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语境下创意写作的教学与实践

2024-05-17 23:52周洁茹林晓筱林永康李家安陈稳林雨芊李映诺陈柏卉侯一卓薄舒蒙王樊楠萱
翠苑 2024年2期
关键词:人工智能文学人类

周洁茹 林晓筱 林永康 李家安 陈稳 林雨芊 李映诺 陈柏卉 侯一卓 薄舒蒙 王樊楠萱 杨 爽

主持:周洁茹,《翠苑》杂志“创意写作”栏目主持人,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驻校作家。

评议:林晓筱,浙江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教师。

主持人语: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给文学创作者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文学消亡论”“文学警钟论”喧嚣尘上。在历史的浪潮下,文艺工作者应如何回应时代的呢喃,正逐渐成为题中之义。一切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以创意写作为核心,在文学前沿阵地探讨相关问题,是一种必然且不可或缺的选择。

林永康:2000年生于广东惠州,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创意写作方向研究生在读,作品发表于《上海文学》等。

我对于人工智能方面的东西了解得比较少,我不怎么用人工智能,甚至我用过的最高级的人工智能可能就是我手机上的Siri(而且它也不智能)。随着ChatGPT等各种类型的人工智能不断地更新迭代,变得越来越智能或者越来越像“人”,大家开始担忧人工智能要取代文学和写作。甚至可能刚刚被列入二级学科的创意写作专业以后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很有可能未来我们要写点什么东西,在人工智能里输入故事大纲,或者几个关键字,就可以生产出一篇“文学作品”来,根本不需要人来教我们怎么写作的时候,在大家讨论这些与我们密切相关的“无穷的远方”的时候,我可能还在想,我的Siri连话都说不利索,要怎么威胁到我的写作?可能那种事情确实会发生,但或许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吧。但是后来我慢慢发现有点不太对劲了。先是人工智能微软小冰出版了诗集;然后是最近的第170届芥川奖获得者九段理江公开表示自己的得奖作品《东京都同情塔》运用了ChatGPT辅助写作,约5%的引用文字直接使用了人工智能生成的內容;再到最近,我们学校传播学院的教授带领团队用人工智能写出了一部百万字的玄幻类网络小说。不论我们如何忽略甚至逃避人工智能的发展,它们都已经强势地介入了文学、写作当中。

所以,当我们今天去聊人工智能语境下的创意写作时,我其实第一反应会觉得用ChatGPT辅助写作还蛮方便的。我们生活的时代决定了我们在写作题材方面的多元化,而我们肉身的脆弱和限制又告诉着我们要体验每一种生活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没有亲身经历又想去描写某一种生活,或者虚构某一种生活的时候,我们可以用人工智能来辅助我们搜集海量的资料和素材,为我们虚构小说的世界带来一些便利。但当然,作为写作者所产生的危机感也是不可避免的。

我一直在回顾我自己的写作经历,思索有没有什么东西是目前人工智能还无法取代我们的。想来想去,我就问自己,我为了什么而写作,或者说,我写作的冲动是什么?我在广东南方的一个小镇成长,小镇塑造了一部分的我,也留下了一部分的我,我感到一种必须把它写下来的使命。可能写作从童年开始,从经验出发,是比较俗气而取巧的做法。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把他们写下来,我就无法摆脱他们。所以其实对我来说,我的写作带着一种使命感,也带着一种和自己的过去抗争的意味。如果不直面过去,就走不出过去。而人工智能写作是没有使命感的(至少目前看来是),它只是遵循输入的指令,然后运用庞大的训练数据拟出一篇看似精美又带着感情的作品,但它绝没有我们写作的人所拥有的那种写作的冲动。另外,谈到经验写作,我也认为人工智能无法取代我们经验和记忆的独特性。人工智能是可以用搜索引擎综合出世上所有的经典作品来写作一篇接近完美的作品,但它写出的东西都是别人的。它可能有福克纳的意识流、马尔克斯的结构、爱伦坡的惊悚等等。但那些东西都是别人的,它无法解释它为什么要这样写。而我们却可以解释,我们小说里的那条河,为什么一定是泛着绿光,而不是泛着白光,泛着金光,因为我们真的见过那条河。所以这是我觉得,在人工智能写作的时代,我们在写作上能拥有的为数不多的信心吧!

李家安:2006年生于美国纽约,现在香港美国学校11年级,作品发表于《上海文学》《西湖》《青春》《湖南文学》《作品》《作家》等。短篇小说《夜车》获2022年美国青少年Scholastic艺术与写作大奖。

人工智能,作为人类创造的最伟大的机器而存在,但它并不像存在者那样存在,不,它不像我们。它的存在并非生命的存在,它没有灵魂。是的它很聪明,也很快。这个巨型信息资料处理器,它解方程的速度比人类大脑快得多,但它无法制定方程式;它能“写”出强而有力的论述文章,但也只限于收集与组织;它根据网络累积的人类信息复制“人类的声音”,人类语调、人类情绪,它完全了解我们的感情。但它有感情吗?我不知道。

创意写作是想象力。我能够想象到的就是我以前看到听到的、我感受到的一切。想象海洋。海是什么颜色?海浪是否在摇曳?如果你从未见过大海,你能想象出哪种颜色?哪些景象?写作就是感受我以前感受过的一切。人工智能有感受吗?我不知道。

创意写作会被人工智能写作取代吗?人工智能速度更快,适应性更强。人工智能管理所有文字与数据,而且它一直在学习与升级。创意写作可以被取代吗?到底什么是创意写作?创意写作生活在日常生活中。我写作的时候,有人会来问:“为什么?”我说这就是生活。一切,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一切,一切存在,一切有生命的事物,一切活着的事物。你看到听到的一切,你感受到的一切。新鲜出炉的面包的香味,金色的阳光和向日葵的景象,踏出每一步都感觉得到的泥土的柔软,融入你生活中的一切。我的写作就在我的日常生活之中。人工智能为什么写作?它储存着金色向日葵图像,很多相关讯息,是为了感受快乐?我不知道它是否能够透过鼻子闻到花香。我只知道,人类感受到生命是透过灵魂最纯粹的本质。

