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国潮”消费之风使国产文创产品焕发生机,由此激发了公众对东方美学、文化传统和民族符号的高涨热情,在拉升消费内循环之余再度强化了对审美文化的深度群体性认同。国产电影作为我国大众文化生产与消费的重要对象,尤其需要即时回应公众的审美期待并回答如何推动文艺繁荣的时代命题。统观“国潮热”下国产电影的特征呈现与创作转向,可分析其在全球电影工业化和产业化语境中如何建构兼具文化传统和艺术表达能力的当代创作体系,评估其通过原创设计所呈现的民族整体形象和跨文化传播效果,并在此基础上尝试梳理出以“国潮”为突破口的中国电影国际化传播创新路径。
[关键词]跨文化传播国潮国产电影当代性美学
“国潮”融合了“国风”和“潮流”之语义。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国潮”的热度不减,反映了大众在传播实践中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深度认同。国产电影作为主流大众文化产品的一个重要类型,在关于创作的探索上也始终保有主体性的身份自觉,并借由自身的艺术传播特性,成为阐扬文化自信的主力军。从近年来日益高涨的建构“中国新电影学派”和“中国新动画学派”的呼声中,足见新时代中国影视话语体系之确立的共识性和急迫性,其背后意涵也直指一个关键问题:自20世纪初问世之后,走过百余年探索之路的中国电影在世界电影之林中应以怎样的形象面对世人并以何魅力立世?在全球电影工业化浪潮提供了资源与效益的同时,全球电影的产业化趋势也为我们带来了跨文化传播的要求和挑战;与世界电影发展深度绑定的中国电影亟需突破第四代、第五代导演的创作成就和由此形成的“中国形象”,向全球展现更加真实、立体、全面的当今中国,将对自身发展和命运的把握融入国际新秩序和世界格局重构的历史进程中。由此,在将“国潮”视为一种对文化传统的复归之外,也需要探讨其作为一种对民族化创作路径的探索而出现的“喷涌”现象,并理解受其影响的国产电影在创作资源、市场定位和风格突围的合力中所呈现的当代性特征。一、“国潮”电影与国家形象“国潮”是民族经典与个性表达的统合,在艺术创作的构成上体现为历史性与当代性的一种相互融入。对其概念的研读,可从文字拆解出发:既要沿承文化传统经典即“国”,也要呈现当下时尚元素即“潮”。“国潮”之风主要影响了文创市场和涉及文创设计的其他产品市场,不仅在制造业推动了新一轮的国货消费,也更新了影视创作领域的面貌。相关数据分析显示,“国潮”已进入“3.0时代”,在经历国货崛起、品牌升级的阶段性沉淀后,正在超越实物生产,走向推动民族文化和科技的全面复兴之路,并在潮流输出中更全面地展现自信。在“2021年十大热搜国潮话题”中,“国产影视”已跃升至第四,“国产动漫”热度则激增20倍。参见《2021国潮骄傲搜索大数据报告》(人民网研究院、百度联合发布),转见“新浪科技”,2021年5月18日,https://finance.sina.com.cn/tech/2021-05-18/doc-ikmyaawc5907006.shtml,访问日期:2023年10月10日。近几年,国产电影口碑逐渐反超进口影片,票房成绩逆势上扬,亦反映出“国潮”热在市场上久久不褪。这一热潮在动画、奇幻类题材的消费群体中更是呼声四起:《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中的经典神话原型、《大鱼海棠》《长安三万里》中的古典文化意境、《刺杀小说家》《满江红》中的东方美学造型……诸多优质作品中独具民族特色的美学风貌和精神意涵,在激发公众文化自信的同时,也酝酿了更为强烈的审美期待。由此,“国潮”电影的内涵也在演变:从在“视听层”上彰显典型文化符号,演化为在“理念层”上形成自身艺术观念。《文心雕龙·时序》有云“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文艺潮流必随历史洪流激蕩,文艺创作亦对社会生态形成“侧写”,文化兴衰则与时代发展相连。“潮”之所以涌动不息,正在于世情所呼和时序所召。“国潮”不仅是国货之潮,也是国力之潮,更是国运之潮。中国传媒大学与光明日报联合调研组:《“国潮”澎湃 如何更好彰显文化自信》,《光明日报》2021年9月2日第7版。国产电影佳作频出且“现象级”作品不断成势之态,固然可归因于数字制作技术赋能、艺术创作手法成熟、产业经济形态完备等要素之聚合,但在根本层面上则源于由国家硬实力增强所带来的文化软实力的提升。