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厚朴汤作用机制研究及对呼吸系统疾病研究进展*

杨坤梅，梁爱武

1.广西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广西 南宁 530001；2.广西中医药大学附属瑞康医院，广西 南宁 530001

半夏厚朴汤出自张仲景的《金匮要略》，是治疗“梅核气”的常用方，方中有半夏、厚朴、紫苏叶、生姜、茯苓五味药物，具有降逆化痰，行气散结之效。现代医学研究表明，半夏厚朴汤具有抗抑郁、镇呕止吐、抑制炎症反应、保护胃黏膜、改善免疫力等作用。本文将从近年来药理学研究及临床应用研究总结半夏厚朴汤的作用机制及疗效，为临床应用半夏厚朴汤提供用药依据及思路。

1 来源

半夏厚朴汤首见于《金匮要略·妇人杂病脉证并治第22》中:“妇人咽中如有炙脔，半夏厚朴汤主之。”

2 病因病机

《千金》中云：“作胸满，心下坚，咽中帖帖，如有炙肉，吐之不出，吞之不下。”徐忠可：“此条即后所谓寒伤经络，凝坚在上也。炙脔，譬如干肉也。此病不因肠胃，故不碍饮食二便；不因表邪，故无骨痛寒热。乃气为积寒所伤，不与血和，血中之气溢而浮于咽中，得水湿之气凝结难移。妇人血分受寒，多积冷结气，最易得此病，而男子间有之。”尤在泾：“此凝痰结气，阻塞咽嗌之间，《千金》所谓咽中帖帖，如有炙肉，吞不下，吐不出者是也。”《医宗金鉴》：“咽中如有炙脔，谓咽中有痰涎，如同炙肉，咯之不出，咽之不下者，即今之梅核气病也。此病得于七情郁气，凝涎而生。”诸注家基本认为此病病机皆与“痰”这一重要因素相关。唯徐忠可在病机上又提出个“寒”字，气积寒而致水湿凝结成痰；《医宗金鉴》指出此证即今之“梅核气”，病因乃七情郁结。

3 作用机制研究

3.1 抗抑郁

苏慧琳等［1］通过建立脂多糖诱导小胶质细胞炎症模型进行实验，结果发现，半夏厚朴汤通过调控Akt/NF-κB/JAK2/STAT3 信号通路抑制脂多糖诱导的小胶质细胞炎症反应，通过抗炎作用改善小鼠抑郁样行为，表现出神经保护作用。高宗等［2］通过研究发现，半夏厚朴汤可降低卒中后抑郁（PSD）大鼠的TNF-α、IL-1β、IL-18 水平，抑制机体炎症反应，抑制炎症小体信号通路，促进PSD 大鼠细胞因子网络达到稳态。

3.2 改善免疫力

有研究认为T 细胞中CD3+数量反映了人体免疫节能强弱，代表了人体总T 细胞状况，CD4+则是辅助/诱导T 细胞，能够分泌多种细胞因子参与调免疫调节过程，而半夏厚朴汤可以显著提高外周血CD3+、CD4+、CD4+/CD8+水平［3］，同时降低外周血CD8+水平［4］，从而提升细胞免疫机能。

3.3 保护胃黏膜

李宁宁等［5］研究选取正常组18 只大鼠，并将90 只慢性萎缩性胃炎（CAG）模型随机分为模型组、维酶素组、半夏厚朴汤加味低中高（剂量） 组，给药10 周后发现模型组大鼠胃黏膜血流量、胃液游离酸度和总酸度、胃蛋白酶活性及胃黏膜组织中超氧化物歧化酶（SOD）、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GSH-Px）活性均显著低于正常组，胃黏膜组织中丙二醛（MDA）活性显著高于正常组。维酶素组和半夏厚朴汤各剂量组大鼠胃黏膜血流量、胃液游离酸度和总酸度、胃蛋白酶活性及胃黏膜组织中SOD、GSH-Px活性均显著高于模型组，MDA活性均显著低于模型组，且高、中剂量组效果优于低剂量组。因此他们认为半夏厚朴汤加味可能通过增加胃黏膜血流量、调节胃酸和胃蛋白酶分泌及抗脂质过氧化损伤而起保护和修复胃黏膜作用。