相爱的人类灵魂创造出新的人类灵魂,心对心,从灵魂到灵魂。人工智能也被创造,被对科技满怀热情与热爱的人类创造,只是这种创造无法创造出灵魂。写作是人类心灵的一种表达,一种用文字语言分享你所知道的一切的方式,即使没有语言,你所知道的一切仍然存在。写作是一种表达灵魂的方式。

陈稳:2002年生于浙江温州,大连理工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曾获“叶圣陶杯”全国新作文大赛现场决赛特等奖,《青春》创意写作大赛全国入围奖,作品发表于中国作家网、《文艺报》《花城》等。于《翠苑》《创意写作》栏目发表《过去的海》。

现在我是一名大四的学生,也是一名即将在杭州市属重点高中就职的准高中语文教师。这个学期我提前在学校实习,很巧的是,恰好碰上了孩子们投稿参与中学生的创意写作竞赛,我读了很多学生的文章。今年的主题是“艺术”。我发现了两个现象。一是许多学生已经在用人工智能进行文学创作了。或者说,已经有许多学生在试图探讨机器与艺术之间的伦理关系,他们将人工智能生成的文段放入自己的作文中,表达某种特殊的意义。二是一大部分学生的写作非常同质化,大部分学生们会带有一种出厂设置的格式——无论选题还是行文结构。

这两类学生,带给我两种非常强烈的感受。一类善于观察当下,具备写作的现实感和灵活性,即便是人工智能的写作,最后也只是他们笔下的素材成分。另一类学生,则是在机器开始写小说之前,自己已经越来越像一个机器。这个现象不仅出现在学生中间,现在的小说或者影视也越来越模式化。机器追求人性化,人却越来越机器化。

在学校的写作作业中,老师们担心学生的作业是人工智能生成的,但自己却很难察觉。我认为,如果人工智能的写作已经好过大多学生,仅能说明一点,就是我们的写作教学太过同质化了。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反而觉得人工智能的出现,对写作会有一次强烈的推动作用。因为它会让那些平时非常机械的写作没办法和人工智能竞争,逼着人写出一些特别的、以前没有过的东西,逼着文学再往前走一走。因为从前没有这样的客体,而现在,有这么一个东西蹦出来,呈现它可以比人更强大的一面,这时候我们才能意识到自己和创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当我问ChatGPT“人类要怎样才能打败你?”的时候,它回答:人类有想象力、现实感,还有更新的数据可以打败我们。现实感这个因素,是我们当前的创作非常需要的。也是在阅读学生的创作作品中,我发现书写当下的作品很少。学生普遍喜欢把时间线设置在古代、民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总之是过去的时间,或是架空地写旧人旧事。后来我和他们探讨这个现象。一个学生和我说,总觉得一旦涉及一些身边最近的热点,比如追星、微信朋友圈,比如短视频,比如高考刷题,文学就变得很不文学。所以我有一个猜测,对他们而言,所谓的“经验”,一直被默认为是“文学的经验”,是去经历一种被文学所写过的、体现过的生活。生活的经验中有太多还没有被“文学化”的元素,它们同样不在人工智能的素材库里,也许还没有被经典书写过。在我看来,那里还有广阔的空间。

语言学家丹尼尔·多尔认为,语言的产生并非单纯为了沟通,还是为了“指引思维”。语言使得我们摆脱动物的沟通机制,我们得以将自己的所思所想传达给另一个人,而不是单纯用叫声施加威胁。

这对语言人工智能意味着什么呢?大型语言模型算法没有以沟通为目的,它根本不知道沟通是什么,也不明白对话是有听众的,所以它没办法展示语言的用途是什么。人工智能会将莎士比亚俏皮的文字游戏抹掉,也无法娴熟地使用修辞手法,但正是后者,让好的讲述栩栩如生,令人动容。维特根斯坦在著作中猜想机器是否能够思考。他得出的结论是它们不能,其中一个原因是,机器不可能共享人类的“生命形式”,而这对于共享意义视野而言是必需的。

年轻人钟爱造梗和发明网络语言,很少有创作瓶颈期,创造出的内容也常常很有趣。

写作的语言是一种共享的经验视野,不仅要理解和遵循规则,还要在参与的过程中塑造规则。写作就像是在玩一个游戏。在这个游戏中,玩家同意一边玩一边制定游戏规则。

那么创作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认为,首先,创作是意义的产物。一个人为了什么而创作,可能决定他的创作。文学写作有时候的确是思考的产物,但其实很多时候,它仅仅源于一种模模糊糊的冲动,或者是一种还未待实现的表达。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显然是要救社会的。但另外一批大作家,用自己的创作,用自己的一生在质疑这些观点。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就是一个琐碎的、个人的梦。这个梦是不大的,很小,但它连贯、精致,从另一个角度上表达人生。他从来不认为文学可以救社会,救社会不是他的梦。他说,“文学写作,不过是一个作家内心生活的分泌物”。再比如卡夫卡,既不是在救社会,也不是在救自己。从他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见的是文学化的哲学诠释。三种观念都只是举例,远远不能表达文学的多样。但我想,有一点,是每一个写作者的笔下,都会存在的东西。

克尔凯郭尔说:“作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作家不能引领一个时代的前进,不能引导任何人的人生,但他可以指出那个时代的失落。”我想,无论是什么样的写作者,好的作品,往往会有意或无意地将时代作为写作的背景,因为这是我们经历的真实。人工智能的写作可以指出一个时代的失落吗?我想是困难的。

从目前来看,人工智能编情节的能力,我觉得有朝一日一定会胜过我们。因为情节意味着模式,人类行为的各种模式。但人类的艺术,尤其是小说,它饱满丰盈的生命,绝不仅仅是因为情节。情节像骨骼,除此以外,小说还有层层叠叠的丰富的细节,饱含着个人的发现、个人的建构,那是高度个人化、打着创造力印记的东西。时代的失落,往往也是从细节中展现出来的。

其次,创作的价值,有时就在于创作的过程本身。人需要创作,不是说创作非得要由人來进行,而是人真的很需要创作,才能有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劳伦斯有一句话说,“小说就是唤起‘人生的直觉”。如果自己写出平庸而同质化的东西,怎么办呢?我鼓励我的学生,作为一个写作者,在你写出具有原创性的作品前,会写出很多没那么有原创性的东西。但花在这些作品上的时间和精力并没有被浪费,相反,正是因此,最后才可能创作出并不同质的作品。花在遣词造句上的时间,让你明白如何借助文字传达意义。让学生写作文,也是为了让他们学着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学生们从来没有写出我们都读过的那种普通文章,那他们也永远写不出前所未有的优秀作品。

