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西萍
摘要:教师是立教之本,兴教之源。主体自觉是人作为主体的内在规定性,乡村青年教师的主体自觉是认同自觉、信仰自觉、实践自觉三种层次结构的辩证统一。当前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缺失现象成为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从认同自觉偏差、信仰自觉失落、实践自觉不足等方面分析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的缺失机理。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进程中,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的建构路径包括:引领成长动机,培育认知自觉根源;厚植教育情怀,夯实信仰自觉基础;完善各方条件,加强实践自觉保障。
关键词: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乡村教育
中图分类号:G45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9094(2024)03-0033-05
鄉村要振兴,教育需先行。为鼓励广大青年积极投身乡村教育事业、造就一支稳定的高质量乡村青年教师队伍,近年来国家出台了系列措施为乡村青年教师的成长发展提供政策支持,如恢复“免费师范生”政策、出台《关于加强新时代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职称评聘向乡村教师倾斜等。在此背景下乡村青年教师的比例在乡村教师队伍中逐年扩大,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下得去”这一目标,但乡村青年教师在后续工作中主体自觉缺失问题仍然突出。如何培育建构乡村青年教师的主体自觉,实现乡村青年教师“留得住”“教得好”,成为实现乡村教育现代化、助力乡村振兴的一项重要课题。
一、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的结构层次
乡村青年教师专指接受了城市高等教育和城市文化熏陶,毕业后到乡村学校(全国乡中心区、村庄学校[1])从事教学工作的青年教师群体,年龄原则上在35周岁(含)以下。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主体自觉是人把“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2],包括主体对所处社会位置有着明晰确证的认同自觉、主体勇于承担使命任务的信仰自觉以及能动活动指向的实践自觉。以主体自觉为研究出发点,结合当前的时代背景与社会环境,深入考察乡村青年教师的现实境遇,可以更好地把握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的结构层次。
(一)认同自觉:清晰的角色定位
认同是一种辨识过程,目的在于达到对“我是谁”的角色确认。认同自觉是认知基础上的体认与归属,不能跳脱主体之外。完整意义上的认同自觉具有主观与客观的双重属性,内在包含着自我认同自觉与社会认同自觉两种面向,既包括主体对自身存在特殊性的理解与审视,也包括主体对于自身归属社会关系下的成员、制度、环境等的尊重与认同。乡村青年教师的自我认同自觉是指乡村青年教师能够将自己有意识地归类为乡村青年教师群体,对“我想要成为怎样的乡村青年教师”拥有明晰的自我确证,尊重自身从事的社会职业规范,认同乡村教育场域中其他社会成员,能实现乡村教育共同体内部向心力的生产与再生产。认同自觉是乡村青年教师的自我反思与体认,是建设一支扎根乡村高质量发展的教师队伍的必然要求。
(二)信仰自觉:坚定的理想信念