“国潮”作为一种媒介艺术现象,为世人认知中国提供了一个新契机,也为“中国想象”的视角转变带来了可能性。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阐释了四种掌握世界和认识世界的方式,即理论的、宗教的、实践的和艺术的,并提出观念的形成离不开主体能动性的改造过程。[德]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中央编译出版社2022年版,第10页。电影艺术正是通过调动视听元素,以高度概括且具体可感的形象,将创作者的观念体系转化为观看者的审美对象,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观看者的认知并使之形成某种印象的。可以说,“国潮”是中国电影产业日趋成熟后,一种尝试勾勒时代风貌、探求自我价值的觉醒,既有在符号、叙事、意境等多个层次逐渐汇聚出民族化形象的必然,也再次印证了传统文化在电影艺术中获得创新表现后的潜能。“国家形象是自我认知和他人认知的结合,是该国家对自己的认知以及国际体系中其他行为体对其认知的有机结合。所以国家形象不仅指国家政治、主权、民族、地域的概念,同时还可以定义为一种历史的、文化的和审美的概念。”刘鹏宇、张辉:《跨文化影像作品的国家形象塑造》,《湖南包装》2021年第3期。而从地缘边界、政治主体,到文化范式、美学想象,国家形象的意涵对接受心理有着由弱到强的要求:越是接近后者,越需要基于价值观念的认同。主攻本土市场并兼顾海外发行的“国潮”电影,在本土认知、国际认知这两个视角中弥合着跨文化传播的裂痕,并以艺术对话的形式参与着对真实国家形象的动态塑造。从本土认知视角而言,“国潮”的出现是一种对文化身份的自我觉察:经过创新转化的传统元素衍生出新的发展精神,使作品在放映后引发文化热议,反映出“作品自信”与“集体自信”的相互促进,并通过观众在观影过程中油然而生的归属感、荣誉感,强化其自我认知。而就国际认知视角来说,过去数十年中,国产电影向由发达国家所建立的全球文化体系靠近的过程是艰难的:为打开国际市场、增加传播机会、争取知名奖项所作的尝试,也伴随着对西方标准、规则、趣味的屈就——若从传播效果来举例,20世纪90年代获得国际电影节奖项的一些作品,虽看似在争取文化平等权上取得了进展,但也激发了“伪民族性”“自我丑化”等批评和质疑的声音,其处境从未真正摆脱西方主体想象和意识形态偏见,那种“他者”视角下的国家形象仍是有较大偏差的。如今,在国际秩序重构期,国产电影在释放对内文化凝聚力的同时,还要提升对外文化穿透力,以进一步服务于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其间,“国潮”电影在叙事题材、影像语言、文化定位等方面出现的主体性转向,呈现出“由他证来自证”到“经自证而他证”的意识变迁,在用创作实践把握社会脉搏的同时,以“整体性影像”的形式为世界提供了一个认知中国的时代视角。二、从经典传奇叙事
到当代故事的转向在神话、传奇等文本中形成模式并反复出现的“母题”,不仅反映了一种人类精神现象,亦反映了形成这种精神现象的整体文化语境。文化母题具有深沉的历史魅力,是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与资源宝库之一,尤其擅长为“奇幻”等特定题材类型的电影提供叙事背景架构,当然也常在其他题材作品的“逻辑线”和价值观中有所体现。狭义上的文化母题是指一种借以组织创作并开展叙事的既有结构,广义上的文化母题则指向一种难以脱离的集体认知框架和价值判断,很大程度上影响着电影呈现的“底色”。过去的国产电影创作实践较为注重从传统神话和传奇中汲取营养——这不仅是指反复借力《西游记》《封神演义》等文学名作中的经典“IP”,也包括对复仇、隐逸、漂泊、重生等主题进行再度诠释,从而通过将其与现代叙事元素进行某种组合来形成新的作品。这种操作相当便捷:一可以在叙事上省力,即只要以原型的模本为框架,进行叙事改编和人物增减即可;二能保障“观众缘”,因为熟悉的角色和熟悉的故事更易唤醒观众潜意识中的集体认知;三又容易进行符号包装方面的设计。但是,电影创作不能滞留于文献,不能仅对远古视角和过去时态进行视听复现,并将作品的成败全部“押”在公众对文化母题的熟悉程度上。“艺术母题固然是艺术主题形成不可缺少的必然元素,但是艺术母题不是孤立的现象,它只有在历时性的绵延中才有意义,在主题学体系中才具价值的认可”;“母题在被任何时代的艺术家运用时往往都有自己的价值判断和运用目的”,甚至是“质”的改变,从而演绎出不同的主题内容。