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劳动节

孙克艳

今天，母亲打电话问我：“五一劳动节要到了，你们打算怎么过？”我没迟疑便回答：“大概会安排周边两日游，然后在家里休息三天。打扫卫生，吃吃美食，刷剧看书。你和爸爸怎么过呢？”

母亲在电话那头嫣然一笑，说：“农村人过啥劳动节，我们还不是每年都一样，自己安排劳作，哪天都是劳动节。”

母亲说得对。这么多年，她和很多乡亲一样，遵循四季时令劳作不倦。农忙时，风风火火争分夺秒，与时节相搏，和时间赛跑。农闲时，人也闲不下来，除了心系田地，还要操持一家人的衣裳鞋袜。一年从头到尾，哪有几天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真正地给自己放个假？即使看电视，手里还要干着活，不是缝缝补补，就是做一些其他杂事。那双布满沟壑的双手，何时能停止劳作呢？

如此操劳一生的人，又何止母亲一个！在我的家乡，多的是像母亲这样终年无休的乡亲。每次回到老家，走在熟悉又陌生的村子里，看到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女人们，她们总是一边说笑，一边干活。很少看到双手空空无所事事的闲人。即使在下雨天或大雪天到邻家串门，也会与主人一边闲聊，一边干点活儿。而剥花生、剥玉米，和针线活一样，都是雨雪天常见的劳作。

再往前追溯，我记得最美的画面是那一年秋天村子唱戏的情景。乡亲们坐在高低不平的荒地里，戏台就在沟壑对面的马路上。在野菊花如火如荼开放的荒地里，到处弥漫着野菊花独特的清苦幽香。我和弟弟与几个小伙伴，在母亲们身边采摘野菊花，好拿回家做枕头。而母亲和幾位婶子，就坐在金灿灿的田埂上，她们的眼睛看着远方的戏台，怀中跳跃着翻飞的针线。她们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绣鞋垫，有的在织毛衣……时至今日，只要一想到村子，我的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这幅场景。那才是真正的活色生香，才是恬淡而幸福的美好生活啊！而永不停歇的劳作，正是那幅美好画面的底色。

在像母亲一样的千千万万的乡亲心中，双手是永远闲不下来的，似乎只要一闲下来，就浑身不得劲儿。可是，你不得不承认，在结束了一天的劳动后，带着一身的疲乏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仰望窗外深邃的夜空时，那种内心的充实与愉悦是终日无所事事的人永远体会不到的厚实和充盈。而任何一个平凡却并不平淡的人生，都需要持续而积极的劳动做基石。否则，一切的梦想和愿望都不过是海市蜃楼和无根之花。

想到这里，我心中满是欢喜。仰望皎洁的月光，禁不住追思乡下的月夜。不知道在明亮如水的月光下，父母在忙碌着什么。但我敢肯定的是，辛劳了一天的他们，在不经意间看向月光的时候，心中必是踏实而安稳的。因为，富足而充裕的生活，未必有诗和远方，但一定要有日复一日的劳动来填充和支撑。

把每天都过成劳动节，是千千万万个普通劳动者的人生，也是他们令人敬佩和尊崇的缘由。而越来越富足美好的生活，正是这千千万万个像基石一样的劳动者创造的。

（插图：冯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