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关爱抑或媒介控制? 老年人视角下智能手机使用中的数字鸿沟

2024-05-21 15:19吴斯
编辑之友 2024年4期
关键词:数字鸿沟气氛智能手机

吴斯

【摘要】文章以数字鸿沟理论的三个层次为分析框架,理解老年人对于数字设备接入、使用和效果的感知。通过家庭访谈研究发现,在智能手机接入方面,社会中弥散的边缘气氛预设了老年人对新技术较低的需求;在智能手机使用中,年轻人基于代际关系将永远在线气氛传递给老年人进而影响其媒介使用;在智能手机使用效果中,老年人的实际媒介使用效果处于流动变化中,与社会责任、性别关系等要素相关。研究认为,社会以一种看似关爱老年人的方式遮蔽了对老年人媒介使用的控制,老年人自身则受困于家庭资源和亲情需求,不断让渡自身权力。老年人需要从数字社会边缘回归社会中心,以真正弥合银色数字鸿沟。

【关键词】老年人 数字鸿沟 智能手机 气氛 微观权力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4-065-06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4.009

我国数字化发展与人口老龄化进程几乎同步进行,老年人的数字鸿沟问题不断凸显。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0岁以上人口已达2.64亿。[1]与此同时,老年人由于不会电子支付导致日常生活不便等新闻不时出现,被迫进入数字社会的老年人如何才能跨越数字鸿沟引发诸多关注。然而,这些关注通常将数字鸿沟作为老年人无法抵抗数字化浪潮的应然结果,老年人被迫接受数字生活的实际过程则被忽略。[2]

老年人数字鸿沟的形成并非数字生活对传统生活方式的替代,在微观层面上它涉及每一位老年人与具体媒介及相应情境的博弈。老年人在接触、使用新媒介的过程中,也为数字环境中的自我赋予意义。真正理解老年人数字生活存在的问题需关注数字鸿沟的形成过程。本研究从老年人视角理解他们如何被迫接受数字生活,并基于其中的微观权力分析探寻弥合银色数字鸿沟的路径。

一、文献综述

自Riggins等人提出数字鸿沟理论,数字鸿沟的相关研究基本围绕“接入沟”(互联网接入的差异)和“使用沟”(互联网使用的差异)两个层次展开。[3]我国学者将由“接入沟”和“使用沟”造成的“知识沟”(数字接入导致的知识差异)视作第三层次数字鸿沟,[4]但该层次数字鸿沟研究暂未有统一概念和操作化标准,[5]多数研究的常见做法是将之等同于经典知识沟理论进行扩展。[6]后有学者提出用“素养沟”代替“知识沟”以消减“知识”这一概念本身的精英主义色彩。[7]就数字鸿沟理论发展而言,上述概念都是对媒介使用效果差异的讨论,因此本研究中使用“效果沟”这一概念指代第三层次数字鸿沟研究。

老年人数字鸿沟研究虽然有限,但基本与数字鸿沟理论发展同步,当前研究主要集中于“接入沟”和“使用沟”的考察。在“接入沟”方面,互联网使用率随着年龄增长而下降已被国内外大量研究证实。[8]随着时间推移,老年人数字接入虽然稳步增加,但与一般成年人口相比仍然远远落后,[9]银色数字鸿沟在各国广泛存在。[10]

更多的老年人数字鸿沟研究围绕“使用沟”进行。研究发现,教育水平、社会经济地位对老年人数字设备使用和互联网接触均有较强影响,拥有大学经历的老年人上网的可能性远高于没有大学经历的老年人,[8]收入较高的老年人更可能使用社交媒体。[9]而性别差异在老年人数字鸿沟形成中的表现则较为复杂,男性对新媒介的接触和使用率普遍高于女性,但美国健康与退休的研究显示,老年女性比男性上网更频繁,尽管这一差距随着年龄增长而缩小。[11]我国学者关于微信使用的调查有着相似发现,老年女性的退休生活是人生的又一次小高潮,微信使用率高于老年男性。不过这一研究也指出,采纳不等于熟练使用,在微信使用方面女性并不比男性占优势。[12]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瑞士的一项调查发现,居住在社区中的老年人相较养老院的老年人遭受的身体和认知障碍更少,互联网使用情况也更好。[13]考虑到居住在社区中的老年人可能会与子女保持更为频繁的交流,接触更多的人,老年人數字鸿沟的研究可能需要对其自身所处的社会关系网络加以关注,这也刚好可与国内学者关注的“数字反哺”问题相衔接。[14]