赫云:《原型、母题在艺术主题学体系中的关系研究》,《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2期。直面现实社会发展变革的洪流,以当下视角和现在时态展开艺术观照,正成为越来越多的中国电影人的选择。产业革新的潮涌,也开始体现为多角度诉说当代中国故事的创作转向。这种转向在国产动画电影创作中尤为明显。从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末,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动画对民族美学风格进行了执着的探索,并巧妙融入了民族工艺美术元素,从而获得了“中国动画学派”之盛誉,给彼时的公众留下了一种“中国动画之美应如此”的深厚情感。尽管该时期也产生了不少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并呈现了鲜明的批判精神,但借古喻今的手法仍然影响了不少后来的从业者,使其视演绎经典为圭臬、把传统文本当法宝。1999年,投入巨大的长片《宝莲灯》上映,然而票房平平、评价分化——改编自中国古代民间传说的影片内容虽为观众熟知,但“只承上而未启下”的主题倾向并未充分激起市场热情,国产动画影片的一代辉煌也就此落幕,转而再度求索。直至2015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才以新形象、新角色、新语态的焕然面貌,讲述了大圣在受挫后于自我救赎过程中重拾力量的新故事。该片英雄落魄、偶像崩塌的情节设置,将神话拉进了平民视角,其隐喻的“复兴之路”也颇契合国人在奋斗中的心境和体会,结果创下了中国动画电影票房新纪录,并被誉为新时期国产动画的“破冰之作”。以此片为代表,国产动画电影的创作发生了现实主义转向:逐渐由完全依托传统故事原型和东方美学形象,转向具有现实意义的叙事改编和更与国际接轨的造型设计,并敢于尝试传统经典范畴之外的艺术内容。鉴于市场也体现出了对《大护法》《大世界》等作品的高度接纳,中国动画艺术从此呈现出了一派更为“立体”的面貌。如果说围绕《大鱼海棠》《风语咒》发生的观影争议反映了国产动画电影在统合“沿承”与“创新”的过程中尚存稚嫩之处,那么不妨说近三年上映并成为“爆款”的《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在叙事层面自圆其说、自寻其境、自纾其意,成熟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这几部作品虽仍有中国神话经典的痕迹,仍使用远古传说中的宏大宇宙观作为展开情节的整体语境,但具体陈述却一反常规,从“神谕”的应验转向了对“神谕”的破解,并由此铺展出一个全新的艺术世界。相较而言,这些影片更注重运用当代影像表达手法,与国际电影产业一同深入打磨视听语言的现代性,通过节奏、情节、悬念、“笑点”等来促使整体结构更有意味,更加张弛有度、收放自如。同时,从神话传奇到现实生活的视角转变,以及从自我觉知到破茧成长的心路呈现,也凸显了“人”的情感意味,更容易引发观影群体的共鸣。如《哪吒之魔童降世》在其叙事改编中映射的中国亲情观和当代家庭教育观,以及《白蛇:缘起》中“打通人妖殊途”的爱情故事所隐含的新一代恋爱观等,其所诠释的对个体命运的勇敢把握和对美好真理的不懈追求,正落脚于关于人类文明进程的思索之中。对跨文化观影群体而言,要理解这些“国潮”动画电影并不需要对其东方文化母题有精深的研究:只要以体验性审美的状态出发,就能在接受作品的同时达成一定程度的文化理解。这些作品通过人性中的“共情力”,打破了以往一直笼罩在国产电影的跨文化形象上的东方神秘主义色彩,转而以一种更为真诚、更接地气的姿态来接受注视。三、从象征符号设计
到整体语境构建的转型海德格尔关于“世界图像时代”的观点,提出了世界被图像所把握和理解的预言,参见[德]海德格尔:《林中路》,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98页。尼古拉斯·米尔佐夫则认为人们会从视觉图像中寻找各种文化信息、经验与意义。参见[美]尼古拉斯·米尔佐夫:《视觉文化导论》,倪伟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85页。有关在影像中展现文化信息以便更好地促成一种文化认知的实践,实际上涵盖了由浅表语素形态到深度语法结构的诸多层面,对艺术工作者组织能力的要求也颇高。