信仰的本质是人类在意义追寻中对于历史性自我的超越与升华[3],是信任与价值的所在,是关乎社会、个人发展的重大问题,于内是主体精神世界的升华,于外是主体行为举止的准则。信仰自觉不仅是主体对信仰客体自发形成的极高尊崇的感性认识,而且是对信仰的内容、本质、转化机制、知行要求深入认知的理性认识。乡村青年教师信仰自觉的本质要求是树立马克思主义的信仰,坚定为人民服务的立场,具体表现在乡村青年教师对“为什么要选择乡村教师这一职业”“为谁培养人”拥有坚定的目标信念,把扎根乡村、为民服务、奉献祖国的价值追求作为第一位的自觉意识。信仰自觉是乡村青年教师奉献与坚守的力量源泉,是指引他们真正做到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内在驱动力。
(三)实践自觉:能动的活动指向
实践是人类有意识、有目的地改造世界的社会性物质活动。乡村青年教师的实践自觉体现在充分发挥自身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对“身为乡村青年教师我应该做什么”“怎样培养人”拥有科学的实践方法。实践自觉作为一种理性认识和自觉行动,与认同自觉、信仰自觉共同建构了主体自觉。认同自觉、信仰自觉为实践自觉提供正确的立场、观点、方法,实践自觉是认同自觉、信仰自觉的价值旨归和更高发展阶段。一方面,认同自觉、信仰自觉只有转化为实践自觉才能形成改造世界的物质力量;另一方面,由于教育教学理论表现出鲜明的时代性和地域性,因此实践自觉可以用于检验教育教学理论的价值合理性和现实适切性,以更好地服务本地乡村教育发展。实践自觉要求乡村青年教师以新理念为引导、以问题为中心、以乡村教育情境为载体,批判性检视自我的专业理论水平与实践能力,加强教学反思,组织探究合作学习,积极开发校本课程,传承优秀乡土文化,自觉参与乡村公共治理。实践自觉是乡村青年教师立德树人的专业要求,是助力乡村振兴的社会使命。
二、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的缺失机理
在我国乡村教育事业不断发展、教学改革不断推进的过程中,乡村青年教师的主体自觉还存在着缺失现象,严重制约着乡村教育质量提升、乡村文化传承、乡村振兴进程。乡村青年教师内在认知偏差的主观因素、历史进程中乡村教师身份变迁的客观趋势以及当前乡村教育发展具备的现实条件,三者的共同作用构成了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缺失的运行机理。
(一)认同自觉偏差
乡村青年教师的认同自觉偏差体现在对“我究竟在乡村教育场域中处于什么位置”感到怀疑,部分乡村青年教师处于身在乡村、心在城市的游离状态,虽然从事乡村教师这一职业,但从内心深处并不真正认可自己是乡村教师,而是在等待合适时机随时准备退出乡村教育场域。究其原因,第一,在自我认同自觉上求同。 师范院校是乡村教师的主要供给来源,近年来随着师范生扩招,一系列优惠政策出台,许多学生在高考填报志愿时由于缺乏明确规划、信息资源闭塞、盲目从众跟风等因素报考师范专业,大学毕业后通过特岗教师招聘、考编入职等途径进入乡村教育场域,整个过程缺乏对自身是否适合、是否真正热爱该职业等问题的审慎思考,盲目求同他人行为,从事乡村教育工作并不是基于自我认同基础上的自觉能动选择。第二,在社会认同自觉上存异。现代社会的流动性不断冲击着传统乡村共同体具有的先天和谐性,乡村人际交往工具性明显,熟人关系陌生化、半陌生化。接受过城市高等教育的乡村青年教师积累的惯习并不能很好地适用乡村教育场域的运行规则,与本地居民、学生、教师之间不具备生活环境、乡土文化、道德情感的相通性,难以建立起共同的话语模式、场域惯习,成为乡村生活的“异乡人”“边缘人”。乡村共同体的精神属性、功能属性不断削弱,难以为乡村青年教师提供安全感、归属感、认同感,让乡村青年教师无所适从,迷失在乡村教育场域之中。
(二)信仰自覺失落
当下部分乡村青年教师缺乏对自身专业发展的长远谋划,囿于自我利益得失的狭隘空间,未能站在更加宽广的视野格局下审视这份职业对于教育现代化、乡村振兴的重大意义,消解了乡村青年教师本应承担的使命任务。
从历史变迁看,身份转变淡化了乡村青年教师的信仰使命。在依靠长者宗法与师者伦理维系的中国传统乡村社会中,乡村教师往往兼具学高为师与身正为范的双重特质,他们既是乡村公共教育的专职人员,同样是乡村优秀文化的引领者、乡村社会治理的重要参与者。而在人口、资源快速流动的现代社会,经济运行逻辑打破了温情脉脉式的传统乡村运行模式,道德准线有时由“义理”转换为“利益”,当下的乡村青年教师是经过城市化规训后的返乡者,乡村居民不再通过赋予乡村教师身份道德规定性来实现乡村社会治理、乡村力量凝聚,乡村教师这一职业的道德荣光逐渐暗淡,被视为工具性存在。角色危机导致乡村青年教师的专业性与公共性被抽离,在乡村发展中承担的职能范围不断缩小,信仰使命淡化。