3.4 镇呕止吐

黄仕文等［6］将36 只水貂随机分为正常对照组，模型组，昂丹司琼组，半夏厚朴汤低中高剂量组进行实验。结果显示，模型组水貂干呕、呕吐次数，大脑最后区P 物质（SP）水平，NK1R，p-ERK1/2 蛋白水平均显著高于正常对照组。而半夏厚朴汤组水貂干呕、呕吐次数，大脑最后区SP 水平，NK1R，p-ERK1/2 蛋白水平均显著低于模型组。故他们认为半夏厚朴汤能够显著减少SP和NK1R 的表达，并抑制ERK1/2 的磷酸化，减少该信号通路的活化，从而发挥治疗顺铂诱发的呕吐作用。

3.5 抑制炎症反应

赵信科等［7］运用网络药理学研究半夏厚朴汤重要活性成分与作用机制，发现此方可以调节白细胞介素-2及肿瘤坏死因子α的表达，进而抑制炎症水平；半夏厚朴汤还具有调节TRP通路、花生四烯酸代谢等作用，该研究解释了半夏厚朴汤可以用于治疗慢性咽炎的可能机制。

4 临床研究

4.1 咽炎

柯立新［8］的研究随机选择36 例慢性咽炎患者并均分为两组，观察组用半夏厚朴汤治疗1 年后，发现临床效果显著，能够快速帮助患者改善临床症状。汤细希［9］也将半夏厚朴汤用于治疗慢性咽炎，他们通过观察发现，研究组（西药基础上联合半夏厚朴汤）前列腺素E2、免疫球蛋白E、表皮生长因子水平均优于对照组，其中前列腺素E2 在慢性咽炎发病过程中有参与作用，而表皮生长因子水平升高与咽喉黏膜损伤呈正相关，这些指标水平下降表示该组患者炎症状态改善更佳，进而证明了半夏厚朴汤在慢性咽炎治疗中的优越性。王少华［10］通过研究也认为逍遥散联合半夏厚朴汤用于慢性咽炎患者可有效降低炎症因子水平。对于气滞痰凝咽喉证的咽炎患者，覃家浪等［11］亦采用半夏厚朴汤合逍遥散加减治疗，取得良好的临床疗效。也有临床试验［12］通过观察半夏厚朴汤合旋覆代赭汤加减辅治反流性咽炎的临床效果，认为半夏厚朴汤合旋覆代赭汤加减辅治反流性咽炎可提高疗效且安全。胡清伟［13］认为半夏厚朴汤加减联合谷维素可有效减轻慢性咽炎患者临床症状，降低复发率，其机制可能与调节血清IL-6、TNF-α水平有关。

4.2 咳嗽变异性哮喘

咳嗽变异性哮喘（CVA）是一种特殊的哮喘，咳嗽可能是其唯一或者主要临床表现，无明显气促、喘息等症状，但存在气道高反应性。有研究选取64 例CVA 患者，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行西药治疗，观察组采用半夏厚朴汤合桔梗汤加减治疗。结果显示，观察组治疗后咳嗽积分低于对照组，用力肺活量（FVC）、第1 秒用力呼吸容积（FEV1）皆高于对照组。因此，他认为CVA 采用半夏厚朴汤合桔梗汤加减治疗有利于提高治疗效果，改善咳嗽症状，促进肺功能好转，且安全性较高［14］。有研究通过观察100 例CVA 患者，发现临床针对CVA 患者联合加味半夏厚朴汤治疗，可使总体疗效增强，中医症状积分、E 外周血嗜酸性粒细胞、白细胞介素-6，咳嗽症状改善时间显著缩短［15］。徐学英等［16］研究认为对CVA（风寒犯肺证）患者使用半夏厚朴汤合桔梗汤加减治疗，疗效显著，也更有利于促进肺通气功能的恢复。黄立娜［17］、陈豪等［18］的研究将CVA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对照组给予硫酸特布他林治疗，观察组在对照组的基础上给予半夏厚朴汤。研究结果表明，半夏厚朴汤联合硫酸特布他林治疗CVA，能够迅速缓解临床咳嗽症状，降低血清EOS、IL-13 水平，临床疗效显著优于单独西药治疗。郑远方等［19］认为甘氨酸茶碱钠缓释片联合半夏厚朴汤及四逆汤加减治疗CVA，不仅具有改善患者临床症状的作用，还能缩短咳嗽时间。

