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少杰,郭 静
(1.教育部学校规划建设发展中心,北京 100044;2.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北京 102617)
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1]“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具有内在一致性和相互支撑性,要把三者有机结合起来、一体统筹推进,形成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倍增效应。”[2]近年来,学界对职业教育办学规律和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规律的认识不断深化,整体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职业教育与教育体系外部系统的联动研究,主要探讨职业教育在促进产业、经济、科技、人才、社会、文化等方面的作用机理和实现路径;二是职业教育与教育系统内部其他层次类型教育的关系研究,主要探讨职业教育的类型属性特征,职业教育在现代化教育体系建设中的作用地位,职普融通在教育强国建设中的价值实现,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协同创新路径等;三是职业教育自身发展研究,主要探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职业教育育人方式、办学模式、管理体制、保障机制以及职业学校关键办学能力研究等。已有研究在理论层面和实践层面,从国际视角、跨学科视角对职业教育发展的内外部环境、要素等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立足新时代,尤其是在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部署下,职业教育研究者更应深入探讨如何引导职业教育把经济社会发展规律、教育发展规律和人才培养规律有机统一,充分把握国家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建设统筹推进的战略机遇,真正做到“跳出教育办教育”,更好地发挥国之大计、党之大计的战略价值,使职业教育成为更好适应、支撑、引领经济社会发展的“快变量”。[3]
教育是人才培养的基石,人才是科技创新的主体,科技创新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动力,三者皆是提升国家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关键要素。教育、科技、人才三者系统集成、一体化发展,是开辟发展新领域新赛道、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的重要举措。
从根本上说,人类社会每一个大的经济周期,都是由革命性的技术突破所带来的。在技术突破过程中,科技创新是关键变量,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核心。从以蒸汽机技术为标志的第一次科技革命,到以电力为标志的第二次科技革命,再到以信息技术为标志的第三次科技革命,都是凭借着新技术的发明与应用。科技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改变了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治理方式,甚至塑造了新的世界发展格局。当前,以数字技术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加速发展,它不仅在技术层面向纵深发展,也以新理念、新业态、新模式全面融入人类生产生活和社会治理各领域,拉开了产业数字化、数字产业化的数字时代序幕。
科技已成为各国经济发展的战略动力。据测算,世界主要发达国家的科技进步贡献率达到80%[4],这表明了科技创新已成为世界各国竞争的重要赛道。加快科技创新与应用,充分释放创新驱动效能,已成为国际共识。2023 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我国科技进步贡献率提高到60%以上,创新支撑发展能力不断增强[5]。但是,这个数据与发达国家的数据相比尚有差距。党的二十大作出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重大部署,提出要坚持“四个面向”,加快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把科技创新摆在现代化建设全局的战略核心位置[6]。
劳动者是最活跃、最能动的生产要素,是对生产力发展最具有决定性的力量。劳动者身上所凝聚的生产经验、科学知识、技术技能和职业素养,决定了劳动者所能支撑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人口资源、人力资源、人力资本三个不同的概念,代表了生产力发展不同阶段对劳动者素质的不同需求。在生产力水平较低阶段,有人口总量优势就可以获得财富;在生产力相对发达阶段,有人力资源总量优势就可以获得发展红利;在生产力发达阶段,必须通过教育,将人口资源总量、人力资源总量转化升级为人力资本,进而产生创造超额社会财富的叠加效应。在现代化社会,人力资本是第一资源,是技术创新的源泉,是加快产业结构升级、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推进经济结构实现战略性调整的关键要素,是适应产业结构优化、促进消费结构升级和推动制度创新的主导性力量,也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基本渠道。有关研究发现,在我国制造业企业中,职工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每提高1年,企业的劳动生产率就会上升17%。[7]