当前老年人数字鸿沟“效果沟”的研究聚焦于互联网使用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国内外研究都表明互联网使用与老年人心理健康和幸福感之间存在相关性,互联网使用可以降低老年人抑郁症发生概率,[15]社交媒体使用可以增强老年人生活满意度、减轻孤独感。[16]而一项针对老年癌症幸存者的研究指出,持续使用互联网超过8年的老人更有可能在未来参与癌症筛查。[17]值得一提的是,国内不少学者都将“效果沟”研究与积极老龄化结合,[18]在帮助完善国家大力推行的“互联网+”养老和智慧养老政策的同时,消除数字鸿沟对老年人的影响。[19]

总体来看,老年人数字鸿沟研究在接入、使用和效果三个层次上都已有基础性积累,但在一些复杂问题上,如性别、代际、阶层等对老年人数字鸿沟形成的具体影响还有待考察。此外,数字鸿沟以量化截面研究为主,过程性考察亦待补充。老年人不仅是在使用新媒介,也是在为自身与新媒介的关系赋予意义,关注老年人的新媒介使用是对当前数字鸿沟三个层面研究的补充。

二、研究方法与研究框架

相较于互联网这一较为抽象的概念,智能手机是老年人更常接触的数字媒介,因此本研究选择考察老年人的智能手机使用情况,并通过访谈了解老年人智能手机使用中的各种问题。在访谈对象选择方面,我们以家庭为单位于2021年8月至2022年8月对访谈对象进行了跟踪访问。共访谈了南京10户工薪阶层家庭的老年人(12人),及他们的亲属(14人),共计26人,老人平均年龄约为73岁。①并于2022年12月至2023年8月对访谈对象进行了回访。

与此同时,本研究还使用《智慧助老视角下提升老年人智能手机使用能力的实务研究——以西宁市Y社区为例》中的老年人智能手机使用访谈资料(30人)作为对照和辅助资料。[20]尽管两项研究的研究目标不完全相同,但研究中老年人关于智能手机使用的自我陈述并不受研究目标影响,具有参照性,且两项研究老年人平均年龄接近,具有可比性。事实上,研究者在对照这些访谈资料后发现资料具有诸多共性,在老年机使用、与子女互动等问题上,访谈所呈现内容并不因城市不同而出现明显差异。为拓展学术资料多样性,本研究主要呈现访谈结果。

本研究以数字鸿沟理论的三个层次为分析框架,试图理解老年人对于数字设备接入、使用和效果的感知,而在具体分析中则以气氛为线索。气氛是人与对象间的共振,是知觉和被知觉者共有的现实性,[21]分析气氛可以消解感知者与媒介的对立关系,避免在分析前就将老年人与数字媒介置于对立境地。以气氛为线索帮助我们在理解老年人对智能手机态度的同时,理解智能手机对于老年人的浸染性力量,老年人与智能手机就可在气氛这一具有情感色彩的居间状态中得到统一。

三、研究发现

本研究按照数字鸿沟的三个层次来呈现田野发现。但就访谈材料而言,“使用沟”和“效果沟”通常互相包含,很难对其中的因果划分出明确界限。

1.“接入沟”与老年机:边缘气氛中身体—媒介的不平等连接

在智能手机市场,老年人被认为需要大屏、大电池容量、大声音、超长待机、亲情守护的人。这里隐含着对老年人与媒介关系的基本判断——老年人的身体不能很好地适应智能手机的多种功能,智能手机的首要任务是弥补其衰退的生理机能,帮助其建立身体—媒介连接。这一认知展示出一种边缘群体的气氛,老年人成为智能手机领域中无关科技前沿、只需要确保其基本媒介连接的存在。

当然,老年人并非只能使用老年机,受访者J就提到另一个概念——备用机。J的奶奶所使用手机大多由她购买,“现在手机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需求一千块钱左右其实已经够用了,我自己也买了一个当备用机”。另有相当一部分老年人则直接使用亲属的二手手机,W父母使用的就是他不再使用的二手手机,对于给父母使用二手手机,W这样解释:“苹果7有指纹识别很方便,后面出的都是人脸识别,我爸不喜欢人脸识别,他用这个正好。只要不升级系统就不会慢。他就看看新闻发发微信,不用升级(系统)。”无论是备用机还是不用升级系统的二手手机,这些表达同老年机一样,都弥散着将老年人作为智能手机领域中边缘人的气氛。

