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小千
大多数读者都知道,西汉的司马迁既是伟大的史学家,也是杰出的文学家;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位自由经济的理论家”①,其“手辟鸿蒙”②的奇作《货殖列传》(《平准书》也是论述经济方面问题的文章)就是明证。
《货殖列传》凸显了司马迁卓越的经济思想。司马迁对汉初推行的“清静无为”的政策十分赞赏,其重要原因在于,这一政策促进了当时社会经济的发展,创造出了巨大的物质财富,并给人民带来了富足的生活。具体到司马迁那里,他主张的“清静无为”,还包括了让人民按照其本性从事生产,以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的意思,这就体现了他的自由经济思想。司马迁重视经济发展对国家发展的关键作用,认为国家的一切重大决定都与当时的经济状况密切相关;他认为手工业、商业与农业同等重要,因而反对片面地强调“重本抑末”,主张商业、手工业自由发展,反对官商垄断国家经济;他高度评价商人、手工业者在国家和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这些思想在《平准书》《货殖列传》等篇中,均有较为集中的反映。正是由于司马迁一改封建正统观念对商业、商人的鄙薄态度,因而钱钟书称《货殖列传》对于新史学的发展来说,简直是一篇“手辟鸿蒙”的奇作。
《货殖列传》全文共42个自然段,可分成五个部分,第一部分(1~5段)为序言,从理论上分析阐述了商业的发展、商人的出现,指出人们追求财富的现象皆事势事理之必然。第二部分(6~11段),记载了先秦时期著名商人的言论与活动。第三部分(12~26段),记载了全国各地的地形、物产以及各自不同的风俗人情。第四部分(27~30段),分析论证了财货对人类活动和社会等级形成所起的决定性作用,肯定了追求财富乃人性之必然。第五部分(31~42段)记载了汉兴以来的著名商人的活动情况。限于篇幅,本文重点剖析《货殖列传》的序文部分,略微涉及后文的个别段落。
一、先破后立,跌宕多姿;围绕中心,曲尽其妙
《货殖列传》的序文部分,上谈及神农氏之前,下论至汉兴之初。司马迁为了申说自己的经济思想及主张,采取了先破后立的手法。文章以时间为序,首先以老子描绘的“至治之极”所呈现的太平盛世(所谓“至治之世”)作为靶子,使我们看到老子那个时代,人们过着原始、朴素、落后的生活。由于人们之间老死不相往来,整个社会当然也就没有经济生活及其活动,人们居然还自得其乐。其实,这些不过是老子美好的幻想。接着作者指出,如果到了近世人们还像老子那样去办事,是必然行不通的。因为自虞舜、夏朝以来,随着私有制的出现,货物生产和交换便应运而生(货殖发生了),人们追求财富的天性得以开启,就一发而不可收了(货殖发展了),“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产生多种欲望的根本)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了,即使让老子那种微妙的言论家喻户晓,也不能打动人们了。这种人性的发展,势不可挡,是符合社会经济发展规律及其规则的。司马迁至此才水到渠成地亮出自己的观点:有鉴于此,要顺着人性和社会经济的发展趋势,对人们的致富欲求只能因势利导,加以规范,而不能加以限制或者与之争利(货殖之理)。具体地说,对这种社会发展趋势,应该分别对待:“善者因之”,是神农氏以前的人可以如此;“利导之”,说的是太公一类人;“教诲之”“整齐之”,指的是管仲一辈;“与之争”,讥讽的是汉武帝施行的盐铁平准法那种最下策的做法。
文章本应继续谈论货殖之理,作者却在此宕开一笔,插叙四方土产,变论述为叙述,笔势奇矫。作者所叙述的“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从山西说到山东,从南说到北,推向全中国,说的都是货殖。然后,指明农、虞、工、商在货殖中的作用(“食之”“出之”“成之”“通之”):他们是使货殖得以产出并流通起来的人。表面看,这种插叙似乎旁逸斜出,实则是前后照应、一脉相承。最后得出结论:农、虞、工、商各色人等,为了“以得所欲”,他们必须遵循“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的经济法则,从事货物的生产和交换活动是“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