4.3 肺炎

蔡美华等［20］、黎建明等［21］通过对脑卒中坠积性肺炎患者随机分为2 组，对照组在常规治疗基础上加用补中益气汤合半夏厚朴汤治疗，结果提示，补中益气汤合半夏厚朴汤辅助治疗脑卒中坠积性肺炎可显著改善血气水平，减轻疾病症状。能提高肺炎治疗有效率，降低炎症指标，并能促进患者脑卒中和肺炎的共同康复。有研究［22］在社区获得性肺炎患者西医常规治疗基础上，联合半夏厚朴汤合三子养亲汤加减治疗，发现患者的发热、咳嗽、肺部啰音显著改善，白细胞计数、中性粒细胞数、CPIS评分恢复正常，以上指标改善均优于单用西医常规治疗。

4.4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OPD）为一种可防治的肺部疾患，也是呼吸系统的常见病、多发病，主要以气流受限不完全可逆且呈进行性发展为特征。陈萍［23］将116 例COPD痰浊阻肺证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对照组参照西医COPD 临床指南制定的用药进行治疗，治疗组在对照组治疗基础上给予三子养亲汤合半夏厚朴汤，治疗2 周后发现治疗组有效率为93.10%高于对照组的77.58%，治疗组中医证候积分、自我评估测试问卷（CAT）评分均显著低于对照组，治疗组FEV1、FEV1/FVC 改善程度显著优于对照组。蒋紫云等［24］通过观察62 例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AECOPD）与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OSAHS）重叠综合征患者，认为在西医常规治疗基础上加用加味半夏厚朴汤能改善AECOPD 与OSAHS 重叠综合征患者的临床表现，其可能通过调节HIF-1α信号水平，进而调控IL-6、TNF-α、ET-1、VEGF 的表达，减轻患者的炎症反应，改善血管内皮功能。司雪杰［25］通过观察慢阻肺合并焦虑抑郁状态的60例患者，认为加用半夏厚朴汤比单用西药治疗更能改善慢阻肺合并焦虑抑郁状态患者的临床症状，提高其生活质量。有研究［26］通过观察44 例COPD 稳定期痰湿阻肺证患者，发现在常规治疗基础上加用半夏厚朴汤治疗后症状缓解有效率显著高于对照组，半年内急性发作次数与对照组相比显著减少。李彬等［27］将70 例痰湿阻肺型COPD 急性期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及观察组，对照组给予基础治疗，观察组在对照组治疗基础上加用半夏厚朴汤。结果提示观察组症候方面的疗效优于对照组，观察组及对照组治疗后的肺功能指标相较于治疗前有改善，两组患者的RDW、HMGB1、TNF-α均较治疗前减低，且观察组治疗后3个值的下降幅度大于对照组。

4.5 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

房芳等［28］将74例痰气互结型OSAHS患者随机分为治疗组与对照组，两组均予以调整生活方式等基础治疗。治疗组另外给予加味半夏厚朴汤水煎。结果发现，治疗前后治疗组ESS评分、呼吸暂停低通气指数（AHI）、低通气指数（HI）、氧减指数（ODI）、最低动脉血氧饱和度（LSaO2）等指标改善显著优于对照组。连乐燊等［29］通过观察60 例痰气交结型中重度OSAHS 患者的治疗组和对照组，对照组给予西医常规治疗，治疗组在对照组基础上给予半夏厚朴汤治疗。经治疗，治疗组的总有效率为100.0%，明显高于对照组的83.3%，治疗组的中医证候疗效显著优于对照组，两组患者血清MDA、IL-6、TNF-α、ET-1、VEGF 水平均较治疗前明显下降，血清SOD 水平较治疗前明显升高，且治疗组对血清MDA、IL-6、TNF-α、ET-1、VEGF水平的下降作用和对血清SOD水平的升高作用均显著优于对照组。有研究［30］通过选取60 例中重度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治疗组，对照组给予调节生活方式，合理饮食、控制体质量，等常规治疗，治疗组在对照组的基础上每天服用加味半夏厚朴汤，疗程12周。12周后治疗组总有效率显著高于对照组，两组治疗后中医证候积分较前显著性改善，且治疗组的改善更为显著；治疗后，治疗组ESS、WMS、AHI、LSaO2较治疗前改善，且优于对照组，而对照组治疗后ESS、WMS较治疗前改善。两组治疗后代谢指标GLU、GHb、TC、TG 较治疗前显著改善，且治疗组的改善更为显著。