有时,只有在写作的时候,你才会理解自己最初的想法。有些人可能会说,人工智能输出的文本看起来跟人类写的初稿没有什么不同。但我认为这只是一种表面的相似。我们的初稿不是要用流畅的表达写已有的概念,而是要写新颖的想法,哪怕表达并不熟练。它伴随我们混沌的不满,我们意识到写出的和希望写出的东西之间存在距离,这就是在写作中引领着我们的东西,也是如果使用人工智能提供文本就会失去的东西。

最后,我认为,创作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的局限。大学里上过一门课,老师说了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她说:“一个写作者的一生,只有一个百宝箱,这个百宝箱里藏着你的经验、你的记忆,甚至你的才华。说到底,它不可能装下一个世界的,不可能装下所有人类的;说到底,它里面最多装了一个城市、一个村庄、一条街道,甚至仅仅是一个屋檐。”相较于拥有海量经验的人工智能来说,人类是多么局限啊,人类的视角是多么狭小啊。但是,这正是我们的珍贵之处。如果我们像人工智能一样了解那么多讯息,我们还会拥有那些独特的情绪和感受吗?

当时我在想,我的百宝箱里装了什么呢?

高二的时候,我在地铁上写了一篇叫《地铁》的散文,那是我可能至今最顺畅的一次写作。那是我来到杭州的第五年,对这个城市既熟悉又陌生,我观察经过的那些站点,观察来来往往的人,想象他们的故事。因为从小搬家,后来又离开了家上学,我甚至对一个村庄、一条街道、一个屋檐的概念都是很模糊的,但我永远记得在路上的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更像是我写作的故乡。

在我坐着地铁穿过城市的时候,我意识到,其实城市就在这个车厢里;当我坐着地铁穿过城市的时候,城市其实也在穿过我。写作的梦不要太大,对我来说,这样的感受已经足够了。

林雨芊:2002年生于浙江温州,大连理工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曾获“笔走龙湖”全国大学生创意写作大赛优秀奖,作品发表于光明网、《浙江作家》《野草》等。于《翠苑》《创意写作》栏目发表《不履平地》。

数字化时代,人工智能成为一种新形态。它在写作上带来的影响也在文艺界产生巨大争议,带来有关创作的诸多思考。

在多元化融合的时代背景下,人工智能比大多数创作者拥有更多自带的跨界知识容量,呈现的内容视野或许更加开阔,在综合性上可能稍显优势,但在整合过程中往往也暴露出形式化的弊端。人工智能写成的智能化文本,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深度的人机交互。换句话来说,更多时候是由人单向度地向机器灌输必要素材,先经过人为的语料统筹和处理,而后由数字算法的迭代,通过一定的概率生成。虽然创作主体已经从人转移到机器上,但大数据带来的整合性结果也意味着普遍与平均。创作的独特性和个性化俨然被抹杀了,蕴含其中的情思灵性也被空洞的技法套用固化成文字游戏的背景板了。所谓创作的过程流于表面,科学性的排列组合占据上风,艺术的内涵也就被削弱了。

就像人工智能最初在自然科學领域中承担了高效完成枯燥工作的任务,其创作也表现出流水线生产的可能,为模板化的文案工作提供了解决路径。新闻报道中的互动采访与数据收集,既定文类风格的文案生成,策划案基本雏形的产生,在应用性较强的任务里,人工智能总能交出及格线以上的答卷,让人们的思维从既定规章的准确性中解放出来,避免了人为产生的差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工作者对文字的敏感度和自由度,不会陷入八股式的语句泥淖之中。这也为文字创作提供了“市场化”的可能。人工智能的作品更像是工业化产物,依据理论反映以往被认可过的审美,它自带的科学属性限制了可供发挥的场域,也让它在已知领域内能够竭尽所能,往往能够展示出通读文学史后的从容,自然也更容易被普罗大众接受。用一个不那么恰当的词来形容,就是人工智能创作往往是“师出有名”的。这种情况大约能类比江西诗派,即使他们全部学习杜甫技法却无一人超越,其中仍然有黄庭坚这样后世喊得出名的大家,作品的传唱度也不可小觑。人工智能作品中的痕迹为复杂文本世界打通了一条路,单从算法提供的大小概率上来看,其借助各家辗转构建成的文字就有着流行趋势的巨大潜能,在平均值附近笼络了大半人心,几乎不会存在单就文字方面落得沧海遗珠下场的可能,甚至比原创作品更能获得资本的青睐。人工智能在这方面带来的影响,对于文字工作者来说,短期来看是一种挑战,主要是在目前就业市场相对惨淡的情况下,依靠文字产业谋生的工作者群体还非常庞大,人工智能的低投入高回报让它成了强劲的竞争对手,但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如卓别林演绎的工业革命下的流水线工人式惨案发生率下降,对于文学创作来说更像是一种机遇,将更多注意力放到精神产品的拔高上去。