人才作为生产力诸要素中最活跃的因素,不仅要有充裕总量,更要有合理的结构和较高的质量。面对我国新的人口发展形势、把高质量发展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和全球日趋激烈的人才博弈,党中央作出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的战略部署,要求“推动经济发展由依靠劳动力等要素投入驱动转向依靠人力资本提升和创新驱动”[8]。人力资源开发利用的关键是围绕人才强国建设需求,塑造素质优良、总量充裕、结构优化、分布合理的现代化人才队伍,提升全社会人力资本水平,提高人力资本利用率。
舒尔茨研究发现,在美国1929—1957 年的经济增长中,教育贡献率达到33%。[9]该研究重启了学界对教育和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作用与贡献的探索。人力资本是经济内生增长的关键变量,教育是人力资本投资的最主要形式,通过要素积累、效率提升和资本互补作用机制,既可以将教育人力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直接促进经济增长,又可以通过推动技术进步促进经济增长。[10]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建设国家战略人才力量,努力培养造就更多大师、战略科学家、一流科技领军人才和创新团队、青年科技人才、卓越工程师、大国工匠、高技能人才。”[11]教育结构是直接影响人才结构、科技创新的关键因素。国家战略性人才培养,前提是以结构合理、质量优良的教育体系为支撑,由普通高等教育、职业教育等不同类型教育协同培养。职业教育作为国民教育体系和人力资源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培养大国工匠、科技人才、工程师、技术技能人才的主要力量,必须承担起培养现代化建设人才的重任,发挥好“人才链”功能,为短板产业补链、优势产业延链、传统产业升链、新兴产业建链提供各级各类人才支撑。
近代以来,世界各国尤其是世界强国的发展历程中,某个国家成为世界教育中心与科学中心的时间是大致重叠的。一个国家在成为科技中心之前先要成为教育中心,具有明显的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共性特征。
自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法国、德国、美国等国家在不同阶段从不同领域抓住了前三次科技革命及其带来的发展机遇,先后崛起成为世界强国。虽然这些强国崛起的时代背景各异,推动科学研究、教育兴盛和产业发展的方式有所区别,但都揭示了一个规律:教育强国和科技强国为产业发展奠定人才基础和科技基础,进而推动经济繁荣,使其成为世界强国,教育、科技、人才是强国崛起的前提条件和重要支撑。在促进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过程中,高等教育成为知识生产、人才培养、科技创新的重要载体,高等院校成为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的重要领域。
第一,创办新型学校,优化人才结构,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有力的人才支撑。学校结构是教育结构的基础,也是人才结构的决定性因素。法国、德国、美国三个国家均将创办新型高校作为优化人才结构的首要举措,重点培养契合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的研究型人才、工程人才和技术技能人才。在启蒙运动的推动下,法国于1666 年成立了世界上第一个职业科学家机构——巴黎科学院,在18 世纪上半叶建立了新型高等专科学校“大学校”[12];随着工业化进程推进,18 世纪晚期,法国积极新建理工学院,创办欧洲最早的一批技术专科学校,培养了一大批卓越的科学家和工程师。[13]19 世纪后30年,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爆发,德国通过把实业学校改造为高等技术学校、推动高等技术学校升级为“工科大学”,强化理工科教育,为其工业发展培养了大量的技术人才。[14]1636 年,美国创办“新学院”(哈佛大学前身),开启了高等教育建设历程。自19 世纪下半叶开始,通过赠地学院运动、发展研究型大学、推动高等教育大众化等一系列举措,培养了大量具有较高科研素养和创新能力的人才,为美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奠定了人才基础和科技基础。
第二,创新高校职能,强化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推动科技成果转化和产业化发展。大学从中世纪诞生至今,其职能随着人类社会发展不断演变,从最初单一的教学逐步扩展为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文化交流等多重功能。科学研究是高校职能演变的第一个里程碑。在启蒙思想和工业化进程等多种因素的作用下,德国在1810 年创办了以科学研究为主要使命的柏林大学,并参照该模式,改革重组了一批大学,为德国实验科学发展培养了一大批人才。随着大量科学家的涌现,德国的科学研究水平不断提升,为德国迎接工业革命浪潮做好人才积累,这些科学研究成果不断应用于工业生产,推动了德国的技术突破和产业变革。[15]在崇尚科学尤其是重视科学应用的社会环境推动下,18 世纪中期到19 世纪中期,法国涌现了拉瓦锡、安培等一大批科学家,在热力学、化学等领域引领世界科学潮流,奠定了内燃机革命和化学革命的理论基础。[16]同时,大力培养工程师和技术技能人才推动科学技术职业化,科学研究和人才积累的双重优势促使法国成为近代以来第三个世界教育中心和科学活动中心。“威斯康星思想”促使社会服务正式成为美国高校的第三个职能,美国以此理念开展的广泛实践创新,有效缩短了科技成果向生产转化的过程,充分释放了高校对经济社会发展的价值。
第三,革新发展理念,推动打造区域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形成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生态。工业革命开启了人类社会发展的新阶段,人才、知识、科技、管理等逐渐成为重要的生产要素。德国柏林大学开启了以新型办学模式为特点的现代教育改革和新一轮科研体制改革,催生了一批大学实验室和研讨班等新型教研模式,培养了大批科研人才,为德国迎接第一次工业革命浪潮、引领第二次工业革命做好了人才和科技准备。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鼓励工业界兴办研究所、实验室以及支持科学研究的基金会等研发机构,形成了“工业支持科学、科学界反哺工业”的局面,极大推动了美国科研和工业的发展。[17]美国以后发优势推动教育、科技、人才协同发展,逐步推动高校成为区域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并以高校为中心形成了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的区域创新生态系统和人才中心。
