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波罗的迷思

何任远

“我的书只写下了我所见所闻的一半而已，毕竟我写了你们都不会信。”700 年前，马可·波罗说完这番话之后便与世长辞。这位写下《马可·波罗游记》的威尼斯冒险家，让整个欧洲见识了遥远东方的文化魅力，也开启了他们对亚洲财富的各种遐想。马可·波罗在生时，大部分西方人认为他所写的东西是胡编乱吹，他的人格可信度甚至遭到了攻击。

今时今日，当代西方人对他的态度呈现出180 度的逆转：在其发迹、生活和终老的威尼斯，人们把市中心的两个最繁华区域分别命名为圣马可区和圣波罗区。在其逝世700 周年之际，威尼斯更加成为意大利一系列纪念活动的优先选址地方。诚然，威尼斯共和国国祚长达1200 年，作为链接东西方的地中海贸易强国，最终被意大利吞并的历史不超过200 年，马可·波罗或多或少成为了威尼斯人能够勾起当年辉煌历史的一面旗帜。

威尼斯人对马可·波罗的执着，甚至不惜与意大利隔海相望的克罗地亚引起了一场文化争端。有历史学家认为，马可·波罗出生在今天属于克罗地亚境内的沿海小岛科尔丘拉，因此马可·波罗应该算是克罗地亚人。这可一下子戳痛了威尼斯人的自尊心，威尼斯各路文化人和学者纷纷对克罗地亚展开了各种口诛笔伐。其实在外人看来，两者都不无道理。在威尼斯共和国最辉煌的年代，整个亚得里亚海沿岸几乎都是威尼斯的殖民地。

威尼斯对马可·波罗的民族身份如此敏感，是源于对自身地位的不安全感。

我去过克罗地亚沿海地区，也到访过威尼斯。这里的城镇面貌和生活方式几乎颇有共性：碧海蓝天下，红色瓦片的房顶、洁白大理石砌成的高大别墅，还有枝叶伸出墙外的无花果树和橄榄树。

要想知道哪些地中海小镇是威尼斯殖民地很容易，它们最显眼的广场或者大街上往往有一只长着翅膀的狮子雕塑。这只带翅膀的石狮，就是威尼斯统治的象征。威尼斯从来不深入内陆，只是在海路重要关口设立据点。这种模式，也成为了日后大英帝国殖民扩张的最初蓝本。

小小的水城威尼斯，中世纪在海上合纵连横，最终以小博大控制了大半个地中海。在丝绸之路繁荣时期，水城邦国占尽了商机之余，其势力甚至一直渗透到黑海。其最东端的一个殖民地，是在克里米亚半岛上。马可·波罗的祖上家族，其经商生涯穿越君士坦丁堡，经过波涛汹涌的黑海，再进入蒙古人的帝国区域。

因此也可以说，马可·波罗是威尼斯管治范围内的人，但也不一定是威尼斯本地人。在亞得里亚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多个世纪混居面貌下，其实身份是模棱两可的。如今，威尼斯的辉煌早已成为过去，对马可·波罗的民族身份如此敏感，更是源于对自身地位的不安全感。