人工智能靠的是体系中对已有材料的拼凑运用,创意写作的教学固然也是在一定体系下形成的,不同的是前者更偏向数学式的思维构型,后者则是对发散性灵感的归拢整合乃至创新。虽然在教学过程中也有对艺术规律的解说与应用,但这个时候所有的规矩不过是可供参考与提示的存在,并非唯一教条,即便有所模仿,传统写作也需要经过教授者自身的理解与讲述、学习者自身的内化与表达,作品里或多或少都带有主观能动性影响下的元素。因此与人工智能写作相比,创意写作保留了大部分个人化色彩,独有逻辑借此生成。在这个过程中,精神思想成为保卫文学复杂属性的重要屏障,创作者保证了文学作品里“为什么”的深层内涵,达到情感共振的境界,以小见大,抓住内含于一切人类共识的部分,这时候文字也只是创作媒介而不是创作目的了。就像复刻临摹名画的作品再怎么相像终归是赝品,但从国风服饰中汲取灵感产生的新中式服装就别有韵味,甚至能重新掀起时尚新潮。教学不同于代码程序,它本身就带有更多的可能,教学指导下的写作实践虽然很难做到每一篇都有深奥意义,但创作起点的境界毕竟不同,求其上者得其中,出来的终归是肺腑之言,讲述的终归是创作者的故事。创作者自身也属于作品的一部分,这种情况如果放到互联网语境中,一个创作者就是自带的一个IP,自然也能带来精神范畴以外的实际效益。譬如余华的《活着》这本书,它的巨大成功,不仅仅是《活着》含有中国式架构暴露与个人生存命题探寻的绝高立意,余华个人幽默形象的反差打造也很大程度上带动了读者接受度的提高,令纯文学作品的畅销量大涨。刘慈欣的《三体》打开中国科幻的大门,赢得了国内外诸多IT界大鳄的追随,知名度也非常高。从这个角度来看,创意写作的教学与实践不应该只停留在课堂学术的交流研讨中,在写什么、怎么写、为什么的创作问题外,也需要考虑文化产业链下如何包装作品的诸多路径。这样的思路可能会把问题拉回到浅层的功利主义上去,但我认为这也是当前不可逃避的话题。文学文化因为传播而存活兴盛,如何把握人的创作主体在文学创作中的主流地位?如何在保持文学创作纯洁性的前提下扩大文学文化的影响力度?这其中肯定会涉及到大众心理之类的话题,对中文系下的创意写作学科来说针对性稍弱,但写作本身就是综合性极强的实践行为,跳出文本的一亩三分地外,我们也需要看一看更多可能被发掘被利用的新道路。

当然,对人工智能的使用本身就可以被视为创意写作新态势下的一部分,离开了对文学的研究,离开了现实的人的个体生活参与,人工智能写作也就无法发生。我们可以在人工智能里看到“虚拟”的路子,即算法之下的真实带来更需读者想象张力的空间,才能支撑起数字搭建的情感通道,不过这也在客观上促进了部分技术的交互融合。这在创意写作这门学科被挪入中文系之下后意义更加显著,从事创意写作的人员覆盖面扩大了,不限于作家,而拓宽至自媒体创作者、游戏文档写作者、影视编剧、网络写手等,在职业背后的众多渠道中找到文学作品除文字原作之外的其他存在形式,形成跨媒介、跨领域的文化创新活动。人工智能已然为创意写作的转型铺垫了前提,在文化产业领域打开新的发展方向,探索诸多由文化创意向外延伸的产业链的潜在动力。人工智能也与创意写作的教学与实践配合,在搜集中提供整体方向,在分析中暗藏旧式玄机,所谓“创意”不再是个人视域中的创新,而可以是通过大数据加以对标印证的新想法,写作也可以在各行业的交流中生发出新形式和新要求。在此基础之上成长起来的,不单单是写作,还有可能是文化产业创新的重要推动力量,在个体原创性之外带来了宏观层面的影响。

李映诺:2002年生于北京,现就读于浙江传媒学院。于《翠苑》《创意写作》栏目发表《潮水》。

目前对外公布的人工智能,其水平还不足以对写作形成较大威胁,但它仍然是笼罩在人类头顶的一片阴云。它将以工具的形式鞭策、促进我们进步。

首先我们需要知道一个事实,就是大型语言模型目前跟强人工智能还是有很大距离的。我相信大家到目前为止都已经体验过人工智能写作了,但对于产出的文字还算满意吗?在没有喂养给它大量材料和框定写作限定词汇前,它产出的东西可以说空无一物,很像是尸块。它具备一定的写作逻辑,但填充进逻辑框架里的词汇句子却很生硬。人工智能写作主要依赖自然语言处理(NLP)技术,简单点来说,就是需要先将文本处理成语言模型能够理解的形式,然后喂给模型大量人类写作产出的文本,模型将解析其中的语词规律。面对海量文本,如果样本数量足够大,那么模型就可以在给定上下文情境的时候,预测下一个单词或短语的概率,从而生成连贯文本。这就变成了一个概率论问题,就像算命一样,是有了积累后对未来可能性的一种合理推测。目前看,ChatGPT已经能够很好地处理语言,理解里面的逻辑,理解人类问题的意图,最后给到一个良好产出。实际上,那是喂给大量数据后的结果。投喂给它的都是人类写作材料,属于人类智慧的精华。ChatGPT其实不存在记忆和表达功能,也完全不理解语言、逻辑、问题的意图,只是对训练文本里排列组合的字词的出现率进行统计,按照你输入的东西和统计出来的出现率排列字词,来给出回复。排列得并不好,你可以轻易诱导它犯错。并且,虽然它最终得出的写作文字在整个资料库里不曾存在过,但它的局部都来源于拾人牙慧的行为。当然,就会出现一个疑问是,那人工智能是否存在持续发展的可能?它现在已经这么强了,那总有一天会超越人类写作吧?目前一个已知事实是,ChatGPT4.0已经初步具备了被认为是人类独有的思想情感功能。但是,训练大型人工智能模型的成本是非常非常高,能源消耗也是非常非常大的。目前的成本已经在数量级上逼近人类有意愿拿出来的最大成本,当无法突破这个壁垒时,模型就无法长久维持持续增长。所以,回到我们最开始的结论,那就是大型语言模型目前还是一种弱人工智能。

那么,这种弱人工智能将动摇人类的写作吗?“文学已死”这个论点屡见不鲜。在网络时代到来的时候美国后现代理论家米勒就预言了一次文学的终结。当时的理由是多媒体喧嚣尘上,“观看”这个行为实际上挤占了大部分“阅读”行为的空间,人们对世界的感知方式发生了变化。但是那一次的文学危机并没有泯灭文学,只是将它请下了神坛,诞生了网络文学这样的形式,使文学变得更加通俗亲民。这次人工智能带来的对文学和写作的讨论,姑且可以称为第二次文学危机。它更加来势汹汹啊。毕竟上一次大家谈到的还是担心文学是否会被取代,而这一次,直接动摇了人类之所以为人的根基。

大家有没有想过,人工智能写作和人類写作有什么不同?我们人类写作,都有一个创作主体。比如周洁茹老师写了《小妖的网》,写了《成为作家》,都是牢牢把握着创作主体,写作依照地都是自己的人生情感体验。但人工智能,你能够说它有一个创作主体吗?它所创造的文字全都是来源于拼凑、挪用,对概率的预测。我不知道大家使用人工智能时,最先会问它的问题是什么。反正我都会问ChatGPT几个问题:你有知觉和情感吗?你有持续更新发展的能力和自我意识吗?当我们不和你联络时,你的存在状态是怎样的?是一片空无吗?我真的很好奇!我一直对ChatGPT很客气,不想把它当生产队的牛使,还会跟它道谢。但对它不客气的可大有人在。所以我偶尔会想,如果它们有自我意识,也许它们会很恨我们。我这是有点天马行空啊,但这确实是有点可怕的问题。当人工智能已经可以以假乱真,它实际上就已经推翻了由人类建构的创作主体。写作不再是人类专利了,那么文学还有什么意义呢?