改革开放以来,党中央根据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坚持推动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职业教育作为人才培养、产业发展和科技创新的重要支撑,与人才需求、产业变革、科技进步同频共振,不断探索服务经济社会发展的实践路径,推动形成与产业结构、社会结构相适应的教育结构、人才资源和科技力量。结合我国产业建设、科技发展和教育改革的发展历程,职业教育发展可以被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从改革开放到20 世纪90 年代初。在产业建设方面,我国着力发展轻工业,逐步实现了重工业与轻工业并进的局面;在科技创新方面,我国明确提出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科技发展以技术引进和技术消化为主;在教育发展方面,我国以教育结构调整为重点,通过发展职业教育,着力培养现代化建设需要的各类专业人才。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作出推进科技、经济、教育等系统性体制改革的重大部署,加强科技、教育与经济的结合。随后开展的科技体制改革,确立了经济建设必须依靠科学技术、科学技术工作必须面向经济建设的战略方针,强调要立足我国产业基础引进西方国家的先进技术和成套设备,鼓励研究机构、教育机构、设计机构与生产单位联合,强化企业的技术吸收和开发能力。[18]同步开展的教育体制改革,要求根据经济建设、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的需要调整教育结构,在中等教育结构调整方面提出以中等职业技术教育为重点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19]
第二个阶段是从1992 年到党的十八大以前。在这个阶段,我国以工业化为载体高速推进经济现代化,建成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由科技发展逐渐转向自主创新,把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并开启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对社会主义建设和经济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不断深化,党中央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全局出发,着力推动形成经济、科技、教育协同发展的新格局。[20]1994 年,我国确立教育优先发展战略,1995 年,首次正式提出实施科教兴国战略。该阶段,我国科技战略以“加强技术创新,发展高科技,实现产业化,推动社会生产力跨越式发展”为重要任务,以建设国家实验室为战略举措开展创新研究、培养创新人才,推动大部分科技力量进入经济建设主战场,并在21世纪初期将增强自主创新能力作为国家战略,提出建设创新型国家目标。在教育方面,1991年,首次提出初步建立职业教育体系基本框架,由发展专科层次高等职业教育转向建立各级各类职业教育相互衔接、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沟通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尤其是在20 世纪末,国家扩招政策推动下,高等职业教育实现了跨越式发展,有效推动了我国高等教育大众化发展,助力我国从人口大国转向人力资源大国,为实体经济高速发展、建成世界制造大国提供了技术技能人才支撑。
第三个阶段是从党的十八大至今。现阶段,我国把高质量发展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主题,着力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在科技创新、教育改革方面,深入实施科教兴国、人才强国、创新驱动发展三大战略,教育、科技、人才被摆在国家发展战略的核心位置,推动职业教育从“层次”转向“类型”、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发生根本性变化,经济发展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调结构、转方式、高质量发展新阶段,着力加强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推动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与此同时,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世界经济政治格局发生深刻变革,围绕科技、人才、资源等发展要素的竞争更加激烈。党中央越来越重视科技自立自强和人才队伍建设,提出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将其与科教兴国、人才强国战略一起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同时,持续深化科技体制、人才体制和教育体制改革,以解决推进高质量发展存在的科技创新能力还不强、人才自主培养质量有待提高等瓶颈。从2014 年开始,我国进行了第三次教育结构大调整,推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实现从“构建”到“完善”、从“数量”到“质量”、从“层次”到“类型”的结构性转变。[21]这一时期,职业教育为推动产业升级、缓解就业矛盾、助力脱贫攻坚、促进教育公平、助推乡村振兴、打造技能中国、服务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提供了优质人才资源支撑。2022 年,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首次以法律形式明确了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职业教育进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逐步把教育、科技和人才摆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位置,注重发挥三个要素的协同作用。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22]推动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释放经济增长核心要素的倍增效应。职业教育作为一种重要的教育类型,为满足国家不同阶段经济社会发展和服务民众教育需求作出了重要贡献,也面临新的使命任务。
