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特殊教育历史分期的思考

中国特殊教育发展150年

编者按

中华民族雍容大度，中华文明自信开放。近代以来，在人类文明从区域性走向全球性交往的过程中，中华文明兼收并蓄，与时俱进。1874年，中国出现了西人引介的“北京瞽叟通文馆”这一特殊教育学校形式的特殊教育方式。至今，150年来的特殊教育发展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精神标识的一个独特反映，彰显了中华文明仁爱正义、崇德向善、包容开放、和合共生的民族精神气质。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把中国文明历史研究引向深入。深入发掘150年来中国特殊教育形成、发展的内在机制及其演进路径，从多学科、多角度、多层次进一步探源和弘扬150年来中国特殊教育思想文化遗产，对推进中国特色特殊教育学科构建和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具有重要意义。本刊本期刊发顾定倩教授关于特殊教育历史分期的研究成果，期望对深入开展相关研究具有推动意义。

【摘要】 认识和划分历史时期是开展特殊教育史研究的前提。国内外特殊教育界关于特殊教育历史分期的不同观点反映出在特殊教育的历史分期上既与普通教育史有一致之处，也有不同之点。现在对新中国特殊教育发展阶段的界定，应该按照2021年《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提出的三个时期来划分，并在三个时期大的历史背景下进行研究。

【关键词】 特殊教育；历史；分期

【中图分类号】 G760

【作者简介】 顾定倩，教授，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北京，100875），gudingqian@bnu.edu.cn。

2024年是新中国成立75周年，也正值中国现代特殊教育发展150年。我国现代特殊教育前后两个75年处在完全不同的历史时期，其间又经历了不同的历史阶段。如何认识和划分历史时期是开展特殊教育史研究的前提。特殊教育史是教育史的组成部分和分支，其研究的基本观点、方法要遵从历史唯物主义，基于客观真实的历史史料。然而，鉴于国内外特殊教育发生、发展历史的客观情况，在特殊教育的历史分期上既有与普通教育史一致之处，也有不同之点。

一、国外学者对特殊教育历史分期的观点

自有人类，就有残疾人；自有人类，就有教育。教育伴随人类的起源而产生，但特殊教育并非伴随残疾人的存在而出现，不论是国外还是国内，以学校形式开展的特殊教育都晚于普通教育出现，都历经了艰难曲折的过程才诞生。这与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的发展程度以及社会对残疾人的认识水平有关。

朴永馨教授在《特殊教育学》一书中引述了美国、日本、苏联等学者对特殊教育历史分期的观点，主要有以下三种。

（一）以社会历史发展的阶段顺序划分

如日本的《障碍儿童教育史》、苏联巴索娃编写的《聋教育史》按古代社会、中世纪、17世纪、18世纪、19世纪、20世纪，或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的历史阶段分期。

（二）以特殊教育事件不同特征出现的时间划分

如日本学者梅根悟监修将智力落后儿童教育史划分为：弱智者问题前史（原始社會、古代奴隶社会时期）、弱智者问题的出现（封建社会初期）、弱智者问题的确定（中世纪、专制统治时期）、弱智教育的创始（资本主义形成、空想社会主义时期）、弱智教育的发展、弱智教育的退步（帝国主义时期）、战后弱智教育的复兴。

（三）以社会对残疾人态度发生显著变化的时间划分

如美国的学者将远古时期、古希腊古罗马时期、18—19世纪、20世纪分别对应社会对残疾人的四种态度：生存、迷信、科学、服务。每一种态度中再细分不同阶段的特征，如在生存态度时期，分严酷的物质环境、杀害婴儿、优生、苛刻的待遇、逃离阶段；在服务态度时期，分开发利用、人道待遇、监护、教育、社会接纳阶段。类似的分类还有美国的培恩和培顿对智力残疾教育所作的分期：（1）混淆期（人类起源至公元1770年）；（2）觉悟期（1770—1800年）；（3）对低能儿童有乐观看法的开始时期（1800—1860年）；（4）觉醒期（1860—1890年）；（5）真正觉醒期（1890—1930年）；（6）观望不前期（1930—1950年）；（7）重新觉醒期（1950—1960年）；（8）特别强调期（1960—1970年）；（9）由衷的醒悟期（1970年—）［1］。