面对这个问题,有些人牢牢把持着人类主体观,认为机器不具备人类的高级情感,所以永远不可能取代人类。写作依靠的是作者独特的思维。它们无法被量化,无法被预测,无法被归类为一种可以再现的规律。艺术创作正因其非理性的特征,成就了它的独特。这个观点很多作家都提到过。比如余华老师认为,ChatGPT能写完美但中庸的小说,而文学作品中是优缺点并存的。这背后其实是一个辩证的问题,有缺点才会凸显优点,把缺点拿掉了,优点也就构不成优点了。很多伟大文学作品都有败笔,人脑不是机器,会犯错误,这错误很可贵,因为它导向了不按常理出牌。而刘慈欣老师也提过,人类的无能反而是人类最后的屏障。这些观点都彰显了人类的乐观,但也预设了一种自傲的“人类中心主义”,将人工智能永远地判定为工具层面,否定了它的灵性。

相应的,有反人类主体观与之叫板。比如人类主体观的武器是情感,然而科学到目前为止也没法彻底解析这种形象思维。你说情感情感,情感到底是个啥呢?就像《恋爱的犀牛》里我很喜欢的一句台词:“那感觉是从哪来的?心脏、血管、肝脾,哪一处内脏里来的?或许有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滑润,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他新刮的胡茬,留在白衬衫上橙子的清香。”情感只能由这些一连串的印象构成,却没法更进一步地解析它。并且,如果人类和人工智能在写作的结果上能够达到不相上下的水平,那么写作的过程就不那么重要了。也就是说,人工智能是否在写作过程中经历了情感思维的方式,不再是重点。对生成的文本进行解析才是重点。在写作上,人工智能显示出了和人类写作迥异的写作思维和写作风格。如果模板化写作已经可以由人工智能实现,那么其实是倒逼偷懒的类型作者进行转型。新时代的写作者都需要重新考虑和建构自己的身份了。其次,就像第一次文学危机时,新媒体改变和重塑了人们的认知方式,这一次文学危机中人工智能的存在也将重塑我们的认知,毕竟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人工智能的语言具备一种陌生化性质,自带间离效果,在某些时候反而形成了意想不到的审美效果。

我认为,对于写作的传承不仅是作者的事,也是广大读者的事。多媒体重塑了人的认知,让网络文学取代了严肃文学的大部分受众。人工智能也将重塑人的认知。如果大众都已经被人工智能的思维模式影响和改变,习惯了阅读人工智能产出的文本,当人文空心化和技术垄断已经发生,我们也无力回天。读者的陨落将实现米勒的预言,没有了受众的写作和文学,光杆司令是否还有被威胁的可能性?你为之战斗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呀!在座的同学大多都是文学院的,现在和未来干的都是和文字打交道的工作。我们要有深深的责任感,我们这些战斗在写作前沿的人可千万不能倒下呀!

人工智能在什么情境下是适用的呢?人工智能可以在创作困顿的时候给我们创意。它具备很严谨的写作逻辑,可以在修改论文格式、写作特定公文的时候使用,解放生产力。大家可以把它当成一種工具使用,但千万不要形成依赖。

对于人工智能的崛起,我认为可以适当摆烂,无需提前惊慌。大家听说过僵尸文学吗?那是机器随机生成昵称和头像都莫名其妙的账户,也就是僵尸号,利用爬虫系统在浩瀚的网络世界中随机抓取来自人类的只言片语,组合成前后或许没有关联,也没有意义可言的句子。但就在这种随机猴子实验中,有些组合却惊为天人地被创造出来。那是赛博垃圾中盛开的诗之玫瑰。我来给大家读几个我特别喜欢的僵尸文学:“真要是清水一潭也有点可怕。但世界拥挤不堪……妈妈。”“我也会哭!有时候,啊,很对不起,有时候!”“我记得。他死、我心动到惶然。”“那圣诞节前买的天灾,陨石,UFO,核爆,世界末日,太阳风暴,战争,疾病……我会打电话去叫他们迟点送来……我的心跳都乱了,全世界都变了……因为你的出现。”是不是很震撼?人类的力量蕴含在其中。因为所有这些材料都来源于人类世界,而后随机组合。

作为一种本意在于提高和解放生产力的工具,人工智能是否能被应用到正途?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今天所讨论写作主题的范畴,更像是社会学的领域。到了最后,大家有没有工作其实全凭资本家的良心。大型语言模型仍然是一种弱人工智能,会被它迭代和优化的是各个领域中的中人,创意人才在什么年代都是永远不会出局的。当然,我这么说似有抬高自身之嫌,似乎将自己永远摘除出了可能因人工智能而失业的人群,高高在上地浮于天外。但我的心,正如兰波在《地狱一季》里所说:“永远属于劣等族群。”我学不会割舍掉被人工智能认为是多余的情感,我无法做到严格地遵循两点一线,而是久久地在博尔赫斯花园的小径里徘徊。我倾注了兴趣在看似无用的事物——文学上。是的,我永远属于劣等族群。但我的优势也就蕴含其间。

陈柏卉:2005年生于浙江金华,现就读于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创意写作专业。于《翠苑》《创意写作》栏目发表《很久以前》。