建设教育强国,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战略先导,是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支撑,是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有效途径,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要以服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重要使命,以支撑引领中国式现代化为核心功能,最终是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23]第二十届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强调把教育强国建设作为人口高质量发展的战略工程。党中央对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的战略部署,为新时代职业教育担当使命任务指明了方向,即要围绕支撑引领中国式现代化核心功能,服务现代化产业体系建设、助力科技自立自强、推动实现共同富裕、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促进人口高质量发展。
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是高质量发展的战略任务。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增强发展新动能,将发展新质生产力作为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着力点。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关键是建设以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为主体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核心在提高全要素生产率,重点在科技创新和人力资本质量。尤其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不断推动产业数字化、智能化转型深入,迫切要求教育体系和产业体系在劳动、土地、资本、知识、技术、管理、数据等方面实现资源要素集聚融合,以高素质的知识型、创新型和复合型人才队伍为产业发展巩固存量、拓展增量、延伸产业链、提高附加值提供人力资本。
2022 年,我国成功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实现创新驱动发展,我国面临自主软件、高端装备等关键核心技术突破和加快科技成果转化双重任务。数字经济下的科技创新,不仅需要“从0 到1”的创新突破,也需要“从1 到N”的成果转化。当前,我国科技成果转化率总体上仍然偏低,尤其是作为我国科研资源和人才队伍最为集中的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科技成果转化率严重不足。2022 年,我国企业发明专利产业化率是48.1%,而高校只有3.9%,科研单位为13.3%。[24]提高高等教育科技创新能力和人才创新能力,助力科技自立自强,是高等教育综合改革的主要目标之一。职业教育肩负为高端装备制造攻关和科技成果转化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的重任,是推动创新链与产业链对接、解决科技工艺攻关难题、实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的重要力量。
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升级不断赋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同时也对就业、收入分配等国计民生重要领域带来新的挑战。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主要特征。有学者基于对长时间跨度省级面板数据的分析,发现职业教育可通过提升区域人力资本规模和质量、促进产业结构合理化、助力乡村振兴等中介机制赋能区域共同富裕,尤其是对推动中西部地区共同富裕作用更加显著。[25]特别是在提升全社会人力资本和技术技能、提高就业创业能力、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规模、畅通向上流动渠道等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实现全民共享改革发展成果方面,职业教育的巨大潜力有待进一步挖掘释放,职业教育与共同富裕的耦合机制有待充分利用。