对此，俄罗斯娜·米·纳扎洛娃教授在《特殊教育学》中提出，国家特殊教育体系发生的质的改变，是由形成的一个阶段向另一个阶段的过渡，阶段内部的每个变化都由社会文化因素决定。研究从古代至现代的国家和社会对偏常人士态度的进化情况，能够分出五个进化时期的转折点，跨越了两千五百年时间。社会从憎恨和侵犯存在偏常的个体到容忍、友好对待，再到发展融合之路。国家对偏常个体的态度发生极重要的改变的历史先例可以划分五个阶段的相对界线。所有欧洲国家都经历了上述时期，而且处于可以比照的历史阶段［2］。

二、我国学者对我国特殊教育历史的分期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学者陆续出版了有关特殊教育史的专著。如张福娟等人著《特殊教育史》（2000年），朱宗顺著《特殊教育史》（2011年）、《民国特殊教育研究》（2021年），郭卫东著《中国近代特殊教育史研究》（2012年），黄培森著《中国特殊教育史略》（2015年），马建强著《中国特殊教育史话》（2015年），马建强等人著《共和国教育学70年·特殊教育学卷》（2020年），上述著作有的类似通史，有的是断代史。除此之外，对中国特殊教育历史的研究论述还出现在《特殊教育学》《特殊教育导论》等书中。我国学者对特殊教育历史分期的理据略有不同，大致可以概括出以下三种。

（一）非传统的历史阶段分期及其理据

以不同于传统教育史分期方法对我国特殊教育的产生和发展进行分期，以朴永馨教授为代表。他提出四个时期的划分。（1）特殊教育的史前期，指从古代社会至近代特殊教育学校建立之前这一漫长的历史阶段。这一时期没有学校形式的特殊教育活动，有个别的家庭教育或私塾教育。（2）特殊教育的萌芽和产生期，指自鸦片战争爆发到第一所特殊教育学校成立这一历史阶段。这一时期西方文化大量传入，出现了对国外特殊教育的介绍，提出建立中国特殊教育学校的主张，盲校、聋校相继成立。（3）近代特殊教育的发展期，指第一所特殊教育学校建立到1949年新中国诞生前这一历史阶段。这一时期，虽各种特殊教育学校不断建立，特殊教育的理论研究与教育教学实践有所深入和加强。但因内忧外患、战争频仍，特殊教育始终处在徘徊状态。（4）当代特殊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期，指新中国成立后的新的历史阶段。这一时期，全面探索和建立中国特色的特殊教育体制与机制，特殊教育发生了质的变化［3］。其他学者也有这样分期的［4］。

这种分期的理据是，既要有与普通教育史划分的共性，又要考虑社会形态与特殊教育的特点，不能全部照搬普通教育史的分期方法；要从整个特殊教育事业和残疾人所处的社会地位及社会对其的认识和态度来考虑；要有时间阶段划分，但又不能确定某一具体年份为某一阶段［5］。我国长达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有对残疾、残疾人的论述，也有对残疾人的个别教育事例，但是并未形成完整的残疾人教育理念、教育机构、教育形式和教育方法，也没有专门的残疾人教育的教师。因此，直至鸦片战争前后，对西方特殊教育的介绍之前，我国没有学校形式的特殊教育，只能说它是特殊教育的“史前期”。以学校为形式的特殊教育萌芽于清末。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随着西方文化传入，很快建立起特殊教育学校。旧中国存在大量外国人创办、中国人自主创办的特殊教育学校，不同办学主体对特殊教育的性质、目的的认识是不同的，这是中国特殊教育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历史时期。新中国建立以后，特殊教育从性质、目的、方针、政策、形式、内容、体制、管理等方面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因此，对不同历史时期的特殊教育进行研究，必须置于其所处的历史背景下才能反映其本来的面貌。

（二）传统的历史阶段分期及其理据

朱宗顺教授对我国特殊教育史不同时期的划分遵循的是中国教育史研究的传统分期方法，也分为四个时期。（1）中国古代特殊教育，指的是从先秦一直到清末的特殊教育。（2）中国近代特殊教育，指的是清末民初最早的盲校、聋校建立。（3）中国现代特殊教育，指的是民国时期的特殊教育。（4）新中国的特殊教育，指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特殊教育［6］。这种分期在本质上与第一种划分相近，不同的是对“中国近代史”和“中国现代史”的内涵及时间界定。

我国著名教育史专家陈景磐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一书中指出，中国近代教育史是论述中国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的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1840—1919年），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教育的产生和发展的历史。其中，可以以义和团反帝爱国运动作为界标，分为前后两个时期［7］。我国另一位教育史专家陈元晖先生的《中国现代教育史》将“五四”运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作为新民主主义革命和中国现代教育史的开端［8］。史学界也有以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之前为古代，之后为近代的分期；近代从1840年至1949年，分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和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前为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后为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1949年新中国成立及之后为现代以及当代。