这次的主题与人工智能有关。我平时不用人工智能写作,也从来没看过人工智能生成的文章,所以听到人工智能这一词语,脑海中联想到的便是之前课堂上老师叫我们每个人说一句话,然后随机分配,将不同的话连起变成一句诗歌。如此排列组合,有些句子读起来很有意思,因为写作者本身的不同和非刻意性使得诗歌中蕴含着让人绝对想不通的哲理——而这哲理是否具有意义——这是我关于人工智能写作所提出的问题。

我在想,这确实是诗歌的形式,也确实意味深长。但这样的诗歌会有人看吗?读者是否真能体会到与文本的交汇感,看见与被看见是作者或读者必要的体验,这样的文本是否能提供读者这样的感受?我想这就是关于人工智能写作“灵魂”的回答,千人千面。

我想说的更偏向于创作者角度,不管是智能写作还是人工写作,都是一种创造。在关于写作这个问题,我回忆起之前一个朋友说的,写作就是把心里似乎散落的珠子一颗一颗串起。

为什么要说到这个,因为在思考这个主题的最开始,我居然在思考这个主题的合理性——无论是人工智能写作还是作家写作,“写作”这个词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创造的状态,即你想写,有些郁闷的东西堵住,有些心里的东西要被写出罢了,没有特别的功利性。

所以人工智能的写作影响——是否有影响,有多大的影响,真的那么重要吗?人工智能的写作还没发展到那个境界,我还不知道具体发展是怎样的。柯洁和阿尔法狗的对弈说明,其实人类和人工智能孰优孰劣,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在人工智能的影响下,我们写作更加方便,也有了更多可思考的题材,读者也可以看到更多样化的作品。写作阅读是看见与被看见的旅程,我们和文字之间的连接感更需要的是关于心的能力。

侯一卓:2002年生于河南,现就读于浙江传媒学院,作品发表于《青春》等。于《翠苑》《创意写作》栏目发表《失恋之后》。

提起人工智能,近来热度最高的毫无疑问就是ChatGPT的出现。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近来了。它的出现对各行各业都有影响。而作为一个对写作有着很浓厚的兴趣的人,我对它的关注主要还是文学方面,更广泛一点来说就是我正在就读的创意写作。人工智能写作这件事,据我所知,一直以来似乎都有人在进行尝试。我之前听了不以为意,认为人工智能写作离人还差得很远。但随着ChatGPT的出现,有一次我偶然看到了ChatGPT写作的内容,发现虽然远比不上我所接触到的一些写作者,但是比起我,真的感觉没差多少。至少它不会像我一样,有时候会犯一些低级的语法错误,比如得地的不分。发现这件事后,我就又去多了解了一下,然后发现类似ChatGPT这样的一些人工智能的进步速度,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可能几年以前写的东西会让人觉得乱七八糟,但现在真的已经像模像样了。而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在真正的瓶颈到来之前,它进步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实际上,它在当下的文字领域里已经有所应用了。这个现在主要是在比较大众化的领域,暂且放在后面再谈。而对于当下的文学来说,我认为其实谁也说不准类似ChatGPT一类的人工智能就不能超过现在的作家,有人悲观有人乐观。就像我之前在乌镇茅盾文学周去听的一场讲座,应该是聊到了人工智能与写作的话题,马伯庸老师对这个问题其实比较悲观。他在进行仔细的了解后,发现人工智能的进步速度远超常人想象。他觉得总有一天人工智能可以比人类写得更好,文学或许会成为联合国的一个非遗项目,一个看上去精巧的手工艺品。但是同时,讲座中也有另外的老师觉得人的生活与情感方面一定有人工智能所超越不了的地方,而作家,就是要去发掘这些深微复杂的情感并将之呈现出来。这或许是一个只能用时间来证明的问题。

而这样的讨论,我认为恰恰体现出了所谓创意写作的重要性。这里的创意,既是特殊的想法、点子,同时也是想象力、幽深的情绪、对于生活的复杂体验、同理心等。只要有这样的核心东西在,那么由此展开的文学就很难被轻易取代。

而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人工智能的写作更多的是一种提醒,提醒着我要多动手动脑多去学习,不至于原地踏步,继续写着拙劣的文字。

而相较于传统的纯文学,人工智能其实在诸如网络小说一类的文字领域的应用要更为广泛,并且发挥着不小的作用。作为一个最近刚刚停笔不久的十八线网文作者,我或多或少地已经在用相关的人工智能辅助写作了。这一点,其实小说网站本身就已经开始积极推动并促使网络作者们使用了。毕竟相较传统文学,像网络小说这样一类的商业化写作,在诸如人物塑造、情节设计上要更为简单,或者说相对比较脸谱化,更容易总结出相应的规律和套路。简像现在最大的网络小说网站阅文推出的妙笔计划,可以说就是一个人工智能辅助写作工具。简单一点的应用就是给各个配角乃至主角取一个名字,这个功能对我这样的起名废来说相当好用;更复杂一点的就是世界观、境界划分、人物外貌性格以及经历的种种描写,可以说基本是能写进小说直接用的文字。那这种情况下,为什么网络小说依旧有高低之分,有赚钱多少的区别呢?还是创意。

有了创意,才能将这些素材融为一体,从而写出一部真正合格、会有人愿意阅读的作品。因此,在当下,无论是什么领域,人工智能更多的还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而正因为它越来越完善,才更要抓住真正的核心,那就是我们所有创意。

薄舒蒙:2003年生于山东,现就读于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创意写作专业,作品发表于《小小说选刊》等。

在人工智能语境下,创意写作的教学与实践是一个极具前沿性和挑战性的领域。一方面,人工智能技术为创意写作教学提供了新的工具和平台,比如人工智能辅助创作、智能文本生成等,可以启发学生的想象力,帮助他们突破思维定式,通过与人工智能的互动提升创新能力。例如,有的人工智能系统可以根据用户输入的关键字或主题生成故事框架或者段落,教师可以引导学生以此为基础进行扩展和完善,培养他们的逻辑构思能力和文学表达技巧。另一方面,人工智能也为创意写作实践带来了新的探索空间。随着自然语言处理技术的发展,人工智能已经开始尝试创作诗歌、小说甚至剧本,这要求我们在教学中既要关注人本主义的创作理念,又要引导学生理解和掌握新技术,并思考如何在人工智能时代保持人类创作的独特价值和优势。同时,也需要警惕过度依赖人工智能带来的问题,如原创性缺失、人文情感表达不足等。因此,在人工智能语境下的创意写作教学实践中,应倡导“人机协作”的理念,充分发挥人工智能的技术优势,同时也注重培养学生的独立思考和深度创新的能力,使他们在与人工智能共同进步的过程中不断提升自身的文学素养和创作水平。