4.6 咽喉反流性疾病

咽喉反流性疾病（LPRD）是胃内容物反流至食管上括约肌以上的部位（包括鼻腔、口腔、咽喉、气管、肺等）引起的以声嘶、咽异物感、慢性咳嗽、持续清嗓等的主要临床表现、体征或一些疾病的总称。李娜［31］将120例LPRD 患者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对照组患者口服奥美拉唑肠溶片，治疗组患者在对照组的方案上加用半夏厚朴汤合甘桔汤进行研究观察。研究结果显示，治疗组在咳嗽、持续清嗓以及咽喉部异物感方面的疗效远优于对照组，安全性较高，不良反应可耐受。姚文峰［32］对112例气郁痰阻型LPRD 患者观察发现，与对照组的基础治疗方案相比，加服中药方剂半夏厚朴汤的观察组西医临床疗效总有效率96.5%，中医症候疗效总有效率96.4%，均远高于对照组。张修红等［33］选取LPRD 患者76 例，将其分为西医组34 例和中医组42 例。西医组给予雷贝拉唑肠溶片，中医组在西医组基础上加用半夏厚朴汤加减，研究结果提示，中医组有效率高于西医组，治疗后反流症状指数评分量表（RSI）评分均显著下降，但中医组评分变化更加显著。

4.7 顽固性咳嗽

顽固性咳嗽是临床上常见的以咳嗽为主要症状的一种疾病，虽然该病不一定有明显的器质性病变，但是严重影响了患者的生活质量，也增加了罹患其他疾病的风险。研究[34]证明，对顽固性咳嗽患者使用小柴胡汤合半夏厚朴汤治疗可以有效提高治疗总有效率，降低复发率；卢茂华［35］、王伟［36］的研究表明，使用小柴胡汤合半夏厚朴汤治疗顽固性咳嗽患者可以显著降低TNF-α、IL-6 与IL-1等炎性细胞因子水平；陈丽［37］认为小柴胡汤合半夏厚朴汤治疗顽固性咳嗽整体效果较为理想，在调节患者整体机体功能的同时，改善肺部功能，疗效理想。

4.8 感染后咳嗽

感染后咳嗽（PIC）指各种病原体所致的急性呼吸道感染控制以后咳嗽仍持续且迁延不愈的病证，临床以刺激性干咳、咽干、喉痒或咯少许白色黏痰为主要表现。李华俊等［38］将半夏厚朴汤合三拗汤加味用于治疗风邪伏肺型PIC 患者总有效率高达94.9%，且观察组日间咳嗽积分及夜间咳嗽积分均低于对照组。朱满刚等［39］运用止嗽散合半夏厚朴汤加减治疗PIC 的总有效率为90.4%，且未出现明显不良反应。李权等［40］认为冬春流感后感染性咳嗽的患者多数存在痰湿内蕴，气机上逆伴津液不足的复杂病机，运用半夏厚朴汤合百合地黄汤加减治疗，均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佳效。

4.9 其他

咳嗽在祖国医学中可分为风寒、风热、风燥、痰湿、痰热等证型，广州市名中医黄仕沛教授在临床上常将半夏厚朴汤用于治疗热象不显的咳嗽，其主要症状为咽喉异物感，咽痒、咽痛，干咳频频，痰色白，稍有刺激（讲话吸气时、吸入冷空气或粉尘时）便引起的咳嗽，同时多配合桔梗汤（甘草、桔梗）和诃黎勒散（诃子）进行治疗。导师梁爱武教授师从于黄仕沛教授，深得黄师真传，临床上常将半夏厚朴汤用于治疗痰湿无热象证型的咳嗽。

5 小结

大量的实验研究表明，半夏厚朴汤具有降逆化痰，行气散结的作用，在临床运用范围广泛，且疗效确切，体现了中医“异病同治”以及中医辨证论治理论体系的重要性。药理研究及动物研究为半夏厚朴汤的临床应用提供了依据，网络药理学及生物信息学的结合也可以预测半夏厚朴汤的作用靶点和通路，但仍需要更多的实验研究去探索其作用和机理。目前对于半夏厚朴汤的临床研究比较分散，样本量较小，需联合多中心进行高质量研究，对半夏厚朴汤深入挖掘，以求更好地为临床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