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是教育强国建设的根本价值追求,也是衡量教育强国建设的根本标准要求。当前,人民群众对教育的需求和期待呈现出显著的高质量、多样化新特征。一方面,我国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与人民群众对优质教育需求之间的矛盾,催生了社会的“教育焦虑”,尤其是在“双减”背景下,人民群众对“上好学”的愿望更加强烈。因此,如何让每个孩子都有人生出彩的机会,成为全社会共同关注的课题。另一方面,数字技术迭代持续催生的新业态新模式新场景,不仅要求从业者不断更新知识和技术技能,也要求每个人具备适应数字化生活方式的数字素养,实现终身可持续就业和享受“数字生活”,这些使得人民群众对高质量、便利化教育服务的期盼更为迫切。职业教育是国民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肩负补齐高质量教育体系短板、增强人民群众教育获得感的重任。如何提高教育质量,增强人民群众满意度,缓解社会教育焦虑,为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展其才创造条件,是现代职业教育改革发展的重要命题。
要“系统分析我国各方面人才发展趋势及缺口状况,根据科学技术发展态势,聚焦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动态调整优化高等教育学科设置,有的放矢培养国家战略人才和急需紧缺人才,提升教育对高质量发展的支撑力、贡献力”[26]。当前,我国人力资源建设面临人口新形势和技术变革带来的双重挑战,要求把教育尤其是职业教育作为现代化人力资源建设的战略工程。一方面,我国人口发展已经呈现出少子化、老龄化、区域人口增减分化的趋势,如何加强人力资源开发,提高人力资源利用效率,加快现代化人力资源建设,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任务。另一方面,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变革和产业升级加速,人才供需不匹配成为各国面临的共同问题。麦肯锡对世界8 个主要国家进行分析后发现,随着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规模化实践化应用,预计到2030 年,有1.07 亿劳动力需要变更职业,比新冠疫情前的总数增加了12%,其中发达国家的增量达到了25%。这些劳动力将面临更大的技能要求缺口。[27]作为重要教育类型,职业教育必须承担起培养数字化技术技能人才、助力劳动者再就业和可持续就业的重任,推动我国人口红利从“数量”红利向“质量”红利转变。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统筹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协同创新,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28]职业教育本身具有联动教育科技人才、独立类型主体、对接区域产业布局的独特优势,在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逻辑下,发展路径清晰明确。
技术技能是产业变革、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加快技术技能积累与开发、培育产业高质量发展新动能离不开职业教育。为增强职业教育服务产业发展能力,我国不断深入实施产教融合办学制度,不断优化有关政策,推动产教融合模式、机制创新,但长期困扰产教深度融合的堵点难点依然存在。有研究对103 个产教融合典型案例的分析发现,学校产教融合项目存在偏离育人根本目标、合作广度和深度不够以及缺乏质量监控与评价机制等问题,其中仅28%的项目建立了产教融合长效机制。[29]为提高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服务区域和产业发展的能力,2022 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提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一体两翼”新路径,推动建立与产业体系相匹配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打造产教融合新模式,破解产教融合体制机制问题,关键在于激发各主体动力,实现区域范围内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供应链有效融合。一是加强中央和地方政府的政策协同,在省域或区域层面均衡产教资源的投入-产出,推动产教融合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文件落地落实,调动政府、行业企业、院校和社团等组织的积极性,形成产教融合长效机制。二是围绕区域产业布局和重大规划,尤其是主导产业、优势产业和新兴产业发展规划,以主导性“产业链”“供应链”“岗位链”带动“人才链”“教育链”,打造区域性产教融合生态和系统,推动区域职业院校布局、专业结构与产业结构和人才需求相匹配。三是从产教融合参与主体尤其是产教融合企业的法人属性和产教融合行业资源产权制度、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置等角度,探索产教融合行业共同体和市域联合体实体化运行机制,促进区域优质产业资源汇入教育。
科教融汇是落实教育、科技、人才一体化发展布局,实现全要素协同完善科技创新体系,增强自主创新能力的战略举措。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明确将科学研究、技术服务从法律层面纳入职业院校的重要功能。[30]长期以来,职业院校在服务地方技术研发、技术推广、技术咨询、技术培训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在国家科技战略力量层面的作用一直被忽视。职业教育作为一种类型教育,职业院校需要得到更多重视。科教融汇是连接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的基本路径,是职业院校服务培养产业一线科技人才的重要手段。一是要重新认识职业院校在科技创新体系中的主体性地位,将职业院校作为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尤其是加强应用型科研、提高科技成果转化和产业化水平的重要力量。二是要以新一轮国家创新体系改革为契机,把职业院校纳入区域重大科研攻关平台资源建设,充分发挥职业院校融通产业链与创新链的“中试车间”作用,助力破解“有原料没材料”“能设计不会造”等“卡脖子”难题。三是把育人过程与工程实践有机结合,支持职业院校在服务企业技术创新、工艺改进、产品升级的同时将新工艺、新技术引入教育教学,不断提高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质量。四是推动传统产教融合基地等育人载体功能、内涵、质量全面升级,致力于打造集教学育人、科学研究、真实生产、技术服务、文化传承等多功能于一体的产教科融合实践中心、科技成果转化中心等新载体。