这一气氛也得到老年人本身的广泛认可,WX奶奶对智能手机的态度很有代表性:“我们肯定不像他们小年轻,我还好一点,我会拍视频发抖音,好多我这么大的就会用个微信。这个手机蛮好的,贵肯定有贵的好,但那个是他们玩的。”如果说社会整体营造的边缘化气氛借由“低端”手机来到老年人面前,那么老年人对手机的态度则使这一气氛最终落地。而老年人之所以接受这一气氛,除了对自身需求的认知外,更重要的是考虑到手机的性价比——“这年头挣钱不容易”“手机能用就行了”“我们用不上那么好的”,经济或阶层因素也由此涉入老年人与智能手机的关系建构中。概言之,老年人与“低端”手机是被边缘群体气氛裹挟的相遇,老年人并非不想使用更好的手机,而是接受了自身边缘群体身份后在有限经济条件下对“低端”手机的妥协。

在社会预设了老年人对新技术较低的需求气氛时,谈论老年人不需要性能好的手机可能本身就是一种逻辑陷阱。这一陷阱因为气氛的弥散被忽视,又因气氛而潜藏于老年人智能手机的各种实践中。微信群中的抢红包现象是印证老年人与智能手机不平等连接的一个典型例子。Y大爷极少在微信群中抢红包,并不是因为不会抢红包,而是“我不抢。手机太慢了,抢不过他们”,手机性能已为之铺垫了可能的媒介实践。相似的例子还发生在直播间抢货、平台抢菜等媒介场景中,但人们很少考虑手机性能对老年人数字生活的影响,反而会用“抢不到”来进一步印证老年人是智能手机使用边缘群体这一气氛的合法性。在“傻瓜技术”日渐将媒介使用变得简单之时,阻碍老年人媒介使用的,可能未必只是社会认知中的软件复杂性。

我们并不否认老年人生理机能下降对媒介使用的影响,而是试图揭示在边缘群体气氛下老年人身体—媒介关系早已经存在却时常被忽视的不平等。受教育程度更高、可支配收入更多的老年人更易打破这种不平等,挑战边缘群体气氛,但这种挑战更易被当作特例而非群体性特征理解,老年人整体在智能手机领域中的边缘群体气氛则很难动摇。

2.“使用沟”与接听不到:永远在线气氛中的媒介控制术

边缘群体气氛奠定了老年人与智能手机的基本关系,在智能手机具体使用中由永远在线延伸出的紧张气氛则进一步影响人与人、老年人与智能手机间的意义建构。鲍勃·麦特卡夫指出,互联网的永远在线塑造了一个随时随地发生连接、无法中断和逃避的新媒介环境,智能手机作为当下与个体关联最为紧密的媒介则将这一环境带入日常生活,人们需要不断对媒介信息作出反应。于老年人而言,其旧有的信息互动方式和永远在线带来的全新信息互动方式间存在着巨大张力。

在我们的调查对象中,子女对老人智能手机使用提到最多的问题是接听不到。S与其母亲经常因为接听微信电话发生矛盾:“给她打(微信)电话十次有八次不接,有好几次她刚给我回完信息我立马打过去她也不接。”而S的母亲则解释:“我从早忙到晚……哪有时间老看手机……老看手机对眼睛不好,我也叫他们不要老看手机。”可以看到,S对于智能手机使用的气氛认知与母亲并不相同,前者遵从永远在线的媒介逻辑,将及时回复视为人与人之间基于智能手机应有的互动方式,但后者并不遵循这一媒介逻辑。

而其他访谈对象则更加详细地描述了他们为何想要老年人在智能手机上与自己及时互动,“前一秒还在联系后一秒找不到人……我爸妈也是这样”,“有一次我给我妈发消息她一整天没回,联系不上我就直接过去了,因为她一个人我不过去看一下不放心,结果她在家看电视,我特别生气。问她说信息看到了没,她说看到了忘记回了”。不难发现,子女对老人及时回复的需求源于对永远在线合理性的默认,老年人的日常生活被直接同媒介使用关联起来。但老年人并不完全认可永远在线逻辑的正当性,就如S母亲所言:“……他们就是瞎操心。”不过,为了免除子女的担忧,S母亲也表示,现在“没事就会看看手机”。

老年人认可的并非永远在线的媒介,而是考虑到与他人尤其是子女关系的维系,愿意让渡部分权力、接受永远在线气氛的控制,以适应与子女的新型互动模式。因此,可能并不是媒介控制了老年人,而是年轻人规训于永远在线气氛后通过代际互动将该气氛传递给老年人,老年人为了适应当前的代际互动,被动接受這一气氛,形成我们当前看到的“媒介控制术”。