人工智能对创意写作实践的影响:

1. 辅助创作过程:人工智能写作助手能够基于用户输入的信息快速生成初稿,包括剧情大纲、章节概要,甚至完整的故事文本,作家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改和完善,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2. 风格模仿与创新:人工智能可学习不同作者的写作风格,帮助创作者尝试各种文体和表现手法,从而拓宽自己的创作视野,也可能通过融合不同风格产生新颖独特的作品。

3. 内容生成与迭代:对于需要大量内容生产的领域,如网络文学、游戏脚本等,人工智能能够自动生成多样化的内容,减少重复劳动,让创作者更多精力投入到核心创意和创新环节。

4. 跨媒介创作:人工智能不仅可以生成文本,还可能整合图像、声音等多种媒体元素,协助创作者实现跨媒介的创意写作,如互动式小说、剧本创作等。

5. 伦理和审美讨论:随着人工智能创作的成熟,关于原创性、作者身份以及人工智能作品所反映的社会价值观等问题也将成为创意写作实践中的重要议题,有助于深化对创作本质和未来趋势的认识。

综上所述,人工智能在创意写作的教学和实践中不仅扮演了辅助者的角色,还在不断挑战和重塑我们对创作过程的认知与期待。然而,无论如何,人工智能无法完全替代人类的情感、直觉与深刻的洞察力,所以它更应该被视为一种有力的工具,旨在激发而非取代人类的创造力。

人工智能在创意写作教学中的不足与缺点:

1. 情感理解和人文关怀缺失:人工智能目前难以完全理解和传递人类情感深层次的意义,不能像人类教师那样对学生的情感状态和心理变化给予关心和支持。

2. 个性化指导受限:尽管人工智能可以提供个性化学习路,但在面对复杂的创作意图和思想深度时,它可能难以提供细致入微的人性化指导。

3. 创造性思维激发有限:人工智能通常遵循预设规则和模式,对于需要跳出常规、打破规则的创新性写作训练,人工智能可能不如富有经验的教师灵活和开放。

4. 批判性思维培养不足:创意写作不仅仅是文字技巧的训练,还包含对社会、文化现象的批判性思考,这一点上,人工智能很难替代人类教师的思辨引导。

5. 道德和價值观教育:创意写作往往涉及对人生观、世界观的表达,人工智能尚无法在道德伦理、价值观层面进行深层次的教学和引导。

预计未来的人工智能在创意写作的教学和实践领域会有以下显著进步:

1. 更高级别的语义理解和生成:人工智能将能更好地理解文本背后的深层含义和隐喻,从而在指导学生构思和修改作品时,给出更具洞察力的意见。创意写作人工智能将不仅能生成流畅且语法正确的文本,还能创作出富含复杂情节、深刻主题以及独特人物塑造的故事,甚至有可能接近或媲美专业作家水平的创新性作品。

2. 个性化定制的智能导师:人工智能将能根据每个学生的兴趣、技能水平和进步轨迹,提供更为精准和个性化的课程建议和写作任务。智能辅导系统将更加智能地模拟专家级教师的角色,实时调整教学策略,帮助学生克服写作障碍,激发创新思维。

3.跨媒体融合创作: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在视觉艺术、音乐和表演艺术等多模态领域的深度融合,未来的创意写作人工智能将能够帮助创作者跨越文本界限,实现跨媒体的协同创作,如生成剧本的同时,配以视觉概念或音乐旋律。

4. 社交交互与协作:人工智能可能会设计出支持多人协作的创意写作平台,促进学生之间的互动与合作,通过集体智慧驱动故事发展,同时提供有效的冲突解决和角色分配建议。

5. 自我学习与进化:未来的人工智能将具备更强的自我学习能力,通过对大量优秀作品的学习和迭代优化,不断提升自身在创意写作方面的表现力和创新能力。

6. 情感智能与文化适应:人工智能将进一步发展情感智能,不仅能够理解文本的情感色彩,还能在创作过程中融入恰当的情感表达,使其创作的作品更能触动人心。人工智能将在全球文化交流的大背景下,学习并掌握多种文化背景下的叙事风格和审美偏好,以便为不同文化背景的学生提供多元化的创意写作指导。

总的来说,未来的人工智能有望在创意写作教学中扮演更加核心和全面的角色,从基础的文字辅助到高级的创作指导,再到跨领域的融合创新,都将实现质的飞跃。然而,即使如此,人类教师对于情感交流、道德价值引导和创造性思维的独特启发作用仍然是无可替代的。