下文,引《周书》之语点出农、工、商、虞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巨大作用:农民不种田,粮食就会缺乏;工匠不生产,器物就会短缺;商人不做买卖,吃的、用的和钱财就会断绝;虞人不开发山泽,资源就会减少。进而论述做好货殖并非易事,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存乎其人,推出农、工、商、虞如果使用得当,则可以富国富民的主旨,并充分肯定“货殖之祖”太公望和管仲对于富国的贡献。“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这些语句,暗示司马迁“崇势利而羞贱贫”的心中款曲,语虽愤激,但也算是确论。
《货殖列传·序》以时间为序,以夹叙夹议为手法行文,但其叙述并非平铺直叙,而是紧紧围绕“货殖”这一中心话题展开:在时间上,老子生活的时代,因为人们“老死不相往来”,因而无“货殖”之可能;神农氏以前“吾不知已”,大概率没有留下文字记载,“货殖”阙如;真正有“货殖”的时代是虞、夏以来,直至汉初之时。在笔法上,论述货殖的产生和发展及其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重大意义,采用先破后立的方法:树立老子描述的那个没有货殖所谓“人们自得其乐”的时代为靶子,否定了老子“至治”的空想,逐层论证货殖的重要性。司马迁指出,那个言说中的盛世是何等的死水一潭、荒唐可笑,人们是多么的愚昧无知、浑浑噩噩!接着,叙述虞夏以来,“货殖”产生以后,人们对生活的要求愈来愈高,其人性也得到了启示,一发不可收,勢不可当地追求财富。这为司马迁申说自己的“货殖之理”蓄足了势,司马迁据此亮出自己关于货殖的理论:必须因势利导,满足人民的欲望。正欲深入探讨时,司马迁又宕开一笔,笔势奇矫,酣畅淋漓地列举广阔的地域、各地的丰富物产、地形特征和风土人情,说明农、工、商、虞各自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因此,发展生产、互通有无是符合人们的要求的。叙述文字看似闲笔,其实是伏脉相承、一以贯之。文章又指出,货殖既生,还需参与其中的人既有动力,又守规则。农、工、商、虞各色人等“以得所欲”,就是他们的动力、动机,“物贱之征贵,物贵之征贱”就是货殖的规则(经济法则)。有了这些条件,货殖的进行就顺理成章,国势也能蒸蒸日上了。至此,人们从事货殖活动的意义在于能富国富民的主旨就呼之欲出了。司马迁再引《周书》,叙述史实,从反面加强了论证的力量;用谚语和反问暗示“崇势利而羞贱贫”的心中款曲,说明货殖足以富国富民的道理。就这样,司马迁在笔势奇矫中,伏脉相承、一以贯之,令人信服地阐明了自己的经济思想,完成了一篇“手辟鸿蒙”的自由经济的奇文。
二、淳朴简洁、疏宕从容、流畅多变
司马迁文章的语言,历来被尊为典范。他极少运用当时文人惯用的铺张排比手法,淳朴简洁、疏宕从容、流畅而富于变化,才是其基本的行文风格。序文的最后一段就是明证。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这段文字,整散结合,富于变化。“仓廪实”和“衣食足”,“天下熙熙”与“天下攘攘”,前者对仗甚是工整,后者互文见义,表达紧凑,是对人间社会的高度概括,说尽许多道理,堪称痛快淋漓。这段文字,还长句短句相间,一切以思想感情的起伏为句子松紧的节律,前面部分基本整齐,语气平静;最后那个长句,句首的发语词“夫”统领三个偏正句和一个递进反问句,前者语气一贯到底,到了临末,以一个节奏相对舒缓但情绪激昂的反问句落点收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真是痛快!这个序言虽属说理文,读来却饶有趣味。