3.“效果沟”与家务事:责任气氛中的性别价值与权力流动

除微信外,在访谈中老年人最常提及的智能手机应用是短视频。于多数新媒介使用不甚熟练的老年人而言,这种低门槛、高舒适的新媒介使用环境可以较好地适应他们的消闲目标。而观看短视频还具有一种与新媒介发生连接、跟上时代的象征意味,就像受访者WX提及的“我会拍视频发抖音,好多我这么大的就会用个微信”,其言谈间其实包含了对于使用短视频软件、接触新媒介的自豪,这些都让短视频快速渗透于老年人的数字生活建构中。

但即便短视频有着如此多与老年人消闲相适配的优点,也并不是所有老年人都能想看就看,H母亲就是其中之一。H和其丈夫工作日无暇照看不足三岁的孩子,只能将孩子放在H父母家委托照顾。而实际照顾小孩的工作主要由H母亲完成,H父亲很少参与,于是两位老人就出现了迥异的媒介使用情况:“我妈不看(短视频),她带小孩儿。我爸看,他(指父亲)最多我妈让他买个菜,这么大年龄了你也不能指望他干什么。他就喜欢整天抱着手机,基本上都是刷短视频。”家务和育儿压缩了H母亲的消闲时间,使她很难进入短视频的消闲气氛中(H和其母亲都认为看手机会影响孩子,因此也不愿在孩子面前常用手机),H父亲反而获得了更多消闲时间。育儿对生活时间的压缩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老年人的媒介使用。

不过,这一责任气氛并非一成不变。受访者WX在刚退休时有着和H母亲相似的经历,但在孙女上幼儿园后其不再需要长时间照看孙女,于是选择加入舞蹈队。由于舞蹈队有将活动上传至网络的习惯,WX很快学会了使用抖音,并开始自学拍照,现在已经熟练掌握美图秀秀等修图软件。于WX而言,媒介使用不仅能够帮助其保持与舞蹈队的联系,还为其自我呈现提供了新空间;WX的丈夫则在参加过一次广场舞活动后拒绝再次参加,其媒介使用也保持了原本的习惯。以上内容充分印证了前人研究中关于性别差异对老年人媒介使用的影响——老年女性的媒介使用确实在退休后会迎来人生的又一次小高潮,但仍需考虑到特殊阶段的责任气氛变化。

H母亲和WX虽然生活环境不同,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相似生命历程的不同截面呈现。社会责任隐含在每一社会角色中,且会在相关具体行为出现时营造责任气氛,使个体承担相应的角色期待,从而影响人媒关系建构。而随着生命历程推进和责任气氛变化,人媒关系也发生变化,进而影响到媒介使用效果。因此,当短视频的消闲气氛遭遇承担更多家庭抚育责任的老年女性时,仅用看或不看短视频来概括她们的人媒关系是不准确的,一如老年男性与媒介的关系,也很难用喜欢或擅长使用手机来总结。他们的媒介实践皆是流动权力在某一时间点的缩影。

四、研究讨论

1.“以爱为名”的数字鸿沟

(银色)数字鸿沟原本是对老年人与其他群体在媒介接触、使用等方面信息落差的描述,但在当下,数字鸿沟俨然已成为老年人与数字社会并不适配的一种刻板印象,它规定了原本有待认知的老年人的媒介行为,使老年人成为老年机、备用机等“低端”智能手机的适配对象,遮蔽了老年人自身对于自我与新媒介关系的建构。也即数字鸿沟理论指向信息使用差距,并批判其中潜藏的权力问题;而作为大众刻板印象的数字鸿沟则指向既定的社会权力结构,并赋予这一权力结构正当性,掩盖数字鸿沟原本试图揭示的社会现实。

于老年人而言,这一刻板印象伴随着对老年人社会资源的剥夺。它以看似关心老年人的方式将老年人置于数字社会的底层,给予大众替老年人作出“低端”手机选择这一行为合理性。在不考虑老年人真实需求的情况下,替老年人作出选择、将老年人作为数字鸿沟的底层,是数字鸿沟作为隐喻对老年人最大的规制。

不过,既然作为隐喻的数字鸿沟隐含了社会对于老年人的控制,老年人也并非不能表达自身需求,那么老年人为什么最终会以一种相似的方式被迫接受数字生活呢?有必要进一步分析内藏于老年人与智能手机使用之间的微观权力,而气氛分析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老年人的这一被迫数字化的过程。

2. 气氛中的微观权力:家庭资源竞争与亲情关系需求

边缘气氛、永远在线气氛和责任气氛真实弥散于老年人的日常生活中。与其说是老年人使用智能手机,不如说是老年人感受到流动气氛中的微观权力再结合自身需求决定智能手机的使用。