公众识别“国潮”产品,最初多依赖于民族传统文化符号的标记,通过色彩、纹样、服饰、图腾、原型片段等综合信息,形成对符号系统的统合印象,并由此产生对产品文化身份的觉知。这种蕴涵了自然、历史、社会等多重内涵的标识,会在传承过程中逐渐将一个国家或民族对自身文化特征的理解抽象出来,具有价值取向上的共识性。影像,作为直接提供视听感知的信息载体,作为开展文明对话的重要媒介,其符号设计在抓取文化注意力方面有天然的优势。在艺术语法的加工下,它更能对超越物象的复杂意涵进行编码,因而可以在概念性层面揭示更多的文化范式、美学精神和思想观念,乃至影响到认知方法的建构。“在‘中国影视+互联网中,影视携带的主题、故事、角色、视听语言、风格文化基因和互联网携带的多媒体、超时空、私媒体、互动性文化基因会在人的大脑中进行有机组合,从而形成新的类似染色体的文化基因复合体结构,生成新的网络视频作品。相似的文化基因复合体就会形成影视视频作品类型、种类和门类,从而形成文化基因图谱。”周清平:《影视工业互联网时代的现代影像艺术文化基因图谱》,《当代电影》2021年第8期。“国潮”电影也是以视觉传达生成视觉文化的一种艺术实践。它在对文化内涵、文化传播、文化创新之理解的整体演进过程中,经历了关于运用符号展现民族精神内核的多样化探索。汉斯·罗伯特·姚斯在发展接受美学理论时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即艺术品的历史性取决于读者的理解;他还指出了传者与读者认知同构的价值,即无论语言的形式如何,双方必须有相似的语言逻辑与熟悉的语素提示,读者的记忆和感情才能被唤醒,语义的传递才得以延续。参见[德]H.R.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周宁、金元浦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4页。这一观点在艺术创作实践中被印证为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过去,中国电影作品中有不少在本土特征的凸显方面依托于民族符号的高频度使用,通过形式的强化,反复提示观众正在面对“中国制造”的影像。这种在符号层面的强调诚然有其积极作用,包括视觉意义上的图像语言建构和美学情境的呈现等,但如果只会将“文化性”寄托在蕴含传统意味的造型设计上,市场反馈也将逐渐疲软:国内观众在获得视觉快感后很难进一步去体会情感的激荡,国外观众则更无法从中解读真正的中国文化、窥探真实的中国风采了。这也是《鲛珠传》《寻龙诀》等颇具符号特色的商业片难以在国际影坛引起热烈反响的缘由之一。认知过程中的文化差异同样体现在语境构建过程中。语境构建是指:通过将所在环境中支离破碎的形象连接起来,在头脑中形成更完整的形象,从而创造意义。[美]拉里·A.萨默瓦等:《跨文化传播》(第六版),闵惠泉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63页。在具体象征符号与整体文化形象之间,还横亘着一种结构,关涉到有机文化语境以及其中可被合理生发的观念。如果仅在“能指”层面不断叠加代表传统文化的象征性符号,而不去组织其“所指”层蕴含的真正文化意義,形象的特征性就只会停留在视听文本的表面,只在语素层面发生作用,不能沉淀至语义。此外,这种象征符号的运用还在一定程度上与作品内涵的现代性紧密相关。事实证明,全球艺术领域正在发生的现实主义转向,已使公众形成了看重电影的批判价值的倾向:哪怕是历史题材影片、人物传记片,也要呈现出立足当下的时代洞察感,要发挥借古喻今的作用并能作为实践活动的参考,才有可能真正受欢迎。威廉·拉波夫在提出“言说的共同体”之概念时指出,语言在文化与社群建构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共同文化范式能够引导、规范和调节公众的实践活动。参见[美]威廉·拉波夫:《语言变化原理:内部因素》,石锋、郭嘉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233页。近年来,国产电影艺术语言系统日益成熟,在符号表征与价值塑造一体化的过程中找到了自我言说的路径,并逐渐营造出一种整体语境。这种整体语境的构建,既映射着当今中国发展实践的真实形象,也打开了在更多维度上对文化意涵进行言说的空间。四、增强文化自信基础上的
