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珍贵的手链

颜巧霞

一

中午，班主任姚老师静悄悄地靠近教室门口时，发现里面闹哄哄的：后排有几个同学正在嬉笑打闹；中间位置上的几个同学似乎在聊什么好笑的事，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前排，“三好学生”于佳佳趴在桌子上，几个同学正默不作声地围在她的桌旁。于佳佳把头埋在臂弯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同桌刘伟低着头坐在一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姚老师走了进来，教室里陡然安静了下来。没等姚老师走近于佳佳，同学们就叫嚷起来：“老师，于佳佳哭了。”姚老师急匆匆地走到于佳佳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慢声细语地问：“佳佳，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了吗？”于佳佳听到姚老师的安慰，似乎更委屈了，抽咽声大了些。她身旁的刘伟又把头往下低了一点，就差钻进桌子抽屉里去了。姚老师心中了然，训斥起刘伟：“刘伟，你怎么欺负佳佳了？你揪她辫子了，还是把她的作业本弄脏了？”刘伟没敢回答，旁边的同学便抢着回答：“我们刚才在展示从生态园里带回来的战果，谁知道刘伟抢了于佳佳的苦楝子……”

上午，全班同学在姚老师的带领下去了郊区的生态园。这些见惯了钢筋水泥的城市孩子，去了生态园都兴奋不已。生态园里的一片树叶、一颗松果，甚至是一颗小石子，对他们来说就像宝贝一样。姚老师告诉同学们，可以把自己喜欢的、掉落在地上的植物带回家留作纪念。

中午，姚老师没来之前，前排的几个同学互相展示着上午在生态园里收集到的战果，有人展示的是几张手掌形状的树叶，有人拿出的是宛如艺术品的松果，于佳佳拿出的是一颗苦楝子。当她把那颗苦楝子拿出来时，同学们都眼前一亮，这是一颗多么漂亮的苦楝子啊！它浑圆光亮，通体找不出一块斑点、一点褶皱，呈均匀的暖黄色，就像八九点钟冉冉升起的太阳的光彩。

于佳佳骄傲地告诉同学们，在那棵高大的苦楝树下有不少掉落的苦楝子，她在一堆苦楝子里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最满意的这一颗。同桌刘伟立马说：“这么好看，可以拿给我玩一下吗？”于佳佳说：“不行，这颗苦楝子我有大用处。”刘伟向来性格鲁莽，他一听于佳佳不给他苦楝子，就飞快地伸手，打算从于佳佳的手中将苦楝子夺过去，但他的力道没控制好，一下子就把苦楝子给捏碎了。

于是，姚老师便看到了如今啜泣不止的于佳佳。姚老师一听是这么一回事，心头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她接着安慰于佳佳：“佳佳，不哭了，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去找苦楝子的，别难过了。”于佳佳哽咽着说：“老师，这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

二

姚老师恍然明白，那颗小小的被捏坏的苦楝子为什么会让于佳佳这么难过了。

于佳佳的爸爸在她两岁多的时候就去世了。当年，很多人劝于佳佳的妈妈把她扔给公婆抚养。亲戚们总是语重心长地說：“你被这么个拖油瓶捆住了手脚，以后可怎么办啊？你才三十出头。”

听到亲戚们的劝告，妈妈把怀里的于佳佳搂得更紧了。她如何不知以后日子的艰难。当初，她与丈夫好不容易才攒够了钱，在这座城市买了一套小小的三居室。后来，丈夫生病需要大笔钱看病，双方父母都生活在偏僻的村子里，年岁大又赚不到什么钱。她就把那套小房子卖了，给丈夫交了医药费。后来，丈夫去世了，房子也没了，母女俩只能租房住。把于佳佳送到偏僻的村子里，给大字不识一个的老人们养着，自己却去找幸福，她实在是做不到。

于是，妈妈开始到处找工作，她想找一份能带着孩子上班的工作，可总是屡屡碰壁。她考虑了良久，终于决定在街角摆个油炸摊，以维持母女俩的生活。

早晨，妈妈背着于佳佳去菜市场买油炸摊需要的食材。去的时候还好，买完食材往回走的时候，她一边用背包背着于佳佳，一边两只手还提着装满食材的袋子。到了家，她把于佳佳放在眼前能看见的地方，急急忙忙做起油炸摊上的吃食：藕夹、面筋串、香肠、鸡柳……到了下午四五点，她就背着于佳佳，推着用三轮车改装的油炸摊去街上卖油炸。她把于佳佳安置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凳上，面前摆上会发出声音的小熊玩具，又在于佳佳的腰间绑好一根长绳，绳的另一头拴在自己身上。她一边做生意，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一看于佳佳。于佳佳真是个乖娃娃，很少哭闹，总是乖巧地玩自己的玩具。

等到于佳佳长到五六岁时，她白天已经能帮妈妈串一些炸串了。傍晚做生意时，妈妈不绑绳子她也不会离开。她还会对路过的学生说：“哥哥姐姐来我家吃炸串吧。”学生们也总是愿意光顾妈妈的油炸摊。再后来，上了一年级的于佳佳还会帮着妈妈收钱、打包。

等于佳佳再长大一点，每次到了母亲节，同学们就会说：“我和我爸一起给我妈送了化妆品、首饰、衣服……我妈开心得不得了。”于佳佳听到了，心里很难过，她既没有爸爸给妈妈送礼物，也没有那么多钱给妈妈买精美的礼物。

三

有一次，于佳佳去郊外春游时，看见路边开着淡雅的小黄花，便摘了一束带回家。她把那束花送到妈妈手里时，说：“妈妈，这束花送给您。我以后还要给您送更美的礼物。”妈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把她送的那束花小心地放进玻璃瓶里，养了很久很久。

今天去生态园的时候，于佳佳一眼就看中了苦楝树下的苦楝子。远远看去，那一地的苦楝子多美啊，像一个个小金球似的，但等她真的走近去看，那些苦楝子不是生了黑色的斑点，就是被人踩裂了。她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寻找，终于找到了一颗没有斑点和褶皱的苦楝子。她把苦楝子放在手里端详，心里不禁感叹：“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竟然造出了如此好看的果子。这哪是果子，分明像贵重的玉石。”她甚至已经想到，自己举着这颗漂亮的苦楝子送给妈妈后，妈妈会有多么开心。

可是，她的这些美妙设想与晚上即将出现的幸福时光都被刘伟给捏坏了。

姚老师听说了这事后，让于佳佳不要担心，她有解决的方法。放学后，她带着刘伟、于佳佳向学校附近的小公园出发。有一次，她带孩子去公园玩时，看到这个公园里种着苦楝树。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苦楝树，开始在树下仔细寻找个头饱满、色泽发亮的苦楝子。三人费了一番劲儿后，收集了十六颗。姚老师还去百货店里买了细针和线，用穿了细线的针把一颗颗苦楝子串了起来，串成了一串手链。当她把这串手链交给于佳佳时，于佳佳开心极了。

晚上，等妈妈到家后，于佳佳拿出姚老师帮她做的手链送给了妈妈，说：“妈妈，我觉得这串苦楝子手链就像玛瑙手链一样，特别好看。马上就是母亲节了，我想把它送给您作为节日礼物。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等以后赚钱了，我给您买真的玛瑙手链。”妈妈一把搂住于佳佳，欣喜又感动地说：“谢谢宝贝！在我心里，这串手链可比什么玛瑙手链都要珍贵。”

（插图：锅子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