社会权力结构将老年人置于权力边缘是智能手机使用中边缘气氛产生的根源;互联网对日常生活的广泛渗透和技术进化论思想的广泛传布,则使永远在线气氛具有正当性;社会道德对人的约束是责任气氛最终能够落地的根本。智能手机作为被老年人感受的对象,老年人使用过程中表现出的各种特征都是宏观权力结构的微观呈现。

老年人在感受到上述气氛及其隐含的微观权力后,如果可以充分表达自身需求,数字鸿沟就有弥合的可能。但在我们的访谈中,老年人却普遍流露出妥协情绪,放弃表达,由于子女挣钱不容易,作为父母就会在有限经济条件下适应“低端”智能手机;因为子女工作忙碌,作为父母就需要承担起照顾婴幼儿的责任等。這些实则是城市工薪阶层家庭老年人为了避免冲突、维护关系的选择,否则就可能将自己置于与其他家庭成员竞争有限资源的环境中。

老年人并非不能竞争家庭资源,但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竞争会影响家庭整体发展和老年人的主要社会关系。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跟踪调查显示,随着年龄增长,老年人社会活动范围逐渐缩小,老年人对亲情需求十分强烈。[22]这意味着相较于智能手机使用本身的需求,竞争家庭资源对亲情关系带来的影响更能威胁老年人的核心需求,于是及时感知现时气氛并接受数字鸿沟刻板印象就成为老年人的理性选择。老年人的妥协可谓对威胁自身亲情关系潜在风险的规避。

因此,只通过增多媒介接触和完善媒介使用很难消除数字鸿沟,弥散于老年人日常生活中的种种气氛与社会结构、技术权力等问题紧密相关,银色数字鸿沟问题最终还需要回到社会层面加以解决:给予老年人数字社会平等地位、增强代际情感互动、平衡家庭性别责任等,让老年人真正表达需求,不为现时气氛所困扰,进而弥合数字鸿沟。

不过,银色数字鸿沟在社会结构不发生根本性改变的情况下也只能尝试弥合。但至少我们可以先从观念转变开始,使老年人从数字社会边缘回归社会中心,让老年人感受到自己并非数字社会的“异类”,而是拥有数字媒介使用话语权的“参与者”。在“傻瓜技术”日渐深入日常生活的当下,给予老年人更多技术使用信任,必要且可行。

五、银色数字鸿沟的未来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更加熟悉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一代人步入老年,一些新的现象也开始出现。我们不仅看到越来越多的中老年人开始进入直播领域,还看到父母为子女“买单”“抢菜”等现象。可以想象,随着未来更多互联网原住民步入老年,老年人的智能手机使用也会逐渐出现当前青年人的特征。届时永远在线气氛可能不再成为困扰老年人的问题,责任气氛也可能由于更为智能、贴合人们日常生活需求的手机出现而变化。那么,银色数字鸿沟会因此消失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下一代人永远出生在新技术中,且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社会关切和文化侧重。如果老年人始终被置于社会权力边缘,那么银色数字鸿沟不仅不会消失,反而会由于技术和文化快速迭代进一步扩大。

由于本研究仅对城市工薪阶层家庭的老年人进行考察,未来研究至少可以在以下两个方面进行拓展和完善:首先,考虑受教育程度和收入对老年人数字媒介使用有直接影响,在受教育程度和收入都较高的老年人群体中微观权力将如何作用,其媒介使用、亲情需求和代际关系又将如何博弈;其次,在责任气氛中我们谈到家庭责任、媒介使用与老年人性别之间有着较为复杂的关系,当前研究只关注到老年女性在退休后相较于男性媒介使用整体上呈现出“繁荣”景象,这一“繁荣”景象背后的权责博弈还需进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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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gital Care or Media Control? Digital Divide in Smartphone U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Elderly

WU Si(College of Media and Art, Nanj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 Nanjing 210023, China)

Abstract: This article takes three levels of the digital divide theory as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 to try to understand the elderly's perception of digital device access, use and effect. Through family interviews, it found that in terms of smart phone access, the diffuse "marginal atmosphere" in the society presupposes the lower demand of the elderly for new technologies. When using their smart phones, young people transferred the "always online atmosphere" to the elderly based on inter-generational relations, thus affecting their media use. And the actual media use effect of the elderly is dynamic and changing constantly, which is related to social responsibility, gender relations and other factors. The research believes that the society has hidden the control of the use of media for the elderly in a seemingly caring way, which  means the elderly themselves are trapped in the needs of family resources and family affection, and constantly transfer their power. The society needs to put the elderly back to the social center from the edge of the digital society, so that the silver digital divide can be truly bridged.

Key words: elderly people; digital divide; smartphone; atmosphere; micro p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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