从现实社会看,不良价值导向挫伤了乡村青年教师的信仰意志。乡村青年教师在大学期间受到“向城性”思想浸润,加之拜金主义、功利主义等不良社会思潮影响,乡村教师职业的神圣性往往被“保底选项”“养家糊口”等现实性的价值观所遮蔽,部分社会成员倾向于将职称等级、社会声望、经济待遇作为评价教师成功与否的标准,居高临下地用怜悯俯视的眼光看待乡村青年教师的现实境遇,刻意弱化的职业形象潜在地扩大了乡村青年教师的心理落差,导致乡村青年教师深受外界信息的同化,逐步丧失自信、消极倦怠直至最终信仰磨灭。
(三)实践自觉不足
实践主体、实践客体、实践中介构成实践的基本要素,实践自觉需要依赖一定的主客观条件展开,而当前乡村教育条件不完善制约了乡村青年教师实践自觉的实现进程。
第一,客观因素限制。由于地理位置、财政条件、生源质量等现实因素影响,乡村学校教学设施有待完善,乡村学生综合素养相对较弱,家校沟通难度大,乡村青年教师往往“身兼数职”,承担许多隐形的非教学任务。如留守儿童问题导致乡村青年教师承担了监护人的部分职责。刚入职的乡村青年教师基本工资收入低,面临着赡养老人、婚姻支出、养育子女、交通费用等较大的经济压力,乡村学校的补贴具有不稳定性。乡村生活文化娱乐活动单一,人际交往异质性不强,乡村青年教师面临较为突出的婚恋难问题。同时,在家校之间来回奔波,兼顾个人、家庭与工作让许多乡村青年教师深感力不从心。
第二,主观心理落差。乡村青年教师大多刚完成从学生向教师的身份转变,带着高等教育中掌握的丰富理论知识初入乡村教育场域,却在乡村教育的实践中面临着理论与现实相脱节、理论与经验相矛盾的困境。在职业发展初期,乡村青年教师往往选择顺从各方关系以谋求未来发展,如耗费大量精力协调与其他教育者的关系、花大量时间处理师生关系,非常在意学生对教师教学、课程质量的评价,更多考虑学生“爱不爱听我的课”“对我满不满意”等问题,而较少关注到自我专业发展,专业超越的需求与现实的无助成为乡村青年教师实践自觉的“无形羁绊”。
三、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的建构路径
针对乡村青年教师主体自觉缺失的问题,需要从源头培育乡村青年教师认同自觉的能动性,进而从更高维度激发主体信仰自觉,同时要完善各方条件,保障其主体实践自觉有效地发挥,真正培育一批扎根乡村、甘于奉献、一专多能、素质全面的本土化的乡村青年教师。
(一)引领成长动机,培育认知自觉根源
马克思从人类历史活动和发展的视角揭示了人类成长动机的本质,即人的需要。“需要是人类心理结构中最根本的东西,是人类个体和整个人类发展的原动力”[4],需要系统是“一种内在联系,把各种不同的需要连接成一个自然的体系”[5]394,主体认知自觉形成的根源在于明确自身需要并以此为动机引领成长。而当前部分乡村青年教师对自身需要模糊不清,或处于“较低的需要系统”[5]59之中,即乡村教师职业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解决低层次生存的需要,当需要得到满足之后,这一职业便不具有实质性意义,较弱的需要强度难以激发他们投身乡村教育的认知自觉。
因此,亟待通过制定客观标准引导乡村青年教师明确自身需要、矫正成长动机,从源头着手把好入口关,为乡村教育事业输送一批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的优秀青年。第一个环节是师范生招生阶段。师范生生源筛选应设置严格标准与规范程序,多角度考查报考学生的从教特质,将职业意愿、职业潜力等作为选拔招生录取的关键要素。建立生源动态调整机制,注重并持续强化师范生的职业思想教育,引导学生形成正确的价值定位,实现自我认同自觉。第二个环节是乡村教师招聘阶段,构建合理的师资来源结构,坚持定向招收和精准选拔相结合的方式。通过定向招收本土优质生源,适当扩大本土教师比例;收录本地青年学子的基本信息与就业需要,建立当地人才数据库;建立“家乡情”网站,定期推送家乡新貌、人才政策等信息,对应聘回乡任教的本地毕业生采取倾斜政策;精准选拔有献身乡村教育意愿的外地生源,促进外来乡村青年教师本土化,让乡村青年教师更好地融入乡村共同体之中,实现社会认同自觉。
(二)厚植教育情怀,夯实信仰自觉基础
