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心理危机;家庭关系;青春期
中图分类号:G44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1671-2684(2024)14-0048-03
五年级女生A站在一个小区的15楼楼顶的平台上,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你来救救我,我害怕。”“你在哪里呢?”“我在某某小区的楼顶上,我想跳楼,我活不下去了,我怕,你来救救我吧。”
妈妈接电话后立即启动救援行动,爸爸首先接到通知冲到现场,接着派出所警察、学校老师也都来了。爸爸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越过了顶楼的不锈钢栏杆,在15楼顶层的边沿上,再向外跨一小步就坠楼了。爸爸在别人的帮忙之下,把女儿从栏杆外面抱了回来。
救援行动是及时有效的,一个未成年人的意外就这样被阻止了,孩子通过电话救了自己。但是能不能保证之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这就需要了解A的成长历程,A要懂得之后如何应对自己面对的压力,这样才能知道答案。
一、孩子为什么选择自杀
这个孩子之所以能够打电话与妈妈说自己的危机,应该感谢她的心理教师,因为她的痛苦和烦恼首先被心理教师了解了。心理教师在上课的时候发现了A的问题,找她到辅导室聊了两次。A把自己担心的事告诉了心理老师。她之所以烦恼,主要因为她的爸爸妈妈经常在夜里吵架,爸爸还打妈妈,妈妈经常对着女儿哭诉:“要不是因为有你,妈妈早就活不下去了。”“要不是为了你有一个完整的家,妈妈早就跟爸爸离婚了。”她每天回到家不敢睡觉,很警醒,总是注意听隔壁房间的爸爸妈妈是否有吵架的声音,除非爸爸出差没有回家。
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大学毕业,在外企工作,是高管。两人表面很好,但是私下里关系很不好,妈妈觉得爸爸有外遇,与爸爸吵架,爸爸对妈妈不好,吵架的时候会打妈妈。A怕爸妈离婚,怕妈妈受苦,怕妈妈自杀,怕自己被爸妈抛弃。现在心理老师找自己谈话,觉得老师理解和关心自己,她就告诉心理老师,她觉得活不下去了,她想跳楼。她的情况属于非常危急的状况,心理老师汇报给校长,得到学校的重视。父母被叫到学校来讨论问题,说孩子情况危险,父母需要高度重视,需要带孩子去医院,需要调和家庭矛盾以缓解孩子的内心压力。
但是父母为了面子,说两人关系很好,没有家庭矛盾,孩子的问题他们自己回去解决。回家后,孩子被父母教育了,父母要求孩子,“家丑不可外扬,爸爸妈妈的事情怎么可以说给老师听。你怎么可以得抑郁症,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什么都不缺。不能去医院吃药,那样会伤害脑子的。”A被教育了一顿,被要求管理好自己,第二天上学时,爸妈问她:“你可以自己上学吗?”A回答:“我可以自己上学的,你们放心吧。”她在走往学校的路上折去另一个小区,上到楼顶,准备跳楼。看着15层高的楼顶,她害怕了,跟妈妈打电话,才有了前面的营救场面。
孩子担心爸爸和妈妈离婚;担心爸爸打妈妈,妈妈活不下去;担心自己学习成绩不够好,爸妈不喜欢自己,不要自己了,等等。父母疑惑,“我们对孩子很好,她怎么会这样?我们家庭各方面条件很好,孩子怎么会真的想去自杀?”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难以理解孩子的心理问题,常常是因为我们低估了孩子的内心活动的水平和特点。
在学校,因为自己的烦恼没法瞒过老师,同时老师很理解学生,于是A把自己担心的事告诉了老师。这是一种压力的释放,老师当然应该遵守伦理为孩子和家庭保密,不会去议论孩子的家庭琐事。但是父母碍于面子而教训了孩子“家丑不可外扬”,让A压力增加。她觉得自己又错了,增加了父母的麻烦,但是自己内心的痛苦和烦恼无法排遣,于是走投无路,最后选择了跳楼。
A长期陷入父母关系的矛盾冲突中,缺乏安全感,这样她在学校不能安心学习,当遇到学习压力时比较容易崩溃。经过了解,导致她崩溃的问题有以下几点:首先,父母经常吵架;其次,妈妈经常哭诉自己活不下去了;再次,爸爸在家时对女儿态度很凶,特别是辅导作业时没有耐心;然后,女儿担心爸妈离婚;还有,女儿担心自己被父母抛弃,没有人要了;还有,学习压力大,作业多;还有,在学校为了一些小事被批评,等等,加起来有六七个压力源。这些问题累积到最后,差点儿“压死了骆驼”。
二、父母与孩子一同接受咨询
在学校校长和老师做工作之后,这个家庭接受了心理咨询,父母和孩子一起在咨询室讨论问题,主要谈论了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爸爸妈妈要化解孩子担心爸妈会不会离婚的问题。妈妈说最近爸爸已经好了,对妈妈不像从前那样了,妈妈也不再怀疑爸爸有外遇了。但是仅仅诉说这些是不够的,要让孩子感受到爸妈关系真的好了。父母列举了事例,证明父母关系真的好了,咨询师也相信了,但是女儿的眼神还是怀疑的。
第二,孩子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找任何合适的人都可以,可以找学科教师,找心理教师,找校领导或其他人,不能因为要维护家庭或父母的面子有那么多的限制。A的父母要求孩子不可以把家中的事情跟别人讲,这个要求是不合理的。父母要求孩子维护家庭的“面子”,这会增加了孩子的心理负担,让问题更严重。
第三,青春期孩子的问题需要药物治疗,父母不能讳疾忌医,应积极主动寻求专家的支持帮助。听取专家意见最有利于孩子的康复。