三、陈明天性,为“利”正名;质询道义,求“利”“义”双赢
作为一个忠实于生活的观察家和深刻的思想家,司马迁清楚地看到:人对自身利益的追求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在《货殖列传》中,他不厌其烦地列举多方面事实证明“富者,人之性情,所不学而俱欲”,从天子到庶人“无不好利”。那么,“道义”的力量何在?《史记》七十列传以《伯夷列传》为第一,这表明了某种理想主义的态度。但基于伯夷、叔齐“积仁絜行如此而饿死”的事实,他大胆地发出了“傥所谓天道,是耶?非耶?”的追问。在司马迁的历史叙述中,那些大权在握的成功人物,并不像他们所标榜的那样,是因为拥有高贵品质和道义正义才得以成功;恰恰相反,史实表明,品质高贵和信守道义的人,往往遭遇不幸,也往往是失败者。虽然司马迁不曾对这些现象给出明白的解释,却足以启发人们进行深刻的反省。司马迁反对统治者自己贪得无厌,却要求臣民只讲“义”不讲“利”。“是非颇谬于圣人”等批评,恰恰表明司马迁在那个时代所达到的思想高度。
众所周知,自春秋以来,儒家反对“言利”,道家宣扬“寡欲”,都不重视甚至反对发展经济,这些迂腐僵化的主张是不利于社会发展的。司马迁征引事实驳斥了儒、道两家有关经济问题的错误观点,明确地承认并有力地论证了经济法则的作用,论证了人类追求财富的合理性,突出地展现了司马迁唯物思想的光辉。《货殖列传》《平准书》是我国古代第一批进入历史科学领域的经济学名篇,钱钟书曾因为司马迁写了这种“民生日用”,而称其为“新史学”的“手辟鸿蒙者”,这不是虚夸的。此外,作品中还有许多关于商业竞争的经验之谈,讲法则、讲规律都非常精辟,很有辩证法。
读罢司马迁的《货殖列传》,不禁思绪万千。想想我们今天的以国有制(央企、国企)和中外合资等大中型企业为主体、多种经济形式(包括不可或缺的民营经济、个体经济)并存和齐头并进的发展态势,我们不得不佩服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司马迁的高瞻远瞩。在利与义的取舍中,我们应该将二者结合起来,做到双赢,既不是只重利而不讲义,也不是只讲道义而羞谈利益;也不能只重视央企、国企和中外合资企业,而忽视和限制民营经济和个体经济:按照市场经济的规律发展多种形式的经济,让多种经济成分合作共赢,才会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蓬勃发展。
(作者单位:重庆市开州区实验中学)
附录
一、题解
《货殖列传·序》里的“货殖”,阴法鲁先生释之为“货物的生产和交换”③;蒋绍愚先生释之为“经商和经商的人”。④笔者以为,将二者结合起来为好。货殖,指的是在货物的生产和交换中,经商的人(应包括农、工、商、虞)因人性之驱使,而进行符合经济法则、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物质交流、互通有无的活动。“序”是一种说明文体,分书序和赠序两种,位置可前可后,在前者又可称为“前言”,在后者称为“跋”。书序分为自序和他序,自序是作者自己写的,他序则请他人完成。無论自序或他序,一般都用以说明编写该书的意图、意义,主要内容,全书重点及特点,读者对象,关于编写过程等情况,以及编排的体例、适用范围,对读者阅读的建议,介绍协助编写的人员等。“赠序”,内容多是对于所赠亲友的赞许、推重或勉励之辞,是临别赠言性质的文体。
二、参考文献
①《中国古代文学史(第二版)》上册.《中国古代文学史》编写组.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0年12月第11次印刷.第172页.
②《史记评注》下册.韩兆琦.湖南:岳麓书社.第1778页.
③《古文观止译注》上册.阴法鲁主编.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83年3月.第2次印刷.第380页.
④古汉语常用字字典.蒋绍愚等.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12月.第二次印刷.第325页.