“自洽”的達成雷蒙·威廉斯在其“文化唯物主义理论”的相关论述中,将文化的一种定义指向了对特殊生活方式的阐释,认为文化是对由物质、知识和精神所构成的整个生活方式的表现,并进而提出“情感结构”的概念,指出生活在特定文化中的群体共享着某一种经验感受,处在该文化之外的群体是难以体会的。参见[英]雷蒙·威廉斯:《文化与社会》,高晓玲译,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172页。情感结构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会随着社会发展、思想变迁,不断涌现新的特征,在总体上反映一代人的生存体验和价值判断。电影作为文化意象的载体,可反映出上述情感结构,并促进共同文化的生成。电影作品与社会现实的互动关系越紧密,就越能促进情感同构,进而形成反映当时大众主流观念的一种文化惯例。“惯例由规定或默契形成,而且常常是由作者、演员和观众的无意识的习俗决定的,显示着某个时代的共同经验。它既有传统意识的内容,也有随着时代发展而出现的新型感情模式的内涵……艺术上新惯例的确立并被读者和观众接受,意味着新的经验共同体的形成。”王庆卫:《文化唯物主义、共同文化与情感结构——论雷蒙·威廉斯“三条进路”对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继承与发展》,《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而“国潮”当道,正是电影中情感结构显化引发的一种文化响应。作品通过艺术上的设计,将影像的语言、形式、内容等与社会生活关联起来,一方面体现了主创群体的共同经验和审美倾向,另一方面也激发了观影群体的集体回忆和共时体验,并在连接两者的过程中产生了一种积极的文化生存判断,即民族文化历久弥新的必然性。国产电影在表达文化自信的过程中,一直在“如何言说”方面探索道路。尽管近年来国产电影的技术水平和艺术表现都有质的提升,但在国内属于“行业现象级”的影片有不少仍难以进入国际主流市场,其海外发行仅依托于华人聚居区域,海外票房和全球影响力依然较弱。如取得2023年“全球票房前十”“中国票房冠军”成绩的《满江红》,虽然全球票房达6.25亿美元,但其中本土票房有6.24亿美元,海外票房几乎可以忽略。相较在全球电影史中“称霸”的好莱坞“大片”而言,《满江红》无论是传播强度还是受认可程度依然远不及预期,在国际市场上尚未能引爆中国文化之“潮”。过于鲜明的传统文化与民族立场标签,因缺乏传播中的“柔性”,反而易在跨文化转译中折戟。将跨文化传播的“宝”完全“押”在中国元素设计、国家符号运用、文化母题诠释上的创作路径,看似凸显了本土特色,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隐含了对国际市场的迎合姿态,因用力太猛而过犹不及,使“让海外观众理解和接受中国文化”的期待成为一厢情愿。笔者认为,为了真正以中华文化引发国际潮流,当下的国产电影创作者需要着眼于“共情”,秉持文化融合意识去展现人类共同文化中独具智慧的部分,形成与世界的有效连通,并赋予中国电影以新的成长经验。当前,国家对建设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的期待,以及以内循环为主的双循环经济导向,都为国产电影的创新探索开拓了更为广阔的空间。在国际新秩序的构建期,追逐由欧美国家主导的全球性标准已不再是中国电影发展的主要目标;形成中国特色、中国模式、中国标准的产业体系已在更深层次凝聚为国民的共识。从努力地走向世界,到自然地影响世界,国产电影正逐步以实力和真诚,消除文化成见,形成新的文化潮流。因此,许多电影新作正在强调文化自信的基础上进一步呈现出“自洽”的状态,增加了新的底气并呈现出新的底色。“‘自洽就是自我的合理化逻辑,人的自洽体现为完整的自信与自尊,理论的自洽体现为完整的逻辑回路,而文化自信的自洽就是形成完整的自我文化认同感。”傅峙、刘雨航:《论文化自信的自洽他洽续洽》,《芜湖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兼容并蓄、解放思想,这些新的文化内涵使国产电影的创作既能坦然面对探索中的不足,也能勇敢呈现国家复兴道路中的曲折,还能在市场争议和艺术批评中继续葆有旺盛的活力,以一种更为深沉的自我认同,完成对时代的描绘和对中国的书写。如《流浪地球》系列作品的口碑和票房之所以在海外市场与本土市场呈现一致性,正在于借助科幻电影对人类命运的畅想,探寻了人性的闪光之处,并引发了有关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哲思,令其价值观浸润了全球观众的内心。