第四,孩子最信任的人最能够帮助孩子。在这个案例中,媽妈最受女儿信任,父母要帮助孩子学会寻找有效资源解决自己的问题和困惑。因为跟妈妈关系亲,女儿才在楼顶上跟妈妈打电话,要妈妈来救。因为对心理教师比较信任,于是才把问题告诉心理教师,从而得到学校的理解和支持。孩子在成长中学会了这种寻找资源的能力,就可以有效应对下一次她所面对的要解决的难题。
第五,父母和教师不能因为学生出过意外,在危机中拯救回来了,就走向另一个极端,不对学生的学习提任何要求,放松她,告诉她只要活着就好了。这样反而会让孩子觉得自己被放弃了,父母对自己没有任何期望和要求,这样孩子也会受伤。父母和教师正确的做法是,仍然可以要求学生尽力尽责完成自己的学习任务。
多方积极配合之后,A很快就正常上学了。最终学生得到了学校和家庭两方面的支持,结局让人满意。
三、如何做好青春期孩子的危机预防和心理建设
从这个案例我们看青春期孩子的危机预防和心理建设,需要注意以下四个要点。
第一,与青春期孩子建立良好的关系尤为关键,这些关系包括亲子关系、师生关系和同学朋友关系。好的亲子关系可以保证父母时刻跟孩子建立有效的交流,了解情况,在需要时给予及时有效的帮助。师生关系也是如此,只有充分理解学生才能更好地给予支持,并适当严格要求,让学生得到更好的发展。处于青春期的学生的同伴友情很重要,他们正处于权威认同转向同伴认同时期,同伴关系对于青春期孩子的自我意识形成、自我同一性建立、自尊自信的发展都很重要,因此帮助孩子拥有良好的同伴和同学关系是老师和父母教养孩子的重要内容。
在所有这些关系中,当然家庭关系、亲子关系最为重要,对孩子的成长影响也最大。孩子在這样的和谐关系中才能健康成长,可以应对各种压力,减少危机发生。
第二,和谐家庭更能包容和承载青春期孩子的许多烦恼。即使有了良好的关系,青春期孩子也可能遇到各种问题和挑战,这与他们自我身心发展处于快速成长和极不稳定阶段有很大关系,这是人生的多事之秋。人际关系冲突必然导致内心冲突,内心矛盾冲突必然影响他们的人际关系。A遇到的困难是,父母的矛盾关系导致她内心冲突,难以承受,受到伤害。在青春期多愁善感的年代,A过度担心,最终出现危机。
第三,及时看医生、适当服药对于青春期的孩子非常重要。许多父母担心孩子服抗精神病的药的副作用,担心对孩子大脑发育有负面影响,实际这种想法是错误的。A的父母起初也是这样,之后接受了专家建议,支持孩子一边服药一边接受咨询,康复效果很显著。
事实是,孩子在青春期遇到心理创伤问题后,大脑多少都受到了损伤,及时的药物治疗容易取得良好效果。因为孩子的大脑再生能力很强,所以服药之后的效果好于正常的成年人。而且青春期孩子一过性发作的心理问题比较多,及时服药加心理咨询效果显著,这已经被许多实验所证明。因为害怕药物副作用,反而导致症状延缓,治疗不够及时使得青春期心理症状延续很久,这就很遗憾。因此,及时的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是经过大样本检验的,效果最佳,值得所有的相关人员参考学习。
第四,防止孩子成为家庭潜规则的牺牲品。每一个家庭内部都有自己的潜规则,父母等成年人比较容易自觉执行,孩子则比较困难,容易成为牺牲品。A多少知道父母交往的游戏规则,也明白父母对待自己的态度,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执行家庭游戏规则的时候按照什么样的分寸是适当的,因此满心焦虑。
我问A:“爸妈现在关系好了,你相信是真的吗?”她回答:“我相信是真的,但是不知道他们可以保持多久?”我再问,“爸妈现在关系好了,你相信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吵架了吗?”A回答,“他们暂时不吵架了,以后是没法保证的,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离婚。”
我问她:“爸妈说为了你不会离婚,你相信吗?”A回答:“我相信他们暂时不会离婚,以后不能保证,我要他们永远不要离婚,可能很难做到。”“为什么?”“因为他们俩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
父母听了这样的回答,大为震惊,没想到孩子会想那么远。孩子是婚姻的产物,更是良好婚姻的见证者。父母关系不良,孩子知道得很清楚。父母要真心诚意地守护好自己的婚姻,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作者简介:陶新华,博士,临床心理学硕士生导师,中国心理学会首批注册心理督导师,原苏州大学苏南地区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研究中心总督导。新教育新家庭教育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生命关怀协会婚姻家庭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心理卫生协会临床心理咨询与治疗专业委员会理事,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团体心理咨询与治疗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表达艺术心理治疗学组组长),中国表达艺术治疗国际学术研讨会主要创办人之一,江苏省心理卫生协会常务理事,苏州市心理卫生协会理事长,苏州新教育心理培训学校校长,日本宇部创新大学临床心理学客座教授。
编辑/张国宪 终校/高 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