枝搬运到灶间,开始给外公温酒炒菜,而我则在场外转起了冰轮(小河的冰结得很厚,挖出一块,凿个小孔,打造一番就是冰輪),没转几圈,就被父亲叫回了屋内。外公掀起了棉被,打开了酵缸,将一大团酵面从缸中提出,在案板上随意蹂躏,一会儿他操起大刀,一刀下去,分成了一段一段,然后又搓起了长长的圆条,他左手抓起长条,右手轻轻一扭,一小团一小团的面疙瘩就洒落在案板上,父母亲开始在这面疙瘩上大做文章,我也不甘示弱,抢过一个面团胡乱揉搓,父亲一声呵斥,母亲将我拉到了灶间,灶膛里的柴火烧得很旺,迷迷糊糊中一头倒入稻草堆里,进入甜甜的梦乡,梦里是香香的馒头。

蒸完了馒头,母亲就该打年糕了。母亲的年糕里,原本想放点枣泥的。红枣是屋后的树上摘的,秋收时,母亲将红枣晒干,存储起来,她藏得很隐秘,可禁不住我的翻找,就那么一点儿枣子,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几天下来,就偷了个精光。无奈,母亲只能用桂花,桂花是院里的枝头采的,风干收藏的桂花,母亲用来打糕,还用来做烧饼,中秋之夜的桂花饼是母亲的绝活儿。打年糕的程序非常复杂,母亲将糯米与晚米掺在一起,淘洗好几遍,晾干水分后由父亲挑到磨坊磨成米粉,这米粉得晾开散热,然后在大锅里烧水,锅上架着一个木制蒸桶,水开后,将粉均匀地撒入桶中,粉熟了便倒在事先准备好的面板上,撒上桂花,让其自然冷却,然后用大刀切成长块。母亲做的年糕甜中带香,香里含甜,它将年点缀得香香甜甜。

同样香甜的还有母亲的梅花粥。凌晨,母亲便起床将粳米除去杂质浸泡两三个小时,然后提着竹篮,将带着露水的梅花采摘下来,分瓣洗净,控干水分,母亲在灶间大火烧水,水开后倒入淘净沥干的粳米,以旺火烧开,打去浮沫,转小火煮熬成稀粥,洒入梅花花瓣和少许白糖,略煮即可。不怎么喜欢喝粥的我,遇上母亲煮的梅米粥也能喝上一大碗,那粥里有一抹淡淡的黄,有一缕幽幽的香,还有一丝微微的甜。

母亲的梅花不仅可以煮粥、泡茶,还可以做成香包、制成枕头,母亲总是物尽其用,她将玻璃瓶灌满水,折上一枝黄梅或者一束红梅,简陋的屋子里便光彩夺目,生机盎然。

如今,母亲已离我而去,没有了母亲的年是残缺不全的年,没有了母亲的年是寂寞孤单的年。梅花暗香盈袖,故乡的老梅树下可还有母亲的心香一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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