国产电影在表达文化自信时的更加“自洽”,正源于这种令人敬佩的内在文化精神力量与外在经典叙事模式的融合统一。笔者相信,国产电影也将以此为能量之源,焕发更为强大的生机。以时尚风潮来理解“国潮”,已然难以涵盖中国电影的创新万象。历史涌潮般的转型巨变,正深刻影响着我国电影产业的发展,也映照在国产电影的艺术面貌上。无论是从经典传奇叙事到当代中国故事的视角转向,还是从象征符号设计到整体语境构建的创作转型,抑或在强调文化自信时在“自洽”上达到的新高度,都印证了中国电影产业正在日益成熟,并在跨文化传播角度上形成了一种层次丰富且真实可亲的当代性呈现。高质量发展的中国在经济、文化、科技等方面所汇聚的新力量,将持续拓宽中国电影人的认知格局,并为其电影艺术创作提供强有力的支撑。由此,电影产业中的“国潮”现象亦会不断出新,并被赋予新的特征,以银屏之光见证中国在新时代的成就,并传递中国的文化态度。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中国动画理论百年谱系研究(1922—2022年)”(编号:22YJC760098)的成果,并获中国传媒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作者简介:王珏,中国传媒大学副教授
Contemporary Presentation of “China-Chic” Fil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Wang Jue
Abstract:The consumption trend of “China-Chic” has revitalized domestic cultural and creative products,which has stimulated the publics enthusiasm for oriental aesthetics,cultural traditions and national symbols,and strengthened the deep group identity of aesthetic culture once again while promoting the internal cycle of consumption.As an important category of mass cultural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domestic films particularly need to respond promptly to the publics aesthetic expectations and answer the eras proposition of promoting literary and artistic prosperity.Looking at the feature presentation and creative turn of domestic films under the “China-Chic” craze,we can analyze how to build a contemporary creative system with both cultural traditions and artistic expression in the context of global film industrialization,evaluate the overall national image and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effect presented by its original design,and on this basis try to sort out the innovative path of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of Chinese films with “China-Chic” as a breakthrough.
Keywords: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China-Chic;Chinese film;contemporaneity;aesthe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