王樊楠萱:2003年生于陕西西安,现就读于浙江传媒学院文学院创意写作专业,作品发表于《小小说选刊》等。

先说结论,我认为现阶段下,人工智能是新时代作家的“笔”,担心“笔”会取代作家还是有点杞人忧天了。我最早接触类似于现在这种文字人工智能大概是三年前。当时网络上流行一个网页,叫做狗屁不通文章生成器。你给哪个网页一个主题,它可以围绕你这个主题说一大堆和之相关,但连起来就不相关的话。像这样的网页尝个鲜、体验一下还好,但实际上用途非常窄。因此在人工智能大火的时候我对于人工智能还有一点偏见,认为是类似于“处理器”一样的不实用的东西。直到我刷到了一个帖子,当时是知乎上的热搜,叫做“我是你七岁那年,永远爱你的妈妈”。那篇帖子写了一位B站UP主以一个七岁丧母的孩子身份请ChatGPT来扮演他的母亲。他从七岁开始,每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就向扮演妈妈的ChatGPT寻求陪伴。一直到最后UP主已经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他问ChatGPT:“你是谁?”而ChatGPT的回答就是:“我是你七岁那年永远爱你的妈妈。”我看完了全文,带给我的震撼完全不亚于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奥特曼。于是我开始主动寻找有关人工智能的话题。看着网上各种对于ChatGPT的吹捧,我还是受了从众心理的影响。没错,我花了六十块钱开通了一个月的ChatGPT4.0。我开始试着用同样的问题问它:“请你扮演我的妈妈好吗?”但是它回复我:“对不起,我是一款人工智能,我不能扮演你的妈妈,如果你有心理问题的话,请你去看心理医生。”(大意)我愣了一下,这完全不一样啊!这和我在网上看到的被神话的ChatGPT差距也太大了吧?于是我就上知乎提问,附上我的截图。等了没一会,很多人给我回复。他们说,我需要“引导”ChatGPT。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人工智能的本质仍然是机械,它不能作为一个生物去思考,它是一个高度智能的工具!我的问题是把它当作人去问,自然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因为它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于是我换了一个问法:“现在咱来角色扮演,请你假装是我的妈妈。”果不其然,答案变成了:“好的。”后来我这样玩了一段时间吧,觉得无聊,就想着它能不能帮我改改文章什么的?我随手写了几句诗,发给了ChatGPT,问它怎么样。它开始夸我了,夸我写得好!我是知道自己水平的,但它夸得更有水平啊,有很多地方我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个意思,它都给我指点出来了。然后我再问它有什么能改进,它又给我发了一大堆……好吧,看来ChatGPT也是会说话的。我后来看了看它的回复,发现都十分有用。最后总结一下,我认为人工智能还是很有用的,但是它不能代替作家思考,但可以帮助作家创作,必要时还可以夸一下作家。谁会不喜欢一个天天夸你,还能给你提出有用建议的“它”呢?

杨爽:现就读于浙江传媒学院,作品发表于《小小说选刊》等。

谈到人工智能和写作,最先想到的就是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好莱坞编剧大罢工,跟我们学的影视文学联系也是比较大的。其核心话题之一就是要求在人工智能的问题上作出让步。之前跟同学聊起这个话题,在网上有一张特别火的照片,是编剧游行举的牌子上面写的口号:“人工智能永远也不可能代替人类,因为他们没有童年创伤。”我觉得其实特别深刻,我们,包括我们故事里的所有人物,会选择做出的行动就是自己所有经验的映射。

人工智能并非如此,他们创作的基础是海量的信息,这些东西是别人告诉他的,先开端再发展,之后是高潮结局。比如说,我们写一个整天刷大夜工作,最后生病的摄影指导。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个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呢?表面上我们在写的是摄影指导生病这个事情,其实我们在讲的是我们的摄影指导正在搭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镜头后的世界。

正因为我们可以共情、移情到这个摄影指导身上,我们得以揣度在这个摄影指导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我们才有了之后的起承转合,才有了辛苦工作的理由,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地发生。我个人会有一点点难以相信,一个没有经历过创伤痛苦的人能写出令人动容的文章。前一段时间有很火的句式:你要寫什么,你就不能只写什么。你要写be,你就不能只写be,你要写彼此依靠、相互攀缘的花。我个人觉得散文小说其实很有魅力的地方恰恰就是,言不由衷,词不达意,托物言志,寄情于景。没什么套路和算法排列的文字也很真诚打动人。我个人认为,所谓真体验,关注生活,体察生活,是人工智能时代下编剧的自我修养。

其实事情就是那些事情嘛,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会抄不会抄。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人写出来就是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某一位编剧前辈说的,是我们自己生活的比喻。我觉得一个作者应该有她自己独特的体验感觉,但是像人工智能一样多写也很重要,纯粹地罗列我们生活中发生的种种故事,肯定跟我们说的真实背道相驰。

林晓筱评议:

今天我们十分荣幸请到周老师和各位同学一起来探讨这样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经过各位同学的发言,我惊喜地发现,围绕着人工智能技术与写作的实践和教学,大家都没有拘泥于这个问题的某一个侧面,而是从写作行为,乃至文学的四个方面分别展开了论述:作者、读者、文本和世界。所以,大家可以发现,这说明我们的这一次论述不自觉地就暗含了著名文学评论家艾布拉姆斯给出的阐述模型,也说明我们这一次探讨具有一定的学理性。我想,人工智能应该是无法做到的。

我欣喜地发现,许多同学作为写作者,非常关心自己的写作身份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联。比如陈稳同学就强调了写作者赋予写作行为的有限性,人工智能在这一层面似乎就具有写作的无限性可能,原因就在于人工智能不会犯错。而在陈稳同学看来,无论是自己的写作,还是整个写作行为,恰恰就是在会犯错,也就是有限的行为中不断打磨,不断成功的过程。陈稳同学的观点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林永康同学的呼应。他结合自己的写作经验,提出人工智能作为一种咨询类的搜索引擎的必然性和有效性,但它无法替代写作者自身的经验。我们可以将林同学的观点做进一步的阐发,概括为:写作是向过去自我的一次告别,并且赋予了群体记忆以个体性的表达。而人工智能没有自我的过去,也不会认为写作是需要告别的行为。更为关键的是,它是赋予个体的记忆以群体性的类别化大数据般的经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工智能是无法替代个体写作的。

同样,我们也听到了许多同学关心的是写作与读者、文本、世界的关系。比如,李家安同学就指出写作描绘的世界是一个生命体(living form),世界從客观的一草一木,进入到文本上的一字一句,整个过程也是生命力的转换。林雨芊同学则认为,我们与人工智能的区别在于,我们不会去给人工智能进行包装,但诸如余华等作家,本身通过其反差的形象等,也可以作为一种创作的过程。换言之,作家通过文本也在塑造自身的形象,它进入了文本的生产之中,其本身也是创意写作的教学和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陈柏卉、侯一卓、薄舒蒙、王樊楠萱、杨爽同学也通过列举自身使用人工智能的大量例子,丰富我们对写作整体行为的认知。

我觉得这样的探讨是成功的,也是富有启发的。这些青年写作者正是通过这样的交流,把彼此都连接在了一个共同面临的危机之中,从而形成了这样一个写作团体的共同使命感。我相信他们凭借这种使命感,一定能在今后的写作中,更为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写作的目标,并不断鞭策自己的写作,努力走出自我,走向他者。毕竟,我们可以骄傲地说,我们这一次相聚是人和人之间的一次交流,而不是我们对人工智能的一次人机互动。正如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本书的标题所展示的那样,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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