（三）断代史的分期及其理据

近年来，对近现代我国特殊教育史的研究成果相对较多。对断代史中特殊教育的演变进行阶段划分以郭卫东教授为代表，将其分为四个时期：（1）中国特殊教育的初创期（1835年—19世纪末），这一时期我国传统残疾人教育向近代特殊教育的转型；（2）中国特殊教育的发展期（1900年—20世纪20年代），这一时期以国外教会创办的特殊教育学校为主体，特殊教育学校的建立出现了一次小高峰；（3）中国特殊教育的转型期（20世纪20年代后期—1952年），这一时期出现了将外国教会控制的教育权收归国有的运动，特殊教育由外国人创办转向国人自办，是特殊教育的第二次转型；（4）中国特殊教育的第三次转型期（1952年—），这一时期是新中国完成对旧有学校的接管和改造，办学形式由“私立”向“公有制”的转型。

在这种分期中，郭卫东教授提出了“三次转型”的观点，即将我国社会性质、新旧政权更替及特殊教育学校办学主体的变化，作为划分我国近代特殊教育历史分期的理据。他认为，中国近代特殊教育经历了三次转型。首先是传统特殊教育向近代特殊教育的转型。教会创办的特殊教育在近代中国始终是特殊教育的主流。在20世纪之前，教会是中国特殊教育的唯一创办主体，在20世纪初叶，中国人自办的特殊教育机构兴起之后，也始终占据主导地位。伴随近代民族意识的高涨和民族解放运动的发展，中国特殊教育又经历了第二次转型，即由外国人创办向国人自办的历史转折，这一转变从民国初年开始，20世纪30年代初叶渐至高潮，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最终完成。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开辟了中国特殊教育的新纪元，中国的特殊教育又经历了第三次转型［9］。

不论哪一种历史分期，都可以看出我国特殊教育产生与发展的时间节点不能完全对应普通教育史的时间节点，特别是越早越不能对应。在每个时期内的不同阶段或不同地区的研究上也必须以是否存在特殊教育的史实为依据，不能完全套用普通教育史的研究范式。

三、新中国特殊教育史研究应遵循的历史分期

新中国成立后的75年是我国特殊教育历史最重要的篇章。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史阶段划分，需要依据1981年6月27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和2021年11月11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

（一）四個时期的划分

在《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将新中国成立至1981年划分为四个时期。（1）基本完成社会主义改造的七年，即194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1956年。（2）开始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十年，即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以后，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开始转入全面的大规模的社会主义建设。（3）“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即1966年5月至1976年10月。（4）历史的伟大转折，即1976年10月粉碎江青反革命集团的胜利，到1978年12月召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10］。

2000年9月出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专题史丛书·中小学教育史》一书中有“特殊教育”专编，其阐述框架遵循的就是上述四个时期划分［11］。

（二）三个时期的划分

《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历史分为三个时期。（1）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即194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1956年，再到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2）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即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至2012年11月党的十八大召开。（3）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即2012年11月党的十八大以后［12］。

显然，现在界定新中国特殊教育发展阶段应该按照上述三个时期来划分，并置于三个时期的大的历史背景下来进行研究。

【参考文献】

［1］［3］［5］朴永馨.世界教育大系·特殊教育［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2000：6-9.

［2］娜·米·纳扎洛娃.特殊教育学［M］.朴永馨，银春铭，等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59.

［4］顧定倩.特殊教育导论［M］.大连：辽宁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45-66.

［6］朱宗顺.特殊教育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

［7］陈景磐.中国近代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79：4-7.

［8］陈元晖.中国现代教育史［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79：1-3.

［9］郭卫东.中国近代特殊教育史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491-492.

［10］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10：1-15.

［11］卓晴君，李仲汉.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专题史丛书·中小学教育史［M］.海口：海南出版社，2000：506-567.

［12］中共中央.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M］.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2-5.

Reflections on the History Stages of Special Education

GU Dingqian

Abstract：Understanding and dividing the historical stages is the premise of studying the history of special education.This paper states the different views and practices of the international and domestic special education fields on the historical stages of special education，reflecting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stages of special education history and the general education history.It is pointed out that the current definition of the development stages of special education in New China should be divided according to the three stages proposed by the Resolution on the Major Achievements and Historical Experience of the Party over the Past Century in 2021，and studied in the general context of the three stages.

Key words：special education；history；stages

Authors：GU Dingqian，professor，Faculty of Education，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100875），gudingqian@bnu.edu.cn.

（责任编辑：幸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