职业教育是积累和创造人类物质技术基础和精神文化资源的重要主体。职业教育在提高职业素养和技能、促进就业创业、提高收入、改善生活品质等方面的资源供给是驱动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因素。综合我国推动共同富裕的思路布局,职业教育要重点在两个方面探索赋能共同富裕。一是提供人才、技术、文化支撑,推动乡村全面振兴。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建设农业强国,扎实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31]职业教育要聚焦乡村振兴需求,发挥产教融合优势,探索新型职业农民培养模式,提高农民技能水平,为区域农业产业现代化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发挥技术教育优势,推动农业技术创新进村到户,帮助区域依托特色农业资源建立并延长产业链,以现代农业技术提高产业链附加值;深耕匠心文化,传承创新区域传统文化,助推区域特色文化产业集群释放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二是服务人的全面发展,助力实现高质量充分就业。高质量充分就业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每个人只有获得全面可持续发展的能力,才能具有持续的就业能力和实现自身发展的机会,才能解决结构性就业矛盾,预防结构性失业,进而不断提升人民群众的幸福感。职业教育肩负学历教育和社会培训的双重责任,必须探索面向人的全面可持续发展实践路径。一方面,要厚植学生的科学知识和技术技能基础,拓宽学生的成长成才通道,为学生终身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另一方面,要增强体系的开放性,为全社会技术技能和再就业培训提供便利,增强服务提高全社会人力资本和专业技能的能力。
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必须从系统观念出发加以谋划和解决,整体优化教育层次、类型和布局结构,推动各层次、各类型教育高质量发展。我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在技术技能人才培养方面存在中等职业教育阶段基础薄弱、本科以上阶段规模不足“两头弱”的突出问题。尤其是自高中阶段教育普及以来,中等职业教育出现定位模糊和知识性、技术性质量短板等问题,已经成为制约技术技能人才质量提升的基础性因素,也是导致社会各界对职业教育存在偏见、误解的重要原因。巩固提高中等职业教育质量,是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发展人民满意的教育的重要举措。一是要明确中等职业教育是高等职业教育基础阶段的发展定位。2022 年,全国共有普通高中1.50 万所,在校生2 713.87 万人;中等职业学校7 201 所,在校生1 339.29万人。[32]中等职业教育无论是学校数量还是学生规模,均在高中阶段教育中占据重要地位,既是普及高中阶段教育的重要力量,也是为高等教育培养基础性人才的重要主体,必须予以应有的重视。二是以高中阶段学校多样化发展为契机推动中等职业学校多样化发展。在高中阶段教育全面普及阶段,以满足学生多样化需求、夯实各类人才培养基础为导向,优化高中阶段学校结构成为必然。中等职业教育学校也要根据人才培养定位针对性补齐质量短板,实现多样化特色化发展。三是以职业教育新版专业目录为基础推动技术技能人才系统化培养。2021 年职业教育新版专业目录一体化设计了中等职业教育、高等职业教育专科和高等职业教育本科不同层次专业,为人才系统化培养奠定了专业基础。作为基础教育阶段,中职教育358 个专业的人才培养方案,需抓好科学文化基础和专业知识能力,为实现向上有机衔接、贯通培养奠定文化知识和技术技能基础。
在教育改革过程中,受多种因素影响,我国形成了以专科层次高等职业教育为主的职业教育结构。截至2022 年,我国共有32 所本科层次职业学校,其中22 所为民办本科层次职业学校。[33]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难以满足产业高质量发展对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职普融通为实现区域内优质普通高校与职业院校资源共享、人才同育,实现本科以上层次职业教育弯道超车、超常规培养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提供了可行条件。一是要优先在理念方面推动职普融通,为实现两类学校深度互动创造条件。在社会观念和办学质量方面,相对于优质普通高校,职业院校处于弱势地位。但是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各自独特的教育理念,如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育人模式、普通教育系统化传授知识的方法理念,决定了职业院校与普通高校具备可以相互借鉴、融通发展的基础。因此,突出办学特色,引导社会观念,是保持两类教育独特功能且相互促进的一个重要途径。[34]通过理念融通,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开展实质性联动融通创造条件。二是要推动教材、课程、科研、实训等核心要素融通,为人才衔接培养奠定质量基础。实现职普融通,根本在于学生知识、能力的有效衔接。教材、课程、实践等核心要素是知识体系、技术体系、能力体系的载体,推动这些核心要素融通衔接,尤其是补齐职业院校学生知识短板,是学生适应不同学习环境、顺利实现学历提升、保证人才培养质量的重要条件。三是要以评价考核融通为突破,建立职普融通制度体系和保障机制。职普融通关键在于建立高效的制度体系和保障机制,从而实现学习者多元化发展这一根本目标。我国在国家资格框架、学分认可和转换机制、招生制度改革等方面的探索,为建立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双向沟通机制奠定了基础,也是需要持续探索的重点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