教育情怀是乡村青年教师基于教育理性认同,在认识与承担乡村教育使命的过程中产生的乡村教育热忱,是鼓舞乡村教师将认同自觉转化为信仰自觉的场域媒介,是践行与延续教育信仰不可或缺的中介力量,凝结着多重情感因素。
第一,社会层面筑牢马克思主义思想根基,培植乡村青年教师爱国情怀。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营造“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良好社会氛围,弘扬尊师重教社会风尚,引导乡村青年教师坚定理想信念、涵养为民服务的高尚师德、厚植爱国情怀。
第二,师范院校加强职业理想使命教育,激发乡村青年教师爱岗情怀。师范院校不仅承担着对未来教师进行专业知识传授和专业技能培训的本职任务,而且要将“职业理想”的塑造贯穿师范教育始终,引导师范生树立献身乡村教育事业的崇高职业理想,鼓励练就过硬师范技能,培植争当“四有”好老师的爱岗情怀。
第三,乡村学校融入乡土文化特色,唤醒乡村青年教师乡土情怀。费孝通提出“文化是人类集体为了适应自然处境而形成的系列存在规则”[6],乡土文化具有汇聚民意、化育民心、正化民风的文化感染力,唤醒乡村青年教师对乡土文化的批判性认同是形塑信仰自觉的必然要求。乡村学校应依托本地文化资源、民风民俗开展丰富多彩的特色活动,邀请家长与乡亲乡邻积极参与,促使乡村青年教师由乡村教育场域边缘逐步走进场域中心,在日常工作生活中与其他社会成员建立稳定的社会关系,以群体文化培育乡村青年教师的道德理性与公共精神,重塑乡村青年教师的乡土依恋感,通过文化浸润培育信仰自觉。
(三)完善各方条件,加强实践自觉保障
历史唯物主义认为人是二重化的存在物,人的物质性存在与精神性存在决定了人的物质需要与精神需要。乡村青年教师并不是处于绝对理想状态下的“经济人”,而是具有强烈自信心、自尊心和荣誉感的“复杂人”。因此不仅要关照乡村青年教师合理正当的物质利益,也要关注其精神需求,为乡村青年教师实践自觉提供物质条件与精神条件的双重保障。
第一,加强政策倾斜力度。规范效绩分配依据,鼓励多劳多得,更加注重乡村青年教师的个人能力和业绩水平,而非资历和岗位类别,提高教龄津贴标准,让乡村青年教师的薪酬水平随着工作年限的增加有较大幅度的提升。依据实际情况增设交通补贴、住房补贴等项目,强化乡村青年教师的公平感与物质保障。
第二,彰显人文关怀。各级部门深入走进乡村青年教师的工作生活,开展丰富多彩的联谊活动、积极推进“教师安居工程”,切实解决好乡村青年教师的婚恋难、家校远等问题;开拓优质社会资源,提供跨域听课、异地培训等机会鼓励乡村青年教师“走出去”,利用网络优势把优质学习资源和专家“请进来”;遴选本地优秀教师讲解示范,展现本土人文风貌、本地教育现状、本校学生特点,让乡村青年教师掌握鲜活真实的文化资源和教学素材,以便在教学实践中将理论知识与本地实际相结合,丰富教学实例,提升教学效果,增强教学效能感。
第三,創新体制机制。完善乡村教师荣誉制度,构建体现乡村青年教师教育生态独特性和乡土文化的教师荣誉评选制度,凸显乡村青年教师在乡村公共治理、乡村文化传承等方面的特殊贡献,举行庄重的荣誉证书颁授仪式,广泛宣传报道乡村青年教师的先进事迹与高尚品德,提升乡村青年教师的荣誉感。
参考文献:
[1]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的通知[EB/OL] . (2015-06-08)[2023-11-27].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5/content_2878209.htm.
[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62.
[3]姜永建.“信仰”范畴的马克思主义解读及其当代启示[J].科学与无神论,2020(3):16-21.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89.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6]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241.
责任编辑:颜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