三、原文
《货殖列传》序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挽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夫山西饶材、竹、榖、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楠、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棋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征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則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余,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于营丘,地潟卤,人民寡,于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辏。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其后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强至于威宣也。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于有而废于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势益彰,失势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四、参考译文
老子说:“古代太平之世达到极盛时期的时候,虽然邻近国家的百姓彼此望得见,鸡犬之声彼此听得见,但人们各自以为自家的食物最香甜、衣裳最漂亮、习俗最安适、职业最快乐。直至年老死去也不相往来。”要是谁以此为目标,要在当代去堵塞老百姓的耳目,那就几乎是行不通的了。
太史公说:神农以前的事,我已无从考知了。至于《诗经》《尚书》所记载的虞、夏以来的情况,还是可以考知的:人们的耳朵、眼睛要竭力享受声、色之乐,嘴里要吃尽各种美味。身体安于舒适快乐,而心里又羡慕夸耀权势的荣华。这种风气浸染民心已经很久了。即使用老子高妙的理论挨家挨户去劝导,终究也不能使他们感化。所以,对于人民最好的做法是顺其自然,其次是因势利导,再其次是教诲他们,再其次是整顿他们的行为,而最坏的做法是与民争利。
太行山以西出产大量的木材、竹子、楮树、野麻、旄牛尾、玉石;太行山以东盛产鱼、盐、漆、丝,又有歌舞和美女;江南出产楠树、梓树、生姜、桂皮、金、锡、铅、朱砂、犀角、玳瑁、珠玑、象牙、皮革;龙门、碣石以北盛产马、牛、羊、毛毡、皮裘、兽畜的筋和角;至于铜、铁则分布在千里的疆土上,各处的山都出产,真是星罗棋布。这是大概的情形。所有这些都是中原地区人民喜爱的生活必需品,通常用来做穿着、吃喝、养生、送死的东西。所以说大家都靠农民的耕种才有吃的,靠虞人才能把山泽中的资源开发出来,靠工人做成各种器具,靠商人贸易使货物流通。这难道是有政府的政令教化征发和约束他们吗?人们各按其能力干自己的工作,尽自己的力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因此,东西贱是贵的征兆,东西贵是贱的征兆。这就刺激各行各业的人努力从事自己的职业,以自己的工作为乐趣,就如同水往低处流一样,昼夜不停。用不着召唤,他们自己会送来;东西用不着寻求,人们自己会生产。这难道不就证明了农、虞、工、商的工作是符合“道”和自然,是符合经济法则的吗?
《周书》说:“农民不生产,粮食就缺乏;工人不生产,器物就缺乏;商人不转运,粮食、器物、财货就断绝;虞人不生产,财货就缺乏。财货缺乏,山泽中的资源就不能开发了。”农、工、商、虞这四种人的生产,是人民赖以穿衣吃饭的来源。来源大就富足,来源小就贫困。来源大了,对上可以使国家富强,对下可以使家庭富裕,贫富全由自己。富了也没人掠夺他,穷了没人给他东西,而聪明的人有余,愚笨的人不足。姜太公封在营丘,那里的土地都是盐碱地,劳力很少。于是姜太公就鼓励妇女纺线织布,尽力施展她们的技巧,并且使本地的鱼盐流通外地。老百姓用襁褓背着孩子络绎不绝地归聚到那里,真如同车辐凑集于车毂似的。因而齐国产的冠带衣履,行销天下;东海和泰山之间的各小国的国君,都拱手敛袖恭恭敬敬地来齐国朝见。后来,齐国中途衰弱,管仲又修订了太公的政策,设立了调节物价出纳货币的九府。齐桓公就借此称霸,多次会合诸侯,使天下的一切都得到匡正,因而管仲也奢侈地收取市租。他虽处陪臣之位,却比列国的君主还要富。因此,齐国的富强一直延续到齐威王、齐宣王时代。
所以,管仲说:“仓库储备充实,老百姓才能懂得礼节;衣食丰足,老百姓才能分辨荣辱。”礼仪是在富有的时候产生的,到贫困的时候就被废弃了。因此,君子富了,才肯施恩德;平民富了,才能调节自己的劳力。水深,鱼自然会聚集;山深,兽自然会奔去;人富了,仁义自然归附。富人得了势,声名就更显著;一旦失势,连他的门客也会无所依附,因而不快活。在夷狄外族,这种情况则更严重。俗话说:“家有千金的人,不会在闹市受刑处死。”这不是空话啊。所以说:“天下的人挤挤挨挨、你来我往,都是为财利而来;天下的人闹闹嚷嚷,都是为着财利而往。”兵车千辆的国君,食邑万户的诸侯,食禄百户的大夫,尚且担忧自己变